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無人見-蘇軾的幽獨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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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無人見-蘇軾的幽獨情懷             作者:黃啟方
 
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楚辭?九章?涉江》
【前言:黃樓何如燕子樓】 【徬徨明月照無眠】 【平生幽獨守環堵】【多難憂畏但無言 】【小結—誰識當年寂寞心】
論文提要:本文旨在探究:在豁達開朗的表相下、東坡寂寞幽獨的情懷。全文分五小節:
一、首節由東坡之夜宿燕子樓、夢盼盼,作〈永遇樂〉詞,引出「寂寞無人見」之主題,並對燕子樓與關盼盼事跡兼作考索。
二、次節就東坡累次見月而無眠之事實,申說其幽獨情懷之必然。
三、三、四兩節則進一步申明東坡所以習於幽獨的先天性格與後天環境。
四、第五節小結,比較東坡與陶淵明、柳宗元之寂寞情懷,說明東坡之寂寞較近於柳州。而東坡當年幽獨寂寞之情懷,藉本文應益能彰顯。
關鍵詞:東坡、幽懷、寂寞、無眠。
論文正文:
一、前言:黃樓何如燕子樓
公元1078年(宋神宗元豐元年)的重陽節,身為徐州知州的蘇軾,在徐州新城門的城門樓前,舉行盛會,慶祝這座由自己新建而高達百尺的城門樓—黃樓的落成。在鐘鼓齊奏、萬民歡騰時,蘇軾高興的接受致敬:
百川反壑,五稼登場。初成百尺之樓,適及重陽之會。高高下下,既休畚鍤之勞;歲歲年年,共睹茱萸之美。恭惟知府學士,民人所恃,憂樂以時。度餘力而取羨材,因備災而成盛事。起東郊之壯觀,破西楚之淫名。賓客如雲,來四方之豪傑;鼓鐘殷地,聳萬目之觀瞻。實與徐民,長為佳話。[1]
又意氣風發的與民眾一起高聲唱出心中的喜悅:
一新柱石壯嚴闉,更值西風落帽辰。不用遊從誇燕子,直將氣燄壓波神。山川尚遶當時國,城郭猶飄廣陌塵。誰憑闌干賞風月,使君留意在斯民。 
這次盛會之後,九月三十日,他又聚集三郡鄉舉舉人會於黃樓,舉行「鹿鳴宴」。十月十五日,「觀月」於黃樓並賦詩,詩的尾聯說:「為問登臨好風景,明年還憶使君無?」《詩集卷十七》據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註集成總案》(以下簡稱《總案》)稱:「是夜夢登燕子樓,次日往尋其地,作〈永遇樂〉詞」。則〈永遇樂〉「明月如霜」一詞應作於十月十六日;但東坡詞序卻說:「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我們當然還是相信東坡自己的話。但盼盼乃唐徐州節度使張建封之愛妓,東坡固無緣一見,因何會入夢?此必有感於其人其事也!唐白居易曾有〈燕子樓〉詩三首,其序云:
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為校書郎時,遊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予因贈詩云:「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絕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勳員外郎張仲素繢之訪予,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詰其由,為盼盼作也。繢之從事武寧軍累年,頗知盼盼始末,云:「尚書既沒,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予愛繢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絕句。[2]
今案張仲素詩三首,見《全唐詩》卷367,題與作者或作〈關盼盼〉。詩如下引:
其一: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其二: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消已十年。
其三: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白居易所作三首則為:
其一: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其二:鈿暈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卻潸然。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
其三: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據二人所作之第二首末句,則張仲素與白居易作燕子樓詩應在憲宗元和五、六年(公元810—811年)間;又據白居易詩序,是年盼盼猶「幽獨塊然」,孤居於燕子樓。又《全唐詩》卷802於「關盼盼」名下載:
