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思存:佳期如梦番外《黑社会系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5:11:05
《我爱黑社会》之老大老麦的故事
钟瑞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烟头弹出车窗外,轻描淡写的说:“哥,后头有雷子。”
麦定洛埋头看报纸,完全无动于衷。那是一部红色捷达,他早留意到了,跟了有大半个钟头,从他们出机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上高架,它就上高架,他们超车,它也超车。他们减速,它也减速。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前志取下墨镜,往上头哈口气擦得锃亮,然后举起来,眯起眼睛看着镜片反光出捷达的倒影:“他们怎么就越来越不长进了,看看人家香港皇家警察,还晓得隔半个钟头换辆车再跟,他们倒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合着怕咱们看不出来啊。”
“甩掉他们还用得着上立交?你开的是不是大奔啊?想当年你拿北京吉普就能27分钟跑完二环。”张前志连连摇头:“老九,你老了,不中用了啊,怪不得你的宋晓颖成天跟你吵架。”
钟瑞峰笑骂:“X你妈!”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瞟了钟瑞峰一眼,钟瑞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目光,心里直发毛,赶紧认错:“哥,我错了,我这臭嘴就是他妈管不住。”
麦定洛一手扯开领带,一手翻看晚报的社会版新闻,随口问:“说吧,你们手下那帮人又干了什么好事?”
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前志开口:“哥,我们真的没干啥,你走的这大半个月,大伙儿老实着呢,都跟猫冬似的,谁也没惹事生非。就连那帮东北孙子踩过界,老十三都只请他们喝了顿茶,好说好商量,大家握手言欢,真的。”
麦定洛还是心不在蔫,埋头看报:“那后头的人民警察为什么特意来接我下飞机?”
“他们闲呗,”张前志讨好的笑:“再说你今天回来,就咱们接机,多单调多没劲,有他们就热闹多了。”
麦定洛依旧埋头于报纸中:“珠宝城的持枪抢劫怎么回事?”
“是两个新疆佬,耍单帮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磨磨蹭蹭最后还打死一保安,搞出那么大动静。不过溜得挺快的,早跑出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张前志嘻嘻一笑:“这不忙得满城的条子跟孙子似的,进城出城国道高速火车站码头机场,全设了卡子。我猜后头那雷子就是因为最近这风声,所以照例来探探咱们的动静。”
下了高速车流密集,红色捷达跟踪就不能亦步亦趋了。钟瑞峰又有意使坏,时快时慢,超车时欲超不超,凭着他的技术,将那红色捷达弄得进退不得。张前志吃吃的笑:“这雷子一准刚出窝的雏,真他妈初生牛犊,敢跟咱们老九开的车,他也不打听打听去,咱们老九十八岁就号称飙王,这全城的大马路上,就没一个人敢超老九开的车。”
转弯应该减速的时候钟瑞峰却突然加速,等捷达也加速,钟瑞峰却猛然压速,捷达一时没把握住,跟得太近了,钟瑞峰忽然吹了声口哨:“是个妞儿!”
张前志也瞧见了:“真是个妞儿,可惜瞧不清脸。哟,今天对咱们挺好的呀,连女警都给咱们安排上了。”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反光镜,就这么一眼,突然嘴角一沉,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下:“逼停它。”
“啥?”钟瑞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哥你说啥?”
张前志见麦定洛眼角轻跳,这是他生气到了极点的表现,赶紧对钟瑞峰重复麦定洛的话:“哥叫你把那车给逼得停下。”
钟瑞峰也察觉麦定洛正在盛怒中,不敢再吱声,一脚踩下油门,速度直加而起,等捷达刚刚加速追上来,便一脚踩下刹车,奔驰车身在马路上划出大半个弧线,整个打横,将后头的捷达逼得刹车不及,最后在尖锐的急刹声中,仍直直冲向奔驰。
钟瑞峰却喃喃低数:“五,四,三,二,一!”
刹车声越来越近,在最后咫尺之间,捷达堪堪停止了滑行,硬生生停滞不前。后头的车全在紧急刹车,一刹那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刹车声。而隔着车窗玻璃,犹可以看见一双黑亮如点漆的眼眸,有几分惊惶失措。
钟瑞峰与张前志突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麦定洛打开车门,张前志赶紧跟下去,张瑞峰骂了一句娘,也跟了下去。麦定洛不由分说拉开捷达车门,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把就将那女人拎出了驾驶室。半边车道上早塞成了一条长龙,所有的车全在按着喇叭,震天响的鸣笛声中,麦定洛狠狠盯着那张娇柔的面庞。
过了半晌,他终于问出一句话,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心静气:“你在干什么?”
“你放手,”她竟然比他更平心静气:“再不放手我告你性骚扰。”
他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声线如渗了冰:“你是我老婆。”
“前妻。”
事隔多年他仍只想一把掐死面前这个女人,声音里透出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阴狠:“那你跟着你前夫干嘛?”
“你不让我看小嘉,我不跟你跟着谁?”
他冷笑:“我他妈就不让你看儿子。”
她扬手就欲扇,被他轻轻一扭,双手就被牢牢的固定,风吹起她的长发,纷乱纠结,丝丝拂在他脸上,四周汽车喇叭按得轰轰烈烈,有沉不住气的司机已经破口大骂。钟瑞峰嚣张的傲然环顾:“谁?谁?再敢吱一声我听听!”司机们被他的样子吓倒,一时噤若寒蝉。那样嘈杂纷沓的声音里,麦定洛突然恶狠狠的吻下去,她的嘴唇仍然柔软的不可思议,带着蜜样的芳香与清甜。在制服她激烈的挣扎过程中,他咬破她的唇,他近乎贪婪的舔吮着那腥甜,最后她却不再动弹,麻木的放任他。
他放开了她,冰冷的唇凑在她嫣红的耳垂,刻意用了最粗鄙的字眼:“你陪我睡一次,我就让你见小嘉一面,怎么样?”
她紧紧咬着牙。
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儒雅,冲她微笑:“好好考虑,趁我还没改主意。”
他扔下她扬长上车,剩了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钟瑞峰对她挤出一个笑脸:“大嫂……”她的目光泠泠如浮着碎冰,他想,这女人到底还是有地方与麦定洛十分相似,比如这冷得直叫人哆嗦的眼神。张前志赶紧改口:“小……小白姐,我们先走了啊。”
上车之后张前志与钟瑞峰都像钳子钳住了嘴,半声也不敢吱,麦定洛倒浑若无事,继续看他的报纸。回到别墅后,留在家里的唐少波早安排人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麦定洛淡淡说句:“不饿”,就上楼洗澡去了。唐少波一脸茫然的问钟瑞峰:“老九,哥这是咋啦?”
钟瑞峰苦愁眉脸:“英雄难过美人关,咱哥啥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
唐少波问:“哥又想着江欣白了?”
“这回更糟,江欣白竟然开车跟在咱们后头,这女人,胆贼大,害咱们还以为是条子呢。把哥给气的啊,只差没掐死她。”
“那怎么不干脆掐死了她,一了百了。”
钟瑞峰直翻白眼:“他舍得么?”
唐少波点头:“他舍不得。”寻思了半晌:“要不咱们想想办法。”
“老十三,你少添乱了!”一直没作声的张前志终于开腔:“上次过生日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把江欣白骗到东方君悦的套房去,还说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呢?哥整整半个月没露笑脸。”
唐少波喃喃说:“这女人,心真是铁打的。”
麦定洛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上头有一个未接电话,号码陌生,想了一想,拨回去。对方刚刚喂了一声,他拿毛巾的手突然停顿,江欣白却说得极为简短:“我答应。”
他仿佛是刚才在密闭的芬兰浴室里蒸得太久,有一丝神思恍惚,脱口问:“你说什么?”
她以为他是故意,咬牙重复:“我说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让我看看小嘉。”
他长久不作声,她以为他反悔,于是急切起来:“麦定洛!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
他终于说:“今天晚上九点,东方君悦我的套房。”
她只顾追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小嘉?”
他声音里透出笑:“今晚上你要是叫我满意了,明天你就能看到儿子。”
她咒骂:“麦定洛你这个混蛋!”
“九点,你知道我从来不等人。”
她把电话挂了,长久而空洞的忙音,响得人心里空落落的,一分四十六秒,通话时间,他觉得闷,随手撂下手机,推开窗子。
花园里种着大片英国玫瑰,开得正好,浓香馥郁。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来,点上一枝,站在窗前才吸了两口,唐少波正好进来看到了,说:“哥,这玩艺儿虽然不像白面儿,但也伤身。”
他不理他,唐少波也没辙:“要不咱们晚上出去玩吧,老五念叨多少回了,说等你回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天上人间新来的一批小姑娘,一个赛一个水灵。”
“晚上我有事。”大麻的味道令人放松,他像是平和下来了,懒散而漫不经心:“你们去玩吧。”
唐少波笑容可掬:“要不——晚上找个妞来陪陪你?”
麦定洛终于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门:“滚蛋!”
唐少波悻悻的下楼去,张前志在客厅看球赛,嘲笑他:“又碰了钉子了吧?”
唐少波在嘴边比了个抽烟的手势,张前志怔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让他抽吧,省得他心里难受。都多少回了,只要江欣白出点什么夭蛾子,他一准就抽上,那女人,祸水。”
麦定洛到了酒店的房间之后,看了一次手表。
八点五十。
花瓶里有大捧的雪白玫瑰,气息香甜。
他没来由觉得头痛,也许是飞机机舱里闷得太久,然后刚才又抽多了大麻。
出门之前他重新洗过澡,以免身上有大麻的味道。
他还是不愿意她知道一些事情,包括,他很想念她。
电视里选秀节目正紧张,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哭成一团,因为要PK。怕自己离开,至于是否真的担心旁人离开,那真是未知。可是他知道思念一个离开的人的滋味,很不好过。
有人按门铃,他以为是她,结果是客房服务。
送进大捧的鲜花和香槟。因为他长期包住这间套房,服务生十分熟稔的问:“麦先生是否需要音乐?”
他摇头,随手给了小费,又看了一次手表,八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
他打开香槟,给自己倒上一杯。
酒气清凉。
他想起那次自己生日,就在这套间里,她被唐少波派人骗来,结果见到他,扬手就将整杯香槟泼在他脸上,然后转身就走。
脾气还是那样火爆,唇际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儿子就是像她,性子倔,脾气大,恨不得一个月换两个保姆,统统都拿那孩子没辙。
九点钟,门铃响起来,他起身开门,是她。
她瘦了一点点,脸还是只有巴掌大,穿着一袭长裙,长发全部绾起,露出光洁的额与颈。
她颈中有绒绒的碎发,灯光下越发显得颈间白腻如脂,他拼命抑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狠狠亲吻她颈窝的冲动。
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女人了。
“坐。”
他指了指沙发,她没吭声,反手拉下拉链,脱下裙子,然后是内衣。然后抬起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喜欢哪里,沙发?床上?”
他压抑着熊熊的怒火,庆幸没带枪出来,不然自己没准真会一枪杀了这女人。
“要不要?”她肆无忌惮:“不要我就走了。”
“江欣白,”他气极反倒笑了:“你犯不着这样,我告诉你,今天你让我不痛快,明天你一样见不着儿子。”
她紧紧抿着嘴,过了片刻,终于踮起脚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他全身绷得紧紧的,隔着单薄的衬衣,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曲线的起伏,还有那熟悉的体香。
他觉得难过,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他才可以亲近她。可是他舍不得不要,就是这样可悲。
她还在很努力的亲吻他,挑逗般将手插进他的衣内,按在他的胸口。
她的手很凉,他想起很久以前,冬天里的时候,他去学校接她,替她暖手,就那样捧着,替她细细的揉着,看雪白的指端,一点点泛起红。
他终于回吻她,两个人滚倒在地毯上,他动作激烈,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她艰难的挣扎出一口气来:“套子。”
他在情欲里完全蛮横:“不!”
她冷冷看着他,眼中又浮起那种寒冷的疏离,唇中只鄙夷的吐出一个字:“脏。”
这个字便如一把刀,生生的劈入他心头,她嫌他!她嫌他脏!
他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激怒:“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偏就让你也脏一回!”
她反抗,激烈挣扎,但不是他的对手,她一直不吭声,头被重重的撞在茶几柱子上,亦一声不吭,只是反抗着他的侵犯。地毯被她蹬得在身下起了褶,她抓伤了他的背,而他狠狠的咬伤了她。他试图以疼痛来唤起她的回应,但她死死的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一句呻吟。这种麻木刺激着他,令他更疯狂的伤害她。
最后一切都结束了,他在短暂的虚空里有一丝恍惚,就像整个人的身心被彻底掏空。
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
她额头肿了一个包,肩上有他啃噬出的齿痕,那样深,一圈青紫的痕迹。可是她根本不在乎,慢慢的捡起衣服,说:“你说话要算数,明天你叫人把小嘉送出来让我看看。”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疲倦极了,连声音都透出深重的倦意:“你给我滚!”
她穿好衣服走掉了。
他在那里躺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洗澡。
把她残留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洗去,再不留一丝一毫。
花洒喷出的热水浇在背上的伤口,引发细微的搐痛,他突然一拳狠狠捶在墙面的瓷砖上,瓷砖咔喀一声裂开微小的细纹,血顺着拳头往下滴,渐渐融入脚下的水流。并不觉得痛,因为身体里有另一个地方,更椎心刺骨的疼痛着。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唐少波一边跟着车内D荒腔走调的哼唱,挂住倒档一踩油门,几乎斜穿半个街面,将车子稳稳的倒停。
副驾驶座上的小嘉拍手夸赞:“帅!”
“来,十三叔抱。”
刚刚抱了小嘉下车,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对不起,这里不能停车。”
大清早的就遇见条子,真他妈的点背。
他忍住往地下啐口水的冲动,大喇喇的瞥了她一眼,身材倒是真不坏,穿起制服胸是胸腰是腰,脸也漂亮,白里透红,整个人仿佛有一种明亮,像是一道光。看在这么漂亮的份上他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懒洋洋指了指自己的车牌:“你自己看。”
她认真的看了一眼,往罚单上填:“00013”
“靠!”唐少波终于忍不住了:“妹妹,你新来的,耍我呢?”
她停笔看了他一眼:“嘴巴放干净点,还抱着孩子呢,怎么就没一点当父亲的责任感?”
唐少波一手抱着小嘉,腾出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认得我不?”
她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认得。”
“你哪个中队的?不认得我也该认得我这车。”
她又认真打量了一眼那部十分骚包的宝马750,一百多万的车,倒真是不便宜,可是宝马就了不起啊?这大街上的奔驰宝马海了去了,于是平心静气的告诉他:“这里不让停车,不管是什么车都不让停。除非你在执行公务,如果是执行公务的特殊情况,请出示证件。”
这下唐少波相信她是真不认得了,于是坦言相告:“我是唐十三。”
“你是唐十四也不行,不让停就是不让停,你再不开走,我就呼叫清障车拖走。”
唐少波哭笑不得:“狠!今儿算你狠,妹妹,不过拖车之前,我建议你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你们队长,告诉他我唐十三把车停这儿了,你看他怎么说。”
她写完罚单,往车身上一拍:“记得到中队去取车。”竟然真的毫不犹豫按对讲机呼叫清障车。
小嘉在他耳边悄悄的说:“十三叔,这妞儿比你还帅!”
“重色轻友的小混蛋!”唐少波扬起大手在小嘉屁股上作势一拍,看看手表已经九点过五分,没功夫再耽搁下去了,朝那女交警比了比中指,呲出一口白牙:“你丫给我等着。”
抱了孩子进了大厦,搭电梯上楼,张前志站在走道里抽烟,看到他问:“怎么才来?”
“今儿不星期六吗?堵车,你以为我跟老九似的,堵车也能四十分钟就从城西跑到城东?”
小嘉童音琅琅的嚷:“还有还有,我们遇上一个女交警开罚单,帅!把十三叔给噎得,真帅!”
唐少波气坏了:“卖友求荣,小坏蛋!”
张前志哈哈大笑:“老十三,还有交警开你的罚单,竟然还是一女警?我今儿算开了眼界了,哈哈哈,哈哈哈……”
唐少波悻悻:“我连招牌都亮出来了,丫的就一菜鸟,东南西北都不认得。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她师傅怎么教的。这回我要不叫她认清楚我是谁,我就把这唐字倒过来写。”
“别胡扯了,进去吧,嫂子一直等着小嘉呢,你再不来,她又得跟哥吵起来了。”
唐少波想想即将出现的场面就头痛,苦愁眉脸:“这俩人,怎么和冤家似的。”
其实屋子里气氛还是挺不错的,江欣白安静的坐在沙发里,麦定洛则在窗前走来走去讲手机,茶几上放着大袋小袋的衣服玩具,想是江欣白买来的。
“妈妈!”
