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普通穷人的特殊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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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普通穷人的特殊悲剧

2007-11-30 08:58:00　来源: 中国网　

　　悲剧的发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当事者的贫困。这种贫困，极度的贫困，已经造成当事者的心理发生某种程度的扭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看病花太多的钱，哪怕这个钱来自别人的资助。

作者：张鸣人民大学教授

一个临产的孕妇，因为丈夫拒绝签字手术，死在医院里。有人批评医院执行规定的刻板，缺乏人性，有人指责这位丈夫，说他无知而且固执，甚至还有人怀疑他是故意害死他的妻子。

当然，如果警方介入，真相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但就目前所能得到的信息来看，此事只能算是一种普通贫困者的特殊悲剧。

说它特殊，只是因为悲剧发生在北京大医院，而且仅仅是因为患者的丈夫固执地不肯履行医院法定的手续所致。说它普通，是假设如果这对夫妇没有来北京，事情在乡下也同样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少见，农民因为看不起病，不愿意进医院，最后死在家里，死在条件很差的私人诊所，或者乡镇卫生院，大抵都是了无声息，死了也就死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的亲人，不会再有多一个人注意到。

当事夫妇，仅仅是在北京一家小饭店做洗碗工的农民，被收留做工还是因为他们可怜——两个人分吃一碗6元钱的面。怀孕的妻子虽然一直在坚持打工，但肯定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了，他们去过私人诊所看病，但没有看好，不得已来到大医院。到大医院，也只是想看感冒。这多半是因为这位孕妇没有条件像城里人那样经过正规的检查，夫妇二人根本不知道确切的临产时间。

没错，作为当事者之一的丈夫的确很固执，也可以说很愚昧无知。他们对于生病，对于怀孕和手术，只有零星乃至错误的知识。在他看来，划开肚皮的手术是一件天大的事。他宁可相信自己那点错误的知识，坚信妻子的预产期没到，而仅仅是感冒。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甚至相信算命的胡说，也不肯相信医生的话，尽管是在北京的大医院里。

显然，当事者不是文明未开的原始人，不至于只迷信巫医而拒绝现代医术，否则，他连医院的门都不会进的。他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不相信大医院的医术，而是不相信医生乃至医院的道德。难道这样的事情，我们听过和经过的还少吗？小病大治，升级治疗规格，滥上高规格仪器检查，多开贵重药物，不管需要与否，动辄手术、大手术。作为一个农民，一个最易受到侵害的农民，想必在他30多年的生涯中，会听到过不少这样的故事，他因此而做出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应该说，作为事情发生地的北京朝阳医院，在此事件中表现得相当不错，既没有因为患者是农民而加以怠慢，也没有因为患者没有钱而拒绝手术，反而苦口婆心地劝说患者的丈夫，要他签字只是碍于规定，没有办法，这才导致患者死亡。但一个朝阳医院的善举，却不能挽回人们对整个医疗界的不信任。看来，此事已经积重难返，需要我们的医院和医生用自己的行动做更多的努力。

其实，悲剧的发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当事者的贫困。我注意到，当事者当时身上只有130元钱，而且其中的100元还是小饭店老板借给他们的。这么一点钱，即使那位妻子仅仅得的是感冒也不够用。这种贫困，极度的贫困，已经造成当事者的心理发生某种程度的扭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看病花太多的钱，哪怕这个钱来自别人的资助。这样的心理，我们在很多农民身上都能发现。我们看到，在事发当时，有好心人表示乐意出1万元帮助他们，然而，首先，当事者可能未必相信，其次，很可能当事者是个诚实善良的人，在他坚持认为医院是故意小病大治的情况下，不愿意“浪费”好心人的钱。

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大小两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这是一对贫困农民夫妇的悲剧，也是医疗界的悲剧。 (本文来源：中国网作者：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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