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柯藕塘纪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0:01:08
柯藕塘纪事 喻卫平 听说柿子树开着或黄或白的花，花形很奇特，四个花瓣，对角排列成方形，隐隐有香气，但这种情形我没有见到。我们下放到大冶农村的时候，是七月中旬，柿子树已挂上了青果。
我们进住的塆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柯藕塘。村前有一方池塘，池塘边横卧着一架老旧的龙骨水车，从池塘车水到田间的时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是首古老的歌谣。村庄几乎被高高低低的山岗所包围，只有东边是一片较为平整的田地，这也是进村的村口。
村口，有一片树林与别处不一样。挺拔的树干，暗灰色的树皮，厚厚的叶子，闪着耀眼的亮光，在浓密的叶丛中，青色泛黄的果子挂满枝头。村子的人说，这是柿树。刚下放农村不久，就闹唐山地震，有那么几天，村里要求只能在露天住宿。于是，我们都躺在柿子树下，心像夜色一样迷茫。
我们最初的农活是薅田、翻苕藤、摘棉花。这种活好像使不上大力气，但很磨人。八九月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地面蒸腾着热气。我们干活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太阳早点落山，可那太阳就像钉在蓝天似的，半天纹丝不动。
终于下了一场雨，把地面洒得湿漉漉的，山村开始有了凉意。村前的花生地里，没挖取干净的花生冒出了白胖胖的芽，鲜嫩鲜嫩的。村西的山林里，生长着茂密的枞树、栗树、山桐子，树下的草丛中，往往藏着灰白色的蘑菇。我们总是想着法子解馋，和村里的细伢一道，挖花生芽、采蘑菇，然后把花生芽、鲜蘑菇，就着秋辣椒一炒，那香气从锅里散发出来，在整个屋子里飘荡。
有一天，生产队长给我们派了一个“生活”：看守柿林。我们看守的柿树林是在村子的背面，中间隔着一道山梁。在一面山坡上，大约有四五棵老柿树，每一棵树都占据着一方土地，像巨大的绿伞，挡住了太阳的火热。粗大的树干在齐腰的地方就开始分叉，然后向四方蜿蜒伸展。山风一吹，满树肥大的叶子和金黄的柿子便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守柿林的活儿，是几个知青轮流做的，也就是白天守一下。可以说，在所有的农活中，这是我最喜欢的活儿。实际上这个地方很少见到人影，飞鸟倒是有，长尾巴的山鹊、黑羽毛的乌鸦、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只是一掠而过，然后落脚在邻近的密林里。我躺在分叉的树干上，满眼晃动的都是柿子。在斑驳的光影之中，我想象着这一片柿林是神话中的伊甸园，而那渐渐成熟的柿子就是伊甸园中知善恶树上的禁果。炫目的阳光在柿子上的每一次闪烁，都会撩拨起我偷食禁果的欲望。
不知是谁起的头，我们几个知青竟然借着守林的机会“监守自盗”，每次摘几个柿子，揣在衣袋里，偷偷拿回寝室。没有熟透的柿子是不好吃的，又涩又硬。有人出了个主意，把柿子放在米箱子里可以煨熟，这虽然是个馊主意，但大家都跟着照办了。此后，我每天都要开一开米箱，捏一捏柿子，的确，它在一天天变红，一天天变软。
一天晚上，大队干部突然来了我们的住所。房间本来就不大，塞满了一屋人。大队刘书记坐在正中的床铺上。大家闲聊了一阵，刘书记突然话锋一转，说我们对你们关心不够，不知你们的粮食够不够吃，说着就顺手打开了床底下的一口箱子，用手插进了米中，那动作就像是经过了预演一样，准确而又熟练。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了，我们纷纷打开自己的箱子，把里面的柿子一一交了出来，等待即将来临的惩罚。然而大队干部并没有对我们采取行动，甚至连批评教育的话也没有多讲，而是语气缓和地说我们几个都还算是老实人，并说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但知错能改依然是好同志。这使我们既羞愧又感动，只是看守柿林的美差也就到此结束了。
转眼柿子成熟了。记得那是一个秋阳高照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来到了村东的柿树林里收获柿子，场面欢快而热闹。几个后生家用长长的带着钩子的竹竿把柿子打下来，一群男社员在树下扯起床单兜接着。我们知青跟着一群妇女负责把床单上的柿子拣到箩筐里。分柿子的时候，我们知青也分到了十几斤。那又红又大又软的柿子，吃在嘴里甜甜的。我这时才明白：生活就像柿子一样，总有一个过程，开始总是苦涩的，但是只要放开怀抱，坦然接受阳光朝露风霜雨雪，到了一定的时间，自然是苦尽甘来。
也许是忙乱中的疏忽，也许是太高了竹竿够不着，树梢上竟然有几个柿子没有被打下。当秋风吹落了红色的树叶，柿树露出了光秃秃的树枝，那柿子红通通的，十分耀眼。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和社员们一起参加了抢收晚稻、开垦茶园、修筑水渠、挑运豆饼、捕捞塘鱼的劳动。我们老老实实干活，毫无怨言，把社员当作亲人般交往。村民们也把我们当作了自家人，常常把自家的金黄金黄的玉榴（玉米）饼、香脆香脆的红苕片和甘甜如饴的柿饼送给我们吃。到了冬天，村里还专门拨了一块上好的菜地，种上白菜，解决我们的吃菜问题。
也就在这一年的腊月，我们这些知青几乎是很突然地都被抽回城当了工人。离别的时候，大家很是伤感。那一天正下着大雪，在柿子树下，我放慢了脚步，抬头望去，惊讶地看到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雪雨之后，那几个柿子依然红通通的，像红灯笼一样高高地挂在枝头，红光闪烁，默默无语。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几个柿子至今依然鲜红地挂在我的心头，让我时怀感恩之心，珍惜所有，珍惜生活。