小嘉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整间屋子,扑入江欣白怀中,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你怎么老不回家?”
江欣白蹲那里抱着孩子立刻就哭了,唐少波见势不妙,马上逃之夭夭。
张前志坐在安全通道的天台上抽烟,唐少波也走过去坐下来,接过他的烟,点上一枝。
“嫂子这一哭,回头咱哥准又得受气。”唐少波仰起头来看天,这样高,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那纯净的蓝,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真他妈一物降一物,你说咱哥那样的人,咋就拿这个女人没辙?”
“这就是伟大爱情呗。”张前志轻描淡写的说。
“狗屁爱情,”唐少波发了狠:“我要遇上这么个狠不得凶不得就拿她没辙的女人,我就先掐死她,省得零零碎碎的受气。”
张前志哧哧的笑:“真有那么一天,我还看你还说不说出这种狠话。”
“哎,你帮我想想,怎么整整那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丫头?叫一帮人全到她辖区里违章停车,我给她丫的停个大街小巷全满。她不是会开罚单吗?我叫她天天抄到手断!”唐少波口沫横飞,兴奋的比划:“要不每天早上划她警车轮胎,让她丫天天早上爬起来就得去补胎!再不然就叫一帮人,天天晚上堵她下班,吓也吓死她!”
张前志拿手捂住脸:“老十三,我不认得你,太丢份了,跟个毛丫头一般见识。”
等到中午大家下楼打算去餐厅的时候,隔着大马路都能听见唐少波的怒吼——那小丫头片子真的把他的车给拖走了。
张前志拍着他的肩安慰他:“被这种眼都没睁开的毛丫头辣一下,不算啥,就当是艳遇。”
“艳遇个屁!”唐少波咬牙切齿:“我要不整得她认得我是谁,我就不是唐十三!”
“啊嚏!”
小毛丫头交警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揉了揉鼻子。同组的师兄不怀好意的笑:“卓卓,你行啊你,上班第一天,就将十三少的车给拖回来了。”
韩卓卓又打了个喷嚏,她的鼻子一到春秋就过敏,今天巡逻正好整条道上的梧桐全在飘绒,害得她涕泪交加,痛不欲生。再加上她拖回的这牌号为13的宝马车,一回到中队,整队的师兄都慕名前来瞻仰她,个个夸她够狠够犀利。害她不停的拿着纸巾擦啊擦,都没听清人家在讲什么。
一直到下班时分,她才有机会逮住同组的一位师姐,悄悄问:“那个唐十三是什么人啊?”
师姐倒也不动声色:“十三少啊,什么叫总瓢把子你知道不?”
卓卓十分老实的反问:“港片里那种?”
“咱们整个城东就是他了。”师姐语气轻松:“别那么没有灵活性,有时候办起案子来,咱们还要和人家警民合作呢。”
“阿嚏!”卓卓又打了一个喷嚏,握着纸巾顿时眼泪汪汪,师姐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回头请咱们赵队给他打个电话,十三少其实人挺好的。”
人——挺——好?
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三个字能跟那头黑社会恐龙连起来!
她含泪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男朋友何志融怎么还不来接她下班?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  my super star……”唐少波拿着咪筒唱得如痴如醉,一旁的小姐们又笑又闹,噼哩叭啦胡乱的拍着巴掌,姬娜端着酒直发嗲:“十三少,润润嗓子再唱嘛。”
“去去,”唐少波直努嘴:“没眼色,大哥坐在那里呢,怎么不先给大哥去敬酒?”
姬娜撅起嘴:“人家不敢嘛!”
麦定洛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四肢完全舒展开来,可有可无的瞥着巨大的背投屏幕,看起来懒散无任何表情,但他四周仿佛罩有无形的气,一片森冷肃杀,所有的小姐都避出他三尺开外,知趣地躲得远远的。
钟瑞峰对唐少波靠了一声,感叹:“咱哥哪像是出来玩啊,简直像是来砍人的。”
唐少波说:“早上你没看见,嫂子脸上还带着伤呢,这两个人,到一块儿就动手动脚。临了咱们要抱小嘉走,嫂子那个哭啊,跟发了疯似的,要不是我跟老五拉着,准又要动手。我就闹不明白了,咱哥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就够他难受十天半月的,干嘛偏又要惹她,连小嘉都不让她看,两个人见一次闹一次。”
“所以啊,女人可以哄可以玩可以骗,就是别宠,一宠她就蹬鼻子上脸。”钟瑞峰无限感慨的拿起杯子:“我跟哥喝一杯去。”
唐少波喝多了酒,有点上头,一个人出去上洗手间,正好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蹲在走廊里,大约是喝醉了。他没在意走了过去,等从洗手间出来,却见那女人被两个人围着,却在呵呵傻笑,瞧那样子醉得神智都不清了。
“妹妹,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快活!”路人甲一边哄骗,路人乙就一边上来搀她。那女人踉踉跄跄就被他们架着往外走,他本来丝毫没在意,忽然那女人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他猛然一激灵:毛丫头交警!
烧成灰他都认得她,瞧瞧她身上那件小吊带,露胸又露背,还跑到这种地方来喝得烂醉如泥,像个人民警察吗?
“站住!”他脱口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没教训教训她呢,怎么能让别人先给架走了?
“怎么着?”路人甲喷出一口酒气:“少管哥哥的闲事啊。”路人乙则十分配合的开始捋袖子,露出上臂的虎头刺青,炫耀一般:“你混哪边的?”
嘿!遇上这种人真叫人舒心,比遇上那东南西北都不分的毛丫头要舒心一万倍,唐少波连眉光都懒得抬:“知道我谁吗?”
“哥哥我还真不知道。”
“十三连波青天碧,”他一字一句:“趁着老子还没发飙,快滚!”
那两个人先是吓傻了,紧接着真的抱头鼠窜,滚掉了。
于是就剩了一个脸红得像苹果的毛丫头,傻乎乎笑着扑到他怀里来。
我靠!
唐少波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触感倒真是不坏,起码也是个吧,看不出来这毛丫头,真有内涵啊有内涵。
没想到下一个瞬间,毛丫头抱着他,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音量惊人,吓得妈妈桑都从走廊那头赶过来,一瞧见这场面,吃吃的笑,拿扇子敲着他的肩:“哟,十三少,这阵子改吃青的了?怎么把人家小妹妹弄成这样,哭得真叫人心碎啊。”
“心碎你个头。”唐少波懒得多说,冲着那小毛丫头吼:“给老子闭嘴!”瞬间耳畔一静,唐少波刚刚缓了口气,谁知那小毛丫头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妈妈桑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少,女人要用哄的呀。”唐少波喃喃骂了一声,随口哄了小毛丫头两句:“行了行了,别哭了。”谁知真奏效了,小毛丫头抽泣着停止了嚎啕,他一时高兴就揽着小毛丫头往包厢里走,心里只在盘算,该怎么样收拾这丫头。
最好把她捆成粽子,然后往郊外一扔。不过瘾不过瘾,应该把她剥光了拍裸照,然后发色情网站,可这也太损了,不符江湖道义,换一样换一样。他绞尽脑汁的想,结果进了包厢一看,小姐们差不多全喝得东倒西歪了,麦定洛却依旧清醒无比的坐在那里跟钟瑞峰划拳。
连钟瑞峰都喝高了,舌头都大了:“你怎么又弄了个妞来,这屋里的你还嫌不够多啊?”
“你喝成这样等会儿怎么开车?”唐少波问,倒是麦定洛回答他:“我自己开车回去,老九,跟我走。”
钟瑞峰摇摇摆摆跟着麦定洛往外走,还冲他挤眉弄眼:“老十三,悠着点啊,明天还有事,别整得爬不起来。”
唐少波拿脚虚踹他,他笑呵呵闪了。唐少波看看一屋子的醉美人,摇了摇头,拥着毛丫头也往外走。妈妈桑追上来:“十三少,好歹交待一声,你这带出去的是几号?”
“反正不是你的人。”唐少波捏着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瞧清楚了?”
妈妈桑笑着推攘他:“没良心,都不肯给咱们一个面子。”
“下回,下回。”唐少波心不在焉的敷衍。
出了KTV让夜风一吹,唐少波彻底清醒了,可小丫头却彻底迷糊了,抓着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他哭笑不得,到底该拿这丫头咋办,总不能真捆成粽子扔郊区去吧?
“喂!”他捏着那张苹果脸:“你住哪儿?”
“你说我有什么不好?”苹果脸上泪痕满面,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真醉得连人事都不醒了,晚上的风吹得人透心凉,他忽然想起他的宝马被她拖到交警中队去了,而麦定洛与张瑞峰已经开车走了。
竟然得打的回去。
靠!
想起这件事就恶从胆边生,他得把她弄回去,然后把她身上的钱搜得一毛都没有,还有手机也不给她留,最后再叫人拿车把她扔到城外最偏僻的乡村公路边去,方才解恨!
拦了一辆出租,他就将她塞车上去了。
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苗条,喝醉了竟然死沉死沉。他抱着她按了半晌的门铃才有人来开,气得他恨不得踹人窝心脚:“都干什么吃去了?”
“在打牌。”开门的人怯怯的打量了一下,发觉十三少气短喘急的,连忙闪开,让他抱着人先进去。
终于到了,将她往沙发上一扔,卷起袖子就开始搜她的衣袋。钱包,留下,证件,留下,手机,留下……
正翻检着呢,她唔了一声,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酒气夹着她身上一种幽幽的香气,直往鼻端沁来,她那两只手还不老实,在他背上乱摸。
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下是她雪白的肌肤,突然觉察出指端那种凝脂样的滑腻,叫人心猿意马。
见他妈的鬼!
他有些烦燥的抬起头来,突然发觉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人看他抱着个女人进门,全都知趣的作鸟兽散,撤了个干干净净。
她半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又来了!他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准是失恋了,所以借酒浇愁呢,谁知喝成这样。
她两只手还在他背上挠啊挠,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再这样紧贴着他,可真要出事了,于是扯她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这下好,她整个人都缠上来,还哭得如梨花带雨:“你说!我是长得没她漂亮?还是胸没她大?腰没她细?”
这几句话问得他汗出如豆,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苹果脸也真像一颗苹果,恨不得叫人啃上一口,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今天看来也喝高了,明明是个毛丫头,为什么……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突然看到她吃吃的笑,学着他的样子,细小的舌尖舔过樱唇,笨拙得可笑,仿佛浑然不知这种情况下这种动作有着多大的诱惑性。他再也忍不住了,语无伦次:“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亲你了!”
她将脸一扬,突然就吻在他的唇上,很软,很香。竟然跟他吻过的女人统统都不一样,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觉得脑中嗡得一响,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然后就猛烈而狂乱的吻回去了。
钟瑞峰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骂:“我靠,老十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老五明明是清一色你还喂他万字,你是不是存心呢你?”
唐少波连眼皮都没抬:“少惹我啊,烦着呢。你怎么不说说老五,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听,是打牌呢还是在当接线员?”
“烦啊?找个妞出出火不就不烦了?”钟瑞峰突然笑起来:“我还没问呢,你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呢?是哪个妞够猛的啊,没把你给抓瞎了?”
唐少波终于将脸一沉,啪一声将手里的麻将子拍在桌上:“你有完没完了你?!”
“十三!”张前志终于挂了电话:“老九,你也少说一句。”
“我有事,不玩了。”唐少波将筹码拿出来,胡乱的算一算帐,将剩下的钱随手塞给桌后看牌倒茶的小弟:“拿去抽烟。”起身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这人……”钟瑞峰莫明其妙:“怎么突然变这狗脾气了?”
“我看老十三有心事,”张前志清理着筹码:“瞧瞧他那别扭劲儿,都快赶上咱哥了。”
麦定洛终于笑了一声:“扯淡!”
钟瑞峰叫起来:“我靠!我怎么输了这么多?”
张前志问:“你输的能有我多?你输了多少?”
“二十多万,你呢?”
“十七八万。”
“十三是平手,那谁赢了?”
“咱哥赢了。”
“我靠!”钟瑞峰喃喃:“想赖账都不行,我又打不过他。要不咱们一块儿赖吧,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打赢咱俩。”
“想赖账啊,”张前志腾出手掐熄了烟头:“那我得想想法子,叫他没功夫揍咱们。”
麦定洛慢条斯理的开始卷袖子:“我有的是功夫,这两天正手痒呢,要不咱们来练练。”
张前志笑容可掬:“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看着麦定洛的手已经伸过来,立马叫:“等一下,前两天你不是叫我派人盯着大嫂吗?刚刚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今天没上班,请假上医院去了。”
如愿以偿看到麦定洛的手定在了那里,张前志整了整衣领:“五分钟前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挂了妇产科的号,正排队呢。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麦定洛气得拿手指着张前志:“你!这儿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
回头就找车钥匙,钟瑞峰赶紧抛给他:“哥,开我的车去!”
“是XX医院!”张前志最后吼了一嗓子,麦定洛早就出了大门了。
剩了钟瑞峰与张前志两个,捧腹大乐。
另一间烟雾缭绕的牌室,麻将正搓得如火如荼,电话忽然响了:“超哥,十三少来了。”
超哥叼着烟,含混不清的问:“来了有啥事没有?”
“开着车在街上转呢,不像是有啥事。”对方有点迷惑:“超哥,你说这两天十三少怎么天天过来转悠?”
“靠!老大愿意过来转悠,那是给你们面子。”超哥摸了一手臭牌,越发动了肝火:“你好好盯着就成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前两天十三少的车在咱这儿被条子拖走了,害得我被隔壁区的孙胖子笑了足足几天,笑话咱们没处理好警民关系,竟然连一部车都看不住。我告诉你,要是再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刚过了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对方有点急了:“超哥,来了个巡逻的女交警,不知道为啥,十三少把她给拦着不放,两人吵起来了。”
“靠!”超哥把烟给啐出来了:“怎么回事?”
对方气急败坏:“坏了坏了!超哥!那女交警动手了!”
超哥倒不急了:“动手?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打赢十三少,你们别去掺和,让十三少舒展舒展筋骨。可给盯好了,别让那女交警叫帮手来。”
“超哥!”对方更气急败坏了:“不知为啥十三少没还手,那女人真狠,连擒拿手都使出来了,专往要害处踢。十三少只怕是受了什么伤,要不就是病了,蔫蔫地光挨打不还手,这怎么办?”
“我操!”超哥冲着电话吼:“你还不滚过去帮忙!”转头就叫人:“兄弟们操家伙!”
电话那头忽然悄然无息,过了片刻才叫:“超哥!”
超哥气得直吼:“还罗唆个屁!咱们的人马上就到!”
“俩人没打了。”
“啊?”
“十三少抱着那女交警,正亲她呢……”
超哥脱口骂了一句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改口问:“那咱嫂子呢?”
“啊?”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女交警——啊,不,嫂子在哭呢。”
“那你滚远点,别碍着十三少跟嫂子亲热,还有,仔细瞧瞧嫂子的脸,把人给我认准了。下回见着嫂子,记得让兄弟们叫人。”
《我爱黑社会之萧二的故事》(老二:萧勇)
【一】
“森哥!”黄毛在外头探头探脑:“还没完呢?”
王森不说话,直接指了指门,意思很明白,叫他滚。
黄毛身子一缩退了出去,楼梯底下一帮人看得分明,顿时哄得一笑,闲极无聊,于是七嘴八舌拿他开心:“黄毛,你要是能让阿森开金口,你丫也是个人物了!”
“哎,咱们二爷说过什么来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阿森开口说话。哈哈哈……”
一帮人很放肆的笑,黄毛被笑得下不来台,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远远角落里的人,于是问:“那妞是干嘛的?”
“要见二爷,在这儿等着呢。”
“哟,真稀罕,还有妞找上门来,一准是咱二爷的风流债。”
一帮人不怀好意的吃吃笑,都转过脸去打量那女人,其实谈不上很漂亮,穿件灰色风衣,身材什么都看不出来,而且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头发剪得很短。跟平常在这里进出的女人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林云翌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安,站起来走到窗下去。
窗外有两株樱花树,正开了花,浅浅的绯红色,如云如霞。
在那一刹那林云翌有点恍惚,仿佛想起了京都,成千成万株樱花树,风吹过,乱红如雨,是真的像雨一样,花雨,万点飞红成阵,落在发间,脸上,痒痒的,闭上眼睛,仿佛有风。
身后有人叫她:“喂!”
