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脚步 作者:赤川次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9:54:47



1、不期而遇
  “您走好啊!”
  夕里子边说边向父亲招手,只见父亲从出租车里微微地招手作答。
  到海外出差,携带的行李也多。车座上,膝盖上全堆满了旅行箱、大衣之类,以致
父亲好不容易才能那样轻轻地向她招手。夕里子一直目送那部拉着父亲的出租车拐过街
角消失在视线外为止。
  高级公寓大厅响起一阵喀哒喀哒的脚步声,姐姐绫子穿着拖鞋走了过来。
  “你好晚哪,姐姐!”
  夕里子走进大厅,朝着绫子打招呼,然后又说:
  “哎呀,冷啊!刮着北风。还是不出门的好!”
  “爸爸呢?”
  低血压的绫子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虽说她还在懵懂,但时间已靠近响午,早已经十一点多了。因为是星期日,所以她
睡得比平素从容得多,这不,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
  “已经走了呀。你一看就会清楚的。”夕里子显出惊愕的神色。
  “啊——?”
  绫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
  “这儿是大厅?我还以为在门里呢?”
  夕里子叹一口气,拍着姐姐的肩头说:
  “别躺在电梯里睡觉了,我求求你!走吧,回去吃早饭!”
  这就是佐佐本家的长女绫子和次女夕里子。
  绫子是二十岁的大学生,夕里子是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她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叫珠美,
是初中三年级学生。——一回到房间,便会知道这一切的。
  母亲去世以后。精明能干的二女儿夕里子便挑起了母亲这副担子。父亲因为工作的
关系经常出差,渐渐地连父亲这个角色她也扮演了起来。
  “啊,夕里子姐!”
  两人一走进房间的大门,小妹珠美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刚才有电话打来。爸爸
已经走了吧?”
  “嗯,走了。谁打来的?”
  “国分寺的姨妈。”
  “啊,什么事儿?”
  “不清楚。”
  珠美缩起肩膀。
  “肚子饿坏了。姐姐,有什么吃的吗?”
  “自已做点什么好吗?”
  夕里子是打算自己动手做吃的。
  “我给你做点,你还是快换衣服吧!”
  开夜车、睡懒觉的珠美还穿着睡衣呢。
  “唉!”珠美应了一声就穿着那身又肥又大的睡衣去冼脸间了。
  “真让人没办法。”
  夕里子走进厨房一面洗手,一面说。“姐姐,你想吃点什么?”
  “没有食欲……”绫子依旧是睡眼惺松的样子。
  “你总是那么说,可吃得比谁也不少。”
  夕里子打开了电冰箱。“昨天的米饭……做点炒饭吧。鸡蛋嘛,这里有。好,这就
做!”
  她刚拿出炒锅,准备炒饭,对讲机的蜂呜器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姐姐,你出去一下!”
  “嗯……是包裹吧?图章放在哪儿了?”
  “你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大概是包裹。”
  绫子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有时却会运用她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直觉。
  “是,请!”绫子一边回答对讲机,一边说:“果然是。”
  “包裹?什么东西呢?图章嘛……”
  “不用图章。”绫子说,“是国分寺姨妈。”
  “咦?是从近处打来的电话。既然不是包裹,你怎么还说‘果然是’呢?”
  夕里子一边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说。
  “那个姨妈本身就是一件。包裹,嘛!”
  绫子这句新颖的挖苦话逗得夕里子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不过,人家又不是硬性推销,咱们总不能把她赶回去吧。”
  夕里子刚拿出拖鞋,就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夕里子,你在家吗?快开门呀!”
  这喊声简直响彻了整座公寓。夕里子赶紧穿起凉鞋去开门。
  “我说,这不有点可怕吗?”珠美悄悄地说。
  “嘘!会听见的。”夕里子捅了珠美一下。
  “不过,真可怕呀!这样的事,可不同寻常啊!”这回,绫子是大声说的。
  说起来,连夕里子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
  如此豪华的饭店里一家法国大莱餐厅,而且是小包间,虽说是一顿便餐,但毕竟不
同于“米饭一满碗三百日元”吧。
  “喂,慢慢品尝吧!”
  夕里子三姐妹的姨妈宫本加津代面露和蔼可亲的笑容说。“这家餐厅,很受美食家
推崇。再说,那儿不是挂着一幅画吗?那可是正宗的白金格①呀!”
  夕里子歪起头来思付:自己对绘画虽然说不上内行,但从末听说一个叫作“白金格”
的画家。
  “姨妈!”绫子说,“那是彪菲特②,不是白金格!”
  “啊,对。反正很像。”宫本加津代脸也不红地说。
  “哪儿像?”珠美低声说。
  饭莱端了上来。夕里子三姐妹互相交换了眼神,但这种汤合,还是只有夕里子开口
说话。
  “姨妈!承蒙您这样破费请我们姐妹吃饭,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您是不是找我们
有什么事啊?若有,请您赶快讲明。否则,我们姐妹三个心里总悬挂着,也吃不出法国
大菜的味道来。”
  “哟!你们看我有那样的居心吗?”姨妈显出一副大感意外的神色。
  “有。”
  ①白金格——一词有两重意思:一是自助餐、饶烤,一是人名。
  ②彪菲特——一词也有两重意思:一是一位法国画家的名字,一是简易食堂。
  绫子这样一说,珠美先笑了起来。
  “上次安排绫子去相亲,我弄了个天大的误会。不过,人嘛,也不能总把过去那点
事记恨在心里啊。”
  夕里子心想,“这顿饭谁掏钱”,却没有说出口来。
  “不过,姨妈!那次是我头一回相亲,我前一天夜里紧张得连觉都没睡着。可是第
二天去了一看,却来了一个女的,您让两个女的相亲,总有点说不过去吧。”绫子说。
  “所以,我刚才说了嘛。干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取了个名字叫‘瞳’,让人也分不
出是男是女。”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当然夕里子也知道,这个姨妈是难以理喻的。
  宫本加津代是已故母亲的干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像“打鼹鼠”农俗中的鼹
鼠一样是一个不时出现的角色。
  况且,她很吝啬。上次绫子相亲时,她竟然给安排在麦克唐纳饭店二楼。
  如此说来,如果没有什么企图,她是不会把她们三姐妹拉到这家豪华饭店来的。
  “我明白了。”宫本加津代显得很别扭地说。“不能相信别人,那是一件可悲的事
哟。”
  夕里子一脸苦笑,真想说:你说得好呀!
  但,这个姨妈也并无恶意。这一点,夕里子心里也明白,但照样感到碰上这种人怪
腻烦的。
  “姨妈,您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夕里子把语气稍微绫和下来。“您不会让
我们姐妹来付这里的饭钱吧。”
  “那怎么会呢?”加津代皱起眉毛说。“姨妈再怎么小气也不会那样说呀。”
  “那么是姨妈付钱喽?”
  “是相看对象啊。结账也由人家出钱。这回弄清了吧?”
  “付款的事是弄明白了。”夕里子点了点头。“不过,你事先也不说一声……他是
来这里吗?”
  “对。刚才在电话里说,因为工作关系要稍迟一会儿才能赶到。”
  “我要回去。这也太过分了!”绫子说着就抬起了屁股。
  对绫子来说,这就是她“愤怒表现”的极限了。
  “慢着!今天相看的可不是绫子呀!”加津代慌忙地说。
  “不是姐姐?那么,该不是我吧?”夕里子睁圆了眼睛说。
  “说哪里话来!若是夕里子,人家就跑掉了。”
  “我说呀——”夕里子显出一副要打架的气势。稍停了一会儿,又像泄了气似的说:
“是这样啊!”
  “怎么了,夕里子?”
  “姐姐,你还没有领悟过来?”
  “什么?”
  “——是咱爸爸呀!”
  珠美和绫子面面相觎。
  夕里子重新坐下说:
  “是这样吗,姨妈?您是要给父亲找一个新太太?是让我们先跟她见见面?”
  “我不干!我要出走。我吸大麻,去卖春,当流氓!”珠美说。
  “不要说那种电视剧里的话!”夕里子瞪了珠美一眼。“姨妈!如果父亲说要再婚,
我们也会考虑。不过,我以为父亲是想自己选择对象。”
  “别那么武断!”加津代叹口气说。“跟你们谈话怪累的。”
  “彼此彼此呀!”
  “哎,是啊!”加津代也表示理解。“你们那么想也难怪。不过,事情可不是那
样。”
  “您说。不是那样,?”
  “不是你们爸爸!今天光临这里的是一位……”加津代刚说到这儿,便响起了敲门
声。
  “有客人到!”
  公寓管理员把门打开。
  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套十分合体的西装的企业家派头的男士,头发
虽已稍许染上了白霜,但体态潇洒,给人的总体印象是朝气蓬勃的。
  “姗珊来迟,十分抱歉!”男士点头致意。
  “啊,西崎先生,她们的父亲突然出差,所以……”
  “如此说来,这三位小姐就是佐佐本家的干金喽?”叫作西崎的男士微笑着说。
“我是西崎敦夫。请多关照。”
  夕里子也只好站起身来说: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点头致意后又介绍说:
  “姐姐绫子。这就是小妹珠美。”
  “西崎先生……”加津代刚开口说话,西崎便把她的话打断,凝神注视着珠美。
  “这位就是珠美啊!”
  西崎不知为什么显出十分激动的样子说:“请多关照!”
  “啊……”
  珠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姨妈,……该不会……”
  夕里子傻呆呆地说。
  “刚才我正要说给你们的。”
  “不,什么也不要说了。”
  西崎这样说了一句,突然拉住了珠美的手。“宫本太太,您让我见到了这么出类拔
莘的女孩子。我心里全明白。”
  珠美?来相看珠美?而且,让这个“叔叔”相看?珠美除了茫然无措还能有什么表
示呢?
  “多么漂亮啊!”
  西崎的眼睛看上去已被激动的泪水润湿了。夕里子听到了西崎的喃喃自语:
  “这是我一生中最后的日子。”
 2、火花四溅
  “一生中最后的日子?”
  绫子反问道。“这不奇怪吗?”
  “要说的话,应该说是。一生中最佳的日子,或者‘最好的日子’!”珠美说。
“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坏的日子’或者‘最差的日子’!”
  “不过,我听他确实这么说的。”
  夕里子如此主张。
  “也许是说错了。”
  绫子发表这样的意见。
  “总之,开玩笑也不要太过分了。”
  夕里子叹口气说。“虽说请我们吃了一顿十万日元的西式大餐,但也没吃出什么味
道来。”
  佐佐本家三姐妹出了饭店正向地铁站走去。
  这是暮色降临得早的时节,片刻之后就要在高楼的夹缝中消失身影的夕阳把红彤彤
的余晖倾洒在三人行走的坡道上。
  “你们说,宫本姨妈在想什么?”
  夕里子虽然稍微眯缝起眼睛正面仰望着夕阳,但夕阳并不十分晃眼。
  “现在相看,到十六岁就可以结婚,这也是事实嘛。”绫子说。
  “不管怎么说……那个西崎敦夫都四十岁了。即使姐姐跟他都嫌太年轻了,可挑来
选去却偏偏选中了个珠美!”
  可是,夕里子一旦从瞬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油然生出一种兴趣:这次相亲究竟
有什么背景?
  宫本姨妈,按照常规也是不会让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初中学生来相看的。应该说这其
中必有相当的隐情。
  那个叫作西崎的男士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场合,而是以另外的缘由来会面的话,岂
不会给人一个足堪信赖的堂堂绅士的印象吗?
  照姨妈的介绍来看,西崎是一流企业的处长,可以称之为精英。这位精英为什么会
来相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并且激动不已地吻珠美的手呢?
  “是罗里昆①吧?”珠美说。“虽然看样子倒也不像。”
  “就是凭这个理由来相看的吗?”
  “不过,如果要是正经八百打算相亲的话,那反倒不是正经八百了!”珠美的这句
话说得人情人理。
  “喂,晚饭咱们不吃了吧?”夕里子说。
  “为什么?”绫子问。
  “姐姐,你还想吃?”夕里子感到惊诧。
  “再晚,午饭终究是午饭。正正规规地吃晚饭就是正经八百的生活呀!”
  “那么,就买点简单的东西回家吧。”
  ①罗里昆——成年男子对少女产生性欲。取自美国作家纳波科夫的小说标题,小说
中一个名叫罗野塔的十二岁少女迷住了一个中年男子。
  “就这么办吧。回到家以前也许肚子就会有点饿的。”
  “珠美呢?”
  “嗯……我要买一本书。”
  “新鲜不新鲜?你居然要买书!”
  “夕里子姐,人家没有那本书嘛。”
  “好,好!往右拐有一家大书店。”
  “那我去一下就回家。你们可以先回去。”
  “可不要迷路呀!”夕里子说。
  “路倒是不会迷,就是钱不够怕给人家捉住。”
  “你简直是……”
  夕里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干日元纸币递给了珠美。“找回的零钱,要还给我呀!”
  珠美走进了一家总共有五层楼的大书店,本意是要买讲述公害问题的书,可是双脚
却先走到摆放少女杂志的柜台去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没有有趣的特集呀。”
  她一边自言自语着,-边观看杂志架子上的书刊。正这此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心想,大概是夕里子跟过来看我是不是真买学习用书吧。她回过头一看,竟是一
张出乎意料的面孔。
  “哎呀!”
  珠美的“相亲对象”——西崎敦夫满脸带笑地说。“你喜欢看书吗?”
  “啊,那个……”
  不久以前,她还跟两个姐姐大谈特谈“罗里昆”啦什么的。突然遇到西崎却又不知
道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想要的书吗?我买给你。要买什么你说好了。”
  “不……我手里有零钱,没问题。”
  对于小气鬼珠美来说,这是一次空前的(!)表态,但她还是不想为一两本杂志就嫁
人的。
  “果然,令人佩服。”
  西崎说着点了点头。
  “咦?”
  “听说如今的女孩子朝大人要钱都蛮不在乎,你可不同!我的眼力到底不差。”
  “不,倒不是……”
  “我也要买书,不过能在这种地方会面还是缘分啊!”
  珠美本想说这只是一种偶然,却没有说出口。
  “有一件事刚才忘了说。你能给我三十分钟时间吗?”
  “你忘了说什么?”
  “散步啊!”
  “咦?”
  珠美困惑地说。“您说的是散步吗?”
  “是。相亲总要随便散步,你知道吧?”
  “这个……”
  “刚才你的两个姐姐在场,所以这跟普通的相亲有点不同。”
  “是有点啊……”
  “不过,还是需要有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时间。说不定从此以后要共度今生今世呢。
应该在没有他人的地方相互认真审视一番。”
  珠美看出西崎敦夫是在认真地跟自己谈话,压根儿就不能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
变态?”
  “您说到哪儿去?”
  “当然是一个与相亲之后的散步相称的地方喽。”
  不消说,他并没有说要把她硬拉到饭店里去。
  珠美跟随西崎走出了书店。
  “车子就停在那里。”
  西崎催促着。
  车子原来是奔驰!珠美想要取消刚才那个“西崎变态说”了。
  “哎……都市中心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珠美抬头仰望从树梢间显露出来的黄昏的天空说。“真幽静啊!”
  如果说简直是在深山之中也许稍嫌夸张,但这儿的静滥确实又不像都市之中的庭园。
  “坐吧!”西崎说。
  虽然叫作木制长条靠背椅,却又不像车站站台上的那种,而是用天然的原木拼接成
的。没有坐下之前曾担心会咯痛屁股,可是坐上去以后却出乎意料的舒适。
  “这是什么地方?”珠美问道。
  “嗯,这里嘛,是我供职的企业集团使用的。把旧宅第连同院子一起买过来了。”
  “那么,这里原来是私人的住宅了?真不得了!”
  这里确实有足以使珠美感到惊诧的东西。庭院宽阔得令人迷失方向,建筑也像一个
博物馆那样的石头砌成,堂皇富丽。
  “天色快黑了。”
  西崎眼望树木的空隙。“珠美君……你觉得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吧?”
  “啊……不。我没有觉得,没有太觉得……”
  珠美说了前半句,又无意间加了不“太”字。
  “我嘛,以前是结过婚的。”
  西崎说。“可是,她生病死去了。她是个比我小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咦!”
  “因此,我对宫本女士说,这回想找一个能比我活得长久的女性做妻子。”
  西崎苦笑了一下。“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跟她说的是‘尽量年轻的人’,也
怪我这种说法有毛病。”
  “不过……至少也得像夕里子姐姐那个岁数。”珠美这样说道。
  “咦,你二姐。”
  “不过也不成。夕里子姐姐有恋人了。”
  “是嘛!”
  “大姐绫子虽然二十岁了,可心理年龄比我还小。恐怕暂时跟谈恋爱、结婚还无
缘。”
  西崎像欣赏一个孩子似的,微笑着听珠美说话。
  “你呢?”
  “我?我怎么了?”
  “有恋人吗?”
  珠美一下子语塞。
  “那玩意儿……怪奢侈的,没有。”
  “奢侈?”
  “我,忒小气。一谈恋爱,又得花钱,又消耗精力,太奢侈了!”
  “说的也是。”
  西崎笑着说下去。“那奢侈浪费的份儿由我来补偿吧。怎么样?”
  “啊?”
  “喂,你也许会感到吃惊,可是我对你真正是一见钟情。年龄确实相差不小,但你
能不能认羞地考虑考虑?”
