林谷芳《画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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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谷芳,台湾新竹人,1950年生。从小志于学佛,高二时值大陆发动“文化革命”,因痛感文化问题之解决有赖学问之根底思索,乃于中 华 民 国79年入台大人类学系就读。退伍后归隐于市,修行兼教授琵琶。1988年转向社会层面的文化工作,现为台湾佛光大学艺术研究所所长。(位于宜兰县)
一身白衣,满头华发。有林谷芳先生出现的地方,总会引来好奇的目光。作为一名现代的禅修行者,他给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带来了一丝清凉。
林谷芳的书近年在大陆陆续有出版:《千峰映月---中国人生命中的禅与诗》,《一个禅者眼中的男女》,《十年去来---一个台湾人眼中的大陆文化》,《如是生活如是禅》。但可惜,我最喜欢的一本写禅诗的《片叶集》,一直未能在这边出版。
05年的时候台湾联合报文学副刊曾经选载过其中的几篇精彩文章,我的博客现存的第一篇博文《琵琶湖畔枕经眠》就是从那边转贴过来的。 

牧谿(南宋)《六柿图》 日本京都大德寺龙光院藏
禅画中最有代表性的也许就是牧谿的这副《六柿图》。
金秋时节,柿子红熟,禅院的老和尚怀念柿子的甜味,遣了小沙弥去买。就在等待的时候,瞥见桌上平日的纸墨,聊以排遣,信笔一挥,就完成了这幅千古绝作。
《六柿图》是无心创作的典范。六颗柿子,远近、浓淡不同,相映成趣,浑然天成。恰如禅门拈提的外缘落尽,无我无人。用禅语说就是让“物自性”直接显露,对于悟道者,每一当下,映入眼睑的无一不是此一圆满具足的“物自性”。
南泉和尚高足赵州从谂公案说得好: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庭前柏树子。”
曰:“和尚莫将镜示人。”
师曰;“我不将境示人。”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庭前柏树子。”

八大山人《魚》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八大是明室宗亲,明亡遁入山中为僧,晚年佯狂,蓄发谋妻。
这幅《鱼》画的是真实的鱼,但境界却不同一般。浓墨简笔,菱形的眼睛,紧抿的嘴巴,哪里是寻常的鱼!分明是冷眼看尽世相,一眼洞穿凡圣虚实,朗然自在。
夹山因僧问:“如何是佛?”
师曰:“此位无宾主。”
曰:“寻常与什么人对谈?”
师曰:“文殊与吾携水去,普贤犹未折花来。”
文殊携水,普贤折花。这是何等境界!

  宋 石恪《二祖调心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二祖调心图现存两幅。取材于禅门传说中二祖慧可与菩提达磨的一段对话。
光曰:“我心未安,乞师与安。”
师曰:“将心来,与汝安。”
曰:“觅心了不可得。”
师曰:“我与汝安心竟。”
(神)光就是后来的二祖慧可。
心不能宁本是人的常态,根源在于执着于“我”、“法”的二元世界。而一旦悟道,知我与法毕竟是空,则不需再强求安心矣。
画虽然题为二祖安心图,但倚虎而眠的画面却让人立刻联想到牛头宗的开山祖师,传说是禅宗四祖道信弟子的牛头法融。禅门传说道信去见法融,但见:绕庵,唯见虎狼之类。
这幅画,最能表现禅者内心的宁静。

日僧 墨谿《达磨图》 京都大德寺真珠庵藏
禅画中达磨祖师是最常见的。这幅画是日本室町幕府时代与一休宗纯(就是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中的那位一休小师傅)同时代的禅僧墨谿的作品。
禅可以艺术,可以趣味,可以学问,但本质上却是剑刃上事。以生死事大,在此乃放任不得。
黄檗希运门下首座弟子陈尊宿的公案:
问:“如何是曹溪的的意?”
师曰:“老僧爱嗔不爱喜。”
问:“为什么如是?”
师曰:“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献诗。”
禅者习禅,就应该有这种不与万法为侣,独坐大雄峰的气概。如此方才够得上是禅门祖师!
本来还有一幅元人画的《达磨图》,圆瞪双眼,一幅谁也别想骗我的姿态,也非常有意思。可惜找不到理想的图,只好放弃了。以后找到,再补上来。

清 罗聘《寒山拾得图》 美国纳尔逊.艾金斯美术馆藏
寒山、拾得是禅门中的散圣,意指他们无清晰的师门传承。两人都以诗名闻于后世,寒山的诗句:“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犹为后世传唱,是禅诗中的极品。
以寒山、拾得为题材的画,多表现出一直质朴率真的山野之趣。这种野趣一方面是日常功用,例如执帚扫地;另一方面是超圣回凡。禅门中所谓扬眉动睛,无不是道者也。

扫描了这幅图片,补上来。
林谷芳对于禅门公案滥熟于胸,故文章中引述甚多,他的剑客禅、老婆禅、诗人禅的三分法也颇有意思。剑客禅峻烈,老婆禅老实,诗人禅高妙。一个问题是,他对禅宗灯录中若干后世好事之徒虚构的情节信以为真,或者是说当作艺术的真实吧。但这种态度,从艺术上来说,或许是适当的,从真实的世界的角度看,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活在艺术的世界中。
这让我想到当年胡适与铃木大拙的一桩公案,禅门中人大多猛烈抨击胡适,但其实胡适的历史主义态度,正好是矫正禅宗过分沉溺于内在体验而忽视客观真实与佛教典籍的一剂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