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景凯旋：如此道德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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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凯旋：如此道德理想国
作者：景凯旋 发布时间：2010-1-21 13:41:37
重庆政协委员王小波最近提出一个提案，在夫妻办理准生证的时候，设置一个家庭观念、伦理道德的考核或考试，不达标就缓发准生证，补考合格后才可以发证。据说这是为了把全社会整合成一股强大的教育力量，培养高素质的家长，以加强对孩子的教育。看到这一新闻，我的第一反应是：雷倒！
不得不佩服这位政协委员的想象力，他完全可以去写一部新的《1984》了。首先，他认为一个人的伦理道德可以通过考试来衡量，自古以来满街走着圣人的理想将会一朝实现，这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美好；其次，他认为父母的道德是可以遗传的，如此生下来的孩子将会是纯而又纯的道德君子，再也不会有青少年犯罪了；最后，他认为政府有权力对道德知识不达标的夫妻拒发准生证，从生育的源头上一举解决人种质量与社会和谐的问题，这一发明完全可以推广到全世界，去争取拿诺贝尔奖了。
这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唯一的缺陷就是，若是家庭出身良好的孩子长大后道德变坏怎么办？这位王委员大概忘记了，纵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其生育权也是人类公认不可剥夺的权利。历史上有过不同人群不准相互通婚，但除了个别疯狂年代有过肉体灭绝与最终解决外，似乎还没有过劣等人群不准生育的。在没有人权的“文革”期间，尽管曾流行过“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口号，那也只是针对已经出生的孩子，主要也是在政治上歧视这些“狗崽子”，还没有听说过有权力机关公开声称，有罪的父母不准生孩子，更不用说所谓低素质的父母了。
维系一个社会的良性存在，自然需要基本的道德价值。但道德范畴应当是社会在自身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传统，而不是靠强迫实行的政令，更不是将道德与生育挂钩，其结果只能是鼓励社会的道德虚伪。只能说，这样的提案乃是出自控制每个人生存的欲望冲动。可以想见，如果这样的提案获得通过，社会将会分成高素质种族与低素质种族(从“传种”的意义)，并由此决定其可以生育与不可以生育。而按照考试来决定，首当其冲的不是所谓道德不好的夫妇，而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家庭，因为其“低素质”，只想养儿防老，故而不适合结婚生子，尽管他们同样热爱家庭，希望自己即将生育的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
如果这样的提案不是无厘头表演，那就是恐怖了。这说明，尽管经过了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当一种类似运动的思维来临时，仍然会有人热狂如故，试图建立起一个道德乌托邦社会。早听说部分地方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缺乏基本的治国知识，要么在会上做鼓掌机器，要么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议案提案，令人发噱，但没有想到还有人提出这样的创意，总算有一点技术含量了，只是这样的技术含量实在令人不敢联想到历史。
在我看来，所谓道德问题，其实有许多是社会问题，比如王委员看到有很多青少年因“家庭问题”走上歪路，于是突发联想，想要从源头上严把生育关，而实际上，今天许多“家庭问题”往往都是因为贫穷所造成的，从而导致孩子失学，无所事事。如何解决弱势群体的生存与他们孩子的教育，如何解决社会的公正问题，这些才是王委员应当关注的。至于社会道德沦丧，那也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家庭、学校教育起到的作用有限，试想一个社会崇拜丛林法则，盛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观念，青少年们会从中得出什么样的人生教训不是很清楚吗？
从历史上看，道德理想国从来都没有被建立起来过，建立起来的社会只能是更大的不公与伪善，以及个人权利的丧失。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
本文链接：景凯旋：如此道德理想国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