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逃离朝鲜 (采访多位朝鲜逃北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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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逃离朝鲜 (采访多位朝鲜逃北难民)

君发表于 2008-07-31

 “凤仙花在开放,美丽而忧伤;你一定等待很久,才这般开怀绽放”。这首朝鲜歌曲叫凤仙花,凤仙花是开遍朝鲜半岛的野花,这首歌也如同这种花一样,在朝鲜家喻户晓。歌中表现日本占领时代一人背井离乡,即将远行,非常伤感,只有同家中的盛开的凤仙花道别。
    五十年代初,志愿军跨越鸭绿江参与朝鲜战争的往事如今在中国年轻一代的心目中恐怕已经成了过眼烟云,时光流逝,如今跨越鸭绿江的已经不是当年在所谓保家卫国口号感召下荷枪实弹的中国年轻军人,而是面有菜色、饥肠辘辘、衣衫褴褛的朝鲜难民。在朝鲜和中国接壤的漫长的东北边界地区,近年来出现了大批朝鲜民众,他们背井离乡,跨越边境,到中国居住、谋生或者寻求出路逃往第三国。逃亡过程中,他们心中充满恐惧,也充满的求生的渴望。朝鲜难民大量逃往中国以及因此引起的问题和国际纠纷近年来逐渐浮出水面,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那么,究竟这些朝鲜难民是如何逃到中国的呢?是什么原因令他们以自己的自由乃至生命为代价,跨越戒备森严的中朝边境,来到并不是对他们张开双臂欢迎的中国呢?中国记者采访了多名逃离朝鲜来到中国的难民。他们介绍了自己跨越边境偷渡中国的情况,很多人的经历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我第一次逃往中国的时候,是想到中国吃口饱饭,但因为那时朝鲜官方看得紧,没有成功,所以不得不回家。因为过河的时候空气潮湿,我得了严重的皮肤病,朝鲜的医院无法给我治疗。所以我想逃到中国去治病。但那时我身体虚弱,不能行走,所以是我的两个哥哥抬着我过河的。那是一九九七年五月,暴雨连绵,图门江上大水上涨,水太深,几乎过不去。但我的两个哥哥还是拼着命将我抬过了河。”
    这是今年二十四岁的潘南旖当年逃到中国的经历,她同她的两个哥哥最后终于渡河成功,到中国治病,并于2001年辗转到达韩国。
    据了解,辽宁和吉林省中朝接壤的边境地区,有的地段是有鸭绿江或者图门江阻隔,但有的地段直接接壤,两个国家只有一步之遥。小李是丹东市宽甸县公安局国保大队的边防战士,他介绍说:
    虽然两个国家近在咫尺,但对于试图跨越边境的朝鲜难民来说,很多时候如同相隔万水千山。韩先生是丹东市的居民,因为他的儿子娶了朝鲜女子为妻,所以他经常过境到朝鲜走亲戚,对朝鲜难民穿越边境的情况非常熟悉。他介绍说,由于近年来穿越边境的朝鲜难民越来越多,朝鲜方面加强了警戒,难民过境更加困难:
    边防战士小李也表示,目前在边境上巡逻的朝鲜边防军严格监视边境地区,对于偷渡过来的难民,也采取外交手段引渡:
    今年三十四岁的欧蓉惠原来是歌舞演员,曾经一直给金正日演出。她也同家人偷渡到中国,并于二零零一年由中国转道东南亚,来到韩国。她的偷渡过程充满风险,而且她在抵达中国后,还继续她的偷渡过程,试图在中国官方发现他们之前,离开中国:
    虽然困难重重,危险很大。但这些似乎无法阻挡朝鲜难民偷渡中国的意志。不过,因为他们不惜代价偷渡中国,也令心地不善、唯利是图的人有了可趁之机。今年二十七岁的李海京回忆起当年穿越边境的情景,至今还是有些后怕,因为她虽然在一名朝鲜族的中国人向导帮助下顺利绕路偷越了边境,但因为同这名向导在偷渡费用上发生争执,她竟然被向导贩卖:“这个朝鲜族的中国人将我卖给了别人,然后那人将我再次转卖,我就是这样在人贩子手中转来转去,我因此在他们的掩护下,走了中国的很多地方。”
李海京还介绍说,她被人贩子运到中国后,竟然先后被人贩子转卖了四、五次之多。