  珠美尽管是一个铁石心肠、工于心计的姑娘,这次也陷入了困境。
  “那个……我什么也不会干。又不爱干家务活儿。只会记个家里的流水账。”
  “家务活儿可以雇人。”
  “不过,我还在上学。”
  “不消说,我会供你上大学。”
  “那个……”
  “你讨厌我吗?”
  西崎这么一追问,珠美说道:
  “不讨厌,可也不喜欢。”
  “我的长相?”
  “啊?倒也不那么讨厌。”
  “服饰的品味呢?”
  “觉得您的趣昧不俗。”
  “性格呢?”
  “还没有想到那么深层次的问题。”
  “好了。那咱们就交个朋友吧。如果性格合你的意,你就会答应我吧!”
  “啊,那个……您别那么急嘛!”
  珠美焦灼不安地说:“突然那样追问!”
  “我明白。反正你只要答应跟我交朋友,我就很高兴。”
  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珠美已完全被这种氛围给吞噬了。
  “喂,咱们走吧!”
  经西崎这么催促,珠美才发觉天色已经相当晚了。
  珠美跟西崎并肩走起来。
  西崎停下脚步,珠美也站住了。
  “我说……”
  西崎的手抓住珠美的肩头。
  这不好吧?这种感觉…
  被西崎搂过去以后,珠美把身子紧缩起来,这时才发觉西崎的脸早已凑到自己眼前
了。
  哎……这样的感觉是真的吗?
  她的心咚咚直跳,把眼睛闭了起来。
  “谁?”
  西崎猛然放开珠美说了一声。
  珠美吃惊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长着一双细长腿的年轻男子倚靠在树木上站着。夜
色已深,看不清他的面孔。
  “是你?”
  西崎说道。“你在干什么,在这种地方?”
  “听说你刚相看了对象,我来看看,爸爸!”
  珠美十分惊诧。
  “他是……”
  “我的儿子。”
  西崎表情严峻地说。“修一,这是佐佐本珠美。”
  “怪痴!”
  名叫修一的年轻人说。“这种中年男子,哪点好?”
  “喂,你不要多管闲事!”
  西崎的口吻没有普通父子间谈话时的那种从容轻松。
  珠美想,他们父子之间大概有什么复杂的情况吧。
  表面上他们父子是在进行顺理成章的谈话,但让人感到在幽暗的树丛中两人在进行
火花四溅的激战。
  修一朝西崎、珠美二人走来。
  “怎么搞的?还是个小孩子嘛!”
  修一瞪圆了眼睛。“爸爸,你原来有那种趣味啊?”
  “喂,放肆!刚刚正式相亲,决定交朋友。”
  于是,修一既非诙谐也非讽刺地看着珠美说道:
  “和一个小学生!”
 3、视线紧追
  “干得漂亮!”神谷纪子说。
  边说边打着响指,这似乎是在模仿旧电影里的镜头。当然,表现喜悦的方式多种多
样,也并不能说这就不好。
  再说,纪子今天这一整天从早晨起就必须变成“另一个人”才行。
  当她从这种束缚中解脱出来时,即使情不自禁地欢喜雀跃,人们也不能指责她什么。
  不过,名副其实地雀跃起来,那还是小有危险的,因为纪子还穿着一身长袖和服呢。
  ——夜晚。这时相亲归来稍微显得迟了。
  对神谷纪子来说,今天是漫长的一天。为了美发和服饰,她早晨九点就去了美容院。
下午三点在一流饭店的雅间相看对象。
  在长达两小时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讨价还价(纪子只有这种感觉)之后,纪子才得以
和相亲的对象相偕到院子里去。
  虽已是黄昏时刻,灯光却很充足,不必担心会绊倒脚下的小石子上。
  相亲的人比纪子大三岁,今年二十六。一副温顺的公子派头,是独生子。稍有恋母
情结,令人不免担优,但外观并不差。一流大学,一流企业,而且是那个公司董事长的
孙子。
  纪子从确定这次相亲的那一刻起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小子给淘汰掉”,并制定
了十分周密的作战计划。其结果如何,只要看一看纪子那欢喜雀跃的样子就明白了。
  在饭店庭院散完步之后,“吉郎”(母亲这样叫他)邀请她:“坐我的车去兜兜风
吧!”
  于是,纪子内心兴奋极了。
  “我送她回家。”
  吉郎向纪子的母亲说完,便把纪子领到自己的宝马轿车里。
  两人乘车在海弯岸边兜了一会儿风以后,在餐馆吃了点便饭。便饭”正适合纪子,
因为她的和服腰带很紧,实在吃不下多少东西。
  葡萄酒也免了。纪子一喝起酒来就打不住,一喝醉就见谁打谁(了解纪子的朋友决
不坐在她的右侧),还有一个攀登林荫树的毛病。
  幸好,吉郎好像相信了纪子所说的“不能喝酒”的话。
  在吃饭时,吉郎向纪子说:“你跟我交朋友吧!”
  “不过……”
  纪子之所以踌躇是因为她担心就此去饭店的话脱下和服之后,自己会穿不上的。
  但是,吉郎把她的这种态度当做“羞怯”的表现,于是说:我会正式通过媒人问你
家提议的。纪子在这上面又稳稳当当地赢得了分数。
  还有……
  车子开到离她家还有一小段路时,纪子决定下车。
  “前边是单行道。”
  纪子解开安全带说:“走路只要两三分钟。”
  “是嘛!”
  吉郎,不,准确地说是金泽吉郎点了点头。不过,你我之间可不是‘单行道’呀!”
  纪子稍显动情(这是发自内心)地看着吉郎,吉郎也凝望着纪子。
  道路在住宅区之中,行人很少,十分幽暗。两人以极其自然的趋势,把嘴唇紧紧贴
到了一起。
  相亲当天就发展到接吻,这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难怪纪子目送吉郎的宝马驶去,打着响指说了一声“干得漂亮”。
  纪子怀着一种想咛唱一首歌的激动心情走在那条通往自已家门口的单行道上,当她
将要从电话亭旁通过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走进电话亭里。
  她的好朋友幸子一定在期盼着,想要早些得知今天相亲的结果。回到家,父母肯定
要连珠炮式地询问。
  “怎么样?”
  “干了些什么?”
  那样一走,给幸子挂电话就太晚了。
  还是现在就打过去吧。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电话磁卡。
  突然,纪子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自己在被人窥视。
  从电话亭中环视外面,也不见人影。于是,纪子回想了起来。今天在相亲以后,跟
金泽吉郎走到院子里时,她也曾同样感到“被一个人窥视着”。
  不消说,她当时宽慰自己说不必多疑,实际上她也立刻就把这些忘到脑后了。接下
来,在那家餐馆跟吉郎进餐时,她也感到一个人的视线像风一样轻轻地抚摸她的脖颈。
  不过,正在吃饭时是不能环视四方的。因而,纪子马上就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她又记起了这种感觉。
  耸起肩膀——这是心理作用。
  似乎揿电话机按钮的手指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节拍。
  “喂,喂!啊,幸子?我是纪子啊!”
  纪子说道。“嗯。你听出来了?哈哈,光凭声音?噢,是吗?——嗯,大获成功。
胜负还要看以后。喂喂,如果他要了解我的情况——咦?——不过,很难不去了解,特
别是他的那个妈妈。——嗯,届时恐怕会到你那里去。是老朋友嘛。你可要替我美言几
句呀。可决不要说我是个醉鬼呀。——咦?厉害!叛徒!”
  纪子笑了。就在这一刹那,纪子的眼睛看见了映在玻璃上的一个男人的脸。那张面
孔在电话亭灯光照射下模糊不清,模糊得甚至会以为那是一个幻影。
  但,那却不是幻影。电话亭的门-打开,纪子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条细绳已经勒
在纪子的脖子上。
  “喂喂,纪子?——喂喂,怎么了?”
  电话听筒从纪子手中滑落,大幅度地跳跃着,摆动着,咔哒咔哒地到处碰撞。
  细绳无情地嵌进纪子雪白的脖颈中,她疼痛难言,憋闷得无法喘气,在电话亭的狭
小空间里,她无法抵抗。
  片刻之间,纪子的意识就被封闭在一片漆黑之中,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和憋闷。纪子
的生命,如同焰火的最后一颗火星,微微地眨动了一下便终结了。最后浮现在她意识中
的是玻璃上模模糊糊的一张面孔——当她好不容易认出那是谁时,纪子已不能再对这个
人表示憎恶和仇恨了。
  “儿子十八岁?”
  夕里子说。“那算什么呀?西崎先生是四十吧?”
  “嗯,我问过了。他告诉我了。名字叫小野田修一,十八岁。他母亲跟西崎先生念
一个大学,念书时两人同居,生下来的就是这个儿子。”
  “哎……那么说,他父母是没有结婚喽?”
  “嗯。外公、外婆极力反对,结果告吹。”
  ——三人的晚餐。因为珠美回来得迟,所以夕里子和绫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偏偏这时回来的珠美又说了这么一些岂有此理的情况。自然,三个人是边吃饭边谈
的话。
  “那么,这个男孩子……”
  “是他母亲离开家一个人生下来抚养的。这是西崎先生说的。”
  绫子对珠美的谈话虽然没有发表堪称感想的意见,却把吃饭的手停了下来说道,
  “……珠美,不必担心。等父亲回国后说清楚,让父亲回绝他。”
  “咦!”
  夕里子摇着头。“你想什么呢?珠美,如果西崎先生来电话,我去接,包在我身
上。”
  “为什么?”珠美问道。
  “你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夕里子的问法怪奇妙的。“你跟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交往,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夕里子姐,是不是有些头脑混乱?”
  “混乱就混乱!为什么爸爸不在家就净出莫名其妙的事?真是气死人!”
  夕里子的恼怒倒也难怪,因为在这个佐佐本家里夕里子是父亲外出时的临时家长。
  这并不是谁这样决定的,而是自然形成的。
  “珠美!”
  绫子说。“你可不该表示出可以跟西崎先生交朋友的意思呀!”
  “可是我已经这样回答了他。”
  “你已经回答了?”
  夕里子瞠目结舌。
  “我跟他年龄相差这么大,交朋友也许有些勉强。不过,也可以先交住交往看嘛。
如果觉得果然不行,可以再跟他说嘛。”
  “那倒也是,不过……”
  “从前虽然有那么一档子事,但我觉得这跟现在怎么办并没有直接关系。如今他跟
那个叫小野田修一的儿子,也好像是父子之间相见似的。再说,从来不犯错误的人不是
反而可怕吗?因为我自己就没有信心绝对不犯错误。我以为,到那时候,能够理解犯错
误者心情的还是那些自己也犯过错误的人。因此,我听说那些经历以后,对西崎先生又
重新认识了。”
  听了珠美的这席话,无论绫子或者夕里子都无言以对了。
  这番话,珠美并不是以什么恳切陈词的口吻说的,而是理所当然地以一种“我肚子
饿了”“给我点零用钱”(这是更加切实的说法)这类口吻说的。
  “珠美!”
  绫子说。“了不起!”
  “姐姐!”
  夕里子板着脸孔说。“马上你就受骗上当!”
  “如果犯了错误,你就照直说。姐姐跟你一道去死。”
  “不要,不要死呀!”
  珠美表示拒绝。“姐姐,给我再盛一碗!”
  “好好!”
  夕里子叹了口气。“你们就随便说吧!反正擦屁股的是我。”
  “夕里子姐嘛,已经有恋人了,什么也不怕。”
  珠美刚这么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我去接。”
  夕里子刚要站起来。珠美早一步跑了过去。
  夕里子跟绫子对视,然后说:
  “那孩子原来是喜欢这种年纪大的男人。”
  “人有各种际遇啊!”
  绫子信奉的皙学是:人生如果随波逐流,纵然会历经坎坷,遇到险阻,但终究会顾
利度过。
  “夕里子姐!”
  珠美拿来了无绳电话。“是亲爱的国友哥。”
  “一句废话!”
  夕里子瞪了珠美一眼,接过电话。“喂喂!”
  “哎呀,正吃饭吗?饭够晚的嘛!”
  夕里子的恋人国友是警视厅的刑警。
  “今天有好多事。累坏了。见一见国友哥的面就会好的。”
  听夕里子这么一说,珠美马上嘟哝一句:“多么会说话!”
  “我也一样。可能稍微迟一点,我可以去你家吗?”
  听国友的声音,就可以大体明白他那里的情况。
  “你在案件现场?”
  “嗯,在那附近近。”
  “听得出来。——什么时候都行。”
  “过两三小时就去。绫子君在吗?”
  “在呀?怎么了?”
  “嗯。有点事。回头再说。”
  “你空着肚子来吗?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那我就谢谢了。”
  放下电话机,夕里子摇了摇头说: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怎么说好呢?不过,他情绪低沉。”
  “夕里子姐,你陪他到宾馆住嘛!”
  “多管闲事!”
  夕里子瞪了珠美一眼。“还有,姐姐你可不要睡下呀。”
  “我好着呢。”
  “我是说你不要睡下。国友哥说是有话跟你说。”
  “好。”绫子歪着脑袋。“不会被逮捕吧!”她是当真这么说的。——夕里子开始
盘算给国友做什么夜宵。
 4、母子
  “真香!”
  国友把夕里子做的奶汁烤莱一扫而光。“夜里相当冷呀,多亏这顿夜宵了。”
  “冷冻食品呀!”
  珠美加了这么个注释,差一点被夕里子给踢了一脚。
  吃完夜宵之前,国友只字未提那个案子。
  “绫子君!”
  国友边喝茶边说。“你认识神谷纪子这个人吗?”
  “啊?”
  这时,绫子已处于半睡眠状态。费了很大工夫,国友的话才传递到她的大脑皮层。
  “神……”
  “神谷纪子。”
  国友又重复了一遍。
  “神谷——”
  “纪子。”
  “我不认识蟹屋纪子这个人。”
  “不是开饭馆的,是神谷。”
  夕里子说着,捅了绫子两下。
  “咦?我刚才说什么了?”
  “这可不行。”
  珠美叹了口气。“明天再说不好吗?”
  “那就算了。怪我不该这么晚大大咧咧地闯来。事情嘛,是这样的……”
  国友刚要朝夕里子说,绫子突然大叫了一声“神谷姐!”险些把国友给吓趴下。
  “这点小事,你可得习惯才行。”
  珠美说着拍了拍国友的肩膀。“你可不能跟佐佐本家的人交往哟!”
  “嗯,呀……”
  国友叹了口气。“绫子君想起来了。”
  “唉,她是俱乐部的上级生。我念一年级时,她念四年级。对我特别和气。我怎么
能忘呢?”
  “你不要猛然睁开眼睛呀!”夕里子苦笑了一下。
  “神谷姐,令人怀念呀!她怎么样?身体可好?”
  绫了问道。
  但是谁(除了绫子)都懂得,国友在工作上所知道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神谷纪子死了。”
  国友直截了当地说。“是被人害死的。”
  “开玩笑吧?”
  绫子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当然明白国友说的是真话。
  “姐姐——”
  “怎么那么可怜呀!”
  “真是的。今天神谷纪子本来是去相亲的。”
  听说是相亲,夕里子和珠美吓了一跳。
  “相亲回来,由男方开车把她送到她家附近。在下车处与家之间有一个电话亭,她
在那里往朋友家里打了个电话。正打电话时……”
  “犯罪分子呢?”
  “现在一点像样线索也没有。不用说,侦询啦什么啦都还没有展开。”
  “真够厉害的。——是流窜作案?”
  “也有这种可能,可是还得先排查一下有没有个人恩怨。她父母都吓呆了,就这么
一个独生女嘛!”
  国友叹着气。“一看神谷纪子的经历,才发现她和绫子君念的是同一所大学。要来
影集一看,里边还有纪子跟绫子的合影。我觉得很惊讶……带来这么一个讨厌的信息,
怪我不好。”
  “不好的是犯罪分子,而不是国友哥。”
  夕里子说。“姐姐,你要知道什么情况,就告诉国友哥吧!”
  “她是个好人呀!”
  绫子眼含泪水。“对下级生,特别和蔼可亲。”
  “姐姐!”
  珠美想要扭转一下气氛,但为时已晚。绫子就像水龙头活塞啪地脱落了一样(不是
一种浪漫的比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紧,睡了。”
  珠美返回起居间。“这下子可以睡到明天中午。”
  “明天,大学没有课吗?”
  夕里子说。“那行吗?她可从来都认真上学的呀。”
  “哟,对不起!”
  国友在道歉。“没有想到对她会有那么大的冲击……”
  “没关系呀!”
  夕里子摇着头,“那是一种条件反射。即使不怎么亲近的人,一想起来,她也会觉
得像个恩人似的,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嘛。”
  “朝绫子姐借钱时可用得着呀。”
  “不要用在邪门歪道上!”
  “神谷纪子吗?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大款的儿子。相亲也顺利,双方都称心如意。”
  “唉,我也称心如意。”
  珠美这样说了一句。
  国友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准是说相亲喽。”
  国友自然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是珠美君?”
  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大吃一惊。
  “咦。想不到的事吧!”
  夕里子说着叹了口气。“不再出什么事就好了。”
  “不过,四十岁和十五岁?”
  “好在大家认为,珠美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在同龄人中还算成熟的。”
  夕里子向浴室那边瞟了一眼。——珠美正在洗澡。
  “可是,那个西崎,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好,我了解一下吧。”
  说着,国友做了记录。
  “不过,不能让珠美知道。那孩子好像对西崎蛮倾心的。”
  “喂!”
  国友冷峻地说。“我求你可不要跟六十岁的大款之类相亲呀!”
  “别胡说!”