是个黄毛小子,剪得板寸还全染得金黄金黄,指手画脚:“跟我上去吧。”
她被带到楼上去,穿过走廓就是一间会客室,会客室走进去,王森像尊铁塔似的堵在那扇橡木门前,看到她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连嘴皮子都没动,可是黄毛清清楚楚听到他说:“别多事!”
我靠!
黄毛吓得差点一个筋斗:要王森开口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王森跟在二爷身边形影不离,从来就是一言不发。自己跟了二爷快三年了,加起来一共没听到他超过十句话,今天竟然开了金口!
还没等他想明白,王森已经推开门,于是黄毛只能眼睁睁瞧着林云翌走进去,心里翻江倒海,佩服得五体投地。
屋子里很黑,窗帘拉上了一半,林云翌从亮处进来,走得有点犹豫,空气里还有一种奇妙的香气,她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步子更迟疑了。
床上一片凌乱,被子枕头掀了一地,倒没看见人。浴室里水放得哗哗响,她终于站在那里,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转过脸才看到躺椅上半倚半靠的高大身影。
黑色浴袍敞着,可以看到胸口刺青的龙,青红紫绿,蜿蜒狰狞。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心怦怦的跳,一步比一步慢,仿佛明明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没有办法。头皮忽然一紧——他抓着她的头发,然后颈中一窒,下巴被迫抬起来,疼得她不敢挣扎。
那股奇妙的香气喷在她脸上,他声音里透着冷笑:“你胆子不小——”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最后还是忍下去:“萧勇……”
他脸色微变,手上已经加了劲:“你叫我什么?”
她透不过气来,脸都憋紫了,非常艰难的才叫出一声:“二爷……”
他放开两根手指,冷笑:“你当我说过的话是放屁?”
他说过要再让他瞧见她,就一枪打暴她的头。
她眼泪漱漱的落下来。
他一把将她摔开,自顾自又点上支烟:“林警官,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忙得很,没空陪你玩!”
“我辞职了。”
“哦?”他微眯着眼睛:“你巴巴儿的跑来,就为告诉我这个?”他冷笑:“好得很,今儿就算把你活剐了,也不算袭警。”
“五年前我就辞职了。”她有点疲倦:“要杀要剐随便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笑起来,笑得通体舒泰:“你以为你是谁?来跟我讨价还价?”他弯下腰来,重新捏住她的下巴:“你是什么东西?配跟我谈条件?我当初那他妈是瞎了眼,今天你竟敢来,待会儿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她的声音很低:“我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小美,今年四岁了。”
“哦?”他冷笑:“还没恭喜你,嫁人生子,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我没嫁人,”她的声音低低的:“那是你的女儿。”
他的手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起来,笑得仿佛很愉快:“行啊,你,这事干得漂亮,真漂亮——你张口说是我的女儿,你也叫我能信?”
“你可以去做DNA鉴定。”
他的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外头想给我生儿子女人可以排两条街,你生一丫头片子,你当我稀罕?”
“我活不过三个月了。”她微微仰起脸,终于看到他的眼睛,可是他的脸是逆光的,看不清楚。于是她重新垂下了头:“乳腺癌晚期,医生说不能动手术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小美……你知道我没有父母,小美才四岁,我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
想到小美那软软的小嘴,亲吻她的脸,叫她妈妈,她几乎无法忍受,一大颗眼泪滑下来,然后又是一颗,她有点狼狈的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
他有点粗鲁的一把将她拽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不信!”
她默默流着泪,把诊断证明,小美的出生证明,一张一张取出来给他看。
“你要是不信,可以做一次亲子鉴定。”她眼眶里含着眼泪:“我知道你恨我,求你看在那孩子是你的骨肉,她很乖很听话,你只要雇个保姆照看她就行了,不会给你添多少麻烦,真的。”
他的胸口在剧烈起伏,过了半晌,突然狠狠将她一掼:“你给我滚!老子不信!我不信!”
她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可是胳膊被他抓住了,他把她拉回去,带着一种几乎凶狠的力气:“那丫头在哪儿?”
“幼儿园。”她隐忍的吸着气,他抓得她很疼——他终于松开手,吼着叫:“阿森!”
王森几乎在下一秒钟就出现在门口。
“叫司机!去幼儿园!”
【二】
小美第一次被妈妈提前接出幼儿园,显得很高兴,林云翌有点担心,蹲下来替女儿整理衣领:“妈妈前几天跟你说,爸爸要回来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美水汪汪的大眼睛盈着笑意:“妈妈说爸爸要从国外回来了,会给我买洋娃娃,还有巧克力。”
“爸爸已经回来了,今天他陪妈妈一块儿来接小美,爸爸就在外面车上,小美等会儿要乖乖听话,让爸爸喜欢你,知道吗?”
小美重重点头:“我知道。”
“好孩子。”林云翌拥住女儿,久久亲吻着她的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起来,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幼儿园大门。
出乎意料,他站在车边,而王森跟尊铁塔似的,就伫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司机看到她们,赶紧下车来开车门,小美有点紧张,看看萧勇,又看看王森,最后抓紧了林云翌的衣角。林云翌提醒她:“叫爸爸啊?”
小美望了望萧勇,又望了望王森,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怯怯的朝着王森叫了声:“爸爸……”
话音未落,小小的身子一轻,已经被一只大手拎起来,小美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只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横眉冷对:“你再叫一声试试!”
林云翌扑上去:“别吓着孩子!”
他将小美往她怀里一扔:“跟你一样笨!”
母女两个都睁着惊怯的眼睛看着他,他只觉得火大:“上车!”
小美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车,坐在里面平稳极了,根本没有车在开动的感觉。车厢内宽敞得跟她以前坐过的的士都不一样,甚至还配有冰箱。
“妈妈……”她有点怯意地扯了扯母亲,指了指冰箱,“我想喝可乐……”
女孩的声音小得简直像文字在哼哼,可是萧勇还是听到了,冷着脸说:“没可乐!”
他的车上只有酒,哪里会有那种小孩子喝的东西?
林云翌低声对小美说:“怪,听话,过会儿妈妈去给你买。”
萧勇敲了敲椅背,告诉司机:“去超市!”
司机没有多华,在下一个路口立刻转弯,直奔附近最大的超市。
在超市里,萧勇只觉得很滑稽,他几乎没有任何超市购物的经验,所以只管在货架间大步流星地穿梭,身后跟着林云翌。小美非常开心,因为那个铁塔似的王叔叔把她搁在手推车商,一路推着亦步亦趋地仅仅跟着爸爸喝妈妈。
多好!
跟爸爸妈妈一起逛超市,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以前每次跟妈妈来超市买东西,她总是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跟着他们的爸爸妈妈一起,但妈妈说爸爸在国外工作,好忙,一直没有时间回来看她们。
可是今天爸爸终于回来了,虽然他样子凶凶的,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她还是很高兴。
更让她高兴的还在后头,只见爸爸两只手从货架上拿了六大瓶可乐放进手推车里。整整六大瓶啊!放进推车像一座小山,她数了两遍才数清楚,她可以喝好久好久了。本来爸爸还要拿,妈妈在后头笑声说:“够了!”
路过玩具区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只好大好大的绒毛熊,好久好久以前她曾经在离家不远的超市里看到过。可是她从来没有跟妈妈吵着要过,因为她知道这样大的绒毛熊好贵,妈妈会觉得为难。妈妈的工资要买菜、替她交学费,还要给她买新衣服,因为她长得快,衣服老师得买新的,而妈妈自己都很少穿新衣服的……所以她现在看到那只绒绒的大熊,也只是扭着小脑袋,一路眼巴巴地看着,其实她真的不用妈妈给她买的,她只是要多看一眼就很高兴了。
没想到爸爸竟然注意到了,他弯下腰,问:“你想要?”
她吓了一跳,因为爸爸弯腰下来后有好大一片黑影罩住自己,仿佛一座山要倒下来。
她切切地看着他,他会不会像刚刚一样突然生气,又把她拎起来?
结果他竟然说:“叫我一声爸爸,马上卖给你。”
她偷偷看看妈妈,妈妈轻轻点头。
于是她嘴角一翘,非常高兴地叫:“爸爸!”
她小小的身子一轻,果然又被他拎起来了,她吓得差点要闭上眼睛,结果他单手抱着她,大步走到放着那只大熊的玩具架前,伸出另一只手把它拿下来,塞给她。
那只熊比她还要大,她抱不住,咯咯笑道:“妈妈,妈妈,大熊!”
爸爸伸出一只手来帮她拿熊,问她:“还想要什么?”
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只觉得满架子玩具都那么漂亮,不知道选哪样才好。最后爸爸问她:“这架子上你不喜欢什么?”
她指了指几把玩具枪,还有“奥特曼”她也不喜欢。
结果爸爸叫来了超市的售货员阿姨,告诉她:“这几样不要,其他的统统打包,我都要了。”
售货员阿姨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去叫来几个阿姨,用纸箱把这些玩具一样样地装起来。
他们走VIP通道付款,两个收银员一起扫描,然后把装满了玩具的纸箱装到平板推车上,替他们送到停车场。
后背箱装不下了,四季立刻打电话回去叫了一辆面包车来。
小美搂着大熊,心满意足:“妈妈,晚上你做鱼香肉丝吧,我觉得今天好幸福。”
林云翌眼眶发热,急忙转过脸去。买玩具的时候她本来想阻止,可是看到小美欣喜的笑容,她终于没能开口。
孩子已经快要失去她了,那她为什么不在这仅有的日子里,让孩子高兴一点儿呢?
司机把车一直开到东郊湖畔,这里是高级别墅区,坐落着一栋栋漂亮的花园别墅,背山面湖。
没想到他这里也有房子。
白色的三层建筑,掩映在数十颗樱花树中,那样魅力的情景仿佛风景明信片上的图画一样。
樱花……
她下车的时候正好有风,风吹过乱红如雨,有几片花瓣落在她脸颊上,似曾相识的清凉触感,几乎令她微微觉得眩晕。
诺大的三层别墅装修得很奢华,里面还有三个穿白衫黑裤的女佣,好像拍电视剧一样。而楼上竟然还有婴儿室,一共六间,走廊尽头才是主卧室。
她有点无力地靠在走廊墙壁上,小美只顾欢天喜地:“爸爸,你给卧准备的房间全是粉红色的!好漂亮!巴比比娃娃的房间还要漂亮!”
当年她曾经说过,要生五个儿子,正好组成一支篮球队。
明明知道是饮鸠止渴,她偏偏还要笑:“要生的是女孩儿呢?”
他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这么能干,一定全生儿子。”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生完一支篮球队你再生个女儿吧,长得像你一样漂亮,然后等她长大了,迷倒一大票丑小子,可是他们只敢看不敢动。我的女儿!眼馋死他们!”
这是什么古怪的想法?
当年——
当年那样的话,明明知道是痴人说梦。
可是她一句句听到耳中去,听到心中去。
他没有再说话,站在楼梯口点上一根烟,大半个身子背对着她。走廊那段的窗子开着,窗外是云霞一般的樱花,走廊里回旋着放,吹得他衣袖微鼓,露出他手腕上的表,还是她送的那块。
走的时候他明明把这表砸了——摔在地上砸碎了,细小的零件飞溅,就像她的一颗心,她以为再也补不起来了。
她不敢动,怕一动满眶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她曾经那样痛苦地割舍过,没有办法,走到绝境,精疲力尽,只得把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割舍了。
明明那样爱过,她才敢正眼看他。
整整五年,他并不显老,可是却比从前更森冷,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其实他的怀抱是很温暖的,只有她知道,因为半夜她会本能地偎向更温暖的地方。第二天早上他总是说:“烦死了!下次你再挤我就把你扔下床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臂却紧紧搂着她,那样熟稔,那样契合,就像生生世世他们都是一对。
她抬起模糊的泪眼,终于叫了一声:“萧勇。”
他没有回过头来看她。这样也好,因为她将要说出的话,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着他说。如果没有看到这一切,她也没有勇气说。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都给了她奢望,是的,奢望……
“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只在这三个月,可以吗?”
【三】
“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只在这三个月,可以吗?”
他的身子一动没有动,明明是她的声音,很轻微,就像在梦里常常梦见的那样——只要自己一动,就会醒来。然后她就会消失在冥冥黑暗中,剩了他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重新再爱她一次?
他办不到。
手里的烟慢慢地燃,仿佛时光一寸一寸地悄无声息地被蚀尽。
他跟她的时光,总是这样短,短得他觉得好像只是一个恍惚。
十五岁的少女穿着一条淡蓝色的圈子,其实裙子洗得泛白,又短,并不合身,每次在街坊公用的水龙头那儿遇上,她总让他想起栀子花,幽幽若有香气。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却知道她是孤儿,跟着姑姑姑夫住。
她姑姑有病,几乎起不来床,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干。他每次路过公用的水龙头,总看到她在那里洗衣服,包括她姑夫又厚又重的帆布工作服。
她认真地搓洗着,那样专注的样子,总使他想起她的蓝裙子,也是这样被她一点点洗到泛白吧,仿佛月光,在厚重的云层后渐渐透出皎洁。
她成绩很好,街坊们都知道,后来她果然考上了重点高中。有天晚上他有事出去,正好遇到她下晚自习走回来,被两个小流氓逼着。
她很倔强,没有哭,他与他们擦身而过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明明泪光盈盈,却偏偏咬着嘴角,硬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她的眼睛很漂亮,明明是单眼皮,可是水汪汪的,那样美。后来他一直喜欢单眼皮的姑娘,手下一帮人全都知道。
他把那两个小流氓赶跑了,还是没有跟她说话,她也么一欧跟他说话,只拎着书包,默默地低头往前走而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头,一直看着她进了家门,才又掉转头出去。
就着亚差不多一年,刮风下雨,风雨无阻,一到固定时间他总咬远远迎出几条街去,然后再跟着她走回来。
直到她姑姑去世,她开始住校。
他连着两天到了固定时间,仍旧打开门下楼,往往走到楼梯口,才想起来,她已经住校了。
星期天她回来一次,他最后一次看到她在水龙头那儿洗东西,是洗床单,她赤着脚踩在盆子里,很白很秀气的足踝仿佛玉一般,五个小小的脚趾就像是花骨朵,他简直不敢看。而她抵着头,只是踩洗着,专心致志,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后来,他离开了那个狭小嘈杂的大杂院,跟着麦哥去了广东。
当他们再见时已经过了快十年。那时他回到这城市已经又四五年了,半个城的娱乐事业几乎都归他照应,手下还有着大队人马,声势浩大。
他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她。当时她正过马路,他的奔驰车正巧等在斑马线外第一排,开车的彪子吹着口哨不耐烦的用手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脚踩在油门上,使得引擎声蠢蠢欲动,仿佛随时会闯红灯。
如果他的车闯过那次红灯,他鸠见不到她了;如果他不是正好一抬头,他鸠见不到她了。
可是美欧早一步,没有迟一步,那时,她从车前走过,他正好抬起头来。
只一眼,他便认出来,那时他的那朵栀子花,隔了近十年,依旧绽开在天涯。
他没有多想,打开车门就下去了,把彪子跟王森惊得脸色都变了,那时候风头正紧,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们都以为他见着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滚滚红尘,慢慢众生,而只有他是他的不寻常。
他追上她:“林云翌!”
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但他知道她的名字。他没想到脱口交出她名字的那一刹那,竟如此顺畅,就像他已经唤过她千遍万遍,而他自己不知。
她转过身来,很多年后他仍记得那一刹那的情景。十年光影流转,她的脸庞依旧清晰皎洁,岁月重的那朵栀子花,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她十分震惊:“萧勇?”
他没有想到她也记得自己的名字,两个人就那样站在街头,仿佛在那一瞬就已经天荒地老。
他只要她从此喝自己在一起,所以不管不顾,没有去考虑人社事情。
他这次问到她的收集号码,然后一次次约她出来,最开始她不肯,后来终于答应他的约会。
他约她去餐馆吃饭,与她看电影,陪她逛街……他像毛头小伙子一样谈恋爱,但他只觉得欣喜。他只要有她在一旁就觉得万事足矣,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
他没想过她念的是警校,他没想过她会是警察,他没想过她当时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其实是因为她管理的刚好是重案组档案,而他榜上有名。
发觉他师徒约会她后,整个重案组行动起来,把她的警察身份抹除得干干净净,给她安排假的工作,给她假的住所,甚至安排假的朋友、同事。
他们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一头扎下去。
他本来以为兜兜转转十年,他遇上的会是一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换来的确实撕心裂肺般的背叛。
再没有一种痛楚,比那样的结局更令人绝望。
最后她绝望了,一直说:“萧勇,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有多痛,像把一颗心生生剜出来,只有他知道,那到底有多痛。
而他竟然思念她,哪怕再痛,他却一直思念她。
他把砸坏的表送到香港去修,可是他却已经没有了她。
五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然而现在她却回来了,那样平静地告诉他——
他们有一个女儿,而她,将活不过三个月。
五年,他用了五年把相似煎熬成仇恨,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得如此彻底如此强烈,恨得几乎想要将她挫骨扬灰。是不是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完全忘记她?
