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足球场到橡树岭

“芝加哥大学的校园里有一座古老倾圮的建筑，它模仿中世纪城堡的式样，有着角楼和雉堞。它仅仅是一幢建筑物的门面，掩蔽住一个已经不再使用的足球场的西看台。游览车停在这建筑物的前面，向导请游客注意挂在外墙上的一块镂花金属匾：1942年12月2日，人类在此实现了第一次自持链式反应，从而开始了受控的核能释放。”参与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研制和试验的物理学家费米，其遗孀在1965年出版的《原子在我家中》写到。
进一步的原子弹试验已不可能在大学足球场开展，虽然，芝加哥大学的校长已“下令禁止在芝加哥大学校园里踢足球”。作为美国曼哈顿秘密计划的一部分，为首先开发生产和分离钚，橡树岭国家实验室于1943年应运而生。
田纳西州有个小镇叫橡树岭，著名的橡树岭国家实验室因此得名。在全镇的几万人口中，大部分直接工作于橡树岭国家实验室或间接地为这个机构服务。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在这里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所以，橡树岭在其神秘莫测的同时，也不由名声大振。
上个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期间，美国橡树岭国家实验室成了从事核能和物理及相关科学研究的国际中心。而70年代美国成立了能源部后，更使得橡树岭国家实验室的研究计划扩展到能源产生、传输和保存领域。
然而，从芝加哥大学的足球场转移到了橡树岭，美国却不可能老是在制造原子弹之类的核武器，随着其“国家战略需求”的已然改弦易辙，橡树岭的“橡树”正悄悄地变换着不同的叶片。
中科院规划战略局局长潘教峰前些日子刚从美国回来，此行他专门考察了美国有关科研机构的布局调整。
在橡树岭国家实验室访问知悉，这个当年靠核武器研究起家的科研机构，已在发展历程中逐渐演变成为广泛涉及物质、生命科学研究的多学科国家实验室。据橡树岭国家实验室负责人介绍，该实验室最近有两项大的科技布局调整：一是与田纳西州大学合作，共同建立超级计算、先进材料、生物能源三个研究中心，以实现大学青年人才和国家实验室大科学装置的强强联合，目前三个中心都已得到田纳西州政府等的资助；二是在实验室划出很大一块地建“科学园”（Science Park），以加强科技成果的转移与转化。
做不到战略规划先行，往往日后追悔莫及。潘教峰此次了解到，美国橡树岭实验室对生命科学的研究，从最早核辐射对生命的影响起步，一度发展到世界领先的水平，但是由于错失关键性的发展机会，没有及时加入人类基因组研究计划，虽然强大的研究队伍仍在，但由于缺乏前瞻性的战略眼光，无缘于对生命科学这一前沿领域及时进行规划布局，仅几年时间就因缺少支持而感到欲振乏力，至今仍是内心的一股隐痛。原因就在于当时实验室认为“基因时代远未来临”，出现了战略上的严重判断错误。
建立崭新的三维坐标体系
进入世纪之交，经济全球化趋势深入发展，发达国家加快向知识经济转型，主要发展中国家着力调整经济增长方式、加快工业化现代化进程，科学技术的交叉、会聚、融合趋势显著增强，孕育新的重大突破。在此历史背景下，一些发达国家与主要发展中国家的科研团体，无不进行了较大力度的科技布局调整。
上个世纪前半叶，各国科技力量的布局，主要由科技活动自身的学科领域与方向来表达。随着经济社会与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科技活动和分工日趋精细，科技布局的表达方式也在不断丰富发展。当今世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是先进生产力的集中体现与主要标志”，科学技术的系统性、综合性日益增强，科技力量布局已经不能局限于学科领域与方向的单一维度轴线，还必须以科研机构的地域分布为二维、以科技创新价值链中的工作性质为三维，建立起崭新的坐标体系，并在这个完整的、立体的三维坐标里，加以重新调整科研力量的布局。
中科院新闻发言人、办公厅主任蒋协助强调：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历史进程中，作为我国科技国家队和火车头的中国科学院深刻认识到，只有准确把握科研团体科技布局调整的规律，建立持续进行科技布局调整的机制，才能如自己的办院方针那样，面向国家战略需求，面向世界科技前沿，为我国经济建设、国家安全和社会可持续发展不断作出基础性、战略性和前瞻性的科技创新贡献。
今年，中国科学院与有关省、市正式签约，共建五个新的科研机构，分别是烟台海岸带可持续发展研究所、青岛生物能源与过程研究所、苏州纳米技术与纳米仿生研究所、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就是出于建立国家创新体系、新时期科技三维布局的通盘考虑。
“由多个研究机构构成、组织管理体系紧密的科研团体，必须根据经济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或渐进或突变、或局部或整体地调整各研究机构的领域方向、地域分布和在科技创新价值链——即基础研究、应用基础研究和高技术前沿中的取向和比例，以保证团体目标的顺利实现；在发展的关键时期，这种科技布局的调整更要及时规划、精心组织、稳步推进。”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从普遍规律的角度，阐述了科研团体科技布局调整的必要性。他指出：“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主要的发展中国家，其科研团体都进行了较大力度的科技布局调整。”“同样，中国科学院也必须在科技布局调整中改革、在科技布局调整中发展。”
潘教峰赴美考察团一行看到，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也正在着手“打破研究所之间的围墙”，他们高度关注对交叉前沿学科的规划，制定了一个“21世纪生命科学发展路线图”，专门研究单一研究所很难做好的研究课题。该规划设定经费总额8亿美金，超过NIH年度经费的2%；同时各研究所各拿一笔钱，成立“多学科交叉研究中心”，组织召开物质、生命科学领域专家的联席会议。
