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为什么敢杀钦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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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31年(1905年)3月1日,驻藏帮办钦差大臣凤全及随员50余人在巴塘被杀。造成了近代康藏史上震惊中外的“巴塘事变”。这是康藏近代史上影响深远的一次重大事件。为什么那里的藏人敢杀朝廷钦差,他们难道愚蠢到不知道这必然会引来杀身大祸吗?有一种说法,回答了这个问题。凤全此人性格一意孤行,少权变,而且从心底里看不起藏人和藏文化,特别是藏人视为珍贵的藏传佛教,凤全视为敝履,强令“每寺只许住喇嘛三百名,余则一二百名即行还俗,如不遵允,定行诛戮”。逼僧人破戒还俗,这对于藏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据说凤全坐着绿呢大轿到理塘,当地土司头人的代表跪在地下迎接,他顺手把旱烟杆敲着他们的脑袋说:你们再不就范,我就杀你们的头。这些土司头人原来都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从没受过如此羞辱,怀恨在心,必加倍报复。凤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杀的。

清代末叶,在英俄交相窥藏,西藏分裂势力开始出现,“藏事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清政府决定实施“经营川边”以“固川保藏”的战略,在川边(康区)试行屯垦、练兵、招商、开矿等新政,以为西藏后援。任命新任驻藏帮办大臣凤全“就近妥筹办经边各事”。凤全在巴塘强力推行新政,遭到寺庙、土司和驻瞻对藏官的反对。

关于巴塘事变的性质,过去多有歧说,有认为是“反洋教”的人民运动,也有认为是“反封建压迫”的起义;而事实上,巴塘事变有着复杂的背景与原因。

巴塘是康区南部重镇,地处四川西部川、滇、藏三省区交界地,为川藏大道咽喉,是康区主要产粮区,素有“高原江南”之称。元以来为土司统治地方,明代一度为丽江木土府所辖,明末青海蒙古和硕特部固始汗入据康区,派第巴(又称营官)驻巴、里塘,征收赋税。康熙58年(1719年),清廷派三路大军入藏,驱逐祸乱西藏之准噶尔部,和硕特蒙古势力退出康区,清政府在巴塘设立粮台,负责输藏的粮饷转运,兼理地方土司、政务。雍正4年(1726年),勘定川、滇、藏边界,巴塘正式归属四川省。

光绪29年(1903年)清廷因“有人奏:川藏危急,请简员督办川边,因垦设屯,因商开矿”,谕令四川总督锡良“查看情形,妥筹具奏”。锡良认为“惟巴塘土性沃衍,宜于种植。拟在该处先兴垦务,需以时日,或期底绩。至因垦为屯之议,未敢先事铺张。商、矿两端,目下更难大举”;清廷同意了锡良所奏。于是,锡良命巴塘粮员吴锡珍、都司吴以忠,以“奉旨开办,毋稍观望”,责成巴塘正土司罗进宝、副土司郭宗札保和丁林寺堪布傲拉扎巴,将拟交开垦之土地划出“指实”,并勘定界址,供垦务专用。当时巴塘正副土司“均遵命具结”,“并无异言”。吴锡珍等便开始招募垦夫在巴塘试办垦务。与此同时,新任驻藏帮办大臣桂霖“条陈藏事三端”,提议在川边地区招募土勇3000人,派往西藏“分起扼要,轮流换防”,并将驻藏帮办大臣移驻于察木多,“居中策应”;清廷认为其“所陈办法,不为无见”。于是,锡良与驻藏大臣有泰和桂霖等在川边开始了招募土勇的练兵工作。

光绪30年(1904年)6月,英国远征军在荣赫鹏率领下,侵入拉萨,逼迫西藏地方政府官员订立城下之盟的“拉萨条约”。达赖逃到库伦(乌兰巴托),欲求俄援。面对英帝国主义加紧在西藏进行的侵略活动,清政府一方面坚不承认“拉萨条约”,派唐绍仪为专使赴印交涉,一方面也感到“经营川边”以“固川保藏”的必要,遂采纳“经营四川各土司,并及时将三瞻收回内属,以为藏援”的意见,决定将驻藏帮办大臣移驻于察木多(昌都),并命新任驻藏帮办大臣凤全于入藏沿途“就近妥筹经边各事”。

光绪30年8月清廷又颁布谕旨,明确赋予凤全“经理”川滇边的职责,推行屯垦、练兵与招商、开矿等新政。同时,根据锡良奏请,清政府废除章谷土司,设立炉霍屯,以州县官充任屯务委员,兼管朱窝、麻书,孔撒、白利及东谷等土司,隶于打箭炉厅;“将土司原领铜印、号纸并即同缴销”,形成“改土归流”和“以流制土”的管理体制。此举虽由锡良奏准,但实系出自凤全之意。这一举措虽然给后来康北改士归流打下了一定基础,但也使当时川边各土司心怀不安,担心失去固有的权势。凤全虽然干练,勇于任事,但他为官的经历都在四川内地,对川边藏区实际了解甚少,对藏族社会文化宗教更十分陌生,却想下车伊始即刻对其改革,这就必然只能收到南辕北辙的效果,注定了其悲剧的命运。

