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种有速度感的阅读经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7:48:18
李欣频
步行
以自己有限的肉身蚕食着无限的大地,把自己放进一种可以控制的速度里,正在走路的我,最肆无忌惮。
我经常边走边吃,边走边发简讯,边走边看地图,边走边看漫画。高木直子的《150cm life》是我走在忠诚路上时看完的,然后以自己的身高,158公分的视线丈量着眼前的世界,哈比人的行走乐趣,从书中延伸到了我的现实生活。
在异国因路径不熟,不敢冒生命危险边走边看,通常手上拿的是可以断章取义的《Lonely  Planet》,或是大张到可以把自己的慌张遮住的城市地图,然后把自己融化在在美丽的布拉格街桥里,亦或在喧闹不睡的纽约曼哈顿中,努力辨识着路名、店名,以满足一个个好奇心的生生灭灭。
在逛博物馆时,手上拿着馆藏简介,就成了不耐听耳机导览的我,唯一的救赎:《埃及博物馆》成了我在开罗埃及博物馆里,独自探险的藏宝图。尼采的《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是我在登进雅典卫城博物馆前,每一次歇脚时逗点般的阅读本。
如果手上没有必须急着找到自己定位的图与书,那么美丽的欧洲橱窗,就是一本本展现诱惑的书,有着品牌、样式、价目、折扣……,这种随着欲望流动的阅读动线,会因为店打烊或是信用卡刷爆而戛然中止。
最有趣的是看人。我喜欢在摩洛哥的街上,读着彩色长袍下男人女人的秘密;喜欢在希腊圣特里尼岛上的小店里,读着年轻老板不可一世的艺术气息;喜欢在丹麦新港的酒吧里,读着年轻情侣的暧昧与心机;喜欢在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上,读着露天咖啡座飘来的香味;喜欢在西班牙巴塞罗那的街上,读着高第发了疯的梦幻建筑线;喜欢在粉樱的京都里,以步行的速度,细读着金阁寺、平安神宫、清水寺的活历史。
巴士
在巴士上能不能舒适地看书,要看该地的经济水平而定。比方在西藏的公交车上,为了不让自己在颠簸的路况中身首异处,得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把手,自然不可能看书;在班次极稀少的肯亚巴士上,怕自己错过站(在非洲迷路绝对是一种极恐惧的恶梦),得全神贯注地一一核对站名,当然也没那兴致看书;在香港的巴士上,窗外尽是林立的美食甜品店,为了保险起见,胃的停靠站,就交给手上老饕写的香港美食指南来决定;在美国波士顿直达纽约的巴士上,就需要一本很容易入睡的书,比方常用会话《旅游英语》,何时睡着了,可是一点罪恶感都不必有的。
如果是在台北的巴士上,车程超过30分钟的,就会选一本易读的小说来看,比方《在天堂遇见的五个人》,偶尔可以抬头目视一下窗外的交通进度,但头脑还是可以继续在剧情中不必过度分神。
火车
阿兰'德波顿认为:火车对思考最有利,因为坐火车看到的景色,不像船或飞机那样单调,速度不会慢得令人生气,也不至于太快,让人还可以分辨窗外的事物……思考大的东西需要大的景观,而新的思想需要新的地方,借着景物的流动,内省与反思比较有可能停驻,不会一下子就溜走了。
在各种不同的移动方式中,我最喜欢火车,因为坐在椅子上就可以周游列国,亦或许是受到彼得'格林纳威《塔斯鲁波的手提箱之安特卫普》的电影画面催化,将候车站台视为通往各世界的接口,准时发车的火车站即是宇宙之钟,“现在”即是“现实”的时刻,整个火车站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结局的阴谋,拥有一张火车时刻表,和一个想自由的心就可以逃亡。
所有的阅读,从火车站开始。我们得读懂密麻繁复的时刻表、决定好要到达的目地、问对方向与站台,找到车厢与座位,如此,我们就可以坐在风景与风景之间,好好地看一本书……在赶往开罗的返程夜车上,埃及的夕阳在窗边逐渐消失,我手上余秋雨的《千年一叹》,也从衰弱的日光移向了安静的月光;在西班牙前往达利美术馆的火车上,《达利谈话录》成了我提前神往达利的快捷方式;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往北极圈方向的火车上,我看的是哈尼夫˙库雷西的《全日午夜》,也让我想起曾看过一部电影,一对热恋男女在瑞典的火车包厢里连夜做爱,任由窗外美丽的风景一直飞速地后退,而我,一个人在瑞典火车包厢里,连页看着各种偷情的故事,只需在篇章之间,抬头起来看一下窗外山水奔驰的最新进度即可。
最爱的是欧洲之星的豪华头等舱,从伦敦直奔巴黎,在舒适的座椅上看书,自然有着皇室贵族般的优雅,这个时候,《拜伦抒情诗选》或是《巴黎情人》,就可以让灵魂在这两个城市之间先行游览数回,一句“眼皮跳动。1115年夏日。幸福的预兆……”,就为即将浪漫开展的巴黎之旅,找到一段最美的启示。