“很多人或许并不了解，发达国家一直都高度重视战略研究和战略规划。在美国，很多部门的战略规划每三年就要重新调整一次。”潘教峰说：包括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在内，美国众多科技机构正围绕总统布什最近提出的“美国竞争力计划”，加强自身研究领域方向的调整。与之相比，我国的科技总体实力还存在较大的差距，要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更应制定出科学合理的布局与发展规划。
潘教峰指出，目前世界各国主要的科研力量都在进行大的布局调整，不仅研究单元机构的设置在适时增减，组织管理的模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以实现“钱变知识，知识变钱”这一基本概括知识经济运行规律的良性循环。
事实上，源于中科院战略规划专家在国内外开展深入的调研，得出如以上的正确结论，还拥有着更多的详实依据。
“请大家避开高峰时段就餐”
让我们先看德国马普学会科技布局调整。德国马普学会（MPG）的目标是“促进科学研究，尤其是通过支持研究性研究所促进科学发展，学会的研究所自由、独立从事科学研究”。马普学会主要开展德国大学和其他科研机构难以承担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艺术领域的跨学科基础研究，与大学共同承担培养高技能青年科学家的使命。
自1995年至2001年，马普学会进行了以撤、建研究所为主线的科技布局调整，大幅减少某些传统学科领域人力资源，重点加强新兴和前沿的学科领域，尤其是多学科交叉领域。其中，生物医学部的研究所由27个调整为33个。
2004年，中国科学院与德国马普学会的科技合作走过辉煌30年，此时，借鉴马普学会科技布局调整的有益经验，中科院新建若干科研机构的念头，也在与之交谈甚欢中进行了酝酿。
再看看法国科研中心科技布局调整。法国科研中心（CNRS）是法国规模最大的国立科研团体，其使命是“评估、开展或委托开展所有有利于科学进步和国家经济、社会与文化发展的基础研究和基础技术研究，促进科研成果的应用和推广，开发科技信息，促进法语的推广使用，支持和开展研究培训，参与对国家和国际科技发展状况及其发展趋势的分析和研究”。
有个故事说：在法国科研中心下属一个实验室的食堂里，每天中午就餐时人满为患。一般来说，别的地方或许贴个“请大家避开高峰时段就餐”的告示就可了结，可这里颇吸引人们眼球的，是贴了张以每五分钟为单位、各个时段食堂平均就餐人数曲线图，却压根不带任何文字说明。或许对科研人员而言，图表比苍白的文字要可信得多，严谨的学术精神也可见一斑。
法国科研中心目前的科研布局，也正是在这样作着“请大家避开高峰时段”的努力。他们认为，自己当前面临的重大挑战，就是要打破上几个世纪遗留下来的科学划分结果，进行各个学科领域的结构重组，从2002年起，他们多次调整其发展战略重点和目标，进而调整科学部设置。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科技布局调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是美国引导和支持医学研究最主要的联邦机构，其主要任务是“探索生命本质和行为学方面的基础知识，并充分运用这些知识延长人类寿命，减轻疾病和残疾的负担”。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下属有27个研究所，并以基金形式对美国医学科研进行部署与调控。
2003年9月，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出台的“21世纪生物医学研究的路线图”，确定其战略目标是“构建适应生命科学和临床研究发展的创新体系，组建从事未来生物医学的新型研究队伍，发展适用于复杂生命系统研究和定量化分析的新技术和新方法，系统地提升21世纪美国的生命科学和临床研究能力”；明确以研究和理解复杂生命系统为主要目标，着力解决“单个研究所难以抓住，而必须发挥国立卫生研究院整体功能，才能把握的机会和应填补医学研究空白”的问题。
异曲同工的是，俄罗斯科学院2003年将原18个科学部重组为11个，撤销45个研究机构法人地位，根据当时形势又整合、组建了一批新研究所；印度科学与工业研究理事会（CSIR）2002年开始推进“组建网络协同研究联盟”计划，现已分别由自身20个实验室与13所大学、3个著名医学实体，自身150多个研究所和实验室与50多家企业结成网络联盟。
各国对具体新兴和交叉学科的重新布局，也是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如风起云涌、蔚为大观。
如不少国家对城市化带来的城市环境问题给予高度重视，建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日本国立环境研究所借2001年1月日本环境局升格为环境部的契机，新建了固体废物管理研究部，并在同年4月成为具有独立行政法人资格的研究所。
许多国际组织纷纷成立专门的城市环境研究所和机构，以满足全球城市化进程中解决城市环境问题的需要。如“地球之声”的城市环境研究所、美国南湖联盟友邻社区委员会的城市环境研究所。
从上述诸多案例可以看出，这些世界上著名科研团体的科技布局调整普遍具有如下的特点：
一是目标明确，规划先行。各科研团体都根据各自国家发展的战略目标，明确使命定位，确立发展目标，加强顶层设计，有序组织实施，以构建符合各自国家需求、适应世界科技发展要求的科技布局。
二是领域方向有进有退。重点加强和部署与未来先导产业发展紧密关联的领域，人口健康及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相关领域，新兴和交叉学科领域方向，退出部分传统学科方向。
三是调整研究机构设置。通过撤并与新建研究机构，更新领域方向，优化区域分布，加强与经济社会发展关联。
四是创新科技活动组织模式。着力打破机构壁垒，建立科技创新网格，发挥整体综合优势，创立基于现代网络技术的新型科技活动组织模式。
五是与社会共同构建创新价值链。采取多种形式，在基础研究部分着力加强与大学的协同，在研究发展部分加强与企业的合作，加强知识产权管理与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