凤全被任命为驻藏帮办大臣后,清政府令将打箭炉的阜和协的续备新军右营归其统帅,作为行辕本标之兵,并批准他另募土勇1000名训练后带领入察木多驻防。凤全入康时,该营因接防部队迟迟未到,而未能随行。凤全只带着经过警察学堂培训的100名警察兵,于光绪30年8月由成都起程。抵打箭炉后,停留约一个多月,一面与刘廷恕策划收瞻之事;一面招募土勇进行训练,准备带入西藏。但到打箭炉后,只募到土勇200名,且素质很低;11月初,在清廷的催促下,凤全只好令随行之警察兵50名留下作教练,自带50名为护卫经雅江、里塘、巴塘一路向察木多赴任;11月18日抵巴塘,见巴塘气候良好,土地广沃,就不再前行,在巴塘住了下来,经营“勘办屯垦”、“练兵”和“饬收三瞻内属”等事。 虽然清廷命他驻察木多,但他却一直在巴塘住了3个多月,难免引起当地人的猜疑;而凤全在巴塘期间所推行的新政,更影响到寺庙、土司及驻瞻藏官的利益。其中一是扩大巴塘垦务的面积,招工开垦。二是在当地招募兵勇,实施训练,作长久驻扎的形势。三是限制喇嘛寺的僧人数目,令丁林寺将超编喇嘛清理出寺。光绪31年正月,凤全以关外寺庙喇嘛太多、肇乱地方、排斥洋教为由,迫不及待的“严饬土司、堪布,将大寺喇嘛令其各归部落,另建小寺散住梵修”,声言要限定巴塘丁林寺喇嘛人数,直接打压宗教势力。虽用心良苦,谋划长远,但却不切合当时川边藏区实际。

丁林寺座落巴塘城中,是著名黄教大寺,在宗教上为拉萨三大寺的“子寺”,时有喇喇1500余人,辖有四乡小寺16座,在巴塘拥有很大影响力。早在凤全到巴之前,该寺就因反对开办垦务与巴塘官员冲突。凤全到巴后,发现丁林寺气焰嚣张,当地政令常因其寺阻挠而难行。因而想采取压抑其寺气焰,削弱其寺势力的办法,来巩固政府的权威,为推行垦务等新政扫清障碍。恰好当时正发生了一起巴塘法国传教士蒲德元被劫案,凤全风闻劫匪与丁林寺有关,遂责令“巴塘文武悬赏购线协拿,期于获盗,究出(丁林)喇嘛寺勾通情罪,一并重惩。”此事虽未究出结果,但却引起丁林寺对凤全的怨愤。此时,凤全又提出限制该寺喇嘛人数的主张,使丁林寺对凤全更加仇恨,而凤全由于不了解民众的宗教感情和当地信仰习惯,就更加速激化了矛盾。丁林寺喇嘛便利用凤全的卫兵均着新式陆军短装,戴大盖帽,佩带洋枪,与以往清军着装迥异的情况,造谣说凤全“非大皇帝所派钦差,是洋人所派,将收我土地畜牧财产,傀送洋人。于是夷众大哗,群情鼎沸”。

其实早在2月中旬,巳发生巴塘人民袭击垦场的情况,但凤全并未引起警惕,不耐心作群众说服工作,反而一味只知弹压。2月21、22日,七村沟群众在丁林寺喇嘛煽动下,焚烧茨梨陇垦场,驱杀汉族垦夫。28日,一些人冲入法天主教堂,赶杀教民,焚烧教堂。都司吴以忠带弁兵数人在行辕弹压时,被众人指为勾结洋人的汉奸,当场打死。凤全这时才感到惊恐失措,于29日凌晨将钦差行辕转移到正土司罗进宝的官寨中。此时凤全所募土勇大都逃散,只有警察兵保卫。巴塘宣抚司罗进宝与副土司郭宗札保预谋乱,久欲逐凤全,遂力劝凤全亟返炉关,兴兵重来剿逆定乱;凤全惊惧之中,无奈只得听从两土司意见,决定3月1日动身返回打箭炉。当风全一行50余人行至离巴塘2里的鹦哥嘴红亭子地方时,被早巳埋伏在此的喇嘛和民众冲出袭击,凤全及其随行人员全部被杀。