我们进住的塆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柯藕塘。村前有一方池塘，池塘边横卧着一架老旧的龙骨水车，从池塘车水到田间的时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是首古老的歌谣。村庄几乎被高高低低的山岗所包围，只有东边是一片较为平整的田地，这也是进村的村口。
村口，有一片树林与别处不一样。挺拔的树干，暗灰色的树皮，厚厚的叶子，闪着耀眼的亮光，在浓密的叶丛中，青色泛黄的果子挂满枝头。村子的人说，这是柿树。刚下放农村不久，就闹唐山地震，有那么几天，村里要求只能在露天住宿。于是，我们都躺在柿子树下，心像夜色一样迷茫。
我们最初的农活是薅田、翻苕藤、摘棉花。这种活好像使不上大力气，但很磨人。八九月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地面蒸腾着热气。我们干活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太阳早点落山，可那太阳就像钉在蓝天似的，半天纹丝不动。
终于下了一场雨，把地面洒得湿漉漉的，山村开始有了凉意。村前的花生地里，没挖取干净的花生冒出了白胖胖的芽，鲜嫩鲜嫩的。村西的山林里，生长着茂密的枞树、栗树、山桐子，树下的草丛中，往往藏着灰白色的蘑菇。我们总是想着法子解馋，和村里的细伢一道，挖花生芽、采蘑菇，然后把花生芽、鲜蘑菇，就着秋辣椒一炒，那香气从锅里散发出来，在整个屋子里飘荡。
有一天，生产队长给我们派了一个“生活”：看守柿林。我们看守的柿树林是在村子的背面，中间隔着一道山梁。在一面山坡上，大约有四五棵老柿树，每一棵树都占据着一方土地，像巨大的绿伞，挡住了太阳的火热。粗大的树干在齐腰的地方就开始分叉，然后向四方蜿蜒伸展。山风一吹，满树肥大的叶子和金黄的柿子便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守柿林的活儿，是几个知青轮流做的，也就是白天守一下。可以说，在所有的农活中，这是我最喜欢的活儿。实际上这个地方很少见到人影，飞鸟倒是有，长尾巴的山鹊、黑羽毛的乌鸦、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只是一掠而过，然后落脚在邻近的密林里。我躺在分叉的树干上，满眼晃动的都是柿子。在斑驳的光影之中，我想象着这一片柿林是神话中的伊甸园，而那渐渐成熟的柿子就是伊甸园中知善恶树上的禁果。炫目的阳光在柿子上的每一次闪烁，都会撩拨起我偷食禁果的欲望。
不知是谁起的头，我们几个知青竟然借着守林的机会“监守自盗”，每次摘几个柿子，揣在衣袋里，偷偷拿回寝室。没有熟透的柿子是不好吃的，又涩又硬。有人出了个主意，把柿子放在米箱子里可以煨熟，这虽然是个馊主意，但大家都跟着照办了。此后，我每天都要开一开米箱，捏一捏柿子，的确，它在一天天变红，一天天变软。
一天晚上，大队干部突然来了我们的住所。房间本来就不大，塞满了一屋人。大队刘书记坐在正中的床铺上。大家闲聊了一阵，刘书记突然话锋一转，说我们对你们关心不够，不知你们的粮食够不够吃，说着就顺手打开了床底下的一口箱子，用手插进了米中，那动作就像是经过了预演一样，准确而又熟练。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了，我们纷纷打开自己的箱子，把里面的柿子一一交了出来，等待即将来临的惩罚。然而大队干部并没有对我们采取行动，甚至连批评教育的话也没有多讲，而是语气缓和地说我们几个都还算是老实人，并说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但知错能改依然是好同志。这使我们既羞愧又感动，只是看守柿林的美差也就到此结束了。
转眼柿子成熟了。记得那是一个秋阳高照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来到了村东的柿树林里收获柿子，场面欢快而热闹。几个后生家用长长的带着钩子的竹竿把柿子打下来，一群男社员在树下扯起床单兜接着。我们知青跟着一群妇女负责把床单上的柿子拣到箩筐里。分柿子的时候，我们知青也分到了十几斤。那又红又大又软的柿子，吃在嘴里甜甜的。我这时才明白：生活就像柿子一样，总有一个过程，开始总是苦涩的，但是只要放开怀抱，坦然接受阳光朝露风霜雨雪，到了一定的时间，自然是苦尽甘来。
也许是忙乱中的疏忽，也许是太高了竹竿够不着，树梢上竟然有几个柿子没有被打下。当秋风吹落了红色的树叶，柿树露出了光秃秃的树枝，那柿子红通通的，十分耀眼。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和社员们一起参加了抢收晚稻、开垦茶园、修筑水渠、挑运豆饼、捕捞塘鱼的劳动。我们老老实实干活，毫无怨言，把社员当作亲人般交往。村民们也把我们当作了自家人，常常把自家的金黄金黄的玉榴（玉米）饼、香脆香脆的红苕片和甘甜如饴的柿饼送给我们吃。到了冬天，村里还专门拨了一块上好的菜地，种上白菜，解决我们的吃菜问题。
也就在这一年的腊月，我们这些知青几乎是很突然地都被抽回城当了工人。离别的时候，大家很是伤感。那一天正下着大雪，在柿子树下，我放慢了脚步，抬头望去，惊讶地看到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雪雨之后，那几个柿子依然红通通的，像红灯笼一样高高地挂在枝头，红光闪烁，默默无语。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几个柿子至今依然鲜红地挂在我的心头，让我时怀感恩之心，珍惜所有，珍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