可是,她连他恨她的时间也不肯给他。
她就这样回来,问他:“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只在这三个月,可以吗?”
重新再爱她一次?
他办不到。
因为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第一次都还没有结束,他怎么能够重新再来一次?
【四】
小美觉得非常幸福,自从爸爸回来后,妈妈就不送她去幼儿园了,而是每天喝爸爸一起带着她,去游乐园、动物园、海洋世界……去吃快餐、看马戏、看木偶戏……一家三口形影不离,恨不得连一秒钟都不分开。
有几个晚上她偶尔醒来,还看到妈妈坐在椅子上,就那样看着自己。
而爸爸站在椅子后,默默地看着妈妈。
小美前不久刚学会一个词:补偿。
小美觉得,爸爸实在补偿自己。
他离开得太久,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想补偿自己。
可是他的眼睛总是离不开妈妈,仿佛如果一秒钟看不到她,他就会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小美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之前她一直担心,担心爸爸妈妈是离婚了。同班的何小雷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何小雷的妈妈骗何小雷说,他爸爸去出差去了,其实他们是离婚了。
幸好没有,幸好爸爸回来了,而且这样疼她。
虽然爸爸的样子看起来凶凶的,其实他很喜欢她,因为有一次他在楼下大发雷霆,身边的一堆人都吓得屏息静气,她跑下楼去叫道:“爸爸!”
爸爸转过脸来冲她笑,那帮人看到爸爸突然这么一笑,简直像见到鬼一般,然后一块儿齐刷刷地盯着她,仿佛他们盯着的是个小怪物吧。
她只想翻白眼,难道这群人从来没有见过爸爸笑?
黄毛叔叔有一次跟她讲:“你爸爸对你最温柔。”
于是,她又穴道一个词:温柔。
其实爸爸对妈妈才是最温柔,爸爸跟妈妈说话的时候,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总是小心翼翼地慢慢跟她说。
那是因为妈妈身体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身体最近总是不好,但妈妈又不肯到医院去,最后家里就变得跟病房一样了,天天有医生来给妈妈看病,还有护士来给妈妈打针。打完针妈妈就会吐,她就灰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而犯疼的时候妈妈就会在床上翻来覆去,爸爸就会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气。
妈妈变得很瘦很瘦,最后她连针都不肯打了,她说:“算了,萧勇,让我过两天好日子,好不好?”
每次妈妈叫爸爸名字,跟他说话,爸爸就一定肯答应妈妈。
那天爸爸也答应了妈妈。
妈妈吃了药终于睡着了,爸爸走下楼来,小美看到他走到窗子前点着烟,却没有抽,他在流泪。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爸爸那样威风凛凛,连铁塔般的王叔叔被他眼风一扫,都会乖乖地低下头,他怎么可能流眼泪?
可她就是看到了,爸爸虽然没有出声,可眼泪就那样落下来,淌得满脸都是。
她没有走上前去,她知道肯定是妈妈的病严重了,不然爸爸为什么会哭?
她天天呆在妈妈的病床前,连睡觉时间到了都不肯离开,她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是看着妈妈,因为没过一秒钟,爸爸能看见妈妈的时间就少了一秒钟。
她没有哭,她很乖,妈妈生病了很痛,她不能哭,不如妈妈会觉得更痛。
天气渐渐热气来,妈妈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她连床都起步来了。
这天妈妈的精神好一点,爸爸抱着她下楼去庭院里。
樱花早已经谢了,树上长满绿右优的晔滋,爸爸将妈妈放在树下的藤椅上坐着,妈妈想喝桔子汁,爸爸没有叫佣人,而是自己进屋去拿了。
妈妈叫小美过去,摸摸她的脸,还对她笑了笑,跟她说:“乖,妈妈说一句话,你要记得,好不好?”
小美重重点头,不管妈妈叫她做什么,她一定都会记得。
“今天晚上……”妈妈似乎有点累,声音也很小,“小美,记得叫你爸爸一定要吃饭。”
她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原来妈妈只叮嘱她这件事:“妈妈,你放心吧,我记得。”
爸爸端了一杯桔子汁出来,一点点喂妈妈喝。
小美坐在草地上看着爸爸妈妈,爸爸低声同妈妈说话,妈妈一直在笑,他们两个真幸福。
有蝴蝶从小美眼前飞过来,她都没有起身去捉。
那天没有任何人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那里,从早晨到中午,然后再到黄昏。
妈妈最后睡着了,爸爸还是抱着她,一动没有动。
小美觉得肚子好饿,可是没有出声,乖乖坐在原地,一直到天黑透了,她想起妈妈的话。
于是她走到爸爸面前,他还是一动没有动,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爸爸,妈妈叫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吃饭。”
他只读过中专,但五年前她离开时,曾经有本书留在那里,书签上印着一首诗。
她没有别的东西留给他,五年里,那本书他 看了又看,包括那枚书签,上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滚瓜烂熟: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我爱黑社会之解四》(老四:解浩)
1
“我操!”
钟瑞峰气往上冲,一把就揪住解浩的衣领:“你丫这是反了你了?”
解浩身后的几个人下意识就往怀里摸去,而这边的人眼疾手快,忽啦啦上前一步,咔嚓咔嚓全都上了膛,怒目相向,一触即发。
“放手。”
反倒是麦定洛发了话,钟瑞峰不由得大叫:“哥!”
“我叫你放手,”麦定洛手中紫砂壶斟出的铁观音,氤氲着特有的香气,室中静得连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的声音也似茶汤袅起的轻烟,淡得若有若无:“自家兄弟,别伤了和气。”
钟瑞峰说:“你当他是兄弟,他可不认咱们是兄弟。”
麦定洛放下茶壶,旁边的人连忙送上白毛巾,他接过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淡淡地说:“老九,你少在这里满嘴胡喷,我叫你放手你听见没有?”
钟瑞峰终于松了手,后退一步,狠狠瞪了解浩一眼,解浩却不以为意,伸手理了理衣领上被揪出的皱褶。
麦定洛倒也似若无其事:“老四,你尝尝这茶。”
解浩端起茶蛊,慢慢浅啜了一口,过了半晌才说:“好。”
麦定洛笑了一声:“是冯胖子派人给我捎来的,正宗的黄金桂,回头你拿两听回去。”
“谢谢大哥。”
“这么见外做什么?”
解浩放下茶蛊:“大哥,兄弟一场,我也不绕弯子,这回的事,没得商量。”
“啪!”钟瑞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船里剩茶余水飞溅,指着解浩就骂:“解四,你他妈有没有良心?”
解浩微微眯起眼睛,缓缓抬手掸去身上溅上的茶叶:“我跟老大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我操你妈!”
“老九!”张前志用力按住钟瑞峰的肩:“怎么没大没小的?”
解浩唇边浮起一抹笑,站起来:“大哥,我还有事,改日再来陪你喝茶。”
带着人走出来,一直到上了车,冯定军才骂:“装得倒他妈挺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真把咱们当傻B。”
解浩却沉着脸:“嘴巴放干净点。”
他坐车向来不开空调,所以车窗大开,夏天的风浩浩的灌进来,结果遇上红灯,车陷在长龙阵里,尾气夹杂着热浪扑上来,顿时令人呼吸一窒。
开车的陆文斌不耐烦的叩着方向盘:“我操,一路上尽是红灯。”
“斌子,”解浩突然说:“车给我,你们坐后头那车先回去。”
陆文斌十分意外,冯定军不由叫了声:“四哥。”
解浩微微眯起眼睛,冯定军知道这是他已经动怒的表现,于是努了努嘴,陆文斌下车来,跟着冯定军往后走。这时信号灯已经转成绿灯,他们夹在车阵里,几乎所有的司机都在按喇叭。陆文斌骂骂咧咧,后面车上的人早就全下来了,老远就问:“出啥事了?”
冯定军说:“嚷嚷啥?啥事都没有,都别他妈瞎操心,四哥要去兜风散散心。”回头看那部黑色奔驰已经绝尘而去。
解浩仍旧没有关上车窗,风呼呼的吹在人脸上,头发全都被吹得乱了,却只专注于前方的那个小红点,不紧不慢的跟着。透过墨镜,那部奥迪TT仿佛只是一抹红色的影子,不远不近的浮在视线里。
又一个红灯。
奥迪TT停下来,而他也将车停在并列的车道。
五十六秒,信号灯上的数字,不停的变幻,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
她忽然转过脸来,他下意识匆忙将头一偏,却从另一侧的后视镜里,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脸庞。
这样近,从镜中望去,她并没有变多少,因为风大,开的又是敞篷,所以头上包着一条极薄的丝巾,被风吹得飘飘拂拂,因为一绺秀发从丝巾边滑了出来,于是对着后视镜拿手去掠,掠到一半动作忽然停顿,拎过搁在副驾驶位上的包,打开来拿出化妆镜,那面小小镜子一晃,他只觉得白光一耀,即使隔着墨镜滤光的镜片,仍本能般眯起了眼睛。
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时光一秒一秒的过去,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车后排起长长的阵列,这城市如此繁忙荣盛,车如流水马如龙。在一刹那他几乎失神,就仿佛时间与空间的经纬扭曲,而曾经有过的一切记忆,都只是一场惘然。
十七……十六……十五……
沉沉的暗夜里忽然听见细碎窸窣,有黑影向他头顶缓缓袭来,他顿时惊醒,第一个动作是抓起枕下的枪,反手揪住那人,咔嚓一声已经顶住了枪口,触手却是温腻的肌肤,有温馨的体香袭入鼻端,不由一怔,她已经被他攥握疼得快哭了:“是我!”
他松开手却沉着脸:“三更半夜跑我房里来干吗?”
她却破涕为笑:“我睡不着。”
三……二……一……
红灯闪灭,绿灯亮起。
五十六秒,不足一分钟,这是分离以来,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也是最久的一次。
他从后视镜里凝望着她。
她突然转过脸来。
隔着喧嚣的热浪,隔着虚黄线,她就在镜中与他四目相对。
他一震,松开刹车,加大油门。
“解浩!”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她的车都被抛在身后,引擎发出低微的轰鸣,车似离弦的箭,瞬间抛掉一切。
那抹红色的车影追上来。
加速闯过一个红灯,弧光一闪,车流交汇,终于将那部奥迪TT隔在了路口那端。
两旁的街景飞快的从窗外掠过。
他觉得热,虽然车窗开着,可是透不过来气似的。
上了三环,反倒慢慢松开油门。
那样多的车,挟裹着车子向前驶去。林立的高楼从视线里慢慢倒去,一切都从视线里慢慢倒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来,如影相随,无法摆脱。手心里出了汗,真皮的方向盘套被攥得太紧,仿佛滑腻。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他浑身都发了燥,因为用力手背上爆起青筋。
手机一直响,他不耐烦才接听:
“四哥,钟老九追上来了……”
那头话犹未落,“唰”一声,巨大的黑影几乎紧贴着车窗飙过去,刮起的风带在脸上隐隐生疼,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钟瑞峰那辆骚包之极的运动增压版揽胜,大大咧咧车尾一摆,插入他前面的车道,立时就放慢了车速,逼得他也不得不减速,遥遥看见钟瑞峰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朝他竖起中指。
他胸口顿时气血翻滚。
路虎仍在减速,滑落至与他并列的车道,钟瑞峰的车窗也打开了,探出头来冲他呲牙一笑:“老四,你丫今天这孙子装得倒够乖!”
他再不答话,换档加速,引擎平稳低沉的声音里,车身一轻,已经紧贴着路虎擦了过去。
钟瑞峰猝不防及,竟被他超了过去。
“我操!”钟瑞峰狠狠的啐了一口,加速就追了上去。
东三环上车流本就拥堵,奔驰车身硕长,钟瑞峰的揽胜一晃就重新插在了他前头,车身左摆右动,就是压着他的车道。他本来就心浮气躁,方向盘一转,想从超车道过去,但钟瑞锋偏偏也跟着斜过来,引得他不得不急煞,后头好几部车都跟着他刹车。
手机又在响。
他腾出一只手抓起来,果然是钟瑞峰得意洋洋的笑声:“老四,论别的你样样比我强,可是比飙车,你就歇歇吧你,哇哈哈哈……”说话间已经看到路虎速度直加而起,瞬间便越去越远。
他勃然大怒,却不动声色,随手将手机往副驾驶座椅上一扔,扯开领口,换档直追上去
2
侍者推开包厢的门,妈妈桑笑得满面春风:“哎呀,真对不住,我们绮莹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来迟了一会儿。” 在她腰上轻轻一推,对着沙发上的几个人嫣然一笑:“各位老板别生气,回头多罚她几杯。”
包厢里灯光碎如星片,一片紫,又一片红,蓝的光、黄的光……迷离不清。烟气夹着酒气,还有脂粉香水的味道,有女人吃吃的轻笑,有男人拿着咪筒唱得正投入:“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沙发上几个人都是左搂右抱,茶几上已经开了好几瓶酒,沙发深处一个男人懒洋洋的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他怀里的小姐“哧哧”笑出声来,声音甜腻,撒娇就端着杯子,两个人闹着喝交杯酒,包厢里笑声说话声,还有轰轰烈烈的音乐声:“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神,都让我融化在你无边的温存……”
绮莹笑得很甜:“我来迟了,先跟几位老板赔个礼。”
汩汩的三大杯酒喝进去,火辣辣从嘴里一进烫进胃里,也不过是红了眼眶,包厢里的灯光纸醉金迷,哪里看得出半分。她心突突直跳,想待会儿只怕又得去洗手间抠嗓子眼,才能把这些酒全吐出来。
那天晚上她一共喝了十四杯,中间出去洗手间吐了两次,最后一次回到包厢的时候,脚步踉跄,在外头扶着墙站了好久,才头昏眼花的走进去。其实几个小姐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终于等到结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因为要出台,妈妈桑忙过来照应,笑吟吟立在那里,看沙发里的一群男人随便拿手指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有人扭过头去问:“四哥,你要哪个?”
沙发深处的男人似是喝醉了,低沉的嗓音仿佛有几分不耐,随手一指:“就那个。”
满包厢的人不由得都望向她。
明明是醉眼,但目光似蚀,分明要在身上剜出两个洞来,绮莹整晚笑得太久,脸发僵,仿佛真的是喝高了,忍不住嘴角发硬,笑得更甜。
妈妈桑弯腰细声笑道:“我们绮莹有点不舒服,这两天不太方便出台。要不,您瞧瞧哪个更中意……”
他倒还没作声,他旁边的人已经“啪”一脚踹在茶几上,只踹得果盘、酒瓶、酒杯……琳琳琅璃一大堆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哗啦一声,碎了满地,然后指着妈妈桑骂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妈妈桑见惯了大场面,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笑吟吟的道:“公主不愿出去吃宵夜,也不能勉强人啊,各位老板都是场面上的人,规矩比我都明白。”
那四哥不作声,踢茶几的人也不作声,旁边有人不耐烦,甩开打火机的盖子,又阖上,再甩开,再阖上,咔嗒咔嗒的声音,单调得几近可怕。
绮莹忽然咬一咬牙,仿佛是笑靥如花:“我去。”
妈妈桑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倒是想不到,因她来了快有两个月了,从来不陪客人“宵夜”。手下这批“公主”里头,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招人喜欢的,生意不咸不淡,今天这些头一回来的客人竟点着名叫她,又不是熟客,没想到她肯出台。
绮莹穿着一件黑色薄纱长裙,薄如蝉翼,出门被风一吹,鱼尾裙下摆飘飘拂拂,更觉得冷,止不住的发抖。门口泊车的小弟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旁边有人替他拉开后车门,他倒是没动声色就上了车,等她上车,还没有坐稳,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搧在她脸上。
手劲奇大,打得她整个人差点倾过去,捂着脸扶着车座椅背,半晌才慢慢直起了身子,他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她终于哼了一声,挣扎着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见她有点往后躲的意思,他伸手就抓住她衣领,那料子哪经得抓,“嗤”一声就撕裂老长一道口子,前排的陆文斌怕闹出人命来,忙道:“四哥,有话慢慢说。”
她的背已经抵着车门,只是尽量的蜷起双臂,仿佛婴儿,想要保护自己。不管还能不能活,只是一种本能。
他盯着她看,仿佛是醉了,眼底里有血丝,如能噬人。
“开车!”