  夕里子这么说了一句,就把脸凑到了国友面前。两个人的嘴唇刚贴在一起时,响起
了一个声音:
  “对不起,打搅了!”
  绫子不知何时穿着睡衣站在了他们眼前。
  国友慌忙离开夕里子,大声问道:
  “绫子君!你不要紧吧?”
  “咦。”
  绫子睡眼惺松地说。“我在想神谷姐的葬礼何时举行。你弄明白了告诉我一声。”
  “好,知道了。一定跟你联系。”
  “拜托。”
  绫子低下头。“那,你休息吧!”
  “嗯,你也休息吧!”
  绫子刚要走,又突然回过头来说:
  “请你们接着来!”
  “哎呀哎呀!”国友叹着气说。“可比不过绫子君。”
  “幸福的人呀!”夕里子说。“不过,我也是幸福的。”
  “当然喽。有杰出的姐姐,又有杰出的妹妹。”
  “还有呢?”
  “还有爸爸,还有一个我。”
  “你本来想先说后面这句吧?”
  “就算是吧!”
  夕里子又一次靠到国友身旁,吻了起来。
  “我看见了!”珠美拍着手叫起来。
  “珠美!你不该偷看!”夕里子气得涨红了脸。
  “哈哈,害臊了,请慢慢地来吧!”
  穿着睡衣的珠美逃跑了。结果,夕里子这天晚上就只好不再跟国友接吻了。
  “修一?”打开灯,小野田绢子吃惊地说。“你在干什么?”
  修一哼地叫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家来了?”
  “还说什么回来了呢?已经半夜了。这种时间,你怎么的了?”
  绢子拉上窗帘说。“你几点回来的?”
  “晚上。是几点来着?”
  “现在也是晚上嘛。”
  绢子笑道。“你是说‘怎么的了’?说什么零用钱?”
  修一摇着头说;
  “睡着了!啊——啊,头脑昏昏的。”
  “晚上不能净玩呀。大学生嘛,应该好好念书。”
  “念着哪!”
  “真是靠不住呀!”
  绢子大口叹着气。“明天,大学还有课吧?”
  “嗯。”
  “那你得回去了。等一会儿没有电车了。”
  绢子边说边看手表。
  “算了吧。我住在这儿,明天早上到公寓,然后再去大学上课。”
  “赶得上吗?”
  “响午以前去就行。”
  绢子看了看儿子的模样说:
  “有什么事了吧?我一看就看得出来。”
  修一思忖了一下说:
  “第一,我肚子饿了。第二,我见到了父亲。”
  “哟。——他身体好吗?”
  “十二分的好。”
  “有什么事了吗?”
  “给我弄点什么!边吃边说。”
  “你说得轻松,弄点什么,!突然闯回来,我可作难。”
  绢子一副困惑的神色。“咱们到近处去吃点好吗?”
  “奉陪。”
  “一副让人感恩戴德的腔调!”
  绢子笑着。“那,你先等五分钟吧。”
  说着走进了工作间。
  工作间和卧室一样。没计时,就考虑到工作疲倦了可以躺下来睡觉。
  绢子听了听办公桌的电话录音,记下了要点,刚要伸出手打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改
变了主意。
  她提着手袋回到起居室对儿子说。
  “走,咱们出去!”
  “相亲,就他?”
  绢子边说边停下筷子。
  “呀。”
  修一慢慢地吃着通心粉。“您很在乎吗?”
  餐馆里相当嘈杂。在这个繁华地段也没有几家餐馆一直营业到午夜三点。
  “演艺圈的人多吧?”
  绢子这么说了一句,又接下去说。“电视台离这儿近嘛。喂,你看坐在那边的是一
个叫什么名字的女明星!”
  “妈妈!”
  “我知道。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绢子挥动叉子把通心粉盘卷起来。“不过,有时也不能那么轻易地给予回答。急于
要女方回答,你就不吃香了。这种时候,先要环顾店里的一张张面孔,看都有谁在场,
然后再走过去问一声你是不是有空啊。这样,人家就会给你时间的。”
  “妈妈!”
  修一笑了一下。“您是剧作家嘛。连我的台词都替我想出来了。”
  绢子微笑了。
  “是啊。我常常写《母子对话》这种场景。”
  小野田绢子作为剧作家,享有很高的声望。她的剧作虽与时代的流行趋势保恃一定
的距离,但却有一条粗大的主线与之相连,这在文艺界早有定评。
  “干这个工作也够长的啊!”
  绢子环视店里说。“一到这里,大抵会有两三张熟面孔。他们一叫我‘先生’,我
就会心情舒畅。不过,这都是虚有其表的美意,虚有其表的尊敬,虚有其表的恋情。—
—电视嘛,原本就是虚有其表的世界。”
  修上闷着头吃饭,因为他发觉他的母亲是在一边闲叨着一边自找答案。
  “是啊。”
  绢子叹着气说。“我不会不在乎,不过也不会感到冲击,因为我不争强好胜。我已
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冲击了。我自己在剧作中经常写一些更加骇人听闻的故事嘛。”
  吃光了通心粉之后,绢子喝了一口白葡萄酒,接着又说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特意去见你父亲?”
  “我偶尔往父亲的公司里打电话。我去了几次以后,父亲部下一个女的认识了我。
她告诉我说:‘你爸爸今天相亲去,可要保密呀’。”
  “所以你就看去了?”
  “嗯。”
  “见到那个女的了?”
  “见到了。一十五岁。”
  绢子刚喝水就呛了一口。
  “不要紧吧?”
  修一问道。“到底还是一个震撼呀!”
  “还好。”
  绢子按了一下胸口。“敢情好啊!他精神状态正常吗?”
  “好像正常。而且还相当称心如意。”
  “唉……”
  绢子摇着头接着往下说。“对心脏有害啊。”
  修一马上叮问道:
  “您说心脏怎么了?”
  “咦?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您从前可晕倒过啊!”
  “是劳累过度。你不必挂念。”
  “不过嘛……”
  “啊,小野田先生!”
  有一个人走到身旁来。“我是守田茜。”
  看见一个女孩子突然低下头来,修一稍显惶恐。虽然终年在电视中看见她却没有想
到竟然是一个如此矮小的姑娘。
  “啊,你好!”
  绢子这样寒暄着,换上了一副“工作面孔”。“前些天的特别节目,我看了,演得
非常好啊!”
  “谢谢您!”
  少女面露笑容说。“还要请先生让我在先生的节目中出场呢。”
  “是啊。过些天一定让你出场。”
  “拜托您。”
  低下头去的守田茜所说的话,似乎不是恭维话。
  “那么……这位是……”
  守田茜边看着修一边犹犹豫豫地问道。她大概以为修一也是电视界同行。
  “这是我的儿子。”
  绢子这样一说,守田茜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说谎!儿子?您有这么大的儿子?”
  吃惊时也不忘夸张。这是演员的职业习性吧。修一看了一会儿就害羞了。
  “他叫修一。——修一!你认识吧,她是守田茜呀!”
  “常在电视里见。”
  修一低声嘟哝了一句。
  “初次见面。”
  守田茜再次低下了头。“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一定是演员呢。”
  “你看,你看,我儿子不好意思了。”
  绢子笑着这样说。
  等守田茜跟演员们一起向靠里边的餐桌走去之后,修一问道:
  “她多大了?”
  “阿茜吗?大概十七吧。”
  “才十七岁……”
  修一自言自语着,下意识地朝靠里边的餐桌望了一眼。
  也许是偶然,恰好守田茜也在朝修一这边望,于是两人目光相遇了。修一不由自主
地红了脸,赶紧大口喝水。
  “要是十五岁,那可比阿茜年轻啊!”
  修一听到他妈妈在这样自言自语。
 5、精神错乱
  凄冷的雨也许与告别式十分相称。
  被雨水淋湿的人行道上成了雨伞的行列。
  夕里子姐妹走下出租车,一下子辨别不出究竟。
  “啊,国友哥!”
  珠美发现了他,便招手喊道:“在这儿!”
  “不能那么大声喊叫!”
  夕里子责备珠美一句。
  国友跑过来说:
  “到这边来!可以先进去。”
  “可是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呢。”
  “朋友可以先祭奠,在里边等着出殡。来,跟我走!”
  电视摄影记者也进去了。
  毕竟是在相亲当天被杀害的,颇有戏剧性。电视台的大型系列报道也为此大做文章。
这引起了绫子的恼怒。
  三姐妹跟随国友进到屋里,阵阵诵经声传了出来,缕缕香烟味飘了出来。
  “那是我所熟悉的照片呀!”
  绫子望着缠有黑纱的照片,又一次泪水盈眶。
  “咱们先进香吧。”
  夕里子、珠美虽然是可来可不来的人物,但让绫子一个人来又放心不下(有迷路的
危险),所以也跟着来了。
  按照绫子在前、夕里子和珠美在后的顺序饶了香,然后坐在并列放置的椅子上。
  “对不起!”
  绫子向邻近的女士这样说了一句,便坐在一张空椅子上了。
  那位女士认出了她,便叫一声:
  “啊!佐佐本小姐,你记得我吗?”
  “咦。”
  绫子点了点头说。“原来是山口小姐啊。”
  “是山形啊。”
  “啊,山形节子小姐。”
  “山形幸子。”
  “原来是这样。”
  “你好啊,佐佐本小姐!”
  山形幸子说道。
  “唉!我总也长不大。”
  绫子老老实实地这样承认,然后介绍说:“这是我的两个妹妹。”
  “啊,有名的佐佐本三枝花。”
  “有名?”
  珠美皱起了眉头。“要组织合唱队吗?”
  夕里子捅了珠美一下,然后说:
  “山形小姐,是您接了神谷纪子小姐最后打的那个电话吧。”
  “唉。打那个电话途中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件,真叫人毛骨悚然。”
  山形幸子一边这样说,一边摇头。
  当然,国友也肯定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那个……”
  绫子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打听吧。”
  绫子说着便走去了。
  山形幸子目送着她说∶
  “难得佐佐本小姐还来吊唁啊。”
  “咦?”
  夕里子一问,山形便说:
  “在俱乐部里,佐佐本小姐被纪子欺负得够呛。”
  夕里子稍停了一下说:
  “您是说我姐姐吗?”
  “是呀。反正佐佐本小姐性情温顺,谁都好在她面前说怪话。纪子一碰到什么心焦
气恼的事,总朝佐佐本小姐发作。”
  “是嘛……”
  “议论死人有些不好,不过,下级生都特别讨厌纪子。像这里吧,除了同级生以外,
几乎没有人来。”
  山形幸子这样小声说着,向坐在那里的身穿黑套装、黑连衣裙的女士们瞧了一眼。
  “绫子小姐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些吗?”
  山形幸子这样一问,夕里子马上摇头说:
  “不,姐姐说纪子对她很和气的。”
  “噢,这不是讽刺吧?”
  “不是。姐姐是这样一个人:当人家对她发脾气时,她便觉得是自己惹人生了气,
很对不起人家。”
  “是嘛……她也许会那样的。”
  幸子说着,点了点头。
  “姐姐,她按时回来了,真难得。”
  珠美悄悄地说。
  果然看见绫子回来了。
  “——夕里子!我弄错了。”
  绫子一坐到椅子上便说。
  “弄错了什么?”
  “我弄错了地方,差一点进了男洗手间。”
  “你没有进去吧?那就没关系嘛。”
  “那倒是的。”
  “里边怎么样?”
  “里边有个男的。”
  “那就怪了。”珠美这样说道。
  “小点声!我发现了以后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做了一个‘向后转’。”
  “然后呢?”
  “那个人嘛,手里拿一把刀。”
  “是什么?”
  夕里子瞪大了眼睛。“你没有看错吧?”
  “或许不是刀子。”
  绫子歪着头想了想。“是切菜刀,还是日本刀?”
  “一准是刃具吧?”
  “嗯。”
  绫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这样一口咬定。
  “那,还有别的情况呢?”
  “嗯……他那副眼神不同常人。眼睛狠狠地看了我一下。”
  夕里子稍想了想就站起身来说:
  “我去告诉国友哥。珠美,有什么事你来应付吧!”
  “是!”
  珠美马上答应。
  夕里子急忙向外走。跟她擦肩走进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六十的白发男人。
  “啊。先生,安永先生!”
  山形幸子站起来走上前去。
  “呀,山形君吗?佐佐本君也在呀?”
  那个男人说。
  如果说有一种人看上去很有教师派头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活标本。他那张
长了很多皱纹的脸庞,不是给人以衰老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温厚的印象。
  “初次见面。我是佐佐本绫子。”
  绫子寒暄之后,安永说道:
  “喂,你也在听我的课吧?”
  珠美则以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一直坐着。
  “先生,纪子竟然……”
  “哦。真是无法相信。——是二十三吧?那么年轻轻地……”
  安永叹口气。“没有比学生死在老师前头更令人痛心的事了!”
  “残酷啊!”
  幸子说。“相亲很顺利,她正春风得意呢。”
  一个男人从站着说话的幸子和安永对面匆匆走过,来到烧香者的行列旁边。说是
“行列”,其实并没有排队。
  马上就该轮到那个男子烧香了。
  安永拍着幸子肩膀说:“那我去烧香了。”
  说着移动了双脚。
  安永是想跟走到前面的男子并排烧香。
  他突然往斜面一看,大声喊道:
  “喂,你在干什么?”
  恰在这时,国友由夕里子陪同走了进来。
  “放下刃具!”
  安永的声音不愧为教师的声音,十分响亮。
  国友霍地跑上去,那个男子猛地踢倒香案,叫了一声“混蛋”,就朝安放在正面的
灵柩跑去。
  他猛地回过头去,右手握着一把刀,用力挥舞着。
  一片骚乱!
  国友停住脚步,厉声叫道:
  “镇静!你想要干什么,挥动那么个东西?”
  一直在静观的绫子说:
  “你们看,原来还是一把刀。”
  “我要跟她一道死。不要打搅我!”
  那个男子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什么?要自杀?”
  珠美说。“早点死就好了。”
  “大家都到外边去!我要跟他慢慢谈。”
  国友很镇静地说。
  “国友哥,你当心啊!”
  “不要紧。夕里子,你带大家出去!”
  “好!”
  也有不少人不等劝导就赶快出去了。
  “那是怎么回事?”
  珠美跟绫子一道向外走时,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
  绫子摇着头说。“问问他本人吧。”
  “不。”
  两个人走到了室外。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大家都躲进了作传达室用的帐篷里。
  这时,一个撑着雨伞、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大叫了一声:
  “这不是珠美君吗?”
  “啊,西崎先生!”
  原来是西崎敦夫。
  “你——在做什么?”
  “我是来参加葬札的。”
  那倒也对,可是——
  “你原来就认识神谷君!”
  “西崎先生也认识她?”
  “嗯,是我的部下。”
  西崎这样说。“为了这件事,连给你打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里边发生了什
么事?”
  西崎也感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氛围。
  “不要靠近我!”
  从房间里传出了喊叫声。
  “那是谁?”
  “有一个古里古怪的男人嚷嚷着要一块儿死。”
  珠美说完,里边又传出尖利的高叫声:
  “滚出去!我要死。”
  “那是——本田。”
  西崎惊呆地说道。
  “咦?”
  “我们公司的人。”
  西崎从人群中挤进了里边。
  “姐姐,你看,他进去了!”
  珠美边说边捅了夕里子一下。
  夕里子也看见了西崎,为之一惊。
  “怎么回事?”
  西崎看见持刀挺立在灵枢前的男子,便“啊”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本田迷上了神谷君。公司内尽人皆知。大家经常奚落他。但,后来他被神谷君给
甩了。”
  西崎摇着头继续说:“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这样呀。这个家伙!”
  叫作本田的男子以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国友。
  “那位是?”
  西崎问道。
  “叫国友,是刑事警察,夕里子姐的那一位。”
  “他就是啊!那么,要让他受伤了不得了。”
  西崎慢慢地朝前走去。
  “滚出去!让我跟她两个人呆在一起!”
  “那不行!”
  国友镇定地说。“你这样干,她是永远升不了天的。”
  “她在等我。肯定在等我。”
  “那你就死吧!”
  西崎顶了他一句。
  国友惊奇地回过头来,西崎点了一下头说:
  “对不起!我跟他是一个公司的。”
  “西崎先生……”
  “本田!你小子要死吗?”
  “不要拦我!”
  “决不拦你!你要死就快死!神谷君一定会高兴。”
  “是,是啊!”
  “不过,本田,你小子提出了计划书没有?”
  “咦?”
  “是计划书。规定你在本周内把它制定好。如果你要紧跟着恋人去死,你可要把后
头的事办好了呀。”
  西崎是以平素谈工作的口吻跟他这样说的。
  “那个嘛……我还没顾得上……”
  “你说什么?还没有弄?”
  “我死了,会有人替我干的。”
  “是嘛。你小子不在了,会有无数的人可以代替你,对不对?既然如此,你小子也
不必做神谷君的恋人喽。”
  “西崎先生,那……”
  “不要耍赖皮!”
  西崎断喝一声。本田突然把身子蜷缩了起来。
  “你以为女人会迷恋一个有无数个可做替身的男人吗?自己只会考虑这么简单的问
题,你小子被人甩掉也是理所当然。”
  本田脸色早变得苍白。刚才那种气势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死,请便!不拦你。”
  西崎说。“不过,要死就找个地方悄悄地死!至少不要给别人添麻烦。那样一来,
我也要给你烧一柱香。你听明白了吗?”
