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 我覓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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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廿九,農曆年氣氛漸襲來,中國的習俗與傳統,就在這幾天走進現代化的國際都會之中。都會中,仍有人以傳統藝術為固定的、甚至是終身的事業。在台上表演變臉的妙齡少女,與街頭即席寫揮春的年邁老伯,施展渾身解數,發揮中國傳統絕藝,換來有限的酬勞,與無價的成功感。
文:陳詠詩 江穎欣
圖:梁細權
街頭舞台
寫揮春老伯 嚴鏡添
攝氏15度,長得有點像鄭君綿般瘦小的「添叔」嚴鏡添,在上環文咸東街與文咸西街交界,專注地、精神奕奕地揮動毛筆,寫他的紅紙金字揮春。不時有路人圍觀,像看表演。一位街坊伯伯說:「還好今日開始暖。阿伯的錢好難賺,冷天凍到手都硬了還要寫。」已經81歲的添叔,1962年就在這附近開檔,44年來風雨不改,由尾禡(農曆十二月十五)寫到年三十。訪問期間差不多沒停過筆的
添叔,談起在街頭即席揮毫,不禁沾沾自喜:「那些書法家來到都手震,因為放不下面子,拋頭露面在街上寫。」添叔卻是圍觀者再多,依然氣定神閒,因為他慣了,在眾目睽睽下表演拿手好戲。每年一度在街頭寫字的添叔,就像在紅館開騷的譚詠麟,享受圍觀者眼裏發出的「如雷掌聲」。不過,很多年前,寫揮春只是添叔賺外快度年關的副業。
牛刀小試 欲罷不能
自言家境貧困的添叔,年幼時得做中醫的契爺教書法,未入學已識寫字。添叔說戰後生活艱苦,1962年,一向在嚤囉街為人配眼鏡的添叔,歲晚想多賺一點過年,見寫揮春生意成行成市,也來試試。從此便欲罷不能。書法,可以幫補生計,亦成了他的興趣。閒時添叔到內地或舊書攤買書自修,也會練不同的字體。子女未得真傳,他沒有遺憾反倒自豪,一邊寫一邊跟記者說:「他們學不到啦,現在也沒機會拿毛筆寫字……寫書法好似內功,要用陰力……要他們有興趣才能學,最緊要還是天分,畫來畫去畫不到的就無心機畫了,我們慣了求其拿起支爛筆都能寫。」育有六子二女及滿堂乖孫的添叔,為了興趣,依舊每朝7時許出門,由葵涌梨木樹來中、上環,平日在嚤囉街為人配眼鏡,農曆年前休業,移師上環為人寫揮春。有時生意太好,添叔朝七晚八廢寢忘餐寫呀寫,寫得妻子兒孫心掛掛,勸不過老爺子,唯有接力出來幫忙開檔。今天由媳婦與她18歲的兒子接過奶奶的棒。老人家倒樂在其中,大呼過癮:「落雨我都開,縮埋一、二角寫,也不怕凍,一點不辛苦,寫字時精神好極了,心境好舒暢,好似吃了藥一樣。」要服血壓藥的添叔哈哈笑起來。
保持傳統 營造氣氛
繼續大展身手,添叔說還因為要保持中國傳統習俗,營造過年氣氛。他說:「現在已經無人寫了,當年我是最後生一個,現在其他的都『過晒埠』———返晒舊時嗰度了。」添叔確是絕無僅有的,訪問期間,有人問他要卡片,有人專程駕車來請他寫揮春,也有人邀約:「英文雜誌訪問你做不做?」寫罷一張開市啟事,添叔續說:「現在都是賣印的,印的隨街有得賣,現在找到人寫好矜貴,寫的才有真實感有靈氣,你想要個『福』,」添叔靈活地用雙手比劃,「我在天上接了個『福』,寫下去,你即刻拿回家去。」這時,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子,笑咪咪地站在檔前請添叔寫「破鏡重圓」,添叔忍不住重申他的理念:「好靈的,我寫了一定重圓,無得賣的,是靈氣,我寫了,個心吸收了……」女子連忙說:「我是送朋友的呀!」她倒不介懷,繼續請添叔寫了好幾張揮春。有沒有想過退休?添叔不以為然:「不能休的,一個人最緊要出來活動,休息就等於廢柴。」原來染了一頭烏亮黑髮的添叔,是行山健將,年輕的媳婦也笑言望塵莫及。添叔驕傲地說:「我行遍全港九的山,去年才行過蚺蛇尖。你們行不來的。不是誇口,我閒閒地由中環巴士站停車場行上兵頭花園、八爪魚公園、上老襯亭,吃過東西再行落大潭水塘、赤柱、淺水灣。」行山好友更義務為添叔設立網站,一按搜尋器就找到。暮色中,站在街頭「舞台」上表演的嚴鏡添,繼續有力地揮動筆桿,沉醉在觀眾的讚歎與掌聲之中。