最后到底说了这两个字。
是一场噩梦,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几乎是将她拎进浴室的,恶狠狠将她按在浴缸里,将水喉开到最大,哗哗的直冲,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一手揪着花洒,很干脆的又给她一巴掌,她不敢躲,冰冷的水喷在火辣辣的脸上,四处是水,呛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裙子全湿了,贴在皮肤上更冷。他的衣襟也湿了一半,止不住那种怒气,死死地将她往水里按,她呛了好几口水他也不松手,他是真的要杀人了,淹死她也不一定,而她只是发抖。
终于他将花洒狠狠掼在地上:“自己洗!给我洗干净点!”
因为水压,花洒在地上扭曲跳动着,仿佛一条蛇,咝咝的吐着信子。水很冷,浴室只开了一盏灯,照见架子上摆着一排浴露浴盐,还有熏香精油,连那只小小的鹅黄色泡芙,都仿佛没有人动过。她慢慢地从浴缸里跨出来,拾起花洒。
手还在抖,可再怎么难熬,这一关还得过。
没有浴袍,只好就穿着湿衣服出去,因为冷,一直忍不住发抖,仿佛是害怕。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比这更可怕更难受的,她也已经捱过去了。
这么一想,倒有了一点勇气,把脸抬起来,脸颊已经肿了,嘴角也许瘀了血,但被冷水冲了好久,疼痛早已经麻木了。
冷气开得太大,屋子里冷得要命,他的声音比冷气更冷:“你他妈犯贱是不是?”
她伸手理了理湿的头发,倒诧异自己真的是豁出去了,慢慢的说:“没法子,总要活命,也要吃饭,所以不得己才去做那行。”
他怒极反倒笑了:“乔绮莹,你倒是真出息了,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有胆子。”
她笑了笑:“以前——”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是割喉的利刃,无声无息就剖开来,那样痛楚,那样痛楚的过往,瞬间就要把人给压得要透不过气来,她反倒漫不在乎的笑了笑,“以前我犯不着惹四哥生气是不是?”
他盛怒之下,反而似是没有什么表情:“你信不信我抽你?”
他身子微微一动,她本能就举手护住头脸,见他并没有起身,她慢慢地放下手,整张脸上已经全是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如春风初绽,脸颊上红肿的指痕还没褪,但依稀仍能看出妩媚与甜美。走过去半蹲半跪在他面前,柔声说:“四哥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今天晚上我好好向四哥赔罪……”
他终于忍无可忍,飞起一脚就踹在她肋下,将她踹出去老远,她伏在地板上,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可是更疼的是心口,剐了肉一样的疼。一滴眼泪终于落在地板上,紧跟着又是一滴,她原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原来自己还晓得掉眼泪——她笑了一笑,抬手拭去眼泪。他跟着一脚又踢过来,她往后缩了一缩,倒也不避,也不作声,他大怒,一手将她拎起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面对自己:“你不挺能说的吗?怎么不说了?你倒是再说啊!”那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的牙一颗一颗给你敲下来!”
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不知为何倒叫她有点难过,勉强笑着。肩胛骨几乎都要碎在他指间,他委实捏得她太疼,疼得眼泪如同泉涌,她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可是堵住了嗓眼,到底失了常态,在漱漱的泪光里,几乎如同崩溃:“解浩,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逼我把孩子做掉,我就把孩子做了,你赶我走,我就走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能不能放过我?我是个人啊,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的眼泪漱漱地落在他手背上,他忽然松了手,她跌坐在地上,掩着脸只是痛哭失声。
3.
虽然打着牌,但几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陆文斌第一个沉不住气:“不会真弄出人命来吧?”
“啥?”
陆文斌指了指天花板:“我是说四哥。”
一帮人想到他今天晚上的脸色,不由都有点不寒而栗。
仿佛是验证他的话,二楼过道里响起脚步声,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解浩一手拎着枪,另一只手里却拎着只枕头,阴沉着脸走下楼梯来。
众人忙甩了牌站起来,看看他手里的枪,又看看那只枕头,都在想,才刚没听见枪响,莫非是拿枕头蒙着开的枪?看来可真是闹大了,残局不好收拾,连冯定军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迎上去叫了声:“四哥。”
“杵在这里干啥?”解浩脸色越发难看:“都给我滚去睡觉!”
大家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然后很听话的作鸟兽散。陆文斌憋不住回头偷瞧了一眼,只见解浩把枕头往沙发上一扔,随手将枪往枕头下一塞,鞋也没脱,和衣就躺下了。他心里暗暗好笑,回自己房间去把床上的毛毯胡乱一卷,挟在胳膊底下走回客厅去。谁知从走廓一出来,就看见乔绮莹抱着毯子从楼上下来,她打着赤脚,走路几乎无声,一直走到沙发跟前,解浩似乎已经睡着了。她在那里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轻轻替他把鞋脱了,又展开毯子替他盖上。
她没有立刻回楼上去,而是在沙发跟前站了很久,久到陆文斌实在不耐烦了,他又挟着毯子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他笑嘻嘻把这件事告诉冯定军:“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看来这俩人又好了。”
“你懂个屁!”冯定军只叹气:“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俩连床都不上了,这回是真完了。”
解浩果然不怎么理睬乔绮莹了,进来出去,都当她是透明人一样。
难得在家吃顿饭,乔绮莹没让保姆插手,亲自下厨房做了很多菜。陆文斌一边吃一边夸:“嫂子这手艺没得说了,我都有小半年没喝到嫂子煲的汤了。”
乔绮莹撕了条鸡腿挟给他,温柔地说:“那就多吃点。”
解浩还是一声不吭,冯定军在桌子底下踢陆文斌的腿,疼得他大叫:“你踹我干吗?”
乔绮莹低头一颗一颗地挟着饭,解浩一走,余下的人顿时狼吞虎咽,三口两口扒完了饭,纷纷跑掉了。陆文斌最后一个走的,回头看看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坐在那里,对着一大桌子残羹冷炙。
瞧着怪可怜的。
他在心里想。
这天凌晨才回家,陆文斌没看到乔绮莹,心里有点奇怪,因为每次解浩出去她都会等,再晚也会等到他们回来。即使是半夜,她总会悄悄的从二楼走廓的栏杆缝隙间张望,直到看见他们进门,才会回房间。粗心如陆文斌,也无意望见过好几次。
但解浩从来不抬头。
回房间里倒头大睡,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拍门叫他的名字:“斌子,起来!”
是冯定军,他爬起来开门,冯定军告诉他:“嫂子不见了。”
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保姆说她下午出去,一直就没有回来。解浩脸色很难看,因为房间里什么都没少,就象上次一样,连件衣服都没带走。
几个人都不敢吭声,连胆子最大的陆文斌也嗫嚅着不敢说话。
解浩最后飞起一脚,重重踹在衣帽间的门上,转身下楼去。
“四哥,要不再叫人找找……”
“还找什么?”解浩大怒:“就当她死了。”
4.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一片白花花的光亮中,只看到人影幢幢,蜂拥而入。
有人撕开她嘴上的胶带,还有人割开绑住她手腕的绳子,四周一片乱蓬蓬的声音,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熟悉而复杂的气息,带着呛人的火药硝味,而听得见警笛声由遥远地方传来。
旁边似乎有人沉不住气,哑着喉咙说:“条子来了。”
“我操,”冯定军喃喃开骂:“真他妈跟拍电视剧似的,等你把人救出来,条子就到了。”
“罗唆什么!”陆文斌白了他一眼,叫:“四哥!快走!”
解浩打横将乔绮莹抱起来,冯定军紧紧跟在后头,而陆文斌带着人断后。
等大队的警车呼啸而至,烂尾楼里早已经空荡荡寂如死境。
电视机里正播放动画片,而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发出轻微的蜂鸣声,一边震动一边微微斜移,眼看着就要掉下茶几去。
一只小手及时抓住即将滑落的手机:“爸爸,电话。”
听不到人应,于是拿着电话蹬蹬几步跑过走廓,去拍婴儿室的门:“妈妈!”
一只大手及时捞住了他,把他抱起来:“小嘉别吵,妹妹在睡觉。”
小嘉放低了声音:“爸爸,电话。”将仍在震动的手机举起来给麦定洛,看到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字:“雷公来电”,于是好奇的问:“爸爸,雷公是谁?”
麦定洛把他放下来,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别多问,自己去玩。”
转过身一边上楼梯,一边接电话。
“老麦啊,”对方倒是先打了个哈哈:“怎么样,这两天。”
麦定洛哈哈一笑:“还行,还行。”
话锋一转,对方的语气已经变得严肃:“正在开会啊,老麦,你说,你叫我怎么交差?”
麦定洛十分诚恳的说:“这事真是我对不住您,回头我带着老四上门给您负荆请罪。”
“老麦啊,你平常都挺周到的,这次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牛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们家老四脾气太急,我一时大意了,没防着,他就闯了祸。”
“三十多个弹孔啊,地下光弹壳都掉了黄澄澄一层,你去看看,把人家老粗的水泥柱子都给打飞了一半,附近居民听到跟放鞭炮似的。你知道出现场的刑警回来,怎么跟我形容的吗?人家说,那场景,跟黑客帝国似的,比大片还大片呢!现在是什么时侯,这里是什么地方!注!意!影!响!啊!”
听着他加重了语气,麦定洛老实认错:“是,是。您别生气,这回我一定好好教训老四。你也知道,他向来就这么个脾气。再说,人家绑了他老婆,他能不急吗?”
对方这才觉得有丝意外:“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他老婆?”
“嗐!还不是那群南佬,跟老四硬磕了这大半年,结果瞄上了我那弟妹,做出这么个勾当。老四这人您是知道的,别把他惹毛了,惹毛了我都拿不住他。”
对方终于笑起来:“我说呢,这么大动静,原来是英雄救美。”
“您别见笑,捅了这么大一篓子,还要请您帮忙费心,收拾残局。要不这样,今儿晚上我叫老四作东,咱们出城泡温泉去。不叫他给您赔个礼,简直太轻饶他了。”
“这两天不行,忙着呢。告诉老四,他欠我这人情,回头看他怎么还。”
“一定,一定。”
又闲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走下楼去,正好看到江欣白从婴儿室里出来,于是问:“睡着了?”
江欣白爱理不理,径直上楼去,他跟着也往上走:“哎,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江欣白这才停了脚步。
“小乔这回受了点惊吓,你替我看看她去,女人家好说话,也劝劝她,对老四上心点,别总惹得他发狂。”
“解浩要发狂,关小乔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了?她少折腾老四,我要省多少心?”
“明明是老四折腾她,我要是小乔,我早就走得十万八千里外去了,还等他找着我,哼!”
“你敢!”麦定洛无缘无故觉得火大:“你走试试看!”
钟瑞峰已经在底下探头探脑,冲着江欣白喊:“嫂子,别理咱哥,他心里窝火,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欣白笑着说:“我知道,我不理他。”转脸就上楼去了。
《我爱黑社会》之老五张前志的故事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唐少波第一个忍不住,噗一声笑出声来:“我靠!连手机都用这么肉麻的铃声,老五,我看还是你上吧,咱们这堆人里头,就数你还有点风花雪月的苗头。”
张前志笑着骂回去:“滚你妈的蛋,你丫叫我干别的可以,叫我追女人,我没招。”一边说一边就晃出去接电话了。
钟瑞峰悻悻的说:“犯得着吗?多大点屁事,不就是个妞。我看就叫俩人天天24小时盯着她,寸步不离,看她还有能耐翻天不成?”
唐少波嗤之以鼻:“要是派人盯着她就行了,丁爷还用得着慎重其事的专门把咱哥请过去,交待了又交待,嘱咐了又嘱咐。不说别的,就丁爷手下那万来号人,派谁盯着那丫头不行?”
钟瑞峰抓了抓头发:“可老五那说法也忒不靠谱了,还跟咱们讲《鹿鼎记》里的韦小宝,说什么有一样宝贝,惦记它的贼骨头太多了,防不胜防,捉也捉不完,只好自己当贼骨头,先把宝贝给偷了。这他妈是什么狗屁说法?在咱们的地盘上,谁敢下手偷咱们的东西?哥,只要你放句话,我管叫那丫头方圆十米,干干净净,没一个喘气的敢靠近。”
麦定洛终于笑了一声:“扯淡,人家是来读大学的,你要是这么一搅和,人家还怎么念书?”
唐少波说:“其实丁爷的意思太明显了,就是看中咱哥呗,想让他当女婿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拐了这么个弯,把那丫头托付给咱哥。老五那主意是对的,咱哥虽然跟嫂子离了,但迟早有天也会破镜重圆的啊。怎么也不能娶那丫头!所以不如找个人去先把她追到手,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钟瑞峰拍着大腿:“这种花花肠子,只有丁爷这种老狐狸想得出来,差点上了他的当!哥,可惜我是有主的人了,不然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把这丫头弄上手,省得你成天皱眉头。”
麦定洛听他说得不伦不类,置之不理:“不管怎么说,丁爷的面子要给,咱们兄弟总要有个人要出面。老五是单身汉,主意也是他出的,叫他多关照关照那丫头吧。”
钟瑞峰正巴不得,连忙抬起头来四处看:“老五?人呢?”吼了一嗓子:“老五!咱哥有话吩咐你!”
“不是出去接电话了吗?”
“我操!溜了!”钟瑞峰喃喃的骂:“老奸巨滑。”
溜也溜不到哪里去,晚上还是被麦定洛叫回来:“去看看那姓丁的丫头,人家现在在咱们地盘上,咱们还欠丁爷人情呢,怎么说也要给面子。”
张前志没想到自己出了主意,结果却是请君入瓮。
没办法,皱着眉头走出来,替他开车的华子问:“五哥,去哪儿?”
“电影学院。”张前志在心里直叹气。
华子顿时敬佩得五体投地:“五哥,如今您都改泡明星了啊?”
泡!泡!泡个头!
麦定洛刚扔给他一张照片,漂亮是真漂亮,可是——他认真看了足足三十秒钟,才问:“现在电影学院还招童星?这丫头有十岁没有?”
“九岁。九岁那年照的。”麦定洛非常幸灾乐祸的告诉他:“据说那丫头最不爱拍照,所以没有比这更大的照片了。丁爷派人在楼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出来,其它的照片更小,全是奶娃子。”
张前志生平第一次有眼冒金星之感。
好在还可以搬援兵,他在路上给老八打了一个电话,还没等到电影学院门口,老八已经打电话来,清清楚楚告诉他那丫头住几栋几楼几号宿舍,寝室里另三个女生的姓名籍贯父母工作单位甚至还有每人的专业分数文化分数……
真不枉麦定洛老夸:“咱们老八最适合干情报,人才!”
老八顺便还把学校电脑档案中的登记照给他传过来一张,然后在电话里呱呱叫:“漂亮!真他妈漂亮!有明星范儿!想不到丁爷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老五,这回你发了,近水楼台啊!”
“滚蛋!”
到了学校大门口,张前志乐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车太招眼了,谁知这天是周末,校门口奔驰宝马停了一大溜,甚至还有宾利,怪不得丁爷不放心,这哪是学校,简直比夜总会还招摇。放自己这么漂亮一女儿在这儿,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华子大摇大摆把车违章停下,然后说:“五哥,我在这儿等你。”
“行!”他下了车,又想起来,敲了敲车窗,华子忙把车窗摇下来,张前志说:“你小子老实在车里呆着,别手痒去动那几部好车,这种地方,车主没准大有来头,你丫的别偷腥不成惹身骚,到时候真出了乱子,咱哥都罩不住你!”
华子咧嘴一笑:“五哥你就放心吧,我长了眼睛。”
张前志从来没有进过大学校园,九月里天气凉爽,顺着林荫道走进去,很快找到那幢楼。
管楼栋的老太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干什么的?女生寝室楼!你怎么就乱闯?”
“我是丁梅的哥哥,我来看看她!”
老太太眼皮一翻:“你是丁梅的哥哥?今天有十几个男的自称是她哥哥来找她,你都是第十六个了,你妈也太能生了。”
张前志哭笑不得:“算了,您替我打个电话,叫丁梅下来吧。”
老太太不干:“我们这公家的电话,凭什么给你打?你要找她自己上外头叫去。”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有人扯着嗓子喊:“张子怡!张子怡!”