地铁
地铁,对于一个不会开车的我而言,是有限度心想事成的范围,比方巴黎地铁图就是我与法国邂逅的途径,想在这些路径之外出轨,是得花出租车费的代价;比方瑞典斯德哥尔摩的地铁,里面的壁画成了世界上最长的艺廊,让我的惊喜流动在一个现代的洞穴文明之中,不平的壁面成了有景深的街貌,墙上映演着人与城市的风情万种,等地铁不再是目光呆滞地与时间消磨,而是一种有趣的感官洗礼,所以在这些有趣的异国地铁中,是完全没有拿起一本书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想法。
在人塞人的东京地铁上,能顺利挤进时间一到就关门的地铁中,就已经是很大的福报了,更别说是有一个座位,这也难怪一本《如何在地铁抢得座位》的书会大卖,因为书上告诉我们,要选在即将到校的学生旁,或是正赶忙补妆的女人身边,如此就可以马上有位子可坐,所以这样的书,可以在等地铁前的几分钟内恶补完毕。
在早上赶往开会或演讲的台北地铁上,我会带的是《你是做梦大师》、《梦境地图》、《解梦百科全书》,趁我还记得昨晚梦境的细节时,为自己解梦,因为我的梦有很强的预言力,我得在今天开始之前,实时解读出神谕的警告或是指示。
如果是在傍晚等台北地铁,我手上拿的会是《探索意识极境》或是《奇迹课程》,因为我脊椎受过伤,不宜久站,所以除了之前提到的《如何在地铁抢得座位》外,其它的就得靠神迹,在尖峰时刻以念力祈求一个座位休息,到目前为止,在地铁里心诚则灵的恩典都是立即见效的。
轮船
船上是最适合看书的,特别是在逛一圈之后,认清没有艳遇的可能时,就会认命地拿出一本长篇小说出来打发时间,比方《哈利'波特》、《达'芬奇密码》、或是迈克尔'克莱顿的《时间线》,让自己长时间窝在狭窄的船舱里,灵魂得以自由穿梭在一场场无边际的异想世界中,直到入睡。
如果是在挪威盖伦格峡湾的渡轮上,那么身为观光客的我,就舍不得放着窗外的美景不看:小木屋、小教堂、小木船、小港口……都等比例地复制在湖里,偶尔有一两笔写意的白瀑划过山峦,就足以引来一阵小小的惊喜,当前方有转弯,船大角度地划去,强烈的水波扰乱了湖中的倒影,波光粼粼的湖面,变成了一幅弧线与层次交叠的超现实画作,动感的美令我当场哑口无言;转弯后瞬间开阔的峡湾山壁绵延,彷佛是上帝大笔挥毫的得意杰作,没有累赘的线条,只有大面积的色块震憾……,如此大气派的山水局势,就像阿兰'德波顿引述葛雷《书信集》所说的:“不必多费唇舌,有些景观可以使无神论者心生敬畏,相信上帝的存在。”于是,在湖上的我们成了临摩的画家,所以手上需要的是一本已经写好诗句的笔记书,随着船行于水上的速度,把美景绘进书页里,或是需要一本风景明信片书,把所有的感动写在明信片后,下船时一张张撕下来寄给友人情人。
飞机
离开爱人有一千种方法,离开飞机舱,只有六个逃生出口。
我喜欢坐飞机,因为安全带可以把过动的我捆绑在有编号的座位上,让一听到电话、挂号、快递、按门铃就燥动的我,有一个与世隔绝,避免激动的读书环境,没有人能连络上正在三万英呎高空中的我,我也就死了不甘寂寞的心,无怨无悔地专心看书、写字、想人生。
我喜欢一个人坐飞机,能和有缘的陌生人比邻而坐,微笑致意,礼貌优先,因为半生不熟、所以睁眼闭眼、半偷窥半睡觉、醒时保持距离、睡时无意变有意的碰撞、乱流时共患难的关系,让很多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不约而同地从坐飞机开始……。如果与邻座者一见钟情,那么就请专心阅读《我谈的那场恋爱》,浪漫宿命主义者阿兰'德波顿,在书上努力计算出了两人会在飞机上比邻而坐的机会是1/5840.82,他坚信一定是在三万英呎高空中,有人动了这场邂逅的手脚。
如果身边已经有了想托付终生的情人,那么,手上应该要拿着《爱在大脑深处》、《创造爱的道路》、《不断幸福论》之类的光明书;如果想与旁边的怨偶分手,《甩了那个王八蛋》、《完全恶妻杀夫手册》、《家畜人鸭俘》这些具有恐吓效力的书名,成了金刚无敌百害不侵的护身符。
如果身边没有可以分心的对象,只剩我与书大眼瞪小眼地独处时(一年出国五、六次的我,在飞机上阅读的时间,比在书房中还多),我会在飞机上看的书,除了是即将进行的旅程信息书之外,还会选择看心灵汰换的书:贝内特-戈尔曼以专注智慧解脱八万四千情绪的《炼心术》,我可以顺势把我的旧灵魂、旧习性沿途留在空中,让云带走。或是在乱流或被劫机时,随机拿出来恶补的《与无常共处》、《人生的9个学分》、《死前要做的99件事》、《西藏生死书》、《圣经》……,以这些书做为在地球上所读的最后一本书,应该能留下比较安详的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