事实上,这名朝鲜妇女的遭遇并不是孤立的个案,年轻妇女偷渡之后被贩卖的有很多,命运好一点的被卖给娶不到媳妇的当地农民当妻子,命运不好的甚至沦落风尘,在酒吧、夜总会被迫从事色情服务。边防战士小李 对记者证实,他们在进行户籍管理的过程中,经常发现被贩卖的年轻朝鲜女子:
一名丹东市夜总会的工作人员也对记者证实了确实有为数不少的朝鲜女子在那里从事色情服务:
偷渡的朝鲜难民中,除了年轻女子外,也有很多身体强健的男子。金泰吉一九八五年首次逃到中国,但不久被中国警方拘捕,随后被遣返回朝鲜。从八五年到九二年在劳改营中呆了七年。一九九七年再次逃到中国,在中国的煤矿当了四年的苦工。因为他的境况不好,很多私营企业的矿主对他苛刻,让他干很中的活,发给他很少的工资或者干脆不给工资。他回忆起当年偷渡情景,感到非常伤感。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难民们铤而走险、逃往中国呢?他们在中国的生活状况如何呢?今年四十八岁的金泰吉原来出生在中国,他讲述八十年代中和九十年代末自己两次逃往中国的经历时说,他逃往中国主要是政治原因:
“我出生在中国,因为我的出身,我无法加入朝鲜劳动党。在朝鲜,如果你不是劳动党成员,你就上不了大学,在工作单位也得不到提拔。所以我等于是被社会排斥,在朝鲜我看不到希望和前途。那时中国开始对外开放,我想我可能在中国得到自由并有自己的选择,于是我逃到中国”。
经常到朝鲜旅行的丹东居民韩先生对记者介绍说,朝鲜社会非常专制,没有丝毫个人自由可言。不过,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在逃往中国的朝鲜难民中,除了小部分人是因为政治原因,大部分人是因为一九九五年开始的大饥荒,为了找到食物而来到中国的。目前居住在韩国、今年三十二岁的白楚松介绍他当年来中国的情况说:“我离开朝鲜来中国的时候,并不在乎在中国是否赚到钱,我就想在中国有饱饭吃。因为我听说在中国只要找到工作,至少他们会给你吃饱。可能百分之八十穿越边境逃到朝鲜的人都是这样看的。”
仅仅为了吃饱而工作,对于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中国大部分地区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但本台记者采访的很多朝鲜难民都表示,在朝鲜,能不挨饿就是最大的奢望。那么,究竟朝鲜的饥荒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丹东的中国居民韩先生经常到朝鲜去看自己的亲家,他介绍说:
事实上,在朝鲜每天三两粮食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很多地方是根本没有粮食吃。今年四十岁的游上君在饥荒中失去了妻子和大儿子,于是他携带着唯一剩下的小儿子逃到中国,试图填饱肚子。他介绍朝鲜饥荒的情况说:“在朝鲜生活太难了,这是我离开朝鲜的唯一原因。从一九九八年的春天到秋天,根本没有粮食吃。我们只能靠野菜和青草度日。我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楚武,小的叫楚明,但除了楚明外,他们都饿死了。一九九七年,我们村饿死了整整七十人。”
虽然游上君带着小儿子楚明顺利逃往到中国,但后来他六岁的儿子楚明,在辗转前往韩国的时候,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在了中国和蒙古的边境附近。
目前生活在韩国、今年五十八岁的金姬淑介绍朝鲜大饥荒的情况说:“饥荒是一九九五年开始的,一年以后,每个村每天都饿死几个人,政府根本不发救济粮,即使有时有点儿救济,也根本是杯水车薪。我的婆婆一九九六年饿死,我的丈夫一九九七年饿死,一九九八年,我唯一的儿子也饿死了,他当时是二十六岁。现在我在韩国吃饭的时候,每当想起我那些饿死的亲人们,就难以下咽。”