张前志回头见是个毛头小子,站在花坛上昂着脖子只管叫:“张子怡!张子怡!”
隐约听见楼上有女声答应,过不一会儿,果然有个女生嗒嗒的跑下来了,出了楼门跟那男生携手并肩而去。
张前志打了个哆嗦,对一脸凛然正气的老太太说:“您给个寝室的号码,我自己打给她得了。”
老太太更正气凛然了:“女生寝室的号码属于隐私,我们不给随便查。”
难不成真叫他跟那男生一样,站外头花坛上昂着脖子叫?
太丢人了,走出来又给老八打了个电话,才算问到丁梅寝室的电话号码。老八只是笑:“我以为你有她手机号,所以刚才没告诉你,嘿嘿……”
他早打过了,她手机关机,不然他干嘛这么憋屈?
寝室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刚一接通,只听见铺天盖地的震憾音乐:“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他不知道这是的黑豹的歌,只觉得像鬼哭狼嚎一样,电话里隐约有人“喂”了一声,他连忙问:“请问丁梅在吗?”
对方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清楚,音乐声太大了,他只好又提高了声音问了一遍,对方说的话他还是听不清楚,到了第三遍,对方终于不耐烦了,他也终于听清楚了,原来她说的是:“我就是!”
他长长舒了口气:“我是张前志,麦哥叫我来看看你。”
她还是那样不耐烦的口气:“那你等着。”啪哒一声就把电话扣了。
张前志想,好大的脾气,这位大小姐。
过了一会儿果然下楼来一个女生,张前志远远看到,一头火红的短发,身上套着一团近乎透明的五彩斑斓真丝,到处不是带子就是绉纹。他不知道这是dior的新款,还以为穿着睡衣就下来了,再一看脸更吓人,整个都绿的,等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她脸上糊的那绿绿的玩艺儿是面膜。
看他盯着自己,丁梅非常不耐烦,伸出只手:“拿来啊。”
“什么?”张前志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完全跟不上这位大小姐的反应。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大小姐说:“给钱啊,不给钱你白看我?”
张前志苦笑,摸出钱包:“没现金,卡行不行?”
“行!”大小姐从他指间将卡一抽:“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会告诉老头,你来看过我了。”
张前志心想这算什么事啊?大小姐已经扭身蹬蹬蹬上楼去了。
算了,看在她爹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走出来,华子看到他就把车门打开了,老远就问:“五哥,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带那妞去宵夜?对了那妞漂亮不?”
“开车!”
漂亮个头啊,糊得满脸面膜,啥也没看到。
本来他把这事都撂一边了,谁知没过两天,银行通知他,他的信用卡被刷爆了。张前志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张卡是被丁大小姐拿走了,于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谢天谢地这次她的手机开着,而且竟然非常有礼貌:“你好!我是丁梅。”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对方竟然似乎很意外:“张前志?对不起,我不认识。”
“前天晚上麦哥叫我去你们学校看过你,你忘了?当时你做面膜来着,然后我给了你一张卡……”
她还是很有礼貌:“对不起,那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从来不做面膜。再说前天晚上我不在寝室,我回家了。”
张前志顿时心里一沉,不会吧,行走江湖多年,打雁的倒叫雁啄了眼睛?
自己这回丢人可丢大了。
“张大哥,我现在在机场,已经快登机了。”她有点歉意:“我两个小时后到北京,等我回来再跟你联络好不好?”
“那我来机场接你。”
“好的,”她乖巧的说:“谢谢张大哥。”
他在机场出口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位像是丁大小姐的人物,正在纳闷,忽然有位少女从里面出来,抬着头正在张望。张前志看这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留着长发,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衣服,唯一出格点的就是戴着大大墨镜,把脸遮去了大半,张前志心想该不是这个吧,连个子都比他前两天见着的要娇小。
谁知还没等他想完,那女孩子已经把墨镜取下来了,露出张漂亮干净的脸,甜甜笑着,叫了声:“张五哥。”对他说:“你是张五哥吧?我说你会来机场接我,爸爸的人就发了张你的照片到我手机上,他们老怕我被别人骗走了。”
张前志半晌说不出话来,倒不是眼前的人确实美貌动人,像一朵出水芙蓉,比老八发给他的登记照更漂亮N倍!也不是她这妆扮朴素得令他大跌眼镜,更不是因为这位大小姐竟然是个乖乖牌。而是因为他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骗——了!
丢人啊丢人!传扬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一瞬间,他很有杀人的冲动。
“车子在外面。”他问:“你的行李呢?”
“我每个双休都回家,带什么行李啊。”她还是那样甜甜笑:“谢谢张五哥来接我。”
每个周末飞回家过双休然后再飞回来,这还真有点大小姐风范。
在车上他问她:“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晚饭,想吃什么?”
“烤鸡翅。”大小姐很高兴的说:“我们学校西门外有家,烤得可好吃了。”
张前志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心里突然一动:“我知道有家烤鸡翅更好吃,要不要试试?”
“好啊!”
他带她去的那家果然好吃,她吃得津津有味,最后又喝掉一大杯果汁:“好饱,谢谢张五哥。”
张前志根本没吃,只在一边抽烟:“我常常带小嘉来吃。”
“小嘉?”她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仿佛有点疑惑。
“麦哥的儿子,”他说:“今年四岁,就爱吃烤鸡翅。”
她仿佛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可爱很好玩。”
“是啊。”他掸了掸烟灰,心想跟你一样好玩。他看了看表:“才六点多,要不咱们去看看小嘉?他最喜欢漂亮的大姐姐。这孩子从小没上过幼儿园,成天跟保姆呆一块儿,如果咱们去看他,他一准高兴。”
她说:“好啊。”
司机将他们送到东郊别墅,她下车后打量:“环境挺幽静的。”
他说:“三年前买的,那时候地价低。”
两个人进了客厅,他亲自去沏了茶来,她忽然想起来:“我把包忘在车上了。”他说:“没事,我叫人给你拿去。”打了个电话叫华子去车上拿包,她尝了一口茶,忽然皱着眉说:“张五哥,你这普洱好浓……”
他呷了一口茶,说:“还好啊,普洱就要喝这个浓度。”
看她把大半盏茶喝完。他带她上楼去看小嘉,进了房间之后,他才闲闲地问:“丁小姐,演戏好玩吗?”
“我读的是美术系。”她笑眯眯回头:“不是表演系。”
“美术系?”他也笑:“我看你挺有天赋的,不当演员多可惜啊。”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谢谢张五哥夸奖。对了,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小嘉,他在哪儿呢?”
张前志突然抓起她的右手,吓得她差点尖叫:“你干什么?”
他把她的手腕翻过来:“丁大小姐,你可以戴假发,可以换衣服,可以穿高跟鞋,甚至可以刻意把声线压低。但你忘记了你手腕上有颗痣!你还打算玩到什么时候?你演技可真是一流?骗过多少人?我告诉你,今天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让你记牢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利如鹰鹫的眼神,终于败下阵来,连声音都带了一点哭腔:“张五哥我错了,我只是觉得好玩,你别打我……更别告诉我爸爸……我错了……你饶了我行不行?”
“饶你?”他气得只想打眼前这丫头的屁股:“你觉得挺好玩么?把人耍得团团转,你把我的卡都刷爆了,两天之内你到底花了多少钱?你一个学生都买了些什么?现在外头那么多坏人,动不动就骗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觉得你挺聪明的?我告诉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要万一真遇上了坏人,到时候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花,怎么回事……
丁梅还是甜甜笑着:“张五哥,谢谢你提醒我,现在外面坏人很多,动不动就下迷药,这种下三滥的坏人啊,我还真见过几个。”
他只想咆哮,她骂他下三滥?她竟敢骂他下三滥!他在茶里添了点料,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丫头,她竟然敢把茶给调包!她竟然敢骂他下三滥!!
但他没能吼出声来,这种前苏联的克格勃专用麻醉剂见效极快,他四肢发软,虽然还能稍微动弹,可是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气,连说出的话都只是嘟哝。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丫头,丁爷的女儿!他到底是大意了!
她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非常感兴趣:“这药挺见效的嘛!”
她反锁上了房门,然后开始脱他的衣服。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脱得很利落,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被脱光光,连内裤都被她扒下来扔到一边儿,他只差要哭了,这丫头竟然挺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个够,尤其重点观察了一下他的重点部位:“原来男人就是这样的。”
张前志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他一定要活剥这丫头的皮!一定!
然后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虽然动不了,可是冷汗一个劲往外冒,他想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她俯身下来贴在他脸旁才听清楚,原来他说的是:“你想干什么。”
她接着脱自己的衣服,非常得意地告诉他:“别紧张,咱们摆几个造型,拍两张照片就行。”她拿出手机:“笑一个嘛,五哥,来来!笑得淫荡点!”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只差想咬舌自尽。
她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胸口,摆出个姿势,然后将头靠在他胸口,举着手机拍两人合影:“张五哥,我知道你将来一定饶不了我,所以咱们拍组香艳点的照片,要是你将来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把这照片发给我爸爸,你一定非常清楚,我爸爸他脾气很不好,他要看到这组照片,到时候你是选择娶我呢?还是选择被大卸八块剁掉小鸡鸡去喂狼狗?”
剁掉小鸡鸡?
张前志再次想要咬舌自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真正发出的声音却是气若游丝:“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斯文点……”
“好,好,我斯文点……”她摆出幅鹌鹑的样子贴在他胸口,笑得更像小鹌鹑,咔嚓咔嚓地按快门。她的头发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蹭得他竟然……有反应了……
靠!
这是他没办法控制的,他被脱光了按倒在地毯上,然后她又只穿着内衣,光溜溜地在他身上一下子这样,一下子那样……他是个身心相当健康的男人……
他脸红得一定很像关公,因为她也发现了:“咦,你很热啊!”她注意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啊!你那个那个……”
张前志第三次想要咬舌自尽……
他也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竟然能咬破了流血,疼得令他倒吸了一口气,四肢同时一搐,好了,说明药效终于在渐渐散去,幸好他只喝了一口茶。
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最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随手从花瓶里抽了一支玫瑰,捅了他的宝贝一下:“它怎么长得这样丑!”
啊!
他忍无可忍扑上去,一下子将她扑在了地上。
她吓得尖声大叫,并且拼命挣扎:“你怎么突然可以动了?”
她在他身下扭得他简直要发疯了,直吼:“你别动!”
咣啷!轰!咔嚓!砰!哗啦……
……
很多年后,唐少波绘声绘色地形容:“据说,现场是一片狼籍,房间里所有可以打碎的东西全打碎了,沙发翻了,茶几倒了,地毯掀了……连柜子都动了……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哦不对,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做的……”
张前志脸都绿了:“唐十三!”
钟瑞峰咧着嘴哈哈大笑:“十三!新郎官要发飙了,别讲了,几年前的旧事还有啥好讲的。别忘了今天咱们在洞房里装了有针孔摄像机,过会儿就可以看现场直播!”
钟瑞峰如愿以偿,看到向来冷静的五哥,穿着笔挺的西服,胸口别着新郎的鲜花,一幅衣冠楚楚的模样,却再次失控地抓狂:“钟老九!”
《我爱黑社会》之老八余秉秉的故事
“求求你!求求你今天做我的男朋友吧!”
“不行!”
“我给你500块!”
“不行!!”
“800!”
“不行!!!”
“1000!”
“成交!”
看到屏幕上跳出这两个字,林小枫觉很后悔,非常非常地后悔,她应该试着先说900,这样或许能省下100块来,不过没关系,她搞定了最难搞定的部分,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兴高采烈。于是飞快地打字:“那你今天下午五点在我学校正门等我,我们一块儿回家。”
“知道了。” 他慢吞吞打出这三个字,可以想像电脑那端他是怎样一幅不耐烦的表情,靠,你以为你小玄子?在批奏折啊?本来已经打算说再见下线的林小枫于是非常恶意地补上一句:“鱼饼饼同学,走路小心,表变成肉松松!”
这小子唯一可爱的地方大约就是他的名字,林小枫无意中得知他的真名叫余秉秉时只差捶地大笑:这世上竟然有人叫鱼饼饼!怎么就没人叫肉松松?她一被他气着就叫嚣“肉松松”,百试百灵,一定可以当场噎得他说不出话来。看屏幕上久久没有回应,她突然醒悟过来,飞身扑出去按关机键,啊来不及了,还没等她的手碰到按钮,屏幕已经悄无声息的黑掉了。
不要啊……
林小枫欲哭无泪,这个月第三回了,她一定又得格式化整个硬盘。
BT啊BT,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像他这种顶级黑客,不是都不屑于这种丝毫没有挑战性的事情么?为什么天天拿她的电脑养病毒?
其实跟鱼饼饼的相识非常传奇,真的很传奇。林小枫是园林设计专业,课业之外偶尔干点私活打点小工,挣几个零钱买红宝石小方吃。有次参与某个游戏内测,在网上认识了鱼饼饼,游戏里他的网名叫EYES。林小枫觉得这名字既臭屁又无聊,等终于有天见着真人,心里才叫了一声:靠!
原来这小子有双漂亮的丹凤眼,斜长入鬓,配上剑眉薄唇,斜睨着看人时,要多桃花有多桃花。
桃花眼啊桃花眼。
林小枫自从认识鱼饼饼从没有走过桃花运,而是一直走霉运。
从一开始就是,初识他那天半夜突然断电,虽然一分钟后就重新来电,但存在硬盘里的刚做好的图统统不翼而飞,她随便打开一个群,独自5555哭了很久,明知没有任何人会理她。凌晨四点,所有的头像都是灰暗,寝室里的同学也全都睡着了,屏幕上反射的一点光映在林小枫脸上,活脱脱像午夜幽魂,于是生在新中国长着红旗下一直过着奔小康生活的林小枫不由悲愤地觉得,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怎么一点也不能阳光普照到自己身上。
还没等她悲愤完毕,突然屏幕上蹦出两字:“D盘”。
她被吓了一跳,认真看,原来是个叫EYES发言。没想到半夜除了她还有一只孤魂野鬼,不过这孤魂野鬼说D盘到底是啥意思?于是她打了个“?”发送。
他却没回应,过了会儿她打算关机睡觉,强迫症一样重新打开“我的电脑”,绝望般最后一次点开D盘,没想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文件夹失而复得,一百多张图好端端地出现在原处。
这下子把林小枫震到了,想起刚才那个EYES莫明其妙蹦出的两字,于是倒吸一口凉气拼命给他留言。你好你怎么知道我丢掉的那个文件夹在D盘我明明找过N遍它们真的不在了你是怎么把它们还原到D盘的还有你怎么可以进入我的电脑你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黑客啊我好膜拜大侠您要没事的话可不可以替我看下漏洞杀杀病毒……
大侠当然很酷地没有搭理她。
林小枫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屈不挠,办事认真。所以虽然大侠不搭理她,但从这天开始,她每天养成了给大侠留言的习惯。从一开始天天问:“你好,你是不是真的黑客?”到后来天天晚上回寝室一开机就说:“你好,晚饭吃了没?虽然当大侠行侠仗义我知道你很忙,不过要记得吃晚饭呀……”
每天这样对着一个人说话,时日久了,总像是对朋友倾诉。林小枫偶尔也会对大侠讲讲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比如四级还没有考过,或者上自习占好了位置却被人把书扔到角落里……当然大部分都是开心事,比如在学校网球场看到帅哥,或者喜欢的偶像又发行新单曲……
在林小枫的心里,大侠的形象是白衣飘飘仗剑而行,好像小时候看武侠片的那样子。
总之林小枫做梦也想不到有天这位大侠会给她打电话,因为她给他留言一年多了,他连个符号也没回过她,他却给她打电话!!!
本来看到手机上陌生的电话她愣了一下才接,结果对方问:“你好,请问你是林小枫吗?”
她说:“我是,您哪位?”
“我是EYES。”
她正在想谁这么无聊打电话还自称英文名字,真是既臭屁又无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几乎要跳起来,结结巴巴:“那个……那个……大侠……”
谁知大侠比她更尴尬:“那个……呃……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等大侠吞吞吐吐的把事情说完,她说:“我马上来!”
热血沸腾立马打了个的,直奔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径直往里走,被警察叫住:“哎哎,小姑娘,干什么的?”
她赶紧阳光灿烂的一笑:“我是来领人的。”
“领人?”警察上下打量她:“是不是姓余?打架斗殴的那个?是你同学还是你哥哥?胆子可不小,敢在派出所门口打架闹事!”他指了指自己眼圈上一大块乌青:“看到没有!我上前劝阻他竟然还动手袭警,我告诉你,这人按治安法应当拘留!”