  “是……”
  “那么,你先把那把刀给我,把上峰交给你的工作干好。然后,你要想死嘛,刀子
再还给你。”
  西崎飕地一声靠上前去,从本田手中缴下了刀子。——一直在旁观看的夕里子姐妹
这才松了一口气。
  “喂,走!”西崎拍着本田的肩头说。
  西崎接着朝国友打招呼。“原来是国友先生啊。多有骚扰。”
  “哪里?您辛苦了!”
  “是个耍小性儿的人。让他写一份悔过书,您就把他饶恕了吧。拜托您了。”
  西崎说着低下了头。
  于是本田叫了一声:“处长……”就哭了起来。
  “知道了。想等他情绪安定下来之后再向您请教。也许可以找到破案的线索。”
  “谢谢!外边还有公司的年轻人。那就请您照顾喽。”
  西崎快步走到外边,朝着神色不安地站在那里的送葬者们道歉说:
  “骚扰各位了。让各位看到了本公司职员的丑态。”
  国友等夕里子走过来之后说: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他就是珠美相亲的对象。”
  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吃惊得睁圆了眼睛。
  本田被年轻的公司职员们架着弄出门外,西崎向神谷纪子的父母道歉,告别仪式这
才得以继续举行。
  西崎便又进香,然后来到站在门口处的珠美身边。
  “你吃惊不小吧?刚相亲完就赶上葬礼。”西崎说。
  “不过——”珠美微笑着说。“现在我觉得跟您约会也可以了。”
  西崎松了一口气说:
  “非常难得。这样一来我也不用舞刀弄剑了。”
  说着,猛然握住了珠美的手。
 6、悲凉的背影
  “这儿就是?”
  夕里子问道。
  “嗯,是的。”
  国友望着被绳子围了起来的那个电话亭点了点头。
  “可以进去?”
  “嗯。搜查已经结束。”
  神谷纪子的葬礼结柬以后,吊唁的客人几乎都退出了。不言而喻,至亲好友都乘公
共汽车去了火葬场,一般朋友则没有跟去。
  国友和佐佐本三姐妹、山形幸子不约而同地走在了一起,在那个电话亭旁自动停下
了脚步。
  夕里子跨过绳子进到里边,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不消说,现在没有留下可以让人想到这里曾发坐凶杀案件的痕迹。
  “你胆量够大的。我可不想靠近,虽然也不是特别害怕。”
  山形幸子十分佩服的样子。
  “那就是她的兴趣所在。”
  珠美刚一说出口,马上被绫子瞪了一眼。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国友走到电话亭旁边对夕里子说:
  “你发觉了什么?”
  “我又不是有名的侦探。”
  夕里子稍带戏謔地说。“不过,我在想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喜滋滋的,乐悠
悠的,不知如何是好吧。何曾想到会出这种惨祸。”
  “那倒是的。”
  国友摇着头接着说。“人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对于流窜作案来说,时机也掌握得太准了。”
  “嗯,我也这么想。应该看做是作案人在故意瞄准神谷纪子。”
  “那么,追查动机就是第一位的喽。”
  “那是当然喽。”
  国友转向山形幸子问道:
  “纪子在两性关系方面如何?”
  “嗯?……”
  幸子迷惘了一下说:“实在说不上朴实无华啊!”
  “那就是轻浮喽?”
  夕里子叮问了一句。
  “刚才那个本田也是其中之一吧。”
  国友说。“所以被甩了以后就有些精神反常。”
  “不过,不能认为是他作的案。”
  “嗯。有必要调查一下他当时在不在案发现场。”
  国友点了点头。“再有,他也可能了解神谷纪子交往的其他男性的什么情况。”
  “你听说具体的哪一个人了吗?”
  夕里子这样一问,幸子歪起头说:
  “纪子……她可搞了不少男人。不过,她可没有把一个人一个人的情况告诉我。记
得其中也有违背道德的恋人哩。”
  “有好几个人?真了不起!”
  珠美很佩服。
  “那种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绫子说。“一直爱恋一个人才更了不起。”
  “是啊。”
  幸子点头。“纪子这一阵子显得很空虚。”
  “空虚?”
  夕里子说。“她跟你说过什么类似的话吗?”
  “说过。有一次吧。对,她向我说到即将进行的这次相亲,那是星期六去看戏,在
回来的路上——”
  “真是棒极了!”
  幸子毫不隐瞒自己的些许嫉妒心情。“那有什么可挑剔的?你也太奢侈了。”
  说的话是半开玩笑的,不过,不这么说上一句,就听不到那种“趣闻”。
  “——是啊。我把赌注押在这次相亲上了。”
  纪子一边用吸管搅动鲜桔子汁一边说。
  耀眼的阳光。日场演出之后,天光非常明亮。
  “不过,纪子,只跟一个男人厮混能满足吗?即使跟那位公子顺利结婚,难道就不
会感到难以满足而移情别恋?”
  幸子是相当认真地说这番话的。
  总之,纪子从念大学时起,就没有断过男人。有“未婚夫”,有“性伴侣”,有
“偷香窃玉者”,一应惧全,经常总有三个人陪件身旁。
  老实说,对于不太吃香的幸子来说,这是既令人惊异又令人气恼的事。
  然而,今天的纪子已没有对幸子的话表示嘲笑的精力了。
  “一定不移情别恋。”
  纪子接着往下说。“这些日子,无论跟谁幽会都感到空虚。”
  “空虚?”
  “是……”
  纪子一边望着玻璃窗外面那些在灼人的阳光下挽臂而行的情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最近,我一看到那样平凡的情侣,就非常羡慕。我明白,我的想法太任性。自己
所选择的都是不能大摇大摆地在外面行走的对象。可是,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真
心待我就行。我什么都可以忍耐。不过,那些男人起初都说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一旦玩
累了,就拿那副‘反正这个女人还有别的男人’的眼色看我。”
  纪子不由自主地握高了嗓门,然后又陡然降低了调门:
  “连我这样一个女人,一旦跟一个男人睡过多次,也会动真情的。有时也想,跟他
不能结婚也行,就这样一直厮守着。不过,在这种人心目中,我最后也只是一个玩伴,
我虽然知道这全怪自己给人这样一种印象,但仍然感到心酸。”
  幸子头一次听纪子这样真切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弱点。
  “纪子,你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幸子发问之后,纪子显出吃惊的样子,故作振奋地说:
  “并不是。我之所以从容地思考这些,还是年龄的缘故吧。”
  “不过,纪子——”
  “幸子!”
  纪子好像要打断幸子的话似的说。“你不用担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归根结底,
都是我自己播下的种子啊。我发觉:自己播种总得自己收割。”
  幸子也再没有说什么,但纪子说的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却让幸子牵挂心头,不
能释然。
  “她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
  国友接下来又说。“她谅必不会想到发生这种事吧。”
  “我想大概不会想到。”
  “山形姐!”
  夕里子说。“纪子姐被袭击时,您没有听到什么吗?比如叫喊声,其他什么声音。”
  “这位刑警先生问我时我也仔细想了想……不过没有听到什么。”
  “是嘛。”
  “因为电话听筒是这样耸拉下来摇来摆去的。”
  国友这样说着,把电话听筒摘下来丢下去。
  电话听筒,由于呈螺旋形的软线起一种弹簧的作用,便上下跳动,左右摇摆,到处
碰撞。
  “对。就是这种声音,嘎吱嘎吱地响,弄得耳朵好痛。”
  幸子这样说。夕里子走进电话亭里,环视四周。——这就是神谷纪子所看到的最后
景色吗?
  “我正在侦询。如果有人看到就好了。”国友这样说。
  夕里子姐妹离开了电话亭。
  “那我就在此告别了。”山形幸子鞠躬作别。
  国友目送山形幸子的背影说:“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心里也有各种被扭曲了的东西。”
  “即使是朋友,有时也会既爱又恨的。”夕里子这样说道。
  “是的。有时朋友之间也会互不原谅的。”绫子附和着说。
  “姐姐!那你说是她干了什么?”
  “那倒不是。——一定是在什么事情上遭到了背叛,所以,神谷纪子小姐死后,她
不会从内心悲痛。她是对自已这样一种心态感到讨厌,因而心里难过。”
  绫子所说的话可谓一语中的,所以国友也不能把它当做耳旁风,一听了之。
  “走,回去!”夕里子催促着。“国友哥,够你呛的。光是查出神谷纪子的男性关
系,就大费工夫呀。”
  “有思想准备。”国友点着头。“今天晚上你那里能赏我一顿晚饭吗?”
  “热烈欢迎!”夕里子拉住国友的胳膊。
  “干得好!”珠美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绫子捅了她一下说:“你也是蛮可观的嘛。”
  一个男人一直在电车站等侯。每驶过一趟电车,就有几名乘客从车站出来。这个男
人每次都为失望的预感而紧绷起脸孔。他对自己说,反正她不会乘这趟电车。命运注定
我和那个女孩不会相逢。
  男人头发已经发白。年约五十五岁,有老婆,也有孩子。
  也许是与她相识之后,才平添了白发,纵然他的那颗心为年轻的热情而燃烧着。
  电车来了。过了两三分钟便有几个乘客从电车桥下通过。这一趟车又没有她在车上。
  走过去的人中总有几名会惊异地望他一眼。
  这时,他便觉得大家在议论自己,嗤笑自己,使他无地自容。
  为什么?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傻呆呆地挺立着?回去,在温暖的家里安安稳稳地呆着该有
多么舒服?
  然而,舒服并不能令人幸福。
  说起来,他觉得“等候”这一苦行也是幸福。纵然是无限艰辛的幸福,也肯定是幸
福。
  这里有家庭的安逸中所无法找到的幸福。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姗姗来迟?
  她突然出现。
  他的心在震荡。长时间等候的痛苦和艰辛全不在话下。
  她发觉了他,停住了脚步。
  “是你?”
  她的喊声带给他无比的喜悦。
  “我一直在等着。”
  “为什么?”
  “你不是说要再见我一面吗?”
  “是吗?我忘了。”
  她说着耸了耸肩。“我困了。你能躲开点吗?我要回去睡觉,独自一人。”
  她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
  十七岁。——大概如此。
  “且慢!你听我说!我会珍视你的,会给你以年轻小伙子不可能给你的那种珍重。”
  中年男子央求般地说着,而少女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别说了!怪闷热的。”
  她说着拨拉开男子的手朝前走去。
  “你等等!你等等我!”
  算了吧!纠缠不休只会招人厌烦。他虽然懂得这些道理,却又情不自禁地尾随她前
行。
  “喂!你想让我怎么样?我照你说的办!你说吧!”
  少女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他,疾言厉色地说:
  “好,我说。你快离开,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够简单的吧?”
  说着便朝前走。
  他呆若木鸡地目送了少女一会儿,然后又像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一边喊叫。“等
一等”,一边再次追赶上去。
  汽车突然从小路上驶来。响起紧急刹车的声音。中年男子险些被撞上,摔了个屁股
蹲儿,掉进了水洼里。
  “混蛋!”
  司机狠狠地骂他。“当心点!”
  汽车驶过去后,他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衣服上手上全是泥水,衬衫也溅满了泥水。
  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去。
  那是一种漫无目的的脚步。
  男子的背后,叠印出“接下集”的字幕。
  ——这个男子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不愿看接下来的广告。
  这个男子擦着眼泪。一为他,为连续剧中的“他”而哭泣了。
  对!不能让这种以清纯的面孔玩弄男性的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要弄死她。——那不是杀人吗?不,这不是杀人。
  那个少女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消灭恶魔何罪之有?
  对。这乃是“正义”之举。
  那个男子悲凉的背影。——这是昔日的他自己。
  我非干掉她不可。对!
  他环视室内,环视这间空荡荡、冷兮兮的屋子。
  火炉烧得再旺,也无法抵御这“寒冷”。
  这寒冷是没有一个人的房间的寒冷。
  他摊开报纸。电视栏——在这里。
  他在寻找刚才看的节目栏。
  是这个吗?——对,是这个。
  他发现了那个“恶魔”的名字。
  不必记录待查,他的脑海里已深深地铭刻下她的名字,一个应该予以消灭的恶魔的
名字——守田茜。
 7、闪亮的刀刃
  珠美轻轻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吗?”西崎停下吃饭的手问道。
  “咦?没有啊。——我想了一下。”珠美摇着头说。“咱们二人在一起,怎么看也
是父女嘛!”
  “对呀。”西崎也笑了。“可是,在别人心目中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西崎的说法多少让珠美放下心来。像父亲却不动辄说教,像恋人却不强加于人。珠
美虽然早就知道在同年龄段的男朋友中难以找到与西崎相同的沉稳,但她却又意外地发
现跟西崎在一起时自己既不费脑筋。也不感到疲劳,十分的舒服。
  “来,吃呀!”西崎说。“我想开车兜兜风再送你回家,又没有多少时间。”
  “好吃,这个蛋炸肉卷!”
  ——西崎也许以为珠美不喜欢高级法式大莱,便把她领到了这家传统的西餐馆。量
很大,很好吃,价钱也不太贵。
  “吃饱了!”珠美放下刀子和叉子于说。“允许我稍休息一下。”
  “好!”西崎点着头看了看手表。“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吧。根据你回家的时间,
来决定咱们走到什么地方吧。”
  “稍迟些也不在乎。”
  “不不,我跟你的两个姐姐说好了。跟她们两人作对那太可怕了。”
  “我清楚。给我红茶吧!”珠美这样说道。
  “我要咖啡。”
  餐桌上的饮料订好之后,西崎说。“不过,那是两位好姐姐啊!”
  “是的。虽然性格独特,办事费劲。但总地说来还是好姐姐。”
  “打进你们三姐妹中间好像不容易。”
  “是的。大叔你也许会累坏的。”
  “我说,你可不要吓唬我!”西崎笑着说。
  “不过,绫子姐也好夕里子也好,都有一双准确而公平地观察人、判断人的眼睛。
你也不用那么悲观。”
  “谢谢!”西崎向珠美道谢。“我稍微有了点希望。”
  两个人喝完各自的咖啡和红茶,走出了店门。汽车,不消说是奔驰。坐上去的感觉,
别挺有多么舒服了。
  汽车在夜间高速公路上疾驶,珠美问道:“那个男的怎么样了?”
  “那个男的?嗯,你是说本田?”西崎点着头。“他住进了医院。公司方面初步决
定让他停职。”
  “不是开除?”
  “心理上的疾病也许与工作有关系。因为他有病就把他马上赶走未免太冷酷无情
了。”
  “嗯,了不起!”
  “这并不是我决定的。是公司里有规定。不过,休息半年之后还不能康复,会怎么
样呢?”他摇着头。“公司这种单位,基本上是冷酷无情的地方。”
  “要想在这种地方飞黄腾达,非冷酷无情不可吧?”
  “你提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呀!我认为倒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公司’这种东
西是根本不存在的。存在的是大楼、桌子、椅子、计算机,它们全都不是‘公司’。在
那里工作的人才是‘公司’。人,能够为人做什么?——我以为这就是公司最根本的东
西。”
  珠美一直在静静地听,后来才说出自己的感想:“这听起来冠冕堂皇,可你就是凭
这个出息起来的吗?”
  ——汽车下了高速公路,跑了一段海湾道路,驶进了一个大公园里。
  “安静吧?”西崎停住奔驰说。
  “嗯。”车的前面是稍宽阔的海弯突出部,可以眺望大海和映到海面的灯火。“你
常在这里追求女孩子?”
  “不是。照你看来,好像我一年到头都在勾引女孩子似的。”西崎苦笑着说。“不
能说没有,但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多。”
  “真的吗?”她嘲讽般地说。“那么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都可以,随便聊天也行,沉默不语也行。”
  “看电视片!”
  “啊。可是没有带来。”
  珠美觉得自己好像围坐在一条暖呼呼的毛毯中间。跟西崎在一起,她可以很放心。
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大人,还因为他并不给人以光彩熠熠的感觉。
  “我老实交代吧。”西崎目视前方幽暗的大海说,“我在这里向我的妻子求过婚。”
  “现在要复制?”
  “总是会回想往事。这样地不时来这里就会回首往日。——在你面前,我不想隐瞒
这件事。”
  珠美感到快乐、高兴,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拿不准主意说些什么。她无意中一直
在用手指抠副驾驶坐席的接缝。
  ——有一个东西碰到她的手指上。
  是什么?拽出来一看,是一只耳环。
  珠美悄悄地把它藏进衣兜里。她并不是想要“卖掉赚钱”。她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
谈论这只不知原为何人所有的耳环的。
  “走,回去吧!”西崎说道。“快到时间了。”
  “咦。不过——”
  “什么?”
  应该说是让人扑了个空吧,虽然原来并没有期待什么。
  “来一个祝福晚安的亲吻总可以的。”珠美说着,脸红了起来。
  “谢谢!舍不得这条命,先接个吻吧。”
  西崎把脸凑了上去,珠美闭上了眼睛。多么好的气氛和时机!
  突然,周围的灯光全亮了起来。珠美和西崎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
  “怎,怎么回事?”西崎也焦急万分。
  “有人……”珠美朝着络绎不绝来到公园里的人们望去。
  “——喂,快点!”
  “灯光,那边一个!”
  “摄影在这里!”
  就这样吵吵闹闹的。
  “这会不会是……”
  珠美刚说出口来,只见一个身穿牛仔服的小伙子朝他们两个人的汽车跑来,咚咚地
敲车窗。
  “干什么?”西崎摇下车窗问道。
  “对不起。是录制电视剧。车能移动一下吗?”说话者呈低姿态。
  西崎很不乐意地点头说:“知道了。”
  珠美则从车里探出身子问道:“电视剧?什么电视剧?”