關盼盼,徐州妓也。張建封納之,張歿,獨居彭城故燕子樓,歷十餘年。白居易贈詩諷其死。盼盼得詩,泣曰:「妾非不能死,恐我公有從死之妾,玷清範耳。」乃和白詩。旬日不食而卒。
並錄所作〈和白公詩〉:
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臺不去隨。
案:白居易於唐德宗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試判拔萃科入等,授秘書省校書郎,至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將應制舉而罷,時年二十九歲至三十五歲。而張建封正卒於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五月庚戌[3](13日),則白之遊徐、泗間,為張建封之座上客亦僅能在當年五月十三日前。盼盼和詩稱白居易為舍人,據羅聯添教授考證:白居易以元和二年(807)十一月授翰林學士,三年四月加左拾遺,五年五月改京兆府曹參軍,六年四月丁母憂,九年冬入朝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十年貶江州司馬,至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始任主客郎中、知制誥(即中書舍人)[4]。以白居易詩序核之,盼盼至元和十五年始和白詩,絕不可能。白居易序中言自接受張建封宴請至作詩時「僅一紀」,唐人用僅字正言其多,一紀則十二年,是最遲應在元和七年(公元812年),時白居易正丁母憂。審白居易序中語氣,其與張仲素相見並和詩,應在元和六年四月因母喪退居渭上前,而盼盼和詩並不食而死,均應是當年事。
關盼盼為張建封守節,「守空樓」十二年,卻因白居易「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的話而絕食,一死以明志,也算是淒涼可悲的了。266年後,東坡夜宿燕子樓,竟因夢盼盼而有〈永遇樂〉詞之作: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錚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
對照張仲素與白居易的詩作,東坡此詞首句以月與霜起興,當非偶然。東坡初到徐州,即有〈和趙郎中見戲〉二首,自注云:「趙以徐妓不如東武,詩中見戲,云:只有當時燕子樓。」而所和詩首句即云:「燕子人亡三百秋。」[5]東坡於盼盼事必極熟悉,惟在徐州期間,亦別無其他詩文及於盼盼者。
對於這闋詞,說解者都將焦點放在「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三句的「詠古超宕,貴神情不貴跡象也。」[6]上片六句正面寫燕子樓小園之「清景無限」,卻「寂寞無人見」!雖則東坡已見矣,然若非當夜夜宿燕子樓,又夢盼盼,又「夢雲驚斷」,而後又「小園行遍」以「重尋」夢境之事,亦無由見此清景。是燕子樓小園初冬深夜無限美好清麗之景雖時時而有,卻恆常是「寂寞」而無人見知的,東坡偶來,有意無意中而得見此一向「寂寞」之清景,而清景又正與自己的素心冥會,遂生出下片大段人生感喟。東坡另外還有藉清景以寄託身心寂寞的作品,如「華胥夢斷人何處,聽得鶯啼紅樹。幾點薔薇香雨,寂寞閒庭戶。」[7]「鶯啼紅樹、薔薇香雨」的美景,雖在白晝,依然是在寂寞的庭戶中閒著,無人問津。又如:「溪山久寂寞,請續離騷經。……我頃嘗獨遊,自適孤雲情。……何山不堪隱,飲水自修齡。」[8]寂寞的不僅是小園清景,連廣大的溪山都是如此,於是,東坡就「獨遊」以自適其如孤雲般的情懷。世之論東坡者,多謂東坡曠達,能隨遇而安。個人以為,東坡一生,情懷「幽獨」,非細心尋繹,頗難以體會「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十一字中既自信又悲涼之曲折。「異時」是何時?那時還有人來對「黃樓夜景」嗎?還能有「黃樓」可「對」嗎?比東坡略晚的賀鑄(公元1052—1125年),曾有〈燕子樓詩〉,其序云:
唐徐牧張建封晚得姬人盼盼,寵嬖之,為起燕子樓於使宅北城上,以處焉。後更兵火,樓不復存。天聖中,故相濮陽李公出守彭城,復樓於故址。壬戌重九後一日,余與二三僚友置酒樓上,分韻賦詩。而侍酒官妓亦有名盼盼者,蓋竊希唐人,因為見於卒章。[9]
原來「燕子樓」早已為兵火所焚,到了宋代才重新復建的。「故相濮陽李公」指的是李迪(公元971—1047年),濮州人。宋真宗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進士第一,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同平章事;仁宗明道二年拜相(公元1033年),景祐二年(公元1035年)二月罷相知密州,十二月移徐州。[10]至寶元二年(公元1039年)四月移知兗州[11]。是賀鑄所記李迪於「天聖中」[12]在徐州,時間誤。至於「壬戌」,則為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東坡已貶黃州三年。「燕子樓」毀而復建,新建的「燕子樓」也有四十年了,而燕子樓的主人盼盼卻早已「人亡三百秋」了,那「黃樓」呢?「黃樓」能存留多久?「黃樓」的主人又能在世多久呢!黃樓或得如燕子樓般繼續留存,供後人憑弔,然則盼盼之與東坡,美人名士,終將歸於凋零!此一「寂寞」,有何人能體會?這應該就是東坡的「幽獨情懷」。
