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你

我家的你

     一进冬天，你的作息时间就改了，起床时间为下午的3至5点。你的起床信号是歌声的响起，或京戏，或流行歌曲，还伴随着咳嗽声，接着，会有一个脑袋探进我房里，看见我在，便“喵喵”的叫上二声，我便回应“喵喵”，等洗漱完毕，便会大声嚷嚷，哟嗬，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在家呀，用的全是京腔。只要你在家，家里定会有歌声，有各式各样的拿腔拿调的声音，有诗词歌赋，有我和你特定的语言和调子。

     然后你便开始寻思晚餐是怎样的，再和我分工合作，你打下手，我掌勺，看见你偷偷尝菜时在自言自语，真好吃，我怎么做不出来，但待上桌了，我得意的问你，我做的好吃吧？你会作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一般般了，还不是我切菜切的好，我做的也不比你差！在每天的那一小杯定量的酒下肚后，你会叹旧时的生活如何苦，对现今生活的满足，并发誓赌咒般说今天太吃饱了，仅此一餐，晚上绝不宵夜了。我也发愤，跟着你生活就是一不健康的生活，你晚上宵夜就是一天的第二餐，我吃就是多余的一餐了，还连带着我跟着吃长肉，从今天开始，你吃你的，别找我。你点头如葱捣状，嘴上还在倔，吃得是福，长肉怕什么，只要身体好。

    待到夜幕降临时，我们各自为政，你在客厅看电视，我在房间上网，间或会传来你哈哈的大笑声，或呜咽声：哎呀，真造孽啊！后来又是一阵鼾声了，小憇过后会敲门进来，死也不承认自己刚睡着且打鼾了，把那些个韩剧感人的场景，那些社会现象向我着重叙述一番，被我听得不耐烦轰出去。有时外面很安静了，我会拉一声号子，听得你也回应上一嗓子，然后再会敲门，用孩童般的腔调问，请问要不要水果？请问要不要异性按摩？我会拿出小姐的作派，命道，拿一个橙过来罢，便见你进来递上水果，递上纸巾，并命令我喝水嗽口，给我不管脚手进行一番你自创的按摩，然后迈着京戏小碎步甩着水袖出去。夜更深时，有时我已经上床了，会有夸张的咳嗽声，那是引起我注意的声音，接着有厨房的锅碗瓢盆的声音，过一会儿，我的房门边上便会出现吃东西的哔叽声，啧啧叹好香啊好香啊真美味真美味，十足象一个用诱饵引小鸡出洞的狐狸，我多半是经不住诱惑的，会允许你进来，在你碗里捞上二筷子，然后恨到只咬牙道，拜托了深更半夜敲门声很吓人，让我长肉就更不该了。你嘴里哼一声，出去客厅继续你的电视悲喜剧，因为你说你的身体健康是给我最好的福报，到凌晨便会传来你十年如一日练功拍打身体的声音，大声吐纳的气息声。这样的晚上第二天还会继续，有你的日子总是充满惊喜和笑话。

   有时回来，在电脑旁边会发现有好多的电话号码，细看都是异地的，一问你，全是整容拉皮去眼袋的，也知道你是舍不得钱的，但你在网上看到了那些神奇的效果还是忍不住的抄下这些号码。在你的房间挂着你的放大的照片，斯文，优雅，英俊，皮肤吹弹即破。只要有我的朋友们来，便会拉着别人去瞧一瞧，多半的赞美声会让你高兴好半天。也会有人问，这照片上的是谁？真英俊啊。你会呵呵笑着，又是高兴又是沮丧，照片上是年轻时英俊的你，和现今的你联系不起来了。你时尚前卫，对流行趋势也了如指掌，却怎么也不会使用手机，常想发短信给别人，却也练不好，老被我骂自称聪明无敌，实际却蠢驴一头。可那次你去汉口看友人的第一天晚上，我却收到你的没有标点符号的九字真言：儿晚上门关好我想回。我百感交集，不知你拿着手机是不发了半夜才发了这几字。

    你为我老嚷嚷你生气，为我的他对你言语上的怠慢不高兴，为弄脏了你的地板数落，为我的朋友忘了叫你而失落。总之你老爱使小性子，老爱治气。在你眼里，我总是不够好，不够温柔不象女孩，你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贤淑古代仕女般的女子，对我最高的评价一般都是：差不多，不会说很好，但有时又沾沾自喜的以我为傲无意间夸耀我的好，我知道在你心底你还是以我为骄傲的，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觉得好多男人都配不上我呢？自私的想我就这样陪你一辈子呢？