  “是‘疯狂的爱’。”
  “‘疯狂的爱’?那不是守田茜演的吗?嗯!”
  “阿茜也在这里。”
  “哇。可以看看吗?”
  西崎也许痛感到自己与珠美之间的年龄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稍舒适些,
然后说: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给你家里打一个电话。”
  灯光在各处放好之后,公园马上像白昼一样明亮起来。珠美站在不停地跑来忙去的
剧组人员中间,力求不妨碍他们工作。
  “喂,摄影试验!”
  “反光板!”
  喊叫声此起彼伏。
  “啊,守田茜!”
  珠美目光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偶像明星。演守田茜对手戏的叫矢泽浩市,是一个以中
年人的高稚气质而赢得年轻女子爱慕的演员。珠美也并没有一直看这部电视剧,但她知
道故事梗概。
  大概是描写一个叫矢泽的平凡的中年公务员爱上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最后恋爱告
吹这个电视剧她是不太愿意推荐给西崎看的。以前也有几部与此雷同的剧作,看来看去
也无非是一种翻版。
  “再来一次!守田茜演得再稍精彩些就好了。”
  有人在以内行的口吻评论着。“给你,这个!”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把上衣给阿茜披到了肩上。
  “谢谢!”阿茜微笑着说。
  “喂!是修一?”珠美瞪大了眼睛。
  “咦?”小野田修一惊异地望着珠美,一下子似乎没有认出来。
  “是我,你爸爸相亲的对象。”
  “噢!是那个黄毛丫头!”
  “说什么,不懂礼貌!”珠美噘起嘴生气。“你也差不了多少吧?”
  “十五跟十八可大不相同。”修一反唇相讥。
  “这位是?”阿茜问道。
  “不值一提。住在我家地板底下。”
  “可不要把我错当做蟑螂呀!”珠美说。“你爸爸在那部汽车里。”
  “老爷子?”修一看看奔驰停放的地方,向前走去。
  西崎在车里等着珠美返回,猛然间有一个人的脸孔出现在车窗外,西崎吃了一惊。
“你小子不是修一吗?你在干什么?”
  于是,西崎也决定走下奔驰。
  “是守田茜小姐。”修一介绍道。“是我的父亲、西崎敦夫。”
  “初次见面。”阿茜低下头来。“如此说来,是小野田先生的夫君喽?”
  “年轻时候的。”西崎说。“他是由他母亲独自抚育的,这你从姓氏不同就可以看
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阿茜拿眼睛看看西崎又看看修一,在做着比较。“不过,眉眼
那里像极了。”
  修一那副不高兴的样子让珠美感到奇怪。
  “阿茜小姐,拜托了!”有人在叫。
  “是。我失陪了。”
  “加油!”修一鼓励道。“我在这里。”
  “嗯。”阿茜点了一下头,疾步跑进了灯光中。
  听说外影拍摄要持续到凌晨,珠美也决定再呆上一个小时再回家。
  “是‘疯狂的爱’吗?”西崎探过头来看修一手上的剧本。“是什么故事情节?”
  “中年男人和十七岁少女的恋爱故事。”
  “多管闲事!”珠美说了他一句。
  “好,现在彩排!”有人高声喊了这么一句。
  “是矢泽浩市。”珠美说。“不过,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花花公子呀!”
  “哼!已经五十了吧。”
  “是的,肯定有。演员非谈恋爱不可。”
  “不光演员,无论任何人,只要在谈恋爱就会年轻。”
  “对呀。”珠美边说边挽起西崎的胳膊。
  修一故意把视线移开。电视剧则正演到一个关口:矢泽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准备刺死
阿茜,自己也死去。
  “你即便抛弃我,我也不抛弃你!”矢泽的台词很洪亮,响彻夜空。
  “说什么啊!我特别讨厌你。”阿茜顶了回去。
  “你跟我来!”
  “不!”
  “我再说一遍,跟我来!”
  “不!”阿茜用力摇头。“我要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全身心投人的表演!
  “什么?是‘卡门’!”西崎自言自语着。
  矢泽终于把阿茜刺死。——不消说,这是彩排,阿茜倒下的地方早铺上了布,惟恐
她的服装被弄脏了。
  “对。是那么回事!”导演说。“阿茜,正式排演时,你要显得更疼痛些,东倒西
歪地倒下去。”
  “是。”阿茜点头。“是脸朝下,还是仰面朝天?”
  “是趴下去。你要把气憋住,直到我喊0K为止。”
  “是。你可早点喊0K。不能喘气我会憋死的。”说着,阿茜笑了。
  “喂,整整头发!马上正式排演。”导演大声喊。
  “稍等一下。”矢泽说。“鞋带要开了。”
  矢泽躲到一旁,坐在折叠椅子上。
  阿茜回到修一身旁。“怎么样?”
  “嗯。演得棒。”
  “是吗?靠不住。你总夸我嘛。”
  珠美朝西崎问。“可以走了吗?”
  “好容易赶上了,看完正式排演再走吧。”西崎说。
  “嗯!你是对阿茜放心不下吧。”珠美给了他这么一句。
  “可以拍照吗?”西崎问道。
  “请吧!”阿茜说了之后,西崎连忙跑向汽车。
  “是个追星族!”珠美嘟哝了一句。
  西崎拿着照相机返回时,已快进入正式拍摄阶段。“怎么搞的,那我在后面拍照
吧。”西崎大口喘着粗气。
  “矢泽先生,行了吧?”
  “行了。”矢泽站了起来。“喂,刀子呢?——啊,在这里啊!”
  他把掉在椅子旁边的刀子拾了起来,放进衣兜里。
  “好,往前!确认位置!”
  “0K!”
  “好,往前走!——五、四、三……”
  现场十分安静。中年男人和少女之间的激烈争吵重又出现。于是,矢泽掏出刀子。
  “杀了你!”
  “你能杀,你就杀杀看!”
  两人怒目对视。矢泽逼近阿茜,举起刀子。这时,响起了警笛嘀嘀的响声。
  “等一下!”导演喊道。“不行!警笛响了!”
  一下子紧张气氛就松弛下来。
  “人家士气正旺着哩。”矢泽嘴里发着牢骚。
  “太可怕!”阿茜让化妆师给她擦汗。“矢泽先生,你不是真想杀我吗?”
  “也许吧。”矢泽笑着说。
  珠美蛮不在乎地走过去说:“对不起!”
  “怎么回事?”矢泽显得很惶惑。
  “你查看一下你那把刀子!”
  “刀子?”
  “真是拍摄电视剧用的吗?”
  “当然啦!”矢泽霍地掏出刀子。“看上去是真家伙,可是……”
  说着朝旁边的树干扎去。刀刃砍进去将近一半。
  矢泽目瞪口呆,拔出刀子说:“哎呀!这是一把真刀。”
  剧组职员跑了过来。
  “喂,是谁预备的?”导演高声大叫。“险些真把阿茜小姐给扎着了。”
  “不会吧……”阿茜脸色煞白。
  “是真家伙……怎么搞的嘛!”矢泽惊呆了。
  “可确实……”
  “谢谢你!”导演握住珠美的手。“你是阿茜小姐的救命恩人。”
  “不。”珠美摇着头说:“他举起那把刀时,我觉得跟刚才彩排时看见的那把刀发
出的光不一样。”
  “哎呀,真危险!”
  “大概是有人偷换了。”
  “你说什么?”矢泽问道。
  “矢泽先生重系鞋带时,刀子一定掉到地上了。他没有发觉却站起来走开,站在他
返回原地拾起刀子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来了一个调包计。”
  大家都哑口无言。珠美在短暂的时间内体会到了夕里子平素的那种心情。
 8、母亲的视线
  “结果——”
  夕里子说。“初次约会得到的是一纸可以随时来看彩排的介绍信。”
  “不愧为珠美君啊!”国友笑着说。
  “可是——是一件讨厌的事啊!”
  “唉。演员这种人经常面临那样的危险。因此总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对自己满
腔怨恨。”
  ——夕里子难得像这样在公寓起居间悠然自得地呆着。绫子因为大学有事要迟些回
来,珠美也在俱乐部。夕里子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时,国友恰逢其时地来访。
  “去吃点什么?”
  “吃晚饭,现在还早点。反正今天也得熬到半夜。”
  “那么,我来做一点炒饭之类的行不行?”
  “当然行。”
  “你等一下,马上做出来。”
  夕里子去到厨房,国友也紧跟着进来说:“难得来一趟,我想多看你几眼。”
  “工作怎么样了?”
  “嗯?——搜查没有进展,我就疲倦。”国友拉过一张餐椅坐了下来。
  “毫无进展?”
  “神谷纪子总之是一个‘多恋的女人’。不过,她那些相好的,我们几乎不知其名。
她自己又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多半还是怕暴露了相恋的心上人会遇到麻烦吧。”
  “就是说,她的相好是有妇之夫喽?”
  “嗯,大概是。”国友点头。“这种人是不会主动说什么的。”
  “难啊!”夕里子手脚麻利地做好炒饭盛在盘子里说。“请吧!”
  “谢谢!闻着就香!”国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啊,电话!”夕里子站起身来去接。“——是!我是佐佐本。喂喂?”
  对方沉默一会儿。
  “那个……”
  “你坏了我的事。”男人的声音,是奇怪的声音。
  “你说什么?”
  “守田茜本来是非死不可的。”那个声音接着往下说。“这是神的制裁。”
  “你是谁?”
  夕里子一边问,一边做手势招呼国友。国友飞跑过来。
  “你既然妨碍我,你也得死。”男人的声音说。“守田茜几天之内得死。”
  “你慢着,是怎么回事啊?”
  “你听明白了!我一定要给守田茜以惩罚。要她跟神谷纪子一样下场!”
  说着挂断了电活。夕里子跟国友面面相觑。
  “刚才的话,听见了?”
  “听见了。他提到了神谷纪子的名字。”
  “这个人也许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他倒没有说是他干的。不过,他瞄淮守田茜却一定是真的,别人怎么会知道珠美
阻止了这次作案呢?”国友十分兴奋。“如果他是犯罪分子,那么只要对守田茜周围加
以守卫,说不定他就会露面。”
  “你慢着!珠美也是他的袭击目标呀!”
  “是嘛。那么,她现在在哪儿?”
  “学校俱乐部啊!”
  “立刻联系,告诉她不要一个人回家。我去接她。”
  “谢谢!”
  夕里子送走国友之后,急忙给珠美的学校挂电话。
  “咦。我想她是留在俱乐部了。对不起。”焦灼不安地等了片刻。
  “喂喂!”
  “珠美?”
  “什么事?夕里子姐!怎么了?”
  “这下可好了!你平安无事。”夕里子叹了口气。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夕里子说明了刚才接的那个电话的回答。
  “——国友哥要去接你的!你明白了?”
  “嗯。本来想马上回去的。”
  “你到哪儿去?”
  “去西崎先生的公司,他要请我喝杯茶。”
  “我跟你说啊,现在危险!”夕里子刚要说又打住了。
  “我让国友哥送我到公司!”
  “你当心啊!”夕里子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哼!”珠美放下电话就说:“那个犯罪分子连神谷纪子也杀害了?”
  果真如此……那他说不定也要对我下手。
  “喂,有意思!”她说了一句无忧无虑的话。夕里子要是听到会生气的。
  “珠美,你干什么呢?”同班同学跑了过来。
  “我马上去。”
  珠美在走廊里跑开来。她突然把手伸进了衣兜。我本想今天要问一问西崎的,问问
这只耳环。
  “有客人!”管传达的女孩说。
  “嗯。”西崎抬起了头,发现管传达的女孩神色有些不对头,便问了一句:“出什
么事了?”
  “那个……是一个客人……”
  “知道了。是谁?”
  “是一个……”
  “女孩子吗?”
  “是。”
  “让她到接待室!”
  “是。”
  西崎把桌子上的文件放进抽屉里,疾步走向接待室。
  啪地一声打开门说:“哟,真快啊!”
  “那一天多承关照!”守田茜站起来说。
  “对不起!那天认错了人。”西崎说着便坐在了沙发上。
  “您当时好像是在等那位发现刀子被人调了包的人吧。”阿茜接着往下说。“是珠
美小姐吧?我这个人爱忘人的名字。”
  “我也是。”西崎说。“不过,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今天空闲,放假。一到假日,我就复原为普通的女孩子了。”阿茜说。“我想非
面见珠美小姐向她道谢不可。”
  “她本人倒没把这当做一回事?”西崎说。“最关注的倒是那以后的情况怎么样
了?”
  “警察当局决定进行调查。可是,电视局讨厌丑闻。”
  “不过,你若是受了伤。那可就不得了了。”
  “能代替我的人多得很。”阿茜说。
  管传达的女孩子端上茶来,死盯盯地瞧着阿茜。
  “你把茶放好,就回去吧!”西崎若不提醒她一下,她是会不看自己的手底下就把
茶杯放下去的。
  “是,是的。课长先生,还有一位客人。”
  “那就让他稍等一下!”
  “是。”管传达的女孩走了出去。
  “今天来拜访您,是为了修一的事。”阿茜这么说了一句。
  “修一怎么了?”西崎慢悠悠地喝着茶。
  “那个事件劳他挂念了。他说要水远呆在我身旁保护我。”
  “永远?”
  “是。他说要跟我一起生活。不过,我对他说了,要跟他父母说好以后才行。可是
他不听我的。他坚持说。等出了什么事就迟了。”
  “哼。这可麻烦了!”西崎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修一十八,你十七,两个人
同居也太早了。”
  “是。我也这么想。”
  “你如果马上跟他同居,让传媒给炒作起来,那会大成问题的。”
  “是。我喜欢修一。”
  “这个幸运的小子!”
  因为西崎是笑着说的,所以阿茜稍微放下心来。
  “西崎先生,您跟珠美小姐也在交往?”
  “天晓得将来会怎么样呢?”
  西崎耸了耸肩膀。这时,门打开,出现了一个意外的面孔。
  “随便闯进,请多包涵!”
  “是你?”
  “小野田先生!”阿茜抬了一下屁股。
  “我从管理员那儿听说你在这儿。”绢子说。“阿茜小姐!你跟我儿子谈得怎么
样?”
  “啊……”
  “修一是大一的学生。如果跟演艺人闹出点新闻来,哪还能顾得上学习吗?”
  “喂,坐下嘛!”西崎说道。
  “我本来也想跟你谈谈。你跟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相亲了?”
  “嗯,那是一个很成熟的好孩子。”
  “嗬,了不得呀!是相恋的两个人喽!”说着,嘲讽般地交互望着阿茜和西崎。
“反正,阿茜小姐!现在也正是你事业上的关键时期。不要考虑男朋友,还是先考虑考
虑你自己的名声吧。”
  “喂,你慢着!怎么跟你的一贯做派不相称啊!”西崎说。“阿茜险些被人杀害。
修一只不过是为她担心而已嘛。”
  “我不知道。你所需要的是借口吧。你跟修一睡过觉?”绢子问阿茜。
  阿茜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还是睡过吧。阿茜,你跟修一分手吧!”绢子点着头说。
  “先生!”阿茜央求般地说。“无论如何,请您允许我和修一交往。我决不再和
他……”
  “不再让他搂抱入怀?真是怪事!”绢子尖声叫道。“与其恋恋不舍莫如一刀两
断!”
  “不过——”
  “如果交往,我就只能告诉修一,你曾经打下过K制片人让你怀上的那个孩子。”
  阿茜脸色苍白。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告辞了!”边说边向西崎鞠了一躬,便霍地逃离而去。
  西崎跟绢子两个人呆在一处,说:“绢子……为什么要这样?太不像你一向的做
法。”
  “你别管我!”绢子回应了他一句。“什么‘不像你一向的做法’?那你又怎么样
呢?都四十岁了还迷恋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你不觉得羞惭吗?”
  “不觉得。”西崎接着说:“我喜欢她,有什么不好?你也不曾觉得羞惭吧,在你
生下修一的时候?”
  “行了!”绢子摇着头说。“我经历过太多的事了。一个女人又要扶养孩子又要工
作,那是多么艰辛呀?以小孩过家家的心理,那是决扶养不了孩子的。”
  “这,我都知道。”
  绢子站了起来。“你见修一可以,但不要向他灌输乌七八糟的东西。他是我的孩
子。”
  说着,走出了接待室。西崎颓然坐在沙发里,叹着气。然后,走出接待室,慢悠悠
地沉思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9、乘隙作案
  “佐佐本君!”绫子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回过头去说:
  “啊,先生,安永先生!”
  她想强调自己清楚地记得来者的姓氏。一时间稍许上溯,午休时的大学校园。
  “怎么样了?关于那个案件,没有听到什么吗?”
  “噢……”她稍想了想他说的是什么事,最后还是想起来了。“说的是神谷小姐
吧?”
  “嗯。你们跟刑警关系密切吧?”
  “不过。关系好的是我妹妹。”绫子说。“先生,您午饭吃过了吗?”
  “嗯。面条一碗。年纪一大,少吃一点也行。你吃过了?”
  “吃过了。”绫子点了点头说。
  “大概是吧。”安永笑着说。“你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我有点事要跟你谈。”
  “好!”
