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中揭示的真相

                                                       
世界著名航拍摄影师扬·阿尔蒂斯- 贝特朗，效仿好友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制作了环保纪录片《家园》。影片被认为是继戈尔的《不可忽视的真相》之后最成功的环保纪录片，贝特朗也因此当选“2009《时代》年度环保英雄”。此前，贝特朗曾航拍印度洋海啸、卡特里娜飓风。他说自己从飓风中“捡回一条命”。受《外滩画报》邀请，贝特朗将于3 月12 日带着《家园》来到上海与观众见面。
　　一颗蔚蓝的星球从黑暗中慢慢升起，逐渐充斥整个画面，耳边响起一个磁性低沉的女声。“请听我说，你跟我一样，都是聪明的人类。生命是宇宙的奇迹，在40 亿年前从宇宙中诞生；但我们人类只有20 万年的历史，我们却破坏了由过去几十亿年来长期存在的生命必需的平衡。现在好好地听我讲完这个故事，这也是你的故事，之后你就要决定应该做些什么……”
　　不断滚动的蓝色星球瞬间隐去，画面立刻切换成大片的白云。从云中向下俯瞰，火山、湖泊、丛林、农田、沼泽、成群的动物以一种舒缓优美的方式呈现在观众眼前。女声再次响起，开始讲述一个关于生命起源、自然平衡的故事。人类社会开始出现，大量的城市生活镜头映入眼帘。到了现代工业社会，人类生活开始大量侵占自然资源：摩天大楼替代了森林；现代农业暖棚替代了传统的农田；大量的铁矿砂勘探造成的沥青水被冲入海中，造成大面积的海洋污染……画面开始变得触目惊心。
　　“我们正在制造就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现象。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颗星球上的生命起源——水、空气和各种生命形态都互相连接，但如今这些连接则被人类逐一破坏，现在应该是我们开始觉悟的时候了……”画面上的镜头渐渐推远，观众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看到的景象，丛林茂密、溪水潺潺、飞鸟从天空中掠过。
　　这就是法国艺术家扬·阿尔蒂斯-贝特朗（Yann Arthus- Betrand）的环保纪录片《家园》讲述的故事。
　　去年6 月5 日，世界环境日，《家园》在全球五大洲80 多个国家的剧院以33种语言免费上映。“我们的目标是在48小时内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也许是成百上千万人。”放映前，贝特朗在位于巴黎西南角的小办公室里，这样向媒体叙述自己的野心。
　　影片不负众望，一放映就引起巨大轰动，被认为是继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的《不可忽视的真相》之后最成功的环保纪录片。“这实在是一部太过特别的电影，看后令人有一种异常复杂的感觉。其实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只有亲身从头到尾观看了整部片子，我们才知道究竟从哪里来，并且该怎么走下去。”有观众在博客中如此评论。
　　自《家园》首次放映后，共有约2000 万人次通过不同的渠道观看影片，法国电视2 台、半岛电视台等特别播放了《家园》，并开展了关于环境政策的谈论。
　　由于《家园》对环境保护方面的特殊贡献，贝特朗当选“2009《时代》年度环保英雄”。
　　“我想以这种最直观的方式带给人们震撼，提醒人们对于环境问题的重视。过去许多年，人类的贪婪已经将这个星球的一半资源消耗殆尽，现在是我们做出改变的时候了。”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贝特朗如此表示。
　　受《外滩画报》邀请，3 月12 日，贝特朗将带着《家园》来到上海与观众见面。

受好友阿尔·戈尔的鼓舞
　　这也是贝特朗的新尝试。此前，他是闻名全球的航拍摄影师，常年以航拍的方式记录环境问题。
　　去年2 月，贝特朗受邀在美国TED大会上演讲。他身着简洁的蓝色棉布衫走上讲台：“我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意识到我这一趟飞行消耗了一个法国人一年的碳排放量，我要怎么办？回去杀一个法国人？”台下一片笑声。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开始在台上讲述他自己参与行动的方式：“我的工作，”他停顿了一下，“就是告诉人们，我们对地球做了什么。”
