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拍摄《红色娘子军》有什么遗憾 - 煮酒论史 - 扬子活力论坛 - Powered by...

文/唐宁


部队作家梁信编剧的《红色娘子军》，是为庆祝建国十周年而拍摄的“献礼片”。但剧本先在其他电影厂遭到拒绝，因为有写“战争残酷论”的嫌疑。当时，中苏关系出现裂痕，中国共产党连续发表了“九评”，批评苏共的“修正主义”倾向。描写战争的苏联电影《雁南飞》和《一个人的遭遇》在中国被指责为表现了“战争残酷论”。在这种情况下再拍摄《红色娘子军》，讲述琼海地区娘子军战争生活的悲壮故事，已有一定风险。剧本辗转来到上海，到了谢晋手中。他却以独特的眼光，看到这个故事的传奇色彩，女战士吴琼花的命运点燃了他的创作欲望，唤起他很多想象。谢晋一边看剧本，一边就在上面做眉批，几场激动他的戏上，做满了各种记号。看完之后，他立即向厂里争取拍摄这部电影。

　　然后，谢晋与梁信一起，去女兵连活动过的地方采风。当时的海南岛很荒凉，汽车经过五指山时，看得见獾子、黄猄满地跑。他们找到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琼崖独立师属下的女兵连连长冯增敏。她介绍了当年女兵连生活和战斗的真实情况。只有在讲述以往的战斗岁月时，她的眼睛中才闪烁出异样的光彩。实际情况比剧本中的故事有过之而无不及，战争是残酷的，是你死我活、没有调和余地的。但在修改剧本时，老连长说的悲剧没有被写进去。在艺术真实与政治需要的冲突中，艺术只得绕道而行。谢晋没有犹豫，他还年轻，他想拍电影。

　　谢晋开始物色女演员，想找一个南方型的女子。他去上海戏剧学院，看见了祝希娟，她正与男同学争论。形象与谢晋的想象很吻合，眼神也特别好。然后，谢晋看她演舞台剧。学生们用AB制演出，祝希娟出演两个不同年龄、性格跨度很大的角色。谢晋连看两天，看出她有潜力。于是找她谈话，听她弹钢琴，这才决定让她来演琼花。摄制组到了海南后，谢晋请老连长给演员们上课，示范当年的走步和出操，练习军事动作。工作室里还布置了红军时代的图片，使演员们尽快地从感觉和形体上都成为一名战士。祝希娟学得很认真，就这样，她和这部电影一起大获成功。

　　《红色娘子军》一炮打响，红遍大江南北。影片的主题曲《娘子军连歌》的旋律也深受观众喜爱。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提议，《大众电影》杂志社在1962年创设了中国电影“百花奖”。《红色娘子军》在首届“百花奖”中一举夺得最佳故事片、最佳电影导演、最佳女演员和最佳男配角四项大奖。这一奖项是由观众投票选举的。

　　这次投票结果统计出来后，有人对时任文化部高官的夏衍提出：“谢晋家庭出身不好，怎么能得最佳导演奖？要不要换一个？”夏衍坚定地回答说:“应该以投票为准，不能换！”授奖大会在首都政协礼堂召开，郭沫若为谢晋颁发了最佳导演奖状。但此时谢晋已听说有人嘀咕他的出身问题，虽在台上领奖，心情却很复杂。1964年，中央歌剧舞剧院芭蕾舞团(中央芭蕾舞团)根据同名电影改编创作了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著名芭蕾舞演员白淑湘穿上足尖鞋，在舞台上跳出了英姿飒爽的吴琼花形象。电影改编成芭蕾舞，在当时属于“组织行为”，不需要征求谢晋的意见。有次谢晋得到一张票，去看《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那天，“革命旗手”江青也在场，谢晋看完之后便悄悄离开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后来，白淑湘在演出中因为化妆中打油底的小事，与江青执拗，被定为“现行反革命”。

　　1971年，根据《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拍摄的电影，成为“八大样板戏”之一。吴琼花改名为“吴清华”，更强调了她作为战士的英雄气概，她在影片中最漂亮的动作是“倒踢紫金冠”。《红色娘子军》的编剧梁信却吃尽苦头，被关押了很久。在获得释放的那个夜晚，梁信在家门口放了一通炮仗。不料，第二天，有人找上门，请他再次受关押，理由是:“你还敢放鞭炮，想造反是不是？！”《红色娘子军》至今仍是中国艺术的一棵常青树。进入新千年时，中央芭蕾舞团推出由第五代“琼花”领衔主演的新版《红色娘子军》。有意思的是，剧中的吴清华按照现代人的思维跟洪常青谈了一次恋爱。

　　曾经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有次碰到谢晋时说:“你的电影不错。我在海南视察革命根据地时，还给他们题过字。”胡耀邦题写的“红色娘子军”碑文，至今还留在琼海广场。

　　对于这部成功之作，谢晋至今怀有深深的遗憾。按照原先的剧本构思，《红色娘子军》有一段爱情戏，并且已经拍完。但在后期制作中，受到了干涉。当时上海市委一位掌权者看了样片后，质问电影局领导：“怎么还要写爱情？”时任局长张骏祥只得委婉地对谢晋说，这是组织决定，请他修改。年轻气盛的谢晋很想不通，不愿删。此事最终惊动了主管文化的领导陈荒煤。几经斟酌，陈荒煤采取折中态度，对谢晋说：“把词儿改改吧。”就这样，经过前后六次修改，影片最终删去了琼花向洪常青表达爱慕的台词，将爱情线索隐藏起来。但在镜头上，洪常青与琼花告别时，琼花的大眼睛明确地表达了爱慕之心，还是给人留下了暧昧的感觉。

　　后来周恩来总理听说这部电影被剪掉了爱情戏，表示惋惜。

张志军摘自2009年5月16日《老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