那么,这些被饥饿折磨,带着丧失亲人的悲痛来到中国的朝鲜难民,在历尽各种风险来到中国之后,等待着他们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游上君介绍在中国的生活说:“我曾经在山区的村庄里喂牲口,也在朝鲜族人聚居的地方种庄稼。因为我在朝鲜当过建筑工人,所以我在中国盖房子,也种水稻、玉米和大豆。”。
今年三十二岁的白楚松介绍说,他虽然来到中国后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但打工常得不到工钱:
“我干农活,干得很辛苦,我们在干活的地方吃住,但他们不给我足够的工钱。有些逃过去的朝鲜人住在山中的帐篷里,我就认识几个这样的人”。
对于这些身体强健的男性难民来说,靠着自己的苦干,还多少能为自己挣口饱饭吃,但对于逃过去的妇女,尤其是年轻妇女,她们的经历就更显得更为曲折。
今年二十七岁的李和京被人贩子卖给一名中国朝鲜族的农民,价钱是六千元人民币,她被迫同他结婚。目前在韩国的李和京表示,因为那名农民十分穷,她不得不拼命工作: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在中国的生活,我们的家是个很小的草房,比我都矮,房内没有饭桌,我们只能坐在地上吃东西。日子过得很难,我们睡觉的时候,有老鼠在我们脚下跑来跑去。夏天我干农活的时候,我得背着我一岁的儿子,没有伞来遮那很强的阳光,只能用树叶子给我儿子挡一挡”。
由于很多年轻妇女在非常绝望的情况下被迫嫁给同他们并没有感情基础的人,所以一些婚姻最后以失败告终。今年四十五岁的丘洪珠在中国先后结婚三次,但三次婚姻都解体了。
“我在中国结婚三次,第一个丈夫是汉族人,我们之间除了沟通的问题之外,生活方式和对事情的看法有很多不同”。
据悉,这些嫁人结婚的年轻朝鲜妇女还是命运较好的, 有很多妇女还被拐卖, 沦落风尘,成为 酒吧夜总会的色情服务小姐,记者打电话给丹东市的一家夜总会,对方证实了那里有朝鲜来的小姐在从事色情服务:
另外一家夜总会的工作人员也证实了确实朝鲜难民在当地从事色情服务:
住在中朝边境的朝鲜难民超过十万人,他们随时有被遣返的危险,但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成为实际上的奴工,另外一部分人因为找不到工作,冒着危险去偷窃或者抢劫,给当地的治安带来问题。
然而,这些冒着风险辗转来到中国的朝鲜难民到了中国之后,很多人又想方设法离开中国,转道蒙古和东南亚前往韩国。记者在采访的多名已经顺利抵达韩国的难民中了解到,他们逃离中国的经历如同他们当年逃离朝鲜的经历一样,一路上也充满了风险和艰辛。而对于潘祖松一家来说,穿越中朝边境似乎比逃离中国更加复杂。他回忆起当年越境到中国的经历说:
“如果你下定决心,穿越中朝边境并不是那么困难,你给朝鲜的边防士兵两百到三百元人民币的贿赂,他们就会让你过”。
一九九九年,潘祖松 携妻子穿越了中蒙边境,继续他们投奔自由的旅程:
“我同我妻子在韩国广播上中听说驻蒙古的朝鲜使馆因为缺乏经费关闭了,所以我们想可能蒙古比中国好,因为那里没有朝鲜大使馆,所以我们就逃到那里,然后来到韩国”。
楚山侯的经历就更为复杂,他经过中国、越南和柬埔寨来到韩国,在这一过程中,他穿越了四个国家的边境:
“我在中国的时候偷偷地听广播说有人逃到越南被接收了,我想到越南也是个好的选择,所以我存了些钱逃到越南”。
他还详细解释了出逃越南的有关情况:
“到越南的费用并不多,从黑龙江省的海林到北京是95元人民币,从北京到南宁是225元,从南宁你可以想办法步行或者搭车到越南河内,到了那里,直接找到韩国大使馆就行了”。
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今年二十四岁的林祖淑2003年逃到韩国,她采取的方式不是去东南亚或蒙古而是直接进入北京的韩国驻华使馆:
“我听收音机的新闻说有很多朝鲜人叛逃到韩国,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在教会的帮助下逃亡的。有一天我听说我们教会的一名朝鲜难民进入韩国驻华使馆,而且被对方接受了,所以我就逃到了韩国使馆,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信仰上帝”。