　　身后的大屏幕开始播放那些他曾经拍过的照片，加拿大艾尔伯塔油田的污染将沙地染成青黑色，南极因冰雪融化而露出斑马纹样的地表，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只剩顶端的一小撮白雪……这些照片选自贝特朗1999 年出版的摄影集《从天空看下去》，该画册迄今已销售超过300 万册。
　　“这些令人伤心的照片，减少了80%的冰雪覆盖。”贝特朗指着乞力马扎罗山那张照片说，“冰盖对地球上的生命很重要，好像阿尔·戈尔告诉你们的那样，20 亿人依靠喜马拉雅山的冰山融水生存。”
　　提到戈尔，他好像提到一位战友。贝特朗说，他大约花费了15 年的时间筹备拍一部诸如《家园》的纪录片，但迟迟没有行动，直到看到戈尔《不可忽视的真相》后，才坚定了决心。
　　“我看过这部电影，深知它的力量，许多人看了之后都热泪盈眶。另一方面，我当时认为法国政界没有对气候变化问题引起足够的关注，我想将这部电影带到我们的国会大厦，放给那些参议员看。”贝特朗告诉记者。
　　在纪录片制作和推广的过程中，两人的友谊得到飞速提升。两年后，贝特朗决定效仿戈尔，拍一部环保纪录片。他选择以自己最拿手的航拍的手段，从空中拍摄这个美丽星球，以及气候变化对星球造成的影响。就这样，贝特朗花费了18 个月的时间，穿越了50 多个国家，历经120 个拍摄地点，最终才有了长达93 分钟的《家园》。
　　作为这部纪录片的导演和制作人，贝特朗最初将影片取名为《自食其果》（Boomerang），后来更名为《家园》（HOME）。影片中所有数据资料都由戈尔本人提供。而在戈尔的新书《我们的选择》中，他选择刊登了贝特朗免费提供的航拍照片。
　　去年4 月，贝特朗前往美国为自己的新片《石油的终结》（the end of oil）拍摄最后一组片段。戈尔亲赴拍摄现场为他加油打气，贝特朗一激动就狠狠搂过老友，在他的脸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从卡特里娜飓风里捡回一条命
　　如果搜索一下维基百科，关于贝特朗的词条下有数个头衔注释，其中包括航拍摄影师、记者、环保活动家，现在看来需要加上电影导演和制作人。
　　现年64 岁的贝特朗出生于巴黎的一个珠宝世家。与其他家境优厚的年轻人一样，早年的贝特朗对艺术、电影制作以及野生动物都非常感兴趣。17 岁时，他曾做过电影导演助理；后来又做过演员，给法国著名女演员米歇尔·摩根(Michèle Morgan) 配戏。
　　直到30 岁，贝特朗才第一次决定了未来的生活方向。那一年，他与后来成为妻子的安妮离开法国，前往非洲肯尼亚，追踪马赛马拉领地的狮子。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他持续跟踪当地的狮子族群，他和安妮的分工是安妮负责记录文字资料，他负责摄影。
　　这是一段贝特朗很看重的岁月，“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发现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当时为了赚钱贴补研究费用，我在当地的野生动物保留区学会了如何驾驶热气球带领游客观光。每次，当我们从空中俯瞰世界，我就会发现一种难以言表的壮观景象。于是，我开始尝试用照相机从空中拍下这些景色。”
　　三年后，回到巴黎的贝特朗出版了第一本摄影集《狮子》，并开始从事记者工作。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始终坚持用照相机记录周围的一切。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具知名度的航拍摄影家，贝特朗的早期作品涵盖范围非常广，从巴黎达喀尔拉力赛、法国网球公开赛到巴黎国际农展，甚至是卢旺达的大猩猩。
　　航拍充满着危险性，“航拍对天气的要求很高。”贝特朗说。此外，因为高空摄影往往被认为是间谍行为，飞行执照非常难申请。“这使得我们对一些国家望而却步。”
　　在卡特里娜飓风袭击美国时，贝特朗的直升机正掠过新奥尔良的上空。受飓风影响，直升机突然坠落，贝特朗和驾驶员落在被洪水淹没的房屋顶上，捡回了一条命。“我们被眼前所见的一切震惊了，”贝特朗后来说，“当直升机失去控制旋转着下降时，我没指望能活下来。”
　　从2004 年印度洋海啸到2005 年美国卡特里娜飓风，贝特朗拍过很多次大灾难。“当越来越多的人被动员起来，就越能撼动那些决策者们。” 贝特朗说， “自然灾害是对我们所有人的威胁。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在哪儿你就将面对它们。”
　　“ 扬·阿尔蒂斯- 贝特朗总是习惯从空中俯瞰这个地球，他的作品曾经为我们展现出一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世界。而有的时候，这种纯净无瑕的美丽之下时常隐藏着他的忧虑，现代人类文明的发展已经深深影响了自然生态的平衡。”《时代》曾这样评论贝特朗的作品。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贝特朗开始改变，从一名单纯的航拍摄影家变成一名环保积极分子甚至是坚定的人道主义者。