二、徬徨明月照無眠
宋仁宗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冬,守滿了母親程太夫人的喪期,蘇軾兄弟陪著父親再度進京。從嘉州出發,順岷江東南行,經犍為、宜賓,夜泊「牛口渚」,見居民貧而不失其樂,因有「人生本無事,苦為世味誘」、「今予獨何者,汲汲強奔走」[13]感慨。當夜臨睡前見月色清麗,遂披衣而起,想起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初到京師即遇到大雨河決、洪水為患,京邑一片汪洋的情形,心中重有所感,於是寫了一首〈牛口見月〉詩:
掩窗寂已睡,月角垂孤光。披衣起周覽,飛露灑我裳。山川同一色,浩若涉大荒。幽懷耿不寐,四顧獨徬徨。忽憶丙申年,京邑大雨雱,蔡河中夜決,橫浸國南方。車馬無復見,紛紛操茷郎。新秋忽已晴,九陌尚汪洋。龍津觀夜市,燈火亦煌煌。新月皎如晝,疏星弄寒芒。不知京國喧,謂是江湖鄉。今來牛口渚,見月重淒涼。卻思舊遊處,滿陌沙塵黃。
蘇洵父子三人是嘉祐元年五月抵達汴京的,「時京師自五月大雨不止,水冒安上門關,折壞官司廬舍數萬區,城中繫茷渡人。」[14]水患至七月尚未平復。蘇軾目睹水災之慘象,京師已成「江湖鄉」,然宮廷大內前州橋夜市,卻依然燈火煌煌,形成強烈對比。事隔三年,牛口見月,聯想起汪洋京國的皎潔新月,心中倍感淒涼。此後,讓東坡經常對月而無眠的,就是這種多情多感的「幽懷」,無論他是用什麼樣的「題目」來「虛晃一招」,最有名的詞作之一〈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就是藉中秋望月懷念弟弟子由為題,抒發他心中這種憂國憂民的「幽懷」。詞作於「丙辰中秋」,「丙辰」是宋神宗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東坡由杭州通判調任密州(今山東高密)知州已經一年九個月,而離開朝廷也五年了。初從繁華富庶的杭州到偏遠貧乏的密州,東坡面對的是「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15]的困境,他到密州過的第一個上元節,「明月如霜」的優美旋律已然出現,就深刻的反映出了他潛在的「幽懷」:
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隨馬。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簫、卻入農桑社。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16]
當年才四十歲的東坡,到了這座山城,心境是「寂寞」的,甚且一下子感覺到「老也」!相對於一年後的「貌加豐,髮之白者,日以反黑。」的「樂哉遊也」[17],簡直令人難以相信。因此,在又過一年半後,面對中秋的皎潔明月,他既發出了「明月幾時有」的慨歎,卻又只有任由明月「照無眠」了!無眠的原因,固然是懷念子由的手足之情,但更重要的應當還是關心「天上宮闕」—朝廷的「高處不勝寒」—充滿著鬥爭傾軋的危亂,因而使得自己只能有「何似在人間」的無奈!但東坡即使認命的「在人間」,一樣躲避不了政爭的風暴,在感嘆「何似在人間」後的第三年,也就是在「夜宿燕子樓」後一年,東坡便因「謗訕新政」的罪名,被押解回「天上」。離開朝廷將近十年,想不到是如此的回朝廷的,真是情何以堪!在獄中過的是「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驚湯火命如雞」[18]的憂畏日子,明月是看不到的,只有夜夜通旦不交睫的無眠。一百三十天的牢獄之災總算捱過了,東坡重新又回到了「人間」。
東坡到黃州的第三年,也就是神宗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寫下了一篇膾炙人口的(記承天寺夜遊):
六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19]
這次的「夜遊」,又是由於「月色」引起的,「承天寺」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的奇景,其實是月光映照竹樹柏樹的影子,也只有像東坡這樣的「閒人」才有幸看得到,否則也將如「燕子樓」的夜景般,是「清景寂寞無人見」了。東坡被貶黃州,雖有團練副使官銜,卻「不得簽書公事」,除了寫〈易傳〉,真的是無所事事。這「閒人」自是實際的情形,但又是個「無與為樂者」的閒人,其「幽懷」也就可想而知了。十四年後的哲宗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十月,當東坡再由惠州遠貶海南,處境更壞時,有詩抒懷寄慨說:
當歡有餘樂,在戚亦頹然。淵明得此理,安處故有年。嗟我與先生,所賦良奇偏,人間少宜適,唯有歸耕田。我昔墮軒冕,毫釐真市廛,困來臥重裀,憂愧自不眠。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遷。風雨睡不知,黃夜滿枕前。寧當出怨句,慘慘如孤煙?但恨不早悟,猶推淵明賢。[20]
自出仕以來,雖或有重裀疊褥,總是因憂愧而不能成眠,憂什麼呢?又愧什麼呢?