林小枫差点要昏了,他在电话里只说因为打架,所以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允许他打电话找人去领。可没说是在派出所门口打架,更没想到他竟然还打了警察,大侠啊大侠!您行走江湖也忒傲慢不羁了吧?!
本来林小枫揣着银行卡是打算来交罚款领人的,一看这情形知道没辙了:“呃,叔叔,我替他向您赔礼道歉。他今年四级又没过,所以心里窝火,今天一定是喝多了,真的,我向您保证,平常他真的特听话,学习也特努力。您帮帮忙,这要通知学校的话,他一定会毕不了业的,求您了叔叔,要是他受了处分拿不到毕业证,他一辈子就毁了。”厚着脸皮祭出王牌:“他是我同学,叔叔您帮个忙好吗,我是林正华的女儿。”
“啊?”警察有点尴尬:“那个……”
“您帮个忙,”她想起来连忙又补上一句:“不过千万别告诉我爸爸,不然他非打死我不可。”眼圈一红,只差要哭了。
警察同志禁不住她左一句右一句的哀求,况且她又是林局的女儿,所以最后他进去跟另几个警察商量了一下,最后出来说:“这次就算了,你把他带走吧,下不为例。”
“谢谢叔叔!谢谢您!”
“甭谢了,小林你好好劝劝你同学,下次别这样冲动。”
“好的好的。”
跟着他去领人,七拐八弯走到一间屋子,才看到一个穿白色休闲装的人。
靠!
大侠你果然是白衣飘飘,可是……白衣飘飘戴着手铐蹲在地上,您这江湖也行走得忒没气质了。
“余秉秉!”
警察叫了一声,白衣飘飘的大侠终于抬起头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看上去真像是她同学。漂亮的丹凤眼斜长入鬓,配上剑眉薄唇,斜睨着看人时,要多桃花有多桃花。而林小枫只想捧腹狂笑:鱼饼饼?这世上怎么还有人叫这个名字?
“身份证还你,”警察打开手铐,将身份证递给他:“你可以走了。”
出了派出所他才说:“谢谢!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麻烦你了。”
“没事。”不过她有点纳闷:“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你电脑里有个人简历。”
“啊?不会吧你又进我电脑?”
“要不是我天天帮你杀毒补漏洞,你电脑能一年多时间连死机都没有过一次?”
他样子还是酷酷的,拽得不能再拽。
于是她说:“这位同学,我刚把你从派出所里捞出来,你表这幅表情行不行?”
他怔了一下:“那你要我怎么样?”
这下林小枫来了精神:“以身相许行不行?”
“不行!”
人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连说“不行”都可以说得这样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吐气如兰……好吧,她承认帅哥就是帅哥。
不过她也算是英雄救美哦不美救英雄了一把,所以天天依旧给他留言,明知道他都有在线,照留不误:“鱼饼饼你今天有没有吃晚饭?我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传说中的新一届校草了,不过长得没你帅哦……”
偶尔心情好鱼饼饼也会回她一句半句,比如她留言说打工挣到三百块钱,屏幕上就会蹦出两字:“请客!”
然后她就请他吃K记的蛋挞。
两个人坐在窗明几净的快餐店,一口气可以吃掉八只,每人四个。吃完后林小枫往椅子一摊:“哎!好饱!”
他经常不吃饭,据他自称是因为太穷了,吃也是敷衍了事,所以每次林小枫摊着不过三分钟,他总是踢她去给自己再买两只蛋挞。
“自己去!”她懒得动。
“我不想动。”他学她的样子摊在椅子上,因为这种姿势很舒服。虽然林小枫老被妈妈骂,说女孩子坐要有坐像,站要有站像,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忘记装淑女。
“那你为什么想吃?”
“正因为不想动,所以才更想吃啊。”他竟然答得理直气壮仿佛如同天经地义。
好吧,她承认帅哥耍无赖的时候也魅力十足,她沉溺美色,每次总认命的替他去再买两只蛋挞,看他一口口吃掉。
真奇怪,天天喊穷喊饿,吃东西的样子却一贯斯文,虽然吃得多,但吃得慢。
他斜睨她:“这样吃最容易饱,我在减肥你知不知道?”
靠!就他这样吃掉六只蛋挞还自称减肥,怎么能比她还厚颜无耻口是心非?
不过他是真穷,每次跟她一块上街总是花她的钱,唯一送她的礼物是她过农历生日,他竟然买了一只大熊快递到她寝室,她十分惊喜,上网就给他发讯息:“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结果他懒洋洋说:“你生日不是元月五号早过了吗?这熊是我前天在游艺机上赢到的,没地儿搁所以送给你。”
差点没把她气死,发誓要再不理他。但晚上一时没留意,竟然又习惯性的给他留言:“鱼饼饼你吃了晚饭没有……”敲了回车键发送上去,她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发过誓再不理这人了,不过已经迟了。
算了算了,她不跟帅哥一般见识。
但这帅哥偶尔也有令她怒其不争的时候,比如有天她跟同学上街,结果正巧在某间咖啡厅门口看到这小子正在琢磨路边停的一辆跑车,一幅偷车贼的模样。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更何况偷车就不是进派出所那么简单了!她忍不住上前去拍了他一下:“你在干吗?”
他竟然没被吓一跳,果然当黑客的人心理素质超好啊,见是她,反问: “你在这里干吗?”
她看了那跑车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把他一把拖开:“你别动这车。”
“为什么?”
“A8啊!”她指着车牌说:“传说中的A8啊!我天天泡JJ看高干文,真遇上A8还是头一回,多不容易啊!你看看这号段小得,竟然是82,啧啧!几时要能见着传说中的V0,也不枉我看了那么多高干文。”
“JJ?”他斜睨:“就是你天天泡的那个黄色网站?”
她一气愤都忘了装淑女:“什么黄色网站,那是原创网站!”
“那网站里头不都是什么耽美高H,女尊NP……”他摸下巴:“对了,忘了你电脑里还有H漫,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喜欢这些东西!”
她恼羞成怒:“你竟然又偷看我电脑!”
“不是你天天叫我杀毒吗?”
她气得又发誓真的要再不理他。
如果不是要回家相亲的话。
上个星期回家,妈妈突然说,这星期五晚上回家吃饭,陈叔叔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他要来家里吃饭。爸爸赶紧补上一句:“你一定要准时回来!”
相亲!
二十岁竟然就让她相亲!!!
她林小枫好歹也是一青春无敌美少女,虽然在学校里暂时没有人追求,但那也是因为她跆拳道黑道四段,曾经在学校西门外等公交车时,把一个趁拥挤意图揩她油的猥琐中年男人一脚飞踹出五米远。从此后名震校园,把不少心存绮念的男生吓跑了而己。
怎么可以让父母误会自己沦落到要相亲的地步!
所以她决定带个男朋友回家吃饭,挑衅那个记忆中又白又胖的陈家小子,她才不要嫁给一个五岁就移民连中国话都说不清楚的香蕉。
这个临时男友的不二人选当然就是鱼饼饼,谁叫他穷,又没骨气,最容易收买呢。
没想到鱼饼饼来的时候还收拾了一下,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很令她鄙视:“穿什么西装啊?”
说实话是因为他穿西服太好看,她嫉妒,明明平常就一大男生,不是T恤就是牛仔裤,而且全是没牌子的货,看起来比她同学年纪还小,谁知一穿起西服来竟然人模人样,很有点所谓翩翩风度。
他说:“你不是说要回家见伯父伯母,见长辈当然要有礼貌,所以穿得稍微正式点。”
连谈吐都斯文多了,她“噗”地一笑,做戏做足全套,真有专业精神。
算了,反正帅哥穿西服这么好看,就当养眼好了。
他们搭地铁回家,正好是周末的下班高峰,人山人海,他护着她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路来,然后让她站在靠柱子边,自己站在她旁边。他个子高,虽然车厢里拥挤不堪,但他伸手拉着吊环,正好替她挡住汹涌的人潮。
没想到这小子穿上西服,连所谓的绅士风度都有了。
林小枫对他刮目相看。
最令林小枫刮目相看的是他在自己父母面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一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啊,不卑不亢,有理有节,进退得宜。他甚至还会打桥牌,哄得林正华眉飞色舞,跟他大讲特讲牌经。而林家妈妈最满意的是他家世,一听说他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音乐教师,顿时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于是鱼饼饼同学成功PK掉海归陈家哥哥,成为林家父母第一女婿人选。
林小枫从来没见自己父母那样开心过,不至于吧,就是一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小白脸,他们就放心将自己养育多年的掌上明珠托付终身?
林小枫更郁闷的是,本来以为自己因为认识鱼饼饼的霉运已经走完了,没想到她会遇上绑架。
绑架耶!
货真价实的绑架,这天她从超市买了水果零食出来,正打算搭公交车回学校,结果一辆面包车冲到她面前“嘎”一声停下,跳下来四五个人笔直朝她直冲过来,架起她就想把她拖进车里。
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但她的黑带四段岂是白绣上去的?
所以她抓住扭住自己胳膊的第一个人,一个漂亮的过肩将那人狠狠掼在地上,然后飞起一脚,踹开冲上来的第二个人,拳打脚踢,那四五个人一时都近不了她的身,闹市之中,竟然没人围观。
她好容易将两个人打趴在地上,余下几个人一时缠斗不休,这几个人都会功夫,拳脚很硬,她孤身迎敌难免落了下风,真是士风日下啊,各位市民你不见义勇为也快报警啊!
正当她觉得吃力的时候突然背后劲风来袭,没等她反应过来,颈中已经挨了一掌。
她眼前一黑,晕了。
醒来是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她没有被绑起来,嘴也没被贴上胶带,甚至还躺在一张看起来挺不错的床上,但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检点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完好,这才松了口气,跳下床去,试图开门。
不出所料,门被反锁了。
她拉开窗帘,窗上有牢不可破的防盗网,隔着防盗网往下看,原来是别墅三楼,底下是修剪得很漂亮的草坪,花圃里还种着英国玫瑰,好一个精致的牢笼。
不过,就凭这牢笼想要关住她林小枫,也忒小瞧她了。
她摘下发卡,开始扭防盗网的螺丝。
是有点费劲,不过这可是父亲的同事吴叔叔教她的绝活,吴叔叔是特种部队退役,有好多绝活。
她成功的下掉两枚防盗网的膨胀螺丝,将整个防盗网位移开五十公分。
够她钻出去了。
撕床单,结成长绳,然后绑在柜脚上,试了试牢固度,才将床单绳抛出去。
她顺利的往下爬,耐心又小心,最后成功着陆。
耶!
双脚落在草皮上的一刹那,她突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竟然有几个男人正坐在不远处阳伞下喝茶,顺便观赏她爬楼的英姿。
刚才她在楼上的视角太窄,看不到这堆人。
呃,这是什么诡异局面?
为首的人一身中式黑衣,左眉梢有一道疤痕,却并不触目,突然对她一笑,竟然颇有几分儒雅气质。另几个人就笑得有点诡异了,尤其是一个大块头,他笑着打量她半晌,才洋洋得意回头对另一人说:“怎么样,我就说她一定会爬窗子下来。”
有个男人皱着眉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给你十块!还有五块钱不用找了!”
“认赌服输嘛,”钟瑞峰拿两根手指挟着抖了抖那张纸币:“十三,别皱眉啊,回头老八来了,咱们一块儿敲他请客得了。”
“靠!你还做梦敲他请客?”唐少波嗤之以鼻:“老八最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你还把他的妞弄到这儿来,看他回头怎么发飙!”
“我是英雄救美,”钟瑞峰振振有词:“要不是我叫人盯着,她一准已经被高瘸子的人绑走了。到时候老八就不是发飙了,就该发狂了。”
唐少波横了他一眼:“我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老八发狂,今天多难得的机会让我见识见识,你竟然把人给救回来了!”
林小枫却要抓狂了,这帮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对她视若无睹只管品头论足?
她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还没等她迈出一步,突然听到引擎的咆哮声,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跑车正顺着车道疾冲进来,转过弯道,如脱缰的野马般冲上草坪碾过花圃,笔直冲向那堆喝茶的男人,最后在尖锐的刹车声中硬生生停下来,距离茶桌不过区区三十公分左右。
千钧一发,那堆喝茶的男人竟然个个面不改色,杯子里的茶都没溅出半滴来,仿佛早知道这车会及时刹住。
唐十三甚至抬腕看他那块金灿灿的劳力士:“37分钟……哦哦哦,八太子今天这速度啊……老九,如果要你从城西跑过来,有没有这么快?”
钟瑞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呸!要有人敢把我们家晓颖关这儿,从城西我顶多18分钟就飙过来了,老八这速度简直是龟爬。不过他不常开快车,我们要原谅他。”
有人下车摔上车门,一路怒气冲冲直朝着她走过来。
咦!
这人竟然有点面熟,定晴一看,竟然是鱼饼饼。
他怎么会从天而降?为什么这样生气?
没等林小枫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一把拽住,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伤着哪儿没有?”
她还没弄清楚状况:“没有。”
“你手怎么回事?”他怒不可抑:“怎么在流血?”
她赶紧说:“没事,我从窗子爬下来的时候磕破点皮。”
没想到他更怒了,回头冲那堆男人吼:“你们就看着她从窗子里爬出来?”
唐十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然后摊开手掌,钟瑞峰十分认命地掏出一百块给他:“拿去!”
唐十三接过钱,笑嘻嘻拍了拍钟瑞峰的肩:“要不我们再赌一把,赌老八会怎样收拾那姓高的?”
这下连林小枫也气得脚底冒青烟了:“你们赌来赌去,到底有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为首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哧一声笑出声来,顿时连眉梢那道伤疤都淡似笑纹。
鱼饼饼反倒不生气,对她说:“你去车上等我。”
她抗议:“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
他大怒,一把抓过她来,狠狠地亲住她。
很软,很热……林小枫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唯一就是唇上温软的触觉,她的初吻啊……初吻啊……
旁边有人吹口哨,还有人鼓掌,他终于放开她,她因为缺氧所以大脑反应迟钝,顺利地被他塞进了车里。
“看到没有?”唐少波无限感慨的摇头:“这就是叫女人闭嘴最简单的办法。”
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林晓枫终于想起来问:对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为何在派出所门口打架?而且还是袭警?“因为他们想要我帮他们偷一样东西,我不肯,他们纠缠不放,所以我在派出所门口打了一架,这样我就被警察抓进去了,也摔掉他们了。”
于是林晓枫非常开心地笑了:“你看着笨笨的,其实蛮精明嘛!”
……
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林晓枫终于又想起来问:“那天为何有人要绑架我?”
“因为那帮人贼心不死,还是想要我帮他们偷那样东西,于是他们就想绑架你。”
于是林晓枫非常开心地笑了;这么说我对你很重要了?
“他们以为很重要而已。”
……
《我爱黑社会之十一郎》(十一:郎江)
“十一郎,你知不知道余家?”
“哪个余?”
张前志指了指天花板:“那个余。”
被称作十一郎的郎江脸上没多少表情,张前志于是接着说下去:“余家有位小姐,昨天刚刚从意大利回来,在机场丢了行李,里面有件东西很重要。”
“这种人不是都走VIP通道?所有行李都有专人照看。”郎江语气里透着嘲讽:“怎么可能丢?”
“这位大小姐想给家人一个惊喜,所以事先没吭声,自己搭航班回来,谁知出关后找不到行李了。”
“丢了什么?”
“据说就是一件行李箱,里面只有衣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大小姐脾气发作,说什么也要找回来。警方算是彻底没辙了,所以才想让我们找找。”
见他不作声,张前志又说:“十一,我知道你不愿意蹚这种混水,这事我也没让老大知道,你就当给我面子,帮个忙。”
郎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我会叫底下人留意。”
花了整整一周才找到,郎江手下负责追查此事的赵郭仁把那天曾在机场“趟活”的“小老鼠”一个个找了出来,盘问过一遍,才有个人哆嗦着承认,自己“滚”过这样一个箱子。
行李箱完好无缺的被送到郎江面前,“滚大个”的人见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直扔在出租屋的床底下,还好没有任何损坏。
箱子是valextra,鞣制白色海象皮面,已经被蹭脏了,虽然擦拭过,但总免不了留有污迹。本来用这种皮子做行李箱再加上这种颜色,简直令人觉得暴殓天物。而箱子搭扣背后有制作工匠的姓名缩写,皮件里则有制作年月及编号,处处透出限量定制的尊贵。郎江眯起眼睛来,赵郭仁在一旁笑着说:“算他们走了宝,光这只箱子就值多少钱啊。这帮不开眼的,只认得LV。”
箱子里头唯有廖廖几件衣物,郎江扫了一眼,问:“没少什么?”