　　2005 年7月，贝特朗创建了一个致力于环保事业的国际性组织“GoodPlanet”。但在环保领域，让贝特朗一炮而红的，还是纪录片《家园》。
　　或许是受到家族的荫庇，贝特朗似乎总是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曾经赞助过他的航拍项目，而在他的第一部纪录片《家园》的开头，我们能看到包括GUCCI 在内的数个著名品牌的logo。这部片子免费在全球发行，法国导演吕克·贝松负责发行工作。
　　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贝特朗选择在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旁的战神广场举行露天免费公映活动，他们还在包括纽约的中央公园、波士顿的现代艺术学院、英国伦敦、西班牙巴塞罗那、希腊的雅典以及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同步举行了放映仪式。

“其他的60 亿人”
　　虽然坐落于丹麦市中心并正对丹麦皇家歌剧院，但对于外乡人而言，丹麦电影学院并不是一个容易找到的地方。从外观看，这幢装有大玻璃的建筑物实在太像一个商店。
　　但在去年12 月的哥本哈根会议期间，这里就是贝特朗的大本营。他的团队包下了电影学院整个地下空间，连续两周不间断地播放各种环保短片，任何对环保话题或者纪录片有兴趣的人，都可以随便进入观看。
　　记者首次见到贝特朗也是在这里。那时，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他正手拎一瓶葡萄酒，兴奋地将所有人赶到内室的放映厅观看他的另一部纪录片《60 亿大不同》(6 billion others)。工作人员则站在人群中，散发这部纪录片的光盘，“希望你们带回去，尽可能多地播放，或是上传到网络，这是完全免费的。”
　　忙碌中，一个助手匆匆走到贝特朗身旁，向他耳语了一番，“他已经到了吗？”老头显得很吃惊。几分钟后，戈尔进场。“我爱贝特朗的电影，也深深钦佩他的为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知道他在这里有一个那么热闹的活动，我一定要过来捧捧场。”他一边说，一边嚼着口香糖。
　　“对我来说，戈尔是一位非常特别的朋友，他对于环保事业的激情以及他所做出的成绩始终鼓舞着我们继续工作；能被他称为朋友，令我感到万分荣幸。”贝特朗当时这样告诉记者。
　　《60 亿大不同》是贝特朗参与制作的第二部纪录片。“长期以来，我一直致力于如何让人们真正意识到自然的力量。此前是空中摄影，因为在我看来，许多情况下只有当与一个事物保持一段距离，你才可以看清楚它的全貌，所以我选择在空中拍摄自然景观。在那个角度，大自然会带给人们一种极端震撼的感觉。现在我开始制作纪录片，因为我认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来告诉人们正在发生什么。”
　　这同样是一部耗时多、穿越广阔地域的纪录片。“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但会有人把所有人的故事都搜集起来吗？”2007 年，带着这个问题，贝特朗派出6 组编导人员，花费了一年多时间，走遍了55 个国家，访问了近千个平民百姓。他们讲述了各自关于光荣、梦想、痛苦、泪水、爱与悲伤等各种主题的故事。
　　于是，观众看到来自台湾地区的原住民女孩在镜头前泣不成声，她哭着讲述了台风“莫拉克”如何在瞬间掀翻房屋，夺走人命的故事；看到非洲的农民讲述他们由于庄稼歉收而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去的故事……
　　“我们就是要呈现这样最真实的效果，因为这是最直指人心的。”贝特朗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解释说。或许对于气候变化问题，一部分人并不能感受到，而另一部分人却已深受其害。
　　参加这部纪录片制作的法国女孩伊娃，被派往非洲的马里等几个国家寻找当地人的故事。“气候变化对于非洲人民，尤其是当地的农民的影响非常巨大。”作为一个常年在巴黎生活的年轻女孩来说，她坦承非洲的景象令她吃惊，“其实我去非洲之前已经翻阅了许多资料，但当我真正踏入那里，还是吓了一大跳。因为庄稼连年歉收，人们只能眼睁睁地饿死；有人跟我说，他们都在等死，下一个就是他。”
　　继《60 亿大不同》之后，如今，贝特朗正在忙于制作自己的第三部纪录片《石油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