  两个人走进了大学生的吃茶店。
  “您要谈的是……”
  “嗯……”安永理了一下变白的头发。“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谈谈死去的神谷君。
我也教过她,老实说她算不上认真的学生。”
  “噢。”
  “毕业时也是颇费周折。到课天数不足,学分也不够……开了许多会,最后总算用
补考、补课之类的方式给她毕业了。不过,我想她父母是不知道这些的。”
  “是这样啊!”
  “当然喽,现在她人也死去了,如今我也不打算再说三道四了。可是……她毕业时
我给她写了一封信。”
  “信?”
  “我觉得娇纵她反而不好。我以为,她走到社会上还是那样干下去,她本人也要丢
脸的。”
  “于是……”
  “我在信里把她的成绩。出席状况,还有各种各样流言蜚语都指了出来。让她好好
反省。”安永耸一下肩继续说,“作为一个女职员,她从那之后似乎干得还行。当初我
是不是不必写那种信了?”“不过,您写信也是为她着想吧。”
  “那倒是。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封信被她父母发现,被她父母看到。正在失去女儿的
节骨眼上,再看到这种东西,那岂不是双重打击吗?”
  “不过。一定是早就扔掉了吧。”
  “不!”他摇着头。“前不久,大概三个月前吧,我曾路遇神谷君,在外头。什么
地方?大概是银座那一带吧。她乐滋滋地跟我交谈了两三句就走了。临别时,她像突然
想起来似的说:‘先生的信,我还保留着呢’!她还说:‘铭刻肺腑啊!’”
  “原来是这样!”
  “我写给她的信只有那么一封。因此,她保留的准是那封信。喏,佐佐本君,怎么
样?我想设法把那封信拿回来。”
  “信?”
  “嗯。她父母不会马上拾掇女儿的房间。我想,现在动手大概还来得及。”
  “不过,怎么弄呢?”
  “能不能托那个刑警,让他以了解她来往信件的名义把信给借出来?那中间肯定有
找那封信。只把我的信抽出来,至于其他信照还不误,她父母是不会发觉的。你觉得如
何?”
  “我想嘛……”绫子歪着头思量,“那它不是违法吗?”
  “怎么说好呢?这也是为她父母的心情着想呀!”
  绫子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么我就托托看。不过,我可不能打保票。”
  “我明白。真对不起!”安永说着站起身来。“那就拜托了!”
  “好。”
  绫子一个人茫茫然留了下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没有喝,于是站起来去拿
咖啡。
  她心想,一旦走进吃茶店是不能什么也不喝就走掉的。她在喝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咖
啡。
  “依旧是不怎么好喝的吗?”有人来到她身旁说了这么一句。
  “啊……山崎先生!”
  “山形。”
  “对不起!”绫子的脸到底红了起来。
  “算了吧!怎么?”山形幸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啊……”若是问身体怎么样,那她本来就不太好,因此难以回答。
  “刚才跟安永先生聊什么来的?”
  “啊……没有聊什么啊。”绫子这样说道。“山形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嗯,有点事,是纪子的事。”
  “是神谷姐?”
  “我记得她在大学里也有恋人。我是听说的。”
  “咦。”
  “我想了解一下她的恋人是谁,于是从公司请了假来到这里。”“不过,对方不是
已经毕业了吗?”在绫子来说,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推理。
  “即便如此,现在的大四学生说不定会听到点绯闻吧?”幸子敲了一下绫子的肩膀,
接着说。“那,你加油啊!我去一下俱乐部办公室。”
  “是……”目送哒哒走去的山形幸子,绫子心里有什么东西惦念不下。
  “什么来着?”她思忖片刻后说了一声。“啊,对!”
  办公室已损坏,迁移到了别处。
  “山形小姐!山形小姐!”她慌忙迫赶,但山形幸子的身影早已隐没在大群大群的
学生之中了。绫子因为跟山形幸子聊天,竟然把安永托她索回那封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去了。
  “你跟夕里子君打招呼了?”国友叮问道。
  “真唠叨!”珠美噘起嘴来。“你以为我撒谎?又一元钱也赚不到手。”
  国友笑了起来。汽车朝着西崎的公司开去。“可是,弄得连珠美君都遭遇危险,真
是抱歉啊!”
  “你若那么以为,就赶快捉住犯罪分子。”
  “台词来得蛮快嘛!”国友苦笑了一下。“如果那小子真是犯罪分子的话,他杀了
神谷纪子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守田茜?他是按什么标准和选定的呢?”
  “嗯。反正不是个正经人。从他本人来看是有必然性的。”
  “那还有我?三个人的共同点在于都是美女?”不知这话说得有几分真诚?
  “啊,是那座大楼。”珠美手指着说道。
  “我怕夕里子君发脾气,所以要面见西崎先生,把你的事托付给她。”
  “不要紧!有好多人嘛。”
  “不,麻痹大意不得。”
  天色快近傍晚,夜幕即将降临,人流几乎全都是回公司的。国友停住车,跟珠美一
起走进大楼,差一点儿跟一个从里边跑出来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哇!”
  “请原谅!”刚说出口又一停:“——咦!”
  “怎么搞的?阿茜姐!”珠美眨动着大眼睛。“怎么回事?有什么外景拍摄?”
  “不是的。”阿茜眼睛朝下瞧。
  看着她那副诡秘神态,珠美和国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反正有话要谈。找个地方一块儿喝点茶吧。”国友轻轻地拍了一下阿茜的肩膀。
  “是。”阿茜显得心情稍轻松些,微笑了一下。
  “哼——”国友听了阿茜的一番话。“你和修一君的心情我也明白,可是现在不合
适。警察会好好守护你。不要紧。”
  “是。”阿茜点了点头。“对不起,让您担心。因为修一的母亲警告过我……她老
人家是一位了不起的剧作家。”
  “是嘛。她会让你失业?”珠美这么反问了一句。
  “怎么说好呢?我想那还不至于。不过,她若是说得严厉一点,说不定就没有电视
台再用我了。”
  “总之,要快点把犯罪分子抓出来。”国友叹了口气。“可是,最近有一个古怪的
电话打进了佐佐本君家来了。”
  “电话?”听了国友的话,阿茜惊讶不已。“如此说来,连珠美君也受到威胁了。”
  “一定要守护她。用不着你担心。”国友她点着头。“不过,你也不能因为度假就
一个人出来乱跑。”
  “是。管理员会随时来的。今天是我想一个人出来。”
  “知道。”国友点头。
  三人走进同一座大楼的地下吃茶店。谁也不会以为有演员呆在这种地方。谁也没有
看见阿茜。
  “像这样被当做普通人看待,真好啊!”阿茜说道。
  “是嘛。我觉得当演员也不错呀。”珠美乐悠悠地说。
  “每个人都憧憬自己所缺少的东西。”国友又接着说。“好,等我珠美君交给西崎
先生之后就送阿茜走。”
  “你要干轻浮的事,夕里子姐可要怨恨你的。”
  “你瞎说什么!”
  国友苦笑着,手拿传票站了起来。三人想先到大厅,刚要向电梯走去。
  “阿茜!”一声喊叫,修一赶来了。
  “干什么呢?”阿茜圆睁着眼睛。
  “我不放心,来看你。刚才,正当我进来时,你们就出来了。”
  “是吗。不过,呆在一起会……”
  “已经见到了?”
  “咦。你爸爸,我已经见到了。不过,正好这时你妈妈也来了。”
  “我母亲?”修一一副推测到了什么的样子。“是嘛!”
  “反正,咱们先上去。你在这儿等一下。”国友说。
  “是。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马上就回来。”
  阿茜朝修一说着,跟国友他们一起急忙奔向电梯。
  一来到接待室的西崎,一看见珠美的面孔就说:“今天外出之后径直回家!”
  “即使被解雇了你也不知道。”珠美说给他听。
  国友向西崎说了说电话的情况,又叮嘱道:“你一定要把珠美君送到公寓。”
  “那当然!什么家伙!”西崎毫不掩饰自己的气忿,略带夸张地保证道:“豁出命
来也要保护珠美君。”
  国友留下珠美,跟阿茜一起回到大厅。
  “今天我跟在后边送你回家,好吗?”国友一边走出电梯一边说。
  “行。”“咱们先到那边去把修一君领过来。”
  从大厅里走过去,只见修一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修一哥,走吧!”阿茜招呼了一声。“你睡着了?”
  她抓着肩膀摇晃他——修一瘫软地倒了下来。
  “喂!”国友大声喊叫。“你挺住!”
  国友抱起修一,他感到自己的手上已沾满鲜血。
  “被刺了!快叫急救车!”
  “是!”阿茜向正面的传达室飞跑而去。
  什么时候出的事?还不到几分钟的工夫嘛。国友把修一放到沙发上,设法为他止血。
  “急救车马上到。”脸色苍白的阿茜跑回来。“伤怎么样?”
  “不知道。总之,只有赶快治疗。”
  “修一哥!”阿茜紧握修一的手。
  等待警笛声传来这段时间,令人感到无比的漫长。
 10、医院相会
  “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气势汹汹的口吻。这个女人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珠美一时无言以对。可是,
珠美很快就明白了。她责备的不是自己,而是并排坐在长椅子上的西崎敦夫。
  “喂,你不要大叫!这儿是医院。”西崎站了起来。“修一不要紧。治疗及时。出
血也不太严重,可以脱险。”
  “能脱险?能脱险吗?”
  “能。”
  “是……”小野田绢子稍松了一口气,又变成一副冷峻的表情。“那也得说清是怎
么回事!是在你的公司里被刺的嘛。”
  “绢子!你镇静点,我求你了!”西崎规劝着。“我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我要
知道就不操心了。”
  “对。只要弄清情况就好了。”珠美感到此处很难存身,便站起来说:“我去打一
个电话。恐怕两个姐姐正挂念我呢。”
  “嗯。明白。”西崎朝珠美点头示意。
  珠美刚要走,有人喊了一声“慢着”,她又回过头来。
  “喂,绢子——”
  “你相亲的就是这个孩子啊?”
  “啊。是佐佐本珠美君。”西崎以不太乐意的神态介绍道。“珠美君,这是修一的
母亲。”
  “小野田绢子。”她自己介绍着,然后盯着珠美问道:“听说是十五岁。”
  “是。”
  “听说。前儿天你把守田茜小姐从险境中救了出来。作为电视圈的人我致谢了。”
  绢子的话语中没有特别敌视珠美的意思。
  “哪里?”珠美说了这么一句,又补充说:“我常看电视。”
  “谢谢!”绢子在跟珠美的谈话中似乎恢复了自我。
  “那我去……”珠美说着就去打电话。
  西崎往长椅子方向招手说:“守田茜也一直在一起,刚走一会儿。万一这个事件闹
成丑闻,她就太可怜了,所以把她打发回去了。”
  绢子坐在长椅子上,把眼睛低下去一小会儿,然后安详地说道:“请原谅。朝你大
发雷霆也是枉然。”
  “修一是怎么被刺中的?我也不知个中缘故。”
  “你说,他怎么样了?”绢子问道。
  西崎从国友刑警跟珠美一起赶来讲起,一直讲到国友发现修一被刺,自己被叫到大
厅来为止。
  “你不要以为我不挂念他。”西崎说道。“虽然没能抚育他成长,但他总是我的儿
子。我担心得坐立不实。”
  “我知道。”绢子微笑着。“刚才,把你给吓着了。请原谅。”绢子的手很自然地
放到西崎手上。
  “总之。这是一起伤害事件。会有很多麻烦。”西崎叹了一口气。
  “不过。警察方面会防备的。”绢子说了这么一句,又补充道。“不过,照你刚才
所说,珠美那个女孩不也危险吗?让她一个人行动不要紧吗?”
  西崎一时呆然若失,然后说道:“是啊。不行。为修一的事脑子发胀了。我去看
看。”
  他慌忙站了起来。“你能呆在这里吗?”
  “当然能了。这种地方是不会出问题的,可还是小心为佳。”
  “嗯,对!”西崎紧跟珠美之后疾步走了出去。
  “是那样啊。被刺的人好像不要紧。”
  珠美在医院一楼那间白天挤满了外来患者的接侍室一角挂着电话。
  “怎么样?你马上回来吧!”夕里子以母亲的口吻说。
  “不过,你跟我说过的,不要一个人走动!”珠美回敬了一句。
  “简直是……西崎先生跟你在一起吗?”
  “喂。他从前的恋人来了。”
  “过去的恋人?”
  “修一的母亲,剧作家。”
  “啊。别跟我瞎起哄,给我回来!反正西崎先生也顾不上跟你约会。”
  “那么我在这儿再呆一会儿,就让他送我回去。”
  “知道了。注意些!国友呢?”
  “留在现场了。没办法,人被刺伤了嘛。”
  “我打个电话看。那么,你当心喽。”
  夕里子反复叮嘱。
  “嗯。这个……”
  “咦?怎么了?”
  “没有什么。那就回头见。”
  珠美放下电话。取出从电话机里退回的磁卡,从衣兜里取出那只耳环说道:
  “忘记了!”
  是在她打电话时耳环碰到手的。她本想拿这个东西问问西崎先生,可是这种时候又
不合适。
  电话机周围早已豁然明亮,然而现在这个时间,外来患者接待室却全熄了灯,一片
幽暗。
  珠美想朝自己刚才下来的楼梯那个方向走回,可是却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声响,便
回过头去。不见一个人影。
  不过,珠美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具有特异功能,但她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
  “有人?是谁?”她呼喊了一声。
  她这样喊一下,也含有告诉对方我发觉了你这一层意思。没有回答,不见人影,但
确实有人在她旁边。而且,珠美不由得感到那个“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喂!”
  有人叫她,她大吃一惊。“啊,吓了我一跳。”
  她把手贴到胸口上,“本来就像有个人……”
  “有人?在哪儿?”西崎朝接待室瞥了一眼。
  “我不知道,但觉得有人。”
  “她们说绝对不可让你一个人呆着,我却忽略了。对不起。”
  “没有事。”珠美一边跟西崎一起上楼一边说。“你跟那个人谈完了吗?”
  西崎看了珠美一眼说:“早已经结束了。你相信吗?”
  “咦。”珠美挽住了西崎的胳臂。
  珠美心想,那只耳环等下次再问吧。
  “净让人家挂念……”夕里子等珠美把电话撂下之后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吗?”绫子一副刚洗完澡的打扮,在用浴巾揩头发。
  “是珠美呗。不知为什么总出麻烦事。”
  “别那么皱着眉!总唉声叹气的,人会变丑的呀。”绫子很大度地说。
  “本来就是这副脸孔。难道就不能说别人的事吗?我这个人也够不讲理的吧。”
  夕里子这样回敬了两句。
  “这就是你的毛病。”
  “什么?”夕里子大感意外。
  “马上反省。人,有时非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不吼一—马上反省就会累的。”
  绫子一开口说话,明明是说教听起来也不像说教。像绫子这样总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人生也许会非常轻松。但是,有人能做到,有人却做不到。
  “感谢你的忠告。那么,我洗个澡,舒服一下啦。”夕里子如此说道。
  “我还在放水。”
  夕里子眨着眼睛说:“可是,姐姐,你不是冼完了吗?热水,你都放掉了吧?”
  “不对!我忘记了淋浴那边,把龙头扭开了,结果成了落汤鸡。”
  “会感冒的。快换衣服!”
  夕里子说着就把绫子拉到卧室去了。
  好容易让绫子进去洗澡,夕里子又在起居间的沙发上叹起了气。尽管人家劝她不要
叹气,她却又不能不叹气。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事件。
  当然,作为夕里子来说既不必要,也不喜欢过问搜捕犯罪分子的事(珠美周围的人
会有异议),但是,一旦危险逼近她的姐妹,作为“看守门户”的负责人,她是不能袖
手不管的。
  这个事件的怪异之处在于被当做攻出目标的人们没有共同点被害的神谷纪子是女职
员。守田茜是当红明星。年龄也全然不同。珠美之所以受到威胁。是因为她曾把守田茜
救出险境,这可以另当别论。这次是小野田修一被刺伤。为什么?
  夕里子歪着头思索。因为修一是守田茜的恋人所以被刺伤——这种看法也并非不能
成立,但修一既不是明星也不是名人。知道修一在跟阿茜交往的人也没有几个。
  如此看来,犯罪分子该是守田茜身边的人。最大的谜仍然是神谷纪子与守田茜之间
有什么连接点。
  况且,犯罪分子还使用“神的制裁”啦,“给以惩罚”啦这类用词。神谷纪子、守
田茜犯下了什么“罪行”呢?
  犯罪分子是神经异常吗?这样设想恐怕最为妥当,但神经异常者也该有神经异常者
相通的逻辑。她们二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要不然,就是犯罪分子执意使用“神的制裁”这一字眼儿,把自已装扮成神经异常
者。企图掩饰真止的动机。
  “可是——”
  夕里子突然想:如果打来电话的人是犯罪分子,那么他怎么能知道佐佐本家的电话
号码呢?常常是三个姑娘在家,所以这儿的电话号码没有载入电活簿。可是——
  正沉思默想时电话铃响了,夕里子惊诧得几乎跳了起来。该不是那个男人打来的吧。
她十分警觉地拿起电话,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喂,您是佐佐本小姐?”
  夕里子放下心来说:“是。您是山形小姐呀!”
  “你是妹妹吧。如果是绫子,她光凭声音是听不出我来的。”山形笑着说。
  “姐姐正在洗澡。从这边打过去吧。”
  “对。——行啊,又不急啊!再打吧!”山形幸子说。
  “知道了。我告诉她,就说你来过电话。”
  “拜托。不过,你很能干呀!多大年纪了?”
