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需要“思想市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4:06:24
我搬到亚洲后最惊奇的发现之一是,对于亚洲令人叹为观止的崛起以及它的未来发展方向,很少存在理论层面的好奇心。尽管亚洲的全球影响力日益增加,但无论是经济学、商业、社会政策,还是国际关系,该地区诸多事务方面最具启发性的研究,有许多都发源于其它地区,主要是西方。
亚洲不缺脑力人才或自封的智库。但大部分产生的是乏味的成果,往往不针对真正的难题,更别提解答了。许多成果只不过是官方宣传,而且几乎没有人看到自己的小天地之外。用熟悉亚洲的瑞士商学院教授让-皮埃尔•雷曼(Jean-Pierre Lehmann)的话来说,亚洲智库不少,但思想不多。
诚然,许多西方智库也不过是其资金赞助者的喉舌。但还是有一些最优秀的智库,深入挖掘事实,严格加以筛选,质疑现有政策,并寻求制订出新的方向。偶尔,它们能够播下革新的种子,就像对英国撒切尔夫人(Baroness Thatcher)的思想产生深刻影响的那些智库一样。
亚洲根本没有思想的市场。中国的经济增长固然令人瞠目,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大胆的“执行”成就,而不是独创的发展思想。约10年前,“亚洲价值观”被作为一种与众不同的哲学思想在该地区宣传,但这些价值观只是出于证明威权政府正当性的自私企图。
相比之下,新颖思想是由智力辩论与理智反驳所激发的。它们往往在英美等国大量涌现,这绝非偶然。这些国家宽容甚至鼓励这些活动,认为这些活动有益社会。在亚洲,只有印度拥有与之媲美的传统,该国有一些具备显著独立思想的研究机构。印度裔学者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将这种传统追溯到公元7世纪的佛教结集会,结集会通过热烈讨论来探求真理。
在亚洲其它地区,质疑现存秩序的做法受到反对,即便威权政府并未对其压制时也是如此。对权威出自本能的顺从、家长作风以及不愿让别人丢脸的心态,抑制了公然的挑战与批评。正如森教授在《好辩的印度人》(The Argumentative Indian)一书中指出的,非正统观点往往会引起猜疑,认为这些观点是由夺权野心所激发,而不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结果。
亚洲典型的处事方法是接受现状,而不是设法彻底改变现状:遇到路障就绕过,而不是推平。这种做法往往能获得丰厚回报。亚洲企业“化障碍为机遇”的本领,在很大程度上是该地区活力的关键。同样,亚洲各国政府的实用主义使经济一体化得以推进,尽管彼此间深刻的不信任常常令它们分裂。亚洲各国政府让市场力量去推动一体化,而不是通过法律与条约来推动这一这一进程。
然而,安于现状也是有代价的。它不能培育出激发创新所需的充满活力的探究精神,而创新则是许多亚洲新兴经济体热衷于鼓励的。企业与政治力量“和睦相处”的意愿,很容易堕落成任人唯亲和违背公共利益的暧昧合谋。这种例子在亚洲不胜枚举。
如果不敦促政府探索“想都不敢想的”彻底改革,并借助外部审查对政府进行经常问责,政策制定也会受到影响。隐现的问题可能不易察觉,待发现后为时已晚,而多种解决方法也被忽略。外交关系和国内事务都是如此。正如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认识到的那样(尽管这种认识姗姗来迟),一味遵循最小阻力路径(course of least resistance)只会导致停滞不前。
如果亚洲希望能够应对未来发展所带来的巨大挑战,它需要一个更加活跃的思想市场。这些挑战正日益跨越国界,并存在于保健、移民、运输和环境等诸多领域。亚洲缺乏可以制定共同解决方案的共有机构和论坛,这使得对高瞻远瞩的思想的需求更大了。
但利用这些思想的最大障碍并非缺乏优秀的智库,而是对智库观点的疲弱需求。香港思汇政策研究所(Civic Exchange)是该地区最好的智库之一,还是推动变革的有力参与机构。然而,它针对政府政策提出了论证有力、基于事实的批评,但这既未阻止政府加紧推行考虑不周且不必要的建议,如征收商品和服务税,也没能促使政府认真解决香港糟糕的空气污染问题。
当然,香港政府对选民也是无须负责的。但在台湾或菲律宾等年轻的民主政体中,情况也大同小异。它们都处于混乱之中,但原因并不仅仅是领导阶层无能,还因为反对党立法者们更热衷于将现任政府赶下台,而不是推动积极的政策议程。
所有市场都同时需要买方和卖方。在更多的亚洲政策制定者愿意提供言论机会之前,倡导建设性变革的批评者们,将难以让人们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