其實,無論他是否出仕,是在職或賦閑,他是一樣的憂國憂民的,正如范仲淹所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21]前文所引〈牛口見月〉詩,正可說明他的懷抱。我們再看看東坡既安於「無眠」「不寐」,又或渴求「睡足」的矛盾:
東鄰多白楊,夜作雨聲急;窗下獨無眠,秋蟲見燈入。[22]
物化逝不留,我興為嗟咨。便當勤秉燭,為樂戒暮遲。[23]
雞鳴發餘杭,到寺已亭午,參禪固未暇,飽食良先務。平生睡不足,急掃清風宇。[24]
壺漿慰作勞,裹飯救寒苦。今年秋應熟,過從飽雞黍。嗟我獨何求,萬里涉江浦。居貧豈無食,自不安畎畝。念此坐達晨,殘燈翳復吐。[25]
憂來不能寐,起視天漢渺;闌干玉繩低,耿耿太白曉。[26]
餘年知幾何?佳月豈屢逢?寒魚亦不睡,竟夕相喁。[27]
歸來記所歷,耿耿清不眠;道人亦未寢,孤燈同夜禪。[28]
此別何足道,大江東西州,畏蛇不下榻,睡足吾無求。便為齊安民,何必歸故丘。[29]
玉堂清冷不成眠  [30]
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饗蚊子爾,不知今夕如何度?[31]
東坡之經常失眠,其「幽懷」如何,透過以上所引詩文,亦可知其大概矣!
三、平生幽獨守環堵
東坡晚年在惠州時,在給朋友的信中曾經說道:
軾齠齔好道,本不欲婚宦,為父兄所強,一落世網,不能自逭。[32]
東坡與道之淵源,可以由其給朋友的書信中看出:
在杭州常遊壽星院,入門便悟曾到,能言其院後堂殿山石處。[33]
而所以「不欲婚宦」,是對自己的賦性有真切的認知,他早年在回答葉進叔的信中就說:
僕狷介寡合之人也,……,至以謂僕之交不能把臂服膺以示無閒。凡此者,非疑非蔽也,乃僕所以為狷介寡合也。[34]
說東坡是一個不能與朋友「把臂服膺以示無閒」的人,誰能相信?但這卻是他自己的告白,而且原因正是因為自己個性的「狷介寡合」,想到東坡身邊有那麼多的年輕文人圍繞著,東坡的博學多聞、文采洋溢、幽默風趣、豁達開朗,贏得了眾人的尊敬,說他「狷介」有所不為,當然沒有問題,但他怎麼會是「寡合」的人呢?在湖州時,他給舒堯文的信中說:
軾天資懶慢,自少年筋力有餘時,已不喜接應人事。其餘酬酢往返,蓋常和也,而未嘗敢倡也。近日加之衰病,向所為和者又不能給,雖知其勢必為人所怪怒,但弛廢之心不能自克。[35]
「不喜應接人事」,豈不與嵇康同病?雖然還能「和」,卻不免有「心為形役」的悵惘。這樣一個「齠齔好道」、「狷介寡和」以至於被人認為不能「把臂服膺以示無閒」、又自少即不喜接應人事的人,其結果會是如何呢?那當然是表面熱烈風光的「和」,骨子裡卻是非常非常的「寂寞」的,而這種「寂寞」,也只有自己知道,別人是很難以了解的。前文所引「寂寞無人見」、「寂寞人老也」,都可以說明東坡的心情,下面我們舉出他更多的自白,進一步證明東坡確實是一個內心寂寞的人。
都下春色已盛,但塊然獨處,無以為樂。[36]
海風東南來,吹盡三日雨,空階有餘滴,似與幽人語。念我平生歡,寂寞守環堵。[37]
年來漸識幽居味,思與高人對榻眠。[38]
崎嶇世味嘗應遍,寂寞山棲老漸便。唯有憫農心尚在,起占雲漢更茫然。[39]
羈孤每自笑,寂寞誰肯伴。[40]
老弟東來殊寂寞,故人留飲慰酸寒。[41]
廢興古郡詩無數,寂寞閒窗易粗通。[42]
相逢一醉豈有命,南來寂寞君歸矣。[43]
對岸即武昌諸山,時時扁舟獨往。[44]
一朝寂寞風雨散,對影誰念月與吾。[45]
曉雨暗人日,春愁連上元;水生挑菜渚,煙溼落梅村。小市人歸盡,孤舟鶴踏翻,猶堪慰寂寞,漁火亂黃昏。[46]
四面垂楊十里荷,問云何處最花多,畫樓南畔夕陽和。天氣乍涼人寂寞,光陰須得酒消磨。且來花裏聽笙歌。[47]
「念我平生歡,寂寞首環堵」一語,真道盡了東坡的「幽獨」情懷,面對這廣漠無邊的寂寞,塊然獨處,對月對影,於是或讀易,或獨遊,或聽歌,或飲酒,或看花觀漁火,而無論如何,對農民生存生活的悲憫,是恆久不變的。東坡的寂寞看來如此的與常人無異,卻又如此的與常人不同!