    我老为家里的剩菜剩饭吃得太长了和你吵，看见你有我的友人在场夸夸其谈你的养生之道，我更怒，你好多生活都不是符合健康养生理念的！我扔在垃圾桶的牙膏会被你捡起来卷到不能再用，抹布成了蜘蛛网还在继续用，家里被你收藏得东西太多成了杂屋我扔你捡。买东西时首先看的是价格，我们之间的争吵总是为这些，你总是嘟嘟道，人一生行善积福，勤俭是行善中一大德，我攒的钱将来总不是留给你的。甚至我下岗时，你拍着胸对我说，有事你就做，没事我养你一辈子，只要你轻松。我何尝不知道你很满足的那点钱怎么经得起一用，都是你节俭下来的。

    你曾经是不愿搬过来和我住的，住在那个老房子里，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子，你精心种了很多你喜欢的植物，秋天你会采菊花制成茶，冬天有梅花让你诗兴大发，还有小菜供你尝鲜，晚上有明月让你赏析，周围有你熟悉的邻里老人，你也可以关在那个世外桃源几天不出门，睡觉睡到自然醒，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有时晚上九点你会做一桌好菜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出席。你说那就是你的天堂，其实我知道，那里临近河边，一条老街的人都在共用一个共用厕所，又脏又破；夏天在那老房子里要不停的抖腿，因为蚊子太多；唯一个水管在园子里，刮风下雨时要在外面接水洗漱；下雨天，你的床上总放着盆盆碗碗在接雨漏；冬天四壁透风。只是长年你的歌声总是不断的，只是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你总是乐观的，心态总是平和的，总是满足的，总是随遇而安的。在我百般的请求下，在让你享受下现代的生活的诱惑下，你搬来和我一起住了，有热腾腾的水洗澡了，有卫生间随时可上了，有空调冬暖夏凉，生活种种都方便了，你又道，天堂啊天堂，这才是天堂！我得意的问你，怎么样，还是这里好吧，你切一声说：我的老屋依然是我心里的天堂。

         就在昨天，要去置办年货了，下午把你拉起来去中北购物。走上街，风大，你不停的流泪，走二步有点透不过气来，嘴里说慢点走慢点走，我还在笑说让你尝尝走得快把我拉好远的滋味。我慢下步子等你，看见你的头发全白了，挺着大肚子叹，唉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呢，就走不快了呢。我的心头就有种酸酸的暗流，眼也有点湿润。就在上半年的你总是走路匆匆把我丢在老后，甩着双手老有劲得意的回头冲我笑，要我嚷着能不能等我一下走慢点。一路走着，碰到熟人就拉着别人的手说个不停，热心的要人上我们家玩，碰到树也恨不得握个手打声招呼，我总是不耐烦的，等一阵子催一下。有时走着，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茫然的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会告诉你那是曾经的哪儿，你会恍然大悟状。到了中北，看见里面卖的好多东西即方便又美观，有些也是从未想过和见过，很惊奇，叹时代的进步，自己还可以赶一趟。

     是的，纵使你再不愿意老，纵使你的心再年轻，纵使你天天照着镜子对我说，我六十五了这样子就不错了，争取活个茶数(所谓的茶数，是指茶字的结构是二十加八十再加八是一百零八)，多伴你些日子。但你还是老了，在我的眼皮下老了，也越来越依赖我，就象小时的我。曾几何时，我挽你手在街上走时，你要甩开我的手，自夸自己生得年轻怕旁人看见有女人挽着你心生误会，而现在只要一上街，你就要我挽着你。

      你有很多我讨厌的缺点和想法，你矫情，你太感性，动不动就怄气，你习惯了独处不容人，你太易满足没有斗志，活法太出世，我老怪你不够男人味，没有气慨。但细细看来，现在日益年长的我身上的那些毛病都和你一样，那些骨子里相似的东西虽有所改变，但总不能丢掉，如影随行。有时我在批评你时也在恨自己身上的这些根和你是一样。

       我现在多会想，只要你高兴，你想怎样活就怎样活，就按你的不管好的不好的方式活，且你是使我那样的没有压力和轻松。

       因为看着你的老，我常在想我老了以后。常在想人为什么要老呢？常在想若你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呢？常常想到这里时，我会告诉自己，打住，别往下想了·····

        有时我叫你周医生，那是你一生的职务，而你总以悬壶济世自居，常碰到个人就推广你的健康养生哲学，左邻右舍都爱找你把个脉瞧个病。

      有时我叫你小周，你叫我姐，因为你喜欢年轻，喜欢自己越来越小，我的女友有的还认你为男友，情人节会送你花让你高兴几天。

      有时我叫你娘，因为你细腻，浪漫爱幻想爱臭美，且求你为我缝缝补补时，我要这样叫你，你还会象娘一样看过韩剧后为我设想一场浪漫的邂逅，更因为我很小时你就身兼母职直到现在。

      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叫你爸。这样一个天真浪漫人见人爱自以为是骄傲无比才华横溢也有很多缺点的老小孩。

       我真心的愿你快快乐乐，孩童般纯真简单的活到一百零八岁。只因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