然而,通往韩国大使馆的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林祖淑在进入北京的韩国大使馆时,差点儿被附近的朝鲜特工拘捕 “那是2003年的九月二十四日晚上六点,我们试图跳越韩国大使馆的围墙,但我们发现围墙附近有两名朝鲜特工在寻找朝鲜叛逃者,他们立即追我们,我们只能逃走。但是,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趁他们不注意,终于越墙成动,进入韩国使馆。”
据韩国通讯社披露,今年七月二十八日,有220名朝鲜难民从东南亚飞抵汉城,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又有约230名朝鲜难民抵达汉城。他们中有百分之六十是女性,还有很多人是同父母在一起的儿童。据不完全统计,去年共有1175名朝鲜难民抵达韩国,而在今年仅前六个月,就有760名难民抵达韩国,再加上新到的450人,前七个月就有1210人。很显然,离开中国抵达韩国的朝鲜难民有明显上升的趋势。那么,究竟为什么这些难民要再次穿越边境、逃到韩国呢?难民潘祖松介绍说:“人们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填报肚子,如果精神焦虑,情绪不稳,你甚至无法消化食物,如果不安全感困扰着你,担心被中国警察抓住后送回朝鲜,你就无法安心在中国呆下去。如果中国是个可以让朝鲜人安全生活的地方,老实说,很多人并不会离开,因为他们喜欢中国。”
为了了解中国官方对朝鲜难民的政策,记者打电话给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市公安局的一名工作人员承认,朝鲜难民逃到那里的有很多:
他还表示,中国政府对于这些非法入境的难民采取非常严格的遣返措施:
记者又打电话给当地一个设在朝鲜族人聚居区的派出所,一名姓王的警官表示,他们对于举报朝鲜难民的中国人采取奖励措施:
记者又给同朝鲜毗连的辽宁丹东市宽甸县打电话,在边境地区鼓楼派出所的一名姓叶的干警证实了有关奖励举报的政策:
他还介绍说,这些非法越境的朝鲜难民在当地很难生存:
已经逃到 韩国的朝鲜难民李和京介绍说,在中国他们一直生活在焦虑和恐惧当中:
“中国警察始终在搜捕我们,我再也不想被人追捕了,我想光明正大地做人,我想生活在一个给我国民待遇的国度。”
据了解,逃到韩国的难民一方面是看到了在韩国得到国民待遇的前景;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万一被中国政府遣返,他们将面临着悲惨的命运 ,二十多岁的金和珠介绍说:
“我在中国的三年期间,总是想念在朝鲜的父母双亲,我非常想回到故乡。但对于朝鲜政府来说,我已经犯了罪,因为他们认为我未经允许穿越边境是叛徒,所以我害怕一旦我返回朝鲜,我和我的家人都会被当成罪犯,这是我没有返回故乡的原因”。
既然故乡不可回,中国又不是久留之地,金和珠就选择了逃往韩国:
“有一天我带人到中蒙边境,有人告诉我去韩国好,因为不论是在朝鲜还是在中国都是不安全的,所以我选择了穿越蒙古边境,到达了韩国”。
经常前往朝鲜探亲的丹东居民韩先生介绍说,朝鲜政府对于偷越边境被遣返的人采取非常严厉的措施:
冒险逃到中国,后来又逃到韩国的林祖淑表示,她逃亡的原因一方面是对吃饱饭的渴望;
“很多朝鲜年轻妇女包括我自己在内,到中国之后被人贩子卖给没有能力娶媳妇的中国人,我们给他们生儿育女,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丈夫,但我们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回报,中国警察不停地搜索并遣返我们。我希望中国政府允许我们同中国人合法通婚,我希望自己同丈夫一样,在户口登记簿上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