東坡既是寂寞的人,當然對於古來同樣是「寂寞」的人,就寄予欣賞與同情,或引為自況;如:
誰憐寂寞高常侍,老去狂歌憶孟諸。[48]
施注:「高適為封丘尉日,有詩云:「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東坡當然也是借高適酒杯以澆自己胸中之塊壘的。」又如:
蓋公偶談道,齊相獨識真。頹然不事事,客至先飲醇。當時劉項罷,四海瘡痍新。三盃洗戰國,一斗消強秦。寂寞千載後,陽公嗣前塵,醉臥客懷中,言笑徒多勤。我時閱舊史,獨與三人親,未暇餐脫粟,苦心學平津。草書亦何用,醉墨淋衣巾,一揮三十幅,持去聽坐人。[49]
案:此詩以蓋公、曹參、陽城為異代知己:參為齊相國,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故相齊九年而民安集。及為宰相,日夜劇飲。賓客見參不事事,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醉而後去,終莫得開說。唐陽城:為諫議大夫,日夜劇飲,客欲諫止者,城揣知其情,強飲客。客辭,即自飲滿,或先醉臥客懷中。東坡藉和陶潛飲酒詩,而以蓋公、曹參、陽城三人之常醉不事事為師。時王安石、司馬光相繼謝世,太皇太后高氏掌政,在朝多舊黨人士,看似一片平和,然「紹述」暗潮已自醞釀,朝局之反覆難以避免,東坡藉此以倡言清淨無為之治道乎!
京口有陳輔之秀才,學行甚高,詩文皆過人,與王荊公最雅素,荊公用事,他絕不自通,及公退居金陵,日與之唱和,孤介寡合,不娶不仕,近古獨行。然貧甚,薪水不給。[50]
稱道陳輔之之學行高,安貧不自通,孤介寡和,以為是獨行之士。同時所作又有〈至秀州(今浙江嘉興)贈錢端公安道,併寄其弟惠山老〉詩:
結交最晚情獨厚,論心無數今有幾?寂寞抱關嘆蕭生,耆老執戟哀楊子。[51]
按查注:錢顗字安道,曾任監察御史裏行(唐代稱端公)。熙寧初上書彈劾王安石而遭貶。此四句用蕭望之不屈於霍光,而寧從己志,至為抱關小吏而仍自得,及揚雄與王莽並薦,莽至三公而揚三世不遷官事,以稱讚錢顗之獨行,並引為知己。
對孤高的人物如此欣賞,對花卉對禽鳥也一樣有這種惺惺相惜的情懷;元豐三年(1080)初到黃州時,東坡便曾有類似的感慨,他在〈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的詩中說: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捲沙紅映肉。林深霧暗曉光遲,日暖風輕春睡足。雨中有淚亦悽愴,月下無人更清淑。先生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不問人家與僧社,柱杖敲門看修竹。忽逢絕豔照衰朽,嘆息無言揩病目。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寸根千里不易致,啣子飛來定鴻鵠。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尊歌此曲。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52]
海棠之被鴻鵠由西蜀啣來黃州,正是造物之深意,雖是一株「幽獨」,漫山之桃李卻因之而變粗俗,尤其在月光下,雖寂寞無人,卻益顯清麗優雅。同是天涯流落,東坡對這一株海棠當然寄予最大的關懷,唯恐一陣風雨,花瓣飄零如紛紛雪落。全詩既說海棠也說自己。又如同在黃州所作的〈杜沂遊武昌,以酴醾花菩薩泉見餉二首之一〉詩詠酴醾花說:
酴醾不爭春,寂寞開最晚。……不粧豔已絕,無風香自遠。[53]
以酴醾之「寂寞」卻「不粧豔已絕,無風香自遠」,寄託自己的美德。晚年在儋州作〈五色雀〉詩:
粲粲五色羽,炎方鳳之徒。清黃縞玄服,翼衛兩紱朱。仁心知憫農,常告與霽符。我窮惟四壁,破屋吾瞻烏。惠然此粲者,來集竹與梧。寂寞兩黎生,食菜真臞儒。舉杯得一笑,見此紅鸞雛。高情如飛仙,未易握粟呼。胡為去復來,眷眷豈屬吾。回翔天壤間,何必懷此都。[54]
此詩前有序說:「海南有五色雀,常以兩絳者為長(即詩中所謂”翼衛兩紱朱”)進止必隨焉。俗謂之鳳凰云。久旱而見輒雨,澇則反是。吾卜居儋耳城南,嘗一至庭下。今日又見之進士黎子雲及其弟威家。既去,吾舉酒祝曰:若為吾來者,當再集也。已而果然,乃為賦詩。」
以五色雀有憫農之「仁心」,出沒如飛仙,是「未易握粟呼」的,但對「寂寞」、「困窮」的黎氏兄弟及東坡,卻表現了「高情」,一再來集。東坡於是有所感焉:五色雀固可回翔於天壤間,高飛千仞,而有益於農民,何必非在京師不可。此既以自喻自寬,又所以勉黎氏兄弟也!
