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21:13:09

青布大襟袄抿裆裤,紫酱红线袜圆口黑布鞋,大襟袄腰眼里掖一块手巾帕子(蓝色大方格子的),头上梳个扁圆髻(髻心扎一节红绿绒头绳、插一支錾细花的银元宝簪),刨花水抹得头发丝绢光溜滑,两耳朵一边一个黄澄澄的金耳环(两三钱重),头面光鲜,眉眼生动,抬手绰约,移步摇曳,身上无一处不像是装了活机关似的,逢人说话先带三分笑:“阿呀呀,姐姐哎,今番夹溇浜里有个王三观……”这是我替数十年前乡下做媒人画的一个像。
做媒人即“媒婆”。乡下的做媒人大多年纪五六十岁,到做媒的人家,见了男主人叫一声“阿叔”,女主人则无一例外称“姐姐”。她们天生好记性、好巧嘴、好腿脚。好记性,对十数里内所有村坊上谁家的姑娘该嫁,谁家的儿子该娶,记忆清楚,届时款款地上门来说亲,请八字,催安心。一回不成,二回三回四回接着来。所以,那时在乡下除了成分高的地富子女,只要家境过得去(粗茶淡饭布衣暖),男女婚配并无大碍。好巧嘴,褒义是做媒人把一对陌生青年说合到一起,成就了一段良缘;贬义却是“巧嘴”多少有点言过其实,把草说成朵花也时或有之,因此吾乡有“乱说媒人”的俗语。好腿脚,是做媒人从这村到那村,从此浜去彼浜,不嫌劳烦,不惮奔走。夹溇浜的王三观不成,还有仁慕桥的张小弟。“阿呀呀,姐姐哎,仁慕桥张家小弟,上年寒里新造三间七栌头,椽子桁条木头的,要么先看看八字?”(其实张小弟家是木头椽子、水泥桁条)。做媒人从大襟袄腰眼里“嗖”地抽出手巾帕子,“啪啪啪”掸了掸裤脚和布鞋上的泥尘,摇曳进堂前屋坐下,笑眯眯地等着吃两个糖煮蛋。
“八字”是指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配上干支。如一九四九年三月初一早晨六时生的,他(她)的八字便是己丑、庚辰、戊午、乙卯。排八字是要请算命瞎子的。排一个八字付两毛钱,这在当时可以吃老秤四两一块红烧肉。八字用墨笔写在一片红纸上。算命的瞎子坐馆(在家开业),自会有人代笔写庚帖。有的算命瞎子是半盲,摸索着磨墨、拿笔,头微微侧向一边,瞎眼也微微侧向一边,努力睁开大半个眼白(白的眼球索索抖动),仗着那么一点点视力,居然笔画端正,字也墨墨光亮。
做媒人取来女方八字,送到男家后由男方家长把这八字连同儿子的庚帖一并去请算命的“合婚”,看看是否“五行相克”。一般的情势,都往好上说。那算命的瞎子,久在江湖了。
我幼年时,婚俗礼帖已经废弃。但排八字、请算命的“合婚”依然流行。礼帖上惯用的个别吉语、敬词也依然流行。这主要是在乡下。我家有几门乡下亲戚,常来走动,和我祖母说起儿女婚事,何时出帖,何时准日,何时好日,我在旁边听得耳熟。还有“谢媒”一项,原来做媒是有酬金的,其数在四元、六元不等。
乡下的做媒人,有一甚相似的地方:家中的男人大多老实、拙嘴,只知干活。家庭里作主是女的,女的还主外。这种夫妻关系,在乡下是严重的阴阳颠倒,那男的常常动辄就会“惹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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