凤全被杀是清代历史上,自乾隆十五年西藏珠尔墨特之乱杀害驻藏大臣傅清、拉卜敦之后,第二次发生的杀害驻藏大臣事件。

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一,清政府经营川边藏区,推行一系列政策措施,必然会对藏区传统的社会制度、人文环境一定的冲击,直接或间接地损害到寺庙上层、土司的利益,难免引起冲突。当时康藏社会中的统治者是三大领主,即土司、头人、寺庙。 它们之间虽是分立,但维系着相辅相成,利益相连的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他们任何一方的权利受到侵犯时,总会联合起来反抗。凤全力主将霍尔章古土司改流,已经使川边各土司感到危机,他在巴塘推行新政,压制丁林寺势力的行动,更不能不使寺庙与土司共同感到自身利益受损。从而促使巴塘三股势力勾结起来进行对抗。同时,凤全欲强迫寺庙接受规定人数,逼部分喇嘛还俗的举措,也伤害了当地人民的信仰权利和感情

二,变乱主谋者利用了当时“仇洋”的情绪。巴塘地方建有三处天主教堂,光绪6年(1880年),法国神父路过项达村,被愤怒的群众打死。此后,又多次发生袭击传教士的事件。凤全所带警察兵全为新式警装,与边地习见清军装束完全不同。其装备又都是洋枪洋号洋鼓,均当地所未见过。于是,丁林寺与土司即利用群众的仇洋情绪与无知,造谣说凤全是“洋人所派的假钦差”,来巴的目的是要将巴塘“尽归与洋人管辖”。由于巴塘久为内属之地,人民对“大皇帝”十分忠顺,要想令老百姓起来公然反抗、甚至杀死“大皇帝”所派的钦差大臣,是十分困难的。何况凤全所作之事,对广大群众尚无大的伤害。至于限制喇嘛人数一事,也还只在口头上说说,实际上还未执行。因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仅凭此是绝不敢起来造反杀钦差的。只有造谣说凤全是洋人所派假钦差,才足以激起人们的仇恨,使群众敢于围攻行辕,杀毙凤全。

三,凤全个人的思想、性格、作风也促成了巴塘事变的爆发。凤全在晚清称为“干员”。在川为官二十年,以“治盗能,驭下猛”而闻名。为人执傲,刚愎自用,不善听取他人意见,即使同僚、上司亦动辄便称“你把凤老子怎样!”。加之凤全,对藏族风俗文化缺乏了解,又有严重的大民族主义,欲凭借官威在藏区人民中树立威信,平时“谩骂成性,接见夷目,率肆口无状,或以吸淡巴菰(烟)铜斗击夷目首曰:‘好戴尔颅头!凤老子早晚杀尔蛮狗!’,声色俱厉”,土司头人怨愤难当。凤全个人的这些思想作风,造成了巴塘人民对的他疏远与反感,形成民族关系紧张。

过去多将巴塘事变,说成是“反洋教运动”和“巴塘人民的起义”,是值得商榷的。

巴塘事变发生后,川藏震动,清政府立即令提督马维骐率提标兵5营进剿,又命建昌道赵尔丰为善后督办率两营续进。同时命驻藏大臣有泰“审度事机,妥为安抚”,“晓谕藏番毋听谣煽”。四川提督马维骐于4月平定泰宁后,当即率部向巴塘进发。马军沿途只遭遇几次轻微抵抗;6月26日,马军顺利的进入巴塘城,“擒两土司而诛之”。以八阁堪布为首的倡乱喇嘛据守丁林寺,马军攻不进,以炮轰击,大殿中弹起火,全寺焚毁。八阁喇嘛等被擒,余众逃往七村沟。赵尔丰于8月初到达巴塘时,马维骐“己火焚丁林,马踏七村”;赵驻巴后,派兵三路进剿,血洗七村沟。巴塘事变始平。

凤全被杀,对川边藏人酿成大祸,引来了赵尔丰经略川边时期的疯狂屠杀。对于统治者来说,凤全被杀其实应该引出另一面的教训。一是任何人都不可轻易羞辱,羞辱别人就是在制造敌人;二是朝廷和边远地方少数民族,必须有行为上的互相可预测性,在专制制度的人治性质下,这种可预测性有时候会由于个别人的个别行为而变得很低。

但专制制度,在本质上是不稳定的制度。钦差大臣凤全到川边,地方上的土皇帝土司头人是跪着来拜见的,不是他们愿意跪,而是凤全代表了背后朝廷的力量。可是,凤全拿烟袋杆敲他们脑袋训话,却超出了他们对朝廷命官行为的预测,恼羞成怒。于是,他们的报复也超出了朝廷命官对地方官民行为的预测,凤全大概到死也没料到,那些一贯看起来唯唯诺诺的藏人,竟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