四、多難憂畏但無言
也許是東坡「念我平生歡,寂寞守環堵」的話一語成讖,所以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貶謫時,他所面臨的已不僅是有志難申的心靈的寂寞,更有「多難畏人」的憂畏心理,因此只有自我「閉塞」,以避免人事的紛擾。以下所引錄的這些話語,都可以說明在遭難後東坡的無奈:
某自竄逐以來,不復作詩與文字……但多難畏人,遂不敢耳。其中雖無所云,而好事者巧以醞釀,便生出無窮事也。[55]
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56]
黃當江路,過往不絕,語言之間,人情難測,不若稱病不見為良計。二年不知出此,今始行之耳。[57]
見教作詩,既才思濁陋,又多難畏人,不作一字者已三年矣。[58]
某自得罪,不復作詩文,不惟筆硯荒廢,實以多難畏人,雖知無所寄意,然好事者不肯見置,開口得罪,不如且已。[59]
但多難畏人,不復作文字,為時作僧佛語耳。[60]
寓居官亭,俯迫大江,几席之下,雲濤接天,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客至,多辭以不在,往來書疏如山,不復答也。此味甚佳,生來未嘗有此適。[61]
定居之後,杜門燒香,閉門清坐,深念五十九年之非也。[62]
今遠竄荒服,負罪至重,無復歸望。杜門屏居,寢飯之外,更無一事,胸中廓然,實無荊棘。[63]
在海外孤寂無聊,過時出一篇見娛,則為數日喜。[64]
此島中孤寂,春色所不到也。[65]
此間百事不類海北,但杜門面壁而已。[66]
僕既病倦不出,出亦無與往還者,闔門面壁而已。[67]
其實,即使身在朝堂,東坡一樣的有憂畏之心,如:
劣侄與時齟齬,終當捨去,相從林下也。[68]
某以不善俯仰,屢致紛紛,想已聞其詳。……褊淺多忤,有愧教誨之素。[69]
某在京師,已斷作詩,近日又卻時復為之,蓋無以遣懷耳。[70]
「不善俯仰」的個性,其結果自是「與時齟齬」,唯一的辦法是回歸林下,但即使是此一願望,最後還是落空了。東坡晚年在海南時,在給子由的信中引了陶淵明臨終時對兒子們說的話並引申:
「吾少而窮苦,每以家弊東西遊走;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自量為己,必貽俗患。」淵明此語蓋實錄也。吾今真有此病,而不早自知,半生出仕,以犯世患。[71]
其實,東坡早已有自知之明,畢竟所處的時代背景與陶淵明不同,晚年的後悔出仕,還是深致遺憾之意。一生的塊然幽獨,已成事實,還能如何呢?東坡在慨嘆「繁華真一夢,寂寞兩榮朽。」[72]之餘,也只有說:
老拙百念灰寂,獨一觴一詠,亦不能忘。[73]
在一切期望灰飛寂滅後,惟賴飲酒賦詩,以寄其幽獨情懷了。
五、小結—誰識當年寂寞心
東坡晚年在海南島時,身邊的書籍,只有陶淵明集和柳宗元詩文數冊;他說:
流轉海外,如逃空谷,既無與晤語者,又書籍舉無有,為陶淵明一集,柳子厚詩文數冊,常置左右,目為二友。[74]
東坡在海南之擁有陶淵明和柳宗元詩文,應該不是偶然的,對陶淵明的欽仰,從前引他給子由的信以及他遍和陶詩可知,陶淵明既有「性剛才拙,與物多忤」的感嘆,自然也是「寂寞」的;先師鄭因百教授曾說:
淵明雖有野老田翁桑麻共話,近鄰親友雞黍相招,那只是暫時的寄託,到了長夜獨飲、形影問答,寂寞心情就湧上來了。他的停雲詩完全是寫寂寞的,此外如「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寢寂衡門下,渺與世相絕;顧眄莫誰知,荊扉晝常閉。」、「貧居乏人工,灌木荒余宅;班班有翔鳥,寂寂吳行跡。」處處流露著寂寞心情,描寫著寂寞生涯。若夫「蕭索空宇中,了無一可悅。」、「披褐守長夜,晨雞不肯鳴。」則又近於苦悶了。但是他能擔負,能忍耐,以致把苦悶疏散緩和了,只剩下寂寞,他又進而賞玩這寂寞。[75]
東坡的處境要比淵明險惡艱苦得多了,他卻也能學得淵明賞玩寂寞的境界,這應該是東坡「細和淵明詩」[76]的心境吧!