  “啊?十七……”
  “我明白了,绫子小姐为什么总像个小孩似的。因为她有个精明强干的妹妹呀。”
  “哪里呀?”
  “好,等一会儿我再挂过去。”
  夕里子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然后板着面孔说:“不要开玩笑!”
  说完,她把电话听筒使劲放了下来。
 11、独家新闻
  “径直回去吗?”
  同班同学大原敦子疾步追上来,跟夕里子并肩往前走。
  “嗯。父亲出差了。家里发生了好多事。”夕里子一边走一边说。“不过,如果吃
甜食,我可以奉陪呀。”
  “难得!不会错过让夕里子发胖的机会的。”
  敦子笑着说。大原敦子从大一起就是夕里子的朋友,是个身材高大、做事从容的女
孩。夕里子是个高中生,既要应付考试又要做作业,还有朋友之间的交往。
  “是不是又卷进什么危险的事情里去了?”
  两个人进到店里之后,大原敦子一边吃奶油泡芙一边说。
  “你听我说啊。”夕里子吃着冰淇淋。“这次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妹妹跟一
个中年男子交朋友,让犯罪分子给盯上了。”
  敦子霎时间目瞪口呆。“你撒谎吧?是真的?”
  “嗯。被杀害的是姐姐的朋友,大学里的上年级学生。”
  “可怕!”敦子叹口气。“如果拥有那种人生,是不会腻烦的。”
  “我对凶杀,早就腻烦透了。”
  夕里子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听了都会大惊失色的。接下来她又说:
  “我们三姐妹全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也许是奇迹。”
  “嗯。”敦子一会儿就吃完了奶油泡芙。“那么,请夕里子吃甜食也不是浪费喽。”
  “什么意思?”
  “甜食就是热能。跟犯罪分子搏斗时有用。”
  “谢谢!我的青春哪儿去了?”夕里子苦笑着说。
  “这也算肯春吧。比如。坐在那个角落的男子正在瞄准你。”
  “角落的男子?”“对。刚才一直在看这边。显然不是看我,是看夕里子嘛。”
  夕里子也不是那种听她这么一说就马上回过头去的外行。她眼睛慢慢转悠。一直看
到玻璃隔扇,最后盯住映在玻璃上的“角落的男人”。
  “是暗中爱慕夕里子的家伙?”
  “没有见过。”夕里子小声说,摇了摇头。
  然而,那个男人好像确实在看夕里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也许是那身粗呢上衣、
休闲服使他显得年轻些。
  “他带了什么东西?藏在怀里!手枪?”敦子这样说道。
  “我倒没有这种感觉。”夕里子说着把冰淇淋吃完了。“不过,他确实带着什么东
西。”
  夕里子发觉男人的上衣显得有些鼓胀。
  ——是谁呢?也许是无所谓的事,但还是当心为佳。
  “夕里子!走?”
  “嗯。敦子,你先走!出什么事了危险。”
  “你不要紧吧?我去叫警察?”
  “那倒不必。不过,也不能有万一。”
  “嗯。有什么遗言吗?”敦子一副蛮认真的面孔。
  敦子先站起来,朝收款台走去。当夕里子观察动静时,那个男人曾一度抬起屁股,
在看到夕里子仍在坐着以后,重又坐了下去。看上去,他还在盯着夕里子。
  夕里子故意慢悠悠地喝水,拿起书包站了起来。她双手紧抱书包。然后,夕里子不
直接去收款台,而故意兜个圈子从那个男子所在的桌子旁边走过。
  人一紧张,从他的后背也能看出一种氛围。夕里子看到那个男子把一只脚稍向外侧
伸出,在等候自己。夕里子以原来的脚步从男子的桌子旁边通过。男子猛然动了起来,
一支黑色枪口捅在夕里子眼前。
  “呀!”
  夕里子狠狠地拿书包打那男子。她早已摆好了架势,连皮包带夕里子的身体同时撞
击在他身上,打了个正着。
  男子“哇”地叫了一声,倒在桌子上,连人带桌子就势翻倒在地板上。玻璃杯、烟
灰缸破碎的声音响彻吃茶店。
  手枪从男子子上掉了下来,在地板上滑了出去。
  ——手枪?不——
  “夕里子!”敦子喊着,从地上捡起了它。“这是麦克风呀!”
  “‘S电视台……节目制作主任’。”夕里子念着名片,“是牧野先生?”
  “我是牧野始。你不认识我?”那个男人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
  “素不相识。”“你没有看过S电视台的〈午后系列节目》?”
  “一般学生平时午间都在学校。”
  夕里子回复他说。夕里子几乎不看这类节目。
  “我看过。”敦子说。“对吧?”
  牧野始这个人说话有些装腔作势。但他刚才跟桌子一起翻倒了下去,上衣也被水弄
湿了。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与“明星派头”太不相称了。
  “我记得你。”敦子点着头。“在《NG特训节目》里,你在奈良东大寺做现场报道,
让鹿咬了屁股,痛得跳了起来。”
  “你听我说……现场报道真是要命的活儿。”牧野显出一副颇受伤害的样子。不过。
他好像也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那么。你这位搞现场报道的。为什么要把麦克风忤到我面前。我又不是什么明
星?”夕里子问道。
  “那是为了搞独家新闻呀。”牧野说道。
  “独家新闻?”
  ——三个人坐在这家吃茶店靠里边的桌子边上。总不能把店家的桌子撞翻之后就逃
之夭夭呀。
  “你呀,也不要装糊涂。你知道的嘛。”牧野放低些声音说道。
  “什么新闻?”
  “守田茜呀!”
  老实说,夕里子连想也没有想到会出现阿茜的名字,真是吃惊不小。
  “你说守田茜……那个守田茜?”敦子问道。
  “对。那个守田茜嘛。现在她有一个亲密的男友。”
  “那跟我有什么相干?”“你前几天在《疯狂的爱》外景现场吧?我知道的。”
  ——他是把夕里子错当做珠美了。
  “那又怎么样了?”
  “当时,有一个男人紧跟在守田茜身旁。你跟守田茜聊得很投机。你能不能给我们
谈谈那个男人的情况?”
  夕里子惊呆了。怎么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找到我这里来了!
  “你可以问守田茜小姐本人嘛。”夕里子答复他。
  “现在她势焰万丈,惹那里的事务所生气可不好。所以走了个内线。怎么样。告诉
我们一点?不会亏待你的。”
  “怎么回报?”
  “让你在电视里露面。给你出特写镜头。”
  “不行。”
  “如果你觉得不好,就把眼睛蒙上,把声音也改变一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守田茜的朋友。”
  “——你是在装糊涂呀!”牧野哧笑了一下。“不过,有些事恐怕她也不愿意让你
知道。”
  “什么事?”
  “我掌握了一个证言,证明你跟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部车里。靠下流的游戏来赚零
花钱可不行啊。——我给你保密,你也帮我一次忙,好吗?”
  夕里子觉得自己已看到他们是按照什么程序来制作明星丑闻的了。
  “你可打错了主意!你还想在身上再浇点水吗?”夕里子恼怒地说。
  “你听我说!”牧野好像强压怒气似的说。“我是跟你说知心话。让学校知道了你
的那种事你会难堪的。轻则停学,重则退学。还是不要闹那个样子为好。”
  “你等一下!”夕里子也怒上心头。“你这不是威胁吗?”
  对方认错了人,这是夕里子也清楚的。但他所说的事却是决不能原谅的。
  “不,不是什么威胁。是为你着想。在你屡行不端陷入深渊之前,应该好好提醒
你。”
  “你不是说,我若不讲出守田茜的情况你就要向学校揭发我吗?”
  “那就看怎么解释了。”牧野露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
  “气死人了!”夕里子站起身来,催促说。“敦子,咱们回去吧!”
  “夕里子——”
  “这种人让他说去吧。丢丑的是他自己。”
  “喂!”牧野满脸通红地吼叫。“你在耍笑大人!那种事,决不饶恕!”
  夕里子则越发冷静,回敬道:“要笑一个混账大人有什么不好吗?”
  “好,失陪!”夕里子匆匆走出吃茶店。
  “夕里子!”敦子追赶上来说。“刚才的事——”
  “全是张冠李戴加上胡乱推测。”夕里子摇着头说。“按照这种办法捏造丑闻,明
星也够可怜的。”
  “对。不过,那个男的好像蛮气忿的样子。”
  “让他气忿去好了!”夕里子说道。
  但她却未料到由此引发出的严重事态。
  但说,夕里子回到家去,见国友站在大厅里。
  “国友哥!”夕里子一直怏怏不快的情绪马上好转。“你什么时侯来的?”
  “啊,你回来了!”国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刚来。摁蜂鸣器,好像没有人在
家里,我就在想是回去还是等候。”
  “幸好赶上了。”夕里子打开自动门,挽起国友的胳膊说。“请进吧!”
  国友一进房间立刻颓然坐进沙发里,使夕里子十分惊讶。
  “怎么的了?”
  “这两三天几乎没有睡觉。真是累坏了。”说着直摇头。
  “那么,稍睡一会儿?”
  “嗯……不,还不能睡。”说着叹了一口气。“珠美君不要紧吧?”
  “她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倒是担心姐姐。”夕里子帮国友松开领带。“这样舒
服吧?”
  “谢谢!”
  “吃点什么吧?”
  “唉呀,肚子饿了。”国友稍思忖了一下,又说:“今天午饭,我吃了没有?”
  “你这样下去,对身体有害。”夕里子叹着气。“我来做点什么吃的吧。你先休
息!”
  “对不起了……小野田修一大体脱离危险,性命保住了。可是,神志尚未恢复,也
不知道他看没看见犯罪分子。”
  夕里子在厨房一边用平底锅热着冷冻了的杂烩饭,一边大声问:“神谷纪子小姐的
案子呢?有什么新情况吗?”
  “全无进展。可是,神谷纪子跟守田茜这两个人中哪儿牵连上的呢?”
  “对。还有,我们家的电话号码,他是从哪儿弄到的。真是蹊跷啊!这个号码又没
有登载出来。还有,今天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自称是电视台的突击报道记者。”
  “嗯……”
  “岂有此理!把我和珠美给混淆了。国友哥,你在听着吗?”
  “嗯……”
  “他好像要搞守田茜和小野田修一的独家新闻,为此要我帮他的忙。简直是开玩笑
嘛。”夕里子又生起气来。“干那种糊弄人的事,以后还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吗?你说
呢?”
  夕里子不见回音就瞧了瞧起居间,只见国友张着嘴睡得正香。夕里子把杂烩饭做好
盛到盘子里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到寝室拿来毛毯盖在国友身上。
  国友稍动了一下又继续睡。夕里子在同一张沙发上稍离开点坐下来,望着国友的睡
相。
  “国友哥……”
  她轻声叫着。虽然被珠美奚落的一对恋人,实际上他们几乎没有两人单独在一起的
时间。
  他是累了,让他稍睡一会儿吧。夕里子把脸朝国友也在另一张沙发上恬静地睡着。
  那边转过去。
  “我回来了。”
  绫子回到家中,“哎呀”叫了一声。国友盖着毛毯睡在沙发上。夕里子也在同一张
沙发上睡得正香。
  “唉!会感冒的呀!”
  绫子到自己房间取来毛毯,悄悄地给夕里子的肩膀盖上。夕里子则沉醉在梦乡中。
  “好天真哪!到底是个孩子嘛。”
  绫子微笑着说。作为夕里子来说,也许不愿意让绫子说她“天真”之类的。绫子凝
望着妹妹安详的睡相。
  “我回来了。”
  珠美回到家来,望一眼起居间吃了一惊。一张沙发上,国友和夕里子盖着毛毯在酣
睡,绫子也在另一张沙发上恬静地睡着。
 12、演员本相
  “这不是小野田先生吗?”
  绢子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叫住,回过头去。
  “哦,矢泽先生!”饭店的大厅。绢子刚把电视剧本交出去。“久违多时了!”矢
泽先生鞠了一躬。
  “请不要称我‘先生’了。”绢子笑着说。“您在这儿,可有事吗?”
  “我在等一个人。可是我来得太早了。”
  “那么,喝点茶?”
  “好啊!”
  两个人走进休息室喝咖啡。目光敏锐的顾客中早有人认出了矢泽浩市。
  “令郎受伤了?我是听人说的。”矢泽说道。“就是前几天拍《疯狂的爱》外景时
跟阿茜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吧?”
  “咦。”绢子转开脸去。“命总算保住了。本来嘛,我应该陪护他,可是搞电视剧
也不能休息。”
  “知道。”矢泽点头。“您对令郎和阿茜小姐的事有什么想法?”
  “怎么说呢?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跟另外一个天地的女孩谈恋爱。阿茜小姐的
地位决定她不能自由恋爱。”绢子这样说着,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可是,年轻
人的问题,我们说东道西也没有用啊。”
  经常被公推为“走红的中年人”的代表的矢泽说道。“不过,那个阿茜小姐也是个
非常好的孩子,演戏也很投入。”
  “矢泽先生——”绢子刚要说下去,便看见走进大厅里来的一个女孩。“哎呀,那
个女孩在哪儿见过。”
  矢泽回过头去,说道:“啊,那是白昼呀!”
  “白昼?——啊。是哪儿的新人吧。前些天在电视里见过。艺名是有名没姓,叫做
‘白昼小姐’。”绢子点头说道。“不过,矢泽先生,您跟她很熟嘛。”
  “前些天,我出席了《疯狂的爱》展演会。她是许多到会者之一。”
  矢泽这样说着,朝那个女孩招了招手。这个才出道的明星号称十六岁,实际是十九
岁。她一发现矢泽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请原谅。”说着便一屁股坐到矢泽旁边。“这位是你太太?”
  “别瞎说!若是太太,可就严重了。”矢泽苦笑着。“是剧作家小野田先生。你该
先寒喧一番!”
  “对不起,失礼了。”“白昼小姐”说着急忙行礼。
  “我马上去。你等着我!”矢泽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拿出房间钥匙交给了女孩。
  “好。那你可不要让我久等啊!”
  “行!”
  等“白昼小姐”匆匆走后,绢子稍显惊呆地说:
  “矢泽先生跟这个女孩?”
  “不,我作为一个老前辈有时给她一些指导。”矢泽若无其事地接着说。“也许一
个晚上还教不完呢。”
  “您身体好啊!”绢子惊呆地说。
  “演员总得懂得风月。如果变成修身教科书的诠释那就完蛋了。”
  的确,矢泽作为一个五十开外的人依然精力旺盛,颇为性感。实际上他给人以光彩
熠熠的印象,非常吸引女人,这也是事实。
  “然而,前些天的事件……我吃惊不小啊。”矢泽摇着头说。“虽说是弄错了,若
是真对阿茜小姐行刺,那可令人伤心呀!”
  “你说的是刀被调包的事?”
  “喂。究竟是谁干的呢。如果当时仔细看一下,连我也会觉察到刀的重量不一样的。
虽然怪我眼力不够,但毕竟是在夜景外景地,天又很黑。如果真刺下去了,我会被怀疑
的。人家会说我是一直缠着阿茜小姐的。”矢泽笑着说道。
  “你一直缠着她?”
  “不。我只是觉得这女孩好可爱。”
  矢泽的言外之意是他决不是对阿茜没有意思。
  “好了。我若让那位‘白昼’等得太久,岂不是变成‘午夜’了吗?”
  矢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起了屁股。
  “矢泽先生,可以让她再等一会儿吗?”绢子说道。
  “可以呀。是工作上的事吗?”
  “倒不是工作上的事……”绢子一边慢慢地梳理自已的思路,一边开口说。“你对
守田茜有意思吗?”
  “你说我这边?当然有。见到那么妩媚可爱的女孩毫不动心,那岂不是不正常?”
  矢泽明快而利索地答道。
  “那么,你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
  “勾引阿茜小姐呗!”
  矢泽显出惶恐的神色。“您是当真的!对,您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夺回自己手中吧?”
  “咦。不知道行不行。如果需要,我来写剧本。”
  “不是电视剧,而是现实的恋爱剧吧?有意思!”矢泽窃笑。“那么我就入伙吧!”
  “你也太迟了!”这样说着,“白昼”打开门噘起了嘴。
  “我一直在跟剧作家磋商嘛。”矢泽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
  “大腹便便!”
  “要求他们给送餐好吗?”
  “怎么订餐,我又不明白。”矢泽苦笑。
  ——这种年轻(不如说是年幼)的演员大抵缺乏社会常识,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了。惟
独在男女关系上是“大人”,在此外的事情上简直是孩子。
  “好!我来跟他们预订。你去洗澡吧!”
  “嗯!”人家一说替她订餐,她便马上松了一口气——这就是这些孩子的特征。
  “吃什么?”他把送餐服务的莱谱叭地一声扔到床上,便脱下外衣放进壁橱里。
  “咦——什么都行。”“白昼”俯卧在床上看着莱谱。
  “那么,吃牛排!”
  “好!那就订正餐。”
  “哇。让您破费了。”“白昼”跑过去在矢泽脸上用力吻了一下。“我去洗澡了。”
  她欢快地进了洗澡间。
  “唉!”矢泽叹了一口气。他坐在床上,订好了送餐服务的菜,自己只点了面包和
沙拉。
  也许应该说是中年明星的时髦风尚吧,他们跟女孩子上床都很起劲,但说句实在话,
也有点疲惫不堪。从前跟任何女人都毫不在乎。现在已是锐气大减了。弄不好,连这个
“白昼”,他也会招架不住的。
  不过,小野田绢子相托的事倒让矢泽大为动心。跟守田茜嘛,矢泽也觉得腹部上劲。
况且,现在阿茜正跟小野田绢子的儿子热恋着。
  比起勾引一个普通的新人来,攻下一个另有恋人的女孩子要刺激得多。
  今天夜晚,他明明知道跟自己相伴而眠的是“白昼”,但他的心思早已越过“白
昼”,飞到阿茜那里去了。
  总之。矢泽一边听着“白昼”洗淋浴的声音,一边横卧在床上。
  不久,电话便在床边上响了起来。
  “是我。喂喂!”
