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与小裤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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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书与小裤裤(2006-12-05 07:59:20)       大书和小裤裤
  叶倾城   朋友批评我的写作太小资,一点也没有“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理科生(曾经,我已经毕业多年了)的理性思维、女性主义者的慷慨激昂……”
  我问他我该怎么写。他说:“要有警句。要分类别。要分层次。例句就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深受启发,一开笔就是:人固有一住,或是板楼或是塔楼。板楼,就是那种扁扁的火柴盒,正南正北,站得一丝不苟,像一个绝情寡欲的TOMBOY。塔楼就长得横七竖八,多姿多彩,有可能三个主卧都朝西北,也可能厨房与另一个单元的客厅隔窗相望:曾经有一次,我正煎炒煮炸,那扇窗砰一声开了,一条精赤大汉正依在窗台上,悠悠抽支烟,我吃了一惊才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是全裸的,只是窗台把他的下半身遮住了。我与他脸对脸,我被锅和锅铲绊住,伸不出手去关我的窗,他大概觉得就这么面面相觑有违睦邻之道,深深吸一口烟,搭讪地问我:“今天烧牛肉呀?”
  是的,穷人如在下,就住这种塔楼,我的卧室朝东南,但东与南各有一幢大楼,于是每天上午9点到11点之间(视乎冬夏,太阳出没时间略有更改),是我惟一能看到阳光的时辰——像不像监狱里的放风?那阳光,被两幢大楼夹着,遥遥地投在我的白墙上,真的只有一线。我这么没文化,都情不自禁地想:白驹过隙呀。
  而我的卫生间,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这不是设计师愚蠢,想想看,这多适合演现代剧。马桶和洗脸池冒充实验派戏剧的舞台,薰香就是干冰蒸出的仙雾,抽风机天天都隆隆开着,才是后工业时代的背景声嘛。
  我的阳台朝西北,比室内冷十几二十度。冬天一上阳台,听见吹笛子一样凄厉的风声,好像到处都在悲愤地唱《白毛女》:“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呀……”湿衣服晾出去一会儿就干了——真的干了,全结成冰,干得铜墙铁壁一样。
  我的小内衣小裤裤,只好放在暖气上烤,差不多烤干了,用开水烫一遍,再烤——三蒸三煮,简直可以端上桌吃了。一探头,外面阳光诱人,不经暴晒的内衣,总归不够安全吧。
  当然他们不让我伸一个晾衣架出去,而且我一开窗,被大风刮得后退了一步。我想了一想,聪明地把窗台擦得干干净净,把小裤裤搁上去,在上面狠狠压一本839页、精装的《炮兵大词典》,嘿嘿,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走了吧。
  过了十分钟我再过来,我的大书和小裤裤全都不见了,我探头往下看,小区院子里面只有干干的黄土:我238元的新款黛安芬呀,还没有上过身,我的《炮兵大词典》呀……
  下午出门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到处打量,希望能找出它们俩的痕迹,可是也不敢寻找得太认真,万一有一位大爷跳出来,头上缠着印度人的白布,愤怒地跟我要医药费呢?
  晚上我回家,发现小区门口贴了新通知:最近,小区屡屡发生高空坠落,请各位住户注意安全,尽量不要爬高擦窗,也不要在窗台上随便放重物……我认真地读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到底与我的大书和小裤裤相不相干。
  我闷闷不乐地边走边想,唉,还是回家去三蒸三煮吧。我如此强大,我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路、爱过很多正当年华的人,然而我还是克服不了的,是生活中的小小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