至於柳宗元,金元好問〈論詩絕句〉第二十首云:
謝客風容映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朱絃義拂遺音在,卻是當年寂寞心。
柳宗元因王叔文案被貶永州,萬里投荒,去國十年,言語不通,形神無偶,其心境之寂寞悲涼,從他的〈與京兆許孟容書〉中就可充分明白。
東坡的遭遇其實是與柳宗元比較相似的,所以他對陶淵明是心存嚮往崇敬,對柳宗元則應該是深切的同情與悲憫,也就是說他更能體會柳宗元當年的「幽獨寂寞」的情懷。東坡能深切體悟陶淵明與柳宗元的「寂寞」情懷,可是在東坡當時,又有誰真能知道東坡的寂寞呢?後人看到了東坡豁達開朗、隨遇而安甚至嬉笑怒罵的一面,卻往往忽略了他當年「無人見」的寂寞心境!
辛巳年五月十二日
2001年七月二日
[1]見《東坡詩集》卷46〈黃樓致語口號〉
[2]見《全唐詩》卷438
[3]見羅聯添教授〈柳子厚年譜〉(收入氏著《唐代四家詩文論集》1996.12.台北學海出版社出版。)又案:氏著〈劉夢得年譜〉(收入氏著《唐代詩文六家年譜》1986.7.台北學海出版社出版)列白居易試判拔萃科入等授校書郎於貞元十九年下。揆諸白之詩序,已晚三年,應誤。)
[4]見〈劉夢得年譜〉
[5]按:蘇軾在神宗熙寧十年(公元1077年)四月到徐州任。「三百秋」言時間之長。
[6].見鄭文焯手批東坡樂府。
[7]〈桃源憶故人?暮春〉
[8]《東坡詩集》卷三十九〈次韻程正輔遊碧落洞〉。按:詩作於紹聖二年(公元1095年)四月,時在惠州。
[9]見《全宋詩》卷1103
[10]見《長編》卷116、117,《宋史》卷211〈載輔表?二〉。
[11]見《長編》卷123。
[12]「天聖」為宋仁宗第一個年號,自公元1023年至1031年。
[13]見《東坡詩集》卷一〈夜泊牛口〉詩第13、14及結兩句。
[14]見《長編》卷182。
[15]語見〈超然臺記〉
[16]〈蝶戀花?密州上元〉
[17]語見〈超然臺記〉
[18]《東坡詩集》卷十九〈予以事繫御史臺獄,獄吏稍見侵,自度不能堪,死獄中,不得一別子由,故作二詩授獄卒梁成,已遺子由。二首其二〉
[19]《東坡文集》卷五十九。
[20]《東坡詩集》卷四十一〈和陶?怨詩示龐鄧〉。
[21]語見范仲淹〈岳陽樓記〉。
[22]《東坡詩集》卷三《次韻子由岐下詩、軒窗》。嘉祐七年(公元1062年)在鳳翔作。
[23](《東坡詩集》卷八〈秋懷〉二首之一)按秋懷二首繫於〈哭歐陽公、孤山僧惠思示小詩、次韻〉前,歐陽修卒於熙寧五年(公元1072)閏七月庚午(23日),而據《總案?八》,東坡九月始得歐陽修訃告,哭於孤山惠勤之室,為文祭之。則此二詩應作於九月前,又詩中「今年秋應熟」蓋是期望之語,詩當在七、八月間所作。蘇軾於熙寧四年六月以太常博士直使館通判杭州,十一月二十八日抵杭州任。時年三十七。按:《長編卷230》熙寧五年二月壬子:「賜兩浙轉運常平穀十萬石賑濟浙西水災,州軍仍募貧民興修水利。」
[24]《東坡詩集》卷七〈宿臨安淨土寺〉。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五月在杭州作。
[25]《東坡詩集》卷八〈秋懷〉二首之二。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七、八間在杭州作。
[26](《東坡詩集》卷九〈正月九日有美堂飲醉歸徑睡,五鼓方醒,不能復眠,起閱文書,得鮮于子駿所作雜興,作古意一首答之〉。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在杭州作。
[27]《東坡詩集》卷十七〈中秋月寄子由〉三首之一。元豐元年(公元1078年)七月在徐州作。
[28]《東坡詩集》卷十八〈端午遍遊諸寺得禪字〉。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初至湖州作。道人指參寥。
[29]《東坡詩集》卷二十〈子由自南都來陳三日而別〉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正月出京赴黃州。按:佛《遺教經》:「煩惱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當以持戒之鉤,早併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無慚人。」
[30]《東坡詩集》卷三十〈夜直玉堂攜李之儀端叔詩百餘首讀至夜半書其後〉。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在翰林學士任上作。
[31]《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米元章書之24〉—自海南北歸。