表演舞台
變臉少女 韋飛雄
韋飛雄有很多副不同的臉孔,在披風的掩蓋下,一眨眼可以變出18副京劇的生、旦、丑和各款卡通人物臉孔,叫人歎為觀止;現實中,脫下戲服,這個穿白短靴、鬈髮的潮女,為了生活,同樣換過多副不同臉孔,由記者到OL到收銀員到珍珠奶茶店的侍應,角色一變再變,3年多前選擇半途出家,在舞台上表演「變臉」絕活。韋飛雄的名字,充滿男子的陽剛氣息,但偏偏擔起這個名字的卻是個笑起來像林嘉欣的新潮女孩,她台上台下的造型多變,坐在即將表演的apm舞台旁,信心十足地說:「我這樣說好像很認叻,但可能我們一家人都是吃表演這行飯,所以我想我是與生俱來的,是有一點天分。」韋飛雄的父親是本港赫赫有名的變臉大師韋瑞群,韋師傅本學京劇出身,其後學會被視為國家二級機密的變臉絕活,成為川劇變臉大師;母親亦是職業魔術師,一家人與舞台的關係緊緊相扣。正當眾人順理成章地以為女兒應該從小受訓,繼承衣缽,父母卻一再拒絕讓女兒入行,「我小時候演出過港台的《晴天雨天孩子天》,其實自己都喜歡在演藝界發展,不過他們覺得這一行複雜,不准我入行。」
父授絕技 半途出家
生於演藝世家,卻被拒於舞台之外,韋飛雄好像失去人生方向。她幹過多份不同職業,由記者到廣告公司文員到收銀員到珍珠奶茶店侍應……爸爸看到女兒浮浮沉沉,提議她到上海戲曲學校學京劇,操身段,從頭學起。「好辛苦,日日練唱做念打,捱了幾個月。」學會了基本的京劇身段後,半途出家的她,再由爸爸傳授變臉絕活。「他覺得做人始終需要一技傍身,他看我的京劇及格過關,才決定教我變臉。」第一次免費在酒吧登台試演變臉,韋飛雄形容為「樣衰」、失敗之作。「好樣衰囉!本來說好了11時輪到我表演,但之前的歌星唱過了時,我困在雜物房,本來心情很好,準備好去表演,但是等了又等都未到我出場,戴了面譜,很焗、很辛苦。」雖自視為失敗演出,但一個年輕潮女演繹中國傳統的變臉藝術,掌聲仍然不絕於耳。「不過一站在台上,我成個人立即『生晒』。我都覺得自己天生是吃這行飯的。」坐在台下的變臉少女自豪地說。「始終在香港,只得我一個年輕女仔做變臉,所以人家找你唱歌,懂得變臉也可當作sellingpoint(賣點)。」依附着變臉的關係,她開始了一切相關的表演事業,如唱歌、魔術,「變臉的收費較高,未必有太多公司或團體負擔得起,所以沒有變臉演出時,便會唱酒樓、堂會維生,而且你告訴人家懂得變臉,起碼人家對你的印象也會較深。」變臉,是一門既讓她謀生,又令她享受的舞台表演。「接show時是謀生,但站在台上時,我便覺得是一門興趣。」為興趣,也得吃飯,坐在後台化妝室的她說:「目標是日日有工開囉!」看似很現實,但從事表演行業,韋飛雄不由得現實一點。「我寧願過年過節有show做,有錢賺,又不用使錢,好過百無聊賴一群人喺條街度行,冇嘢做!」
享受表演 吃這行飯
除了賺錢,韋飛雄也享受來自台下的掌聲,「一上台,我便很享受,雖然我老竇從未開口讚過我一句,但姑媽跟我說,有次爸爸看我表演,在台下跟姑母說:『她都是天生食呢行飯?喇!』我很開心知道自己走對了路。」雖然獲得父親認同,但有時也很矛盾,既感謝父親帶她入行,又埋怨他帶她走了一條孤單路。「有次他看我的表演後說我退步了。我當時很嬲,覺得因為他太忙,經常到內地表演,不能陪我練習,我嬲他帶我走一條那麼難行的路,卻又拋下我,剩低我一個人孤獨地走下去。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已選定了做變臉這一行,所以日日很勤力去公園練功,但是爸爸出外工作後,得我一個人在香港練習時,又覺得很沒意思,沒心機練習。」懷抱雄圖大志,她希望加入Hip-Hop新元素入變臉藝術中,發揚光大,但始終欠了父親的幫助而未能成事,她有時都會閃過放棄的念頭,「你問我將來會否以變臉為終身職業,唔……我想有太多未知數了,可能幾年後我會嫁人,又或者有大老闆看中我的變臉技術,助我發展……太多假設了,我都不知將來會如何。」明天未知如何,但今天的韋飛雄,仍享受觀眾給她的掌聲,在台上覓理想是她現階段的奮鬥目標。
2006年1月28日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