“据说什么都没‘挑’,一样也不少。”
郎江用一个指头推上箱盖,说:“叫人给老五送去吧。”
赵郭仁正要将箱子拿走,郎江却突然伸手,正好按在他手上,赵郭仁只觉得他手冷得可怕,不由得一激灵。见郎江脸色都变了,赵郭仁连忙缩回手。郎江把箱子重新打开,拨开几件衣服,露出底下的东西。
赵郭仁知道不应该看,连忙避嫌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忍不住好奇,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银灿灿的,似乎是件首饰。
其实是只小小的银像框,很小,因为照片小,拍得又不清楚,是大头贴拍下来的,脸型都有点走样,也或许,并没有走样,只是他不记得了。郎江没有动,只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把箱子再次阖上,说:“给老五送去吧。”
赵郭仁亲自开车把箱子送到张前志那里去,张前志听说东西没少,很是高兴,于是给郎江打了个电话:“兄弟我就不说谢了,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
张前志知道他素来是这种不冷不热的调子,也没在意:“那过几天一起喝茶。”
郎江把手机挂断后,随手搁在桌子上,然后点上支烟。
其实并不难受,因为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失眠严重,晚上照例吃两颗药才能入睡。
睡得并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普罗旺斯的阳光仿佛蜜一般,然后是她的笑容,灿烂的同阳光一般。漫天漫地都是她的笑声,向他包围过来。
然后心悸,惊醒。
很安静的夜,房间全是双层玻璃,但这样静,听得到自己心脏怦怦的声跳,绞痛。
痛得太难受,于是起来,打开门走到露台上去。
没有月亮,夜色深沉。
《我爱黑社会之十二楼的云妹妹》(十二:楼两万)
引子
“两万!两万!”
少女清而脆的声音,仿佛一串银铃,摇碎整条巷子清晨独有的岑寂。一条流浪狗抬起头来看看,又夹着尾巴,去刨垃圾堆里的西瓜皮,惊动了一群绿头苍蝇“嗡”得乱飞起来。有几只撞到少女白底蓝条的校服上,她拿手摇着赶开,自顾自仰着脸又叫:“两万!”
“吱呀”一声,古旧发黑的木窗被人推开,露出少年鸡窝一样的头,揉着惺忪地眼睛问:“阿云,你今天不是中考吗?”
“笨!所以才提前来叫你起床啊!”少女的脸庞在朝阳的映衬下,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你别忘了给你阿婆煎药。”
“哎!”
“还有我昨天给了黄六叔十块钱,让他今天给你留条新鲜的鱼,你别忘了去拿。”
少年皱起眉:“你哪儿来的钱?”
“不要你管!”少女晶莹的脸庞被朝霞镀上一层淡淡的绯红:“我要走了。”
“等一下。”少年耙了耙鸡窝样的乱发,然后消失在黑洞洞的窗口。等他重新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托着一盒糕点。精美的包装盒跟破破烂烂的木楼形成鲜明对比,在歪歪扭扭的陈旧窗口,仿佛落在垃圾堆里的一朵鲜花。少年咧开嘴,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今天是过节,我给你买了盒绿豆糕。”然后拿了只篮子,系上绳子,小心翼翼慢慢将糕降下来。
少女将糕捧出来,精致的盒子泛着丝绒华贵的光泽,这次轮到她皱眉了,仰起脸问:“你哪儿来的钱?”
“你别操心了。”少年在窗口擦了一把黝黑脸庞上的汗珠:“反正他们说这个是名牌货,可好吃了,你尝尝吧。”
少女的眉蹙起来:“你又去赌钱了?”
少年挠了挠头,吱吱唔唔还没有说话,少女脸色一沉,把那糕点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了。
少年追下楼来,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毛色灰黑肮脏的流浪狗,在用湿湿的鼻子拱着地上精美的糕点盒。
“滚!”少年懊恼的冲狗吼了一声,空落落的巷子沐浴在刚升起的太阳里,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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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
凄厉的尖叫令一帮女孩子花容失色,所有人面面相觑,舞蹈老师扬着头:“下一个!”
云佳战战兢兢的站出来,校庆一百一十周年,她们系女生又多,几乎所有人都安排了节目,云佳面容姣好,身材均称,于是被挑去伴舞。
谁知遇上要劈腿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也不管她们这些大二女生,老胳膊老腿是不是受得了。
就在她心惊肉跳的时候,舞蹈室外突然有人叫:“云佳!中文系云佳!下面有人找!”
简直是天降纶音!
云佳连忙对舞蹈老师说:“老师,我出去一下。”
舞蹈老师正忧心忡忡这群学生连劈腿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还跳什么舞啊马上就要校庆晚会到时候岂不是在党和国家领导人面前丢脸么于是心不在焉就点了点头。
云佳一看老师点头如获大赦逃之夭夭。
她一口气跑下楼梯,脸上倒出了汗,崭新的跑车边站着个人,背对着她正抽烟。
“嘿!”
她跳起来才拍到他的肩头,这小子越长越高,从她上初中后就跟竹笋一样,蹭蹭的往上蹿,等她考进大学,他已经蹿到183公分,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
三月的下午,太阳很好,气温还是很低,他倒只穿了件西服,这小子穿西服也没个正经样,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真丝衬衣,云佳拿两根手指戳着那衬衣:“什么衣服都能被你穿成腌菜。”
他委屈的掩住衣襟:“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呸!”她跳起来又拍了他的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云佳豪气干云:“就凭我,堂堂P大中文系十大系花之一,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嫁不出去才怪!”
他斜睨:“你们系是不是一共才有十个女生?”
云佳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他的跑车上:“呸!”
没想到钢圈正好抵在她脚趾上,痛得她抱脚跳,他哈哈笑,云佳气得眼圈都红了:“楼两万!你太没良心了。”谁知他突然一伸手,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他竟然将她打横抱起来,他身上的气息顿时笼罩了她,涌入她的全部呼吸,既陌生又熟悉,吓得她结结巴巴:“你……你想干嘛……”
“我想……”他微微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早春阳光下,仿佛猎豹,绷满伺机而动:“我就是想……”他的头慢慢低下来,吓得她连闭眼都忘了,只觉得视线里他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啊!”
伴随着她尖利的嗓音,他手一松,将她扔进跑车里,扔得她七晕八素,差点没滚到车座底下去。
他大笑着上车,她好容易刚爬起来坐到座椅上,他一脚油门接着一脚刹车她差点又跌下去,气得只差要哭:“楼两万你就是个大混蛋!”发动机的轰鸣将她的声音湮没,她咬牙切齿的想,总有天自己会报这一箭之仇。
楼两万招摇的新跑车在一周内,成为云佳她们寝室的主要议论对象。谁让这小子骚包,开着百来万的敞篷跑车到学校来找她,被寝室室友看到,人人夸张:“哇!云佳没想到你的男朋友这么帅!又这么有钱!太有型了!”
“楼两万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就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有人好奇问:“两万?他名字叫两万?真的假的?”
“是啊,他就叫楼两万,是真的。他妈妈生他之前在桌子上打麻将,正好摸到一张两万,海底捞扛开耶,把牌往桌上一拍,乐极生悲,动了胎气,就生了他。”
“啊?这么有传奇性啊?”
“是啊,所以原来在我们巷子里他有个外号,就叫‘海底捞’。”
“噗!”
“哈哈哈……”
“不会吧……”
一双双花痴的眼睛热切的盯着云佳,云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至于么,就是一个骚包的楼两万,至于让寝室里一帮姐妹都向往成这幅模样么……于是她故意正了正脸色,说:“你们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其实他是开赌场的,这城里地下赌场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他是黑社会。”
这次总该吓倒这些花痴的姑娘们了吧?谁知——
“哗!”
“天啊!”
“太帅了!黑社会!”
“为什么黑社会大哥都是这么帅啊!介绍他给我们!”
“对对!介绍他给我们认识嘛!”
“我小时候就一直梦想找个有情有义的黑社会大哥做男朋友!”
“就是!太帅了!”
云佳觉得自己彻底要抽了,什么啊,一群如花似玉的大学女生,个个对黑社会垂涎三尺。
于是在全寝室姐妹的强烈要求下,她不得不给楼两万打了个电话。
楼两万接到她的电话还是挺高兴:“怎么了?”
“我们寝室想让你请吃饭,就这个周末晚上,你有时间吗?”不等他答话,又急急的说:“你要没空就算了。”
“有空,有空,当然有空。”楼两万忙不迭问:“你们要吃什么?我叫人订位置。”
云佳觉得十分懊恼,掩着听筒问全寝室:“你们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就是!”
“随便好了!”
只好说女人花痴起来真是不可理喻,云佳于是告诉楼两万:“她们说随便,你看着办吧。”
“行!”楼两万答应的很干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楼两万还真把这事当成件事了,周末的时候特意带着司机开着房车来接她们,于是寝室里的两千只鸭子突然就变成了四只鹌鹑,个个浅笑含羞,跟着云佳鱼贯而出,没半点平常叽叽喳喳的模样。
楼两万这次真下了本钱,请她们吃生猛海鲜,还连连自谦说“粗茶淡饭,招呼不周”,云佳这两年跟他吃的多,知道这桌菜大约又是自己全年的学费。于是在心里一边骂他虚伪一边看他招呼寝室同学们吃菜喝饮料,处处周到,风度翩翩,要不是她太清楚他这十几年的底细,还以为这小子真是一绅士。
装样!
饭吃到一半终于热闹起来,寝室里的女生都没了起初的拘紧,个个问东问西,还有人大着胆子要求楼两万表演一下赌技,楼两万只是笑,说:“我不赌的。”
“为什么啊?”
“我答应过一个人,我答应她再不赌。”
“哗!”
“啧!”
“啊!”
……
云佳只听到一片抽气的声音,全寝室的女生同时露出心心眼,睡在她对面的绾绾摇着她的手激动得要命:“天啊天啊,一定是个很感人的故事!一代赌神为了一个女人戒赌!天啊天啊,想想就好感人哦!”
云佳只怕这群花痴女扑上去把楼两万生吞活剥了,于是赶紧解释:“他奶奶死的时候,他答应他奶奶不再赌了。”
“哇!有情有义!”
“就是!”
“好感人!”
云佳可算明白了,在这群花痴女眼里,无论楼两万做啥,都是值得花痴的。
吃完饭除了云佳,人人都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楼两万提议去KTV唱歌。云佳第一次跟楼两万到这种地方,一下车泊车的小弟就笑容可掬:“十二哥来了?”一进大堂那更是热闹非凡,经理带着一溜迎宾的公关小姐齐刷刷鞠躬,个个娇声软语:“十二哥!”经理满脸堆笑:“十二哥这阵子都不来照顾我们生意,我们强哥前阵子还问,是不是你们把十二哥给得罪了,我说再借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十二哥啊,准是十二哥嫌我们这里太简陋……”
进了包厢,经理笑容可掬:“今天十二哥带了这么多美女来,我们真是蓬荜生辉。今天各位美女一定要给我面子,玩得高兴点!”又是水果又是鲜花,红酒洋酒更是轮番送上来。云佳就坐在楼两万身边,隐约听到经理附耳对他道:“十二哥,今儿晚上要灌醉哪一个,您尽管发话。”
云佳心中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左手移到右肘底下,隔着衬衣,就在楼两万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咝!”楼两万从牙缝里只吸气。
“十二哥?”经理看楼两万脸都白了,忐忑不安的问。
“没事,没事,你出去吧。”
经理一走,绾绾就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云佳死活不干:“我不会玩这个,还是唱唱歌吧。”
“没事,我们教你!”
“就是,可好玩了!”
七嘴八舌吵得云佳没办法,只得少数服从多数,但最后的警惕性还有:“那就我们来吧,楼两万不要来,他要来我们就输定了。”
“好!”
绾绾提议:“那十二哥帮我们洗牌吧。”
这群花痴女学的真快,云佳忿然想,都已经开始叫十二哥了!
“行,我帮你们洗牌。”楼两万兴致勃勃,拿起茶几上的牌拆开,唰唰唰几下功夫,切牌,洗牌,转牌,飞牌,射牌,开扇,梯式……单手换双手又换单手,十指飞快,看得大家眼花缭乱,频频惊呼。
卖弄!
云佳在心里很不以为然。
第一轮云佳就不幸中采,大家起哄,让她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
云佳心知肚明八成是楼两万在牌里面玩了花样,苦恨一时大意,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选了真心话。
那帮花痴女笑作一团,最后推了绾绾出来,绾绾清清嗓子,问:“请回答,你的初吻是和谁?”
她的脸顿时红得像火烧:“没有!”
“啊?”众人一幅大跌眼镜的样子:“不会吧?”
她语气坚定:“没有就是没有。”
其实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虚。
可是……那个真的不算啊……
那还是拿到P大录取通知书的当天,酷热的黄昏。她高兴坏了,匆匆忙忙扒了两口饭就跑出去。
那时候楼两万手头已经十分宽裕,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就在原来那条巷子不远。她去的时候屋子门大开着,他正蹲在电脑前,在联众在线大杀四方,上面的积分多到她数不过来位数,看到她来了他连忙把电脑关了,问:“通知书来了?”
她不理他:“你干嘛又打牌?”
他一幅很委屈的样子:“我就玩玩游戏……”
“那还不是打牌?你答应过你阿婆什么?”她气鼓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把门一摔她就蹬蹬下楼去,他追下来:“阿云!阿云!”
她跑得很快,一直到拐角处他才追上她,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因为用力过猛,将她扯得往后一仰,他连忙扶住她,结果他的唇正好扫过她的额角,软软的,像羽毛一样。她一下子怔住,他仿佛也呆在了那里,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胸脯起伏着,呼吸在渐渐急促。头灯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夏日的夜晚,没有月亮,楼道里黑得只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仿佛有光。她突然觉得害怕,他滚烫的唇已经压上来,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吻上来。
这个吻把他们两个都吓坏了,她猛然推开他,咚咚的跑下楼去。一直跑回了家,她的心还在狂跳不己。
后来整个暑假,她都一直有意无意躲着他。
幸好后来他见着她,仿佛若无其事,于是她也松了口气,若无其事了。
那天晚上整个寝室都玩得十分尽兴,最后楼两万送她们回学校,差点要关门了。
她跟楼两万道别,打算跟寝室的姐妹一块儿上去。
谁知楼两万叫住她:“等下,有件事我要问你。”
绾绾冲她扮鬼脸,其它姐妹则笑得贼兮兮,她们像两千只鸭子,一哄而散,跑进了寝室门楼里。
“哎!等等……”云佳只着急,跺了跺脚,又问楼两万:“你有什么事快说啊,过会儿要熄灯了。”
结果楼两万特认真地问她:“今晚我通过了没有啊?”
云佳直犯糊涂:“通过什么啊?”
“你们大学寝室不都有规矩,谁有男朋友都得先请吃饭,然后才能通过啊。”
“啊?”她脸一直红到脖子里,又羞又怒:“谁告诉你的?”
“老八说的啊,他说你们大学女生都这规矩……”
“老八是谁?”
“老八就是老八……你别管了……”他追问:“到底我通过了没有啊,我都提心吊胆一晚上了!”
她恼羞成怒:“通过个头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楼两万目光炯炯:“你要再嘴硬我可喊了啊?”
“喊什么?”她警惕的看着他。
结果他跳上花坛,就用手圈成喇叭,冲着女生寝室楼就喊上了:“云佳!我爱你!云佳!我爱你!”
他嗓门又大,中气十足,云佳又急又气,寝室楼上已经一片哗然,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纷纷推开窗子,她急得直拉他:“别喊了!别喊了!”
他不理不睬:“云佳!我爱你!”
这下连旁边的男生楼都惊动了,有人推开窗子拍巴掌,还有人吹口哨,更有人大叫:“兄弟!好样的!”
他竟然得意洋洋,还打算再喊。
云佳气坏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笑得十分无赖:“你说声你也爱我,我马上不喊了。”
她沉默不语。
他立马又提了一口气,准备接着大喊,云佳迫于无奈,只好扯着他的衣袖:“楼两万!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那要不我们赌一把,就翻大小,要不扔色子,就一把。”他笑得更像狐狸了:“谁输了谁说我爱你,好不好?”
“不行!”
“赌一把嘛,就一把,好不好?”
“不行!”
“我爱你!”
“不行!”
“你不爱我!”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