[32]《東坡文集》卷四十九〈與劉宜翁書〉。
[33]《東坡文集》卷四十九〈答陳師仲主簿書〉在黃州作。
[34]《東坡文集》卷四十九。
[35]《東坡文集》卷五十六〈答舒堯文〉之一。
[36]《東坡文集》卷五十九〈與楊濟甫書〉。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除喪還朝時作。
[37]《東坡詩集》卷八〈秋懷二首〉之二。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在杭州作。
[38]《東坡詩集》卷八〈是日宿水陸寺、寄北山清順僧〉二首之一。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在杭州作。
[39]《東坡詩集》卷十〈立秋日禱雨,宿靈隱寺,同周、徐二令〉。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立秋日作,時在杭州通判任。
[40]《東坡詩集》卷十三〈二公(段釋之、喬有工)再和亦再答之〉。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在密州作。
[41]《東坡詩集》卷十五〈次韻答邦直、子由〉五首之三。熙寧十年(公元1077年)初至徐州作。
[42]《東坡詩集》卷二十〈次韻樂著作野步〉(公元1080年)在黃州作。
[43]《東坡詩集》卷二十六〈蔡景繁官舍小閣〉。案施注:「東坡自黃移汝,以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至日過山陽—時景繁為淮南轉運副使,置司楚州。而方行部;十二月朔坡至泗州,景繁是月得疾卒」。
[44]《東坡文集》卷五十七〈答吳子野〉之四。
[45]《東坡詩集》卷三十四〈次前韻送劉景文〉。元祐六年(公元1091年生日前作)。「一朝寂寞」言朋友星散。
[46]《東坡詩集》卷四十〈新年五首其一〉。紹聖三年(公元1096年)正月作。
[47]〈浣溪沙?荷花〉
[48]《東坡詩集》卷三十一〈去杭州十五年,復遊西湖,用歐陽察判韻〉。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七月三日到知杭州任後作。
[49]《東坡詩集》卷三十五〈和陶飲酒二十首之二十〉。元祐七年(公元1092年)八月前在揚州作。
[50]《東坡文集》卷五十五〈與章子平書之六〉。此書孔凡禮繫於杭州,或應在徐州作。
[51]《東坡詩集》卷八。
[52]《東坡詩集》卷二十。
[53]《東坡詩集》卷二十。
[54]《東坡詩集》卷四十三。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初作於儋州。
[55]《東坡文集》卷五十七〈與陳朝請〉之二。作於黃州。
[56]《東坡文集》卷四十九〈答李端叔書〉。在黃州作。
[57]《東坡文集》卷五十一〈與滕達道〉之二十。在黃州作。
[58]《東坡文集》卷五十一〈與上官彝〉之三。在黃州作。
[59]《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沈睿達〉之二。在黃州作。
[60]《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程彝仲〉之六。在黃州作。
[61]《東坡文集》卷五十九〈與王慶源〉之五。在黃州作。
[62]《東坡文集》卷五十七〈與吳秀才〉之二。在惠州作。
[63]《東坡文集》卷四十九〈與劉宜翁書〉。在惠州作。
[64]《東坡文集》卷四十九〈答劉沔都曹書〉。在海南作。
[65]《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張逢〉之五。在海南作。
[66]《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羅秘校〉之四。在海南作。
[67]《東坡文集》卷五十五〈與程秀才〉之二。在海南作。
[68]《東坡文集》卷五十六〈答楊君素〉之一。任杭倅時。
[69]《東坡文集》卷五十〈與張太保安道〉—。在朝任翰林時。
[70]《東坡文集》卷五十五〈與林子中〉之四。在揚州任。
[71]見《全宋文》卷二零七五、蘇轍〈子瞻和陶淵名詩引〉。
[72]《東坡詩集》卷十六〈和鮮于子駿鄆州新堂月夜〉二首之一。元豐元年(公元1078年)六月在徐州。
[73]《東坡文集》卷五十八〈與朱行中〉之二。在海南作。
[74]《東坡文集》卷五十五〈與程全父〉之十一。在海南作。
[75]見鄭褰《景午叢編》上集〈詩人的寂寞〉(台灣中華書局1972年出版)。
[76]見黃庭堅《山谷詩內集》十七〈跋子瞻和陶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