  他虽然拿起话筒应答,对方却默不作声。
  “哪一位?”
  饭店房间里居然会打进恶作剧电话也真是莫名其妙。
  “喂喂!”矢泽重复应对。
  “请你再忍耐一下!”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的声音。
  “啊?”
  “马上救你!”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什么事啊?”
  “很快就把你从缠住你的那个人手里解救出来!”说完这句,电话就断了。
  “什么呀?”矢泽目瞪口呆。
  ——这个电话是打算打给别的房间吧?一定是的。
  “什么事?”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白昼”腰上围着一条浴巾站在那里。矢泽知道,跟“白昼”
在一起是不必担心的。
  “漂亮呀!送餐的马上就来。浴衣可以脱下来嘛!”
  “对呀。”说着,“白昼”就一下子把浴巾解了开来。
  “在哪里,那个东西?”
  “来呀……”矢泽眨动眼睛。“我给你找。咱们先吻一下!”
  “白昼”鲜嫩的身体一下子投进了矢泽摊开的双臂之间。
  “您辛苦了!”管理员说道。
  “明天几点出发?”国友刑警问道。
  “九点半,我八点半来这儿接您。”
  “行。那么。我也指派一个人,让他八点半在这个公寓待命。”国友接着又问守田
茜。“今天晚上不再出去了?”
  “对。洗了澡就睡觉。”阿茜说道。“真对不起!”
  “慢着!”国友又去逐个看了公寓的房间,回来后说。
  “0K。全都上了锁。”
  “我放心了。多亏您!”年轻的男管理员道谢。
  “好,失陪了!休息吧!”
  “国友先生!修一的情况……”阿茜说道。
  “我这就去医院看看,情况会告诉你的!”国友穿上鞋子说。“不必太挂念。”
  “好。谢谢!”
  “再见。”
  国友走了以后,阿茜跟管理员敲定了明天的计划。管理员也走了。阿茜锁好门,挂
上链条,才松了一口气。
  她独自一人过日子还没有多久。从前是跟一个女侍共同生活,方便倒是方便,但感
到心情憋闷的时候也不少。名气渐大、日程排满之后,便想要有独自一人的时间,闲玩
的时候反正是不再有了。于是,终于过起了公寓里的独身生活。
  话说回来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难处。累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就无休止地看起电
视来。第二天早晨有急事,还常常被管理员给叫醒。
  不过,千金难买的是自由: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可以随便给任何人打电话。她
换下衣服、往浴缸里放热水。
  入浴前这段时间,她摊开了报纸。忽然电话响了起来,让她吃了一惊。这儿的电话
号码,不消说只有极有限的人知道。
  ——是打错了,还是骚扰性电话?
  她提心吊胆地拿起电话一听,却是女人的声音:“阿茜小姐,我是小野田绢子呀!”
  “啊……对不起。”阿茜接着说道。“修一先生怎么样?”
  “医生说是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神志还没有恢复。”
  “是嘛。”阿茜听到绢子的口吻很镇定,感到十分意外。
  “我说呀,前些天的事,请原谅!”绢子说道。
  “啊——不,您说哪儿的话?”
  “我说了太过分的话。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总易情意缠绵。请不要见怪。”
  “哪儿的话?也怪我当初没说清楚。”
  “阿茜小姐!你以后会成为明星的。就是跟修一交往也要搞得隐蔽些。你明白吧?”
  “是……那么,可以跟他交往吗?”阿茜以不敢完全相信的心情问道。
  “咦。修一也觉得跟你这样精明强干的女孩交往是对头的。因此,暂时要搞得隐蔽
点,以免被传媒知道。”
  “是。”
  “所以,我想就上次的事向你道歉,不知道最近能不能跟你见面?”
  “咦!行……”
  “好啊。下个假日是什么时候?”
  “咦!请等一下!”阿茜赶紧拿过日程表来。
  “下星期一。前一个晚上会搞得很晚。”
  “那么,把那一天空出来。我来招待你。”绢子这样说道。
  “好!”阿茜精神饱满地答道。
  “不过,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告诉管理员。传到制片厂老板耳朵里。一准会
坏事。”
  “咦,我明白了。”
  “你单独一人来。到我家来也行。是呀,让谁看见就不妙了。饭店停车场,你知道
吧?”
  “知道。”
  “我在那里订下了房间。用我的名字,别人不会知道。你坐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来
不会引人注意的。”
  “行,照办。”
  “那么,响午过后,两点钟怎么样?”
  “行。”
  “我等着你。房间号,响午前告诉你。”
  “是。我等您的电话。谢谢您。”
  “届时再详谈吧。”听了绢子的话,阿茜的心里很振奋。放下电话以后,她有那么
一会儿仍然呆坐着。
  “热水!”阿茜惊叫一声跑进了洗澡间。
 13、“白昼”之死
  “白昼”原名昼间明子,人如其名,睡到近晌时分才醒了过来。当然,此刻她是躺
在床上。矢泽早已无影无踪。
  “咦……”
  她伸了一下懒腰。窗帘已经拉开了一些,房间里光线充足。矢泽大概担心,如果把
饭店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白昼”会长睡不醒的。
  “几点?”“她一看表,快到十二点了。
  她叹口气说:“该结账退房了。”
  “白昼”这个艺名是她所在的制片公司的老板给她起的。当然是从“昼间”这个姓
和“明子”这个名得来的。但老实说,她自已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傻乎乎的”。可是,
她这种身份又不能违拗老板的意志,除了顺从别无办法。
  况且,她自己觉得用“明子”这个名宇太缺少感召力。当然,昨夜被矢泽抱着睡的
是演员“白昼”,而非昼间明子。
  ——明子原本不是那类喜欢中年男子的人。不过,跟矢泽做爱对工作并无坏处,而
且她还有一种猎奇心,想跟世界上有名的花花公子睡上一觉。他果真特棒。或许是久经
床第锻炼的缘故,他的体力是明子那些年轻男友无法与之相比的。摆弄起女人来也是驾
轻就熟。
  也许,他在中年男子中也是特殊的一个。反正,明子跟矢泽厮混的那段时光玩得痛
快淋漓。起床后走进了洗澡间,她用淋浴把自已浇得更清醒些。倒也没有什么急事。她
既不是那种日程徘得满满登登的大忙人,也不是那种出来进去有人迎送的大名人。
  桌子上放着一张矢泽留下的字条:“我先走了,用这些钱付费吧。”旁边放着几张
面值一万日元的纸币。结完账,还会剩一点,正好够吃午饭。
  正当她拿浴巾擦着身子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我。”
  她刚拿起电话听筒,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来接你的,在大厅等着你。”
  “咦?”明子吃了一惊。“是有什么工作了?”
  “我跟你说。我是K电视台的。他们让我到这里来接你。”
  “K电视台?是嘛!”
  大慨是来了什么急活儿。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矢泽先生在电视台等你。”男人补充说,明子终于明白了。
  “我知道了。好,我马上下去。”
  她欢快地说完,就赶紧梳冼打扮起来。说是“马上”化妆却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明
子走出房间,下到大厅,结完了账,然后朝正面大门走去。
  “我一直在等你。”一个人在向她打招呼,是刚才电话里的声音。
  “让你久等了!”明子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汽车在地下停车场,请您跟我下去好吗?”
  “行!”
  “那么。请跟我来。”
  明子跟在男人身后走了下去。
  走到大厅尽里边,那个男人打开了门,说道:“电梯来得晚。走楼梯!”
  “那么急吗?”
  “是,有点急。”
  “好吧——”
  明子从应急楼梯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说:“你做得不对!”
  “咦?”
  “勾引男人是罪过。”
  这是明子听到的最后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而且,连思索一下那句话的含义的工夫也
没有给她。
  “——啊!”珠美一走出校门就停了下来。她正跟几个同学在一起。
  “怎么了,珠美?”同学们问她。
  “我忘了,下课后老师叫我来着。没准儿要耽搁点时间,你们先走吧!”珠美快人
快语道。
  “嗯!你干什么坏事了?”
  “怎么会呢?那么,对不起了!”
  “拜拜!”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走了。
  珠美返身走进校门,又转身走出校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朝着停在马路对面的一
辆奔驰车走去。
  “喂!”车门开处,西崎敦夫走了下来。
  “今天真早啊!”
  “三点。”
  珠美说道。“你几点来的?”
  “一个小时以前吧。”
  “公司把你开除了,你却不知道!”
  “没关系。今天我请好了假。”
  珠美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去哪儿?”西崎慢慢开动汽车问道。
  “你问我去哪儿?西崎先生,你不是为我担心才来接我的吗?”
  “那还用说。国友刑警特意求我。他说他今天很忙,让我一定替他来保护你。”
  “真的吗?”珠美笑着继续说道。“前些天,不是你对国友哥说,‘请你务必让我
来代替你’的吗?”
  “一回事嘛。”西崎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如果只当我的保缥,就不能带我出去玩,
只能径直把我送回家。”
  “嗯……可是,还得防止你营养失调啊。敌人可不光是杀人犯。”
  珠美噗哧一下笑了出来,说道:“我这身打扮可不行。先送我回一趟家,换一身衣
服。”
  “遵命!”
  西崎脸上露出欢悦的表情猛踩了一下加速器。
  神谷纪子被杀害;小野田修一被刺伤;一个颇像犯罪分子的男子打来电话扬言要杀
死守田茜和珠美。因此,西崎几乎每天都在珠美放学的时候等她。西崎和珠美——在任
何人看来,他们二人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是“父女”。尽管如此,他们却谈得十分融
洽。“修一哥怎么样了?”珠美在车上问道。
  “嗯。还是老样子。”西崎瞧了坐在身旁的珠美一眼。“你生气了?儿子躺在病床
上,我还请你出去吃饭!”
  “倒也不是。”珠美摇着头。“先不说那码事。修一哥也不会生气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西崎松了一口气说道。
  “好,这么办吧。”珠美提议说。“回家之前,先去医院探望一下他吧!”
  “是嘛。好吧。”西崎露出了微笑。“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我看一眼就看
出来了。”
  “是吗?”珠美有些难为情了。
  到了医院。他们二人进了修一的病房。
  “啊,你们来了。”夕里子正坐在床边上。
  “姐姐!你在干什么?”
  “今天,和国友哥约好在这儿见面。——你好!”夕里子说着,又向西崎打了招呼。
“麻烦你专程来探视。绢子刚才在这里吧?”
  “不在。她说有工作,到饭店停车场去了。”
  “是嘛。这个循规蹈矩的家伙!”西崎点了点头。“她从过去到现在就是这么一种
人!”“还有,西崎先生——”
  夕里子向旁边靠过去,只见躺在床上的修一睁开了眼睛。“修一!神志清醒过来
了!”
  “刚醒过来。”夕里子微笑答道。
  “是嘛……好极了!”西崎把手放到修一头上说道。“感觉如何?”
  “觉得就像早上睡过了头。”修一说完,又望着珠美补充道:“噢!女朋友也跟来
了!”
  “你既然能说这种话,那说明你是毫不在意喽。”
  “啊……也不能说毫不在意。你若是被刺伤一次就知道了。”
  “我会躲避的。”珠美说道。
  “我马上去跟小野田绢子联系。”夕里子说道。
  “我说修一!国友刑警就来。你还记得凶手的模样吗?”
  修一皱起眉头,满脸不悦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我没看见。我当时恍惚恍
惚地坐着,只觉得有人从我身旁走过去……”
  “什么也没看见。连男女也弄不清楚?”
  “嗯……现在还恍恍惚惚的呢!不过,我可以好好想一想。”修一说道。
  “反正要赶紧治好病!”西崎鼓励了这么一句。
  “你们二位的婚礼,我是能参加的。”修一说道。
  “别胡说!”
  珠美的脸居然红了起来。也许是看到修一的样子放下心来的缘故,西崎在催促珠美
赶快走。
  “好,我会再来的。”
  “你好自为之,不要惹人家讨厌。”儿子嘲讽西崎。
  夕里子陪他们来到走廊,低声说道:“医生说没有危险。”
  “哎呀,让你挂念。本想多呆些时间,可是绢子要来,我还是早走为妙。那就拜托
你了!”
  “哪里!妹妹还要拜托你呢。”
  夕里子回应道。恰好在这时,国友大步流星地赶来了。
  “夕里子妹!他神志清醒了?”
  “对。犯罪分子,他好像没有看见。”
  “是嘛。真糟糕!”国友摇着头。“对不起,我来迟了。”
  “算了。你睡过了头?”
  “不是。”国友犹豫了一下。“反正都会知道的。——一个名字叫‘白昼’的女演
员,你知道吗?”
  “啊,我知道。”珠美说道。
  “我不知道。那是她的名字?”夕里子这样问道。
  “嗯。艺名叫‘白昼’。本名好像叫昼间明子。”
  “那个昼间小姐怎么的了?”
  “今天响午过后,发现了她的尸体。”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夕里子顿时语塞。“——被杀害了?”
  “嗯。在饭店停车场的应急楼梯上被刺身亡。一刀刺进心脏,当即死亡。”
  “饭店停车场?那是绢子先生住的饭店呀。”夕里子说着,又问道:“杀人犯呢?”
  “现在还没有发现目击者。当然,也许跟这次事件是另一码事。现在正在搜寻。”
国友说道。“走,进去吧!西崎先生,请你多留意珠美的身边!”
  “那还用说?”西崎用力地点着头。
  等西崎和珠美走后,夕里子说:“国友哥,我总觉得跟那个女演员不会没有关系。”
  “嗯。不过,她跟守田茜并不是一个制片公司。前边的神谷纪子也是如此,有什么
共同点呢?”
  “一定会有共同点。”
  “先听一听小野田修一的说法吧!”国友叹了一口气。“我跟上司说了,珠美那里
也应该给配上一个人。”
  “她身边有西崎先生啊!你嘛,总跟着我,只要心里想着我就行。”夕里子这样说
道。
  “喂喂!”国友温情脉脉握住了夕里子的手。
  “啊,对了。”珠美再次搭上西崎的奔驰车以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西崎先生。这是哪个女人的,你记得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子袋里拿出一只耳
环给他看。
  “什么?”
  “啊,算了。你好好开车吧!”
  “没问题!”西崎笑着说道。
  “哎呀。红灯!”
  汽车一停下来。珠美便把那只耳环交到了他手上。
  “——前些日子,我坐在这个座位上时,发现座席的接缝里有个耳环。是哪里的哪
一位女人的?女人太多了,就弄不清楚了吧?”
  西崎盯着耳环看了一会儿。
  “——啊,信号灯变了!”
  后面的汽车鸣了笛,西崎才醒悟过来。汽车继续行驶。
  “对不起!你在沉思着什么嘛。”珠美说道。
  “没有,没有啊!”西崎双眼凝望前方。“我只是想了一下这是谁的。”
  “不必硬去回想了。回想出来了,也可以不告诉我。”西崎这才恢复平素镇静的表
情。说道:“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珠美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里含有与过去大为不同的意思。如果人家问她为什么。
她也无法说明。
  “肚子饿了!”珠美故意大叫一声,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l4、脏水泼洒
  “啊,你瞧,夕里子!”正吃着汤面的大原敦子抬起头来说。“是上次那个家伙。”
“什么?你说什么?”此时,夕里子当然也在吃汤面。不过是叉烧面,没能马上抬起头
来。
  “喂,你瞧电视!”
  敦子边说边看了她一眼。
  摆在汤面店内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类似《下午系列报道》的节目。
  “令人震惊的女高中学生们的真相就此大曝光!”
  屏幕上出现一个子待话筒、面朝摄像机、长着一张凶巴巴面孔的人,此人正是不久
前与夕里子无理纠缠的那个记者。
  “这个家伙啊,不是叫牧野什么么的吗?”
  夕里子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他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叫他不得好死!”
  “你太过火了吧!”
  敦子笑道。
  “他怎么说我都不在乎。这种卑鄙小人!”
  夕里子耸了耸肩,又接着专注地吃她的汤面。
  “夕里子,你快看呀!”
  敦子提高了嗓门说。“那是咱们学校!”
  “咦?”
  夕里子抬头一看电视,屏幕上果然出现了那熟悉的校园,还有她刚刚走出的校门。
  “怎么会出现咱们学校呢?”
  夕里子惊诧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所以‘培养才媛’而著称的名牌学校。听说在这些女学生中有一个孩子定
期与中年男人约会、玩要,索取零花钱。为此我来到这里采访。”
  牧野记者在电视画面上这样说道。
  “这太离谱了!”
  敦子怒从心头起。“咱们学校哪点够得上‘名牌学校’呀!”
  “你别为这种怪事发火!还是往下看吧……”
  夕里子话刚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画面上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夕里子本人。
  “啊呀,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敦子吃惊地眨动着双眼。
  “是咱们四个人上回去吃烙馅饼时他们偷拍的。”
  “是嘛!是那家饮食店啊!可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啊!”
  夕里子用嘴“嘘”了一声。
  虽说吃烙馅饼时是四个同学在一起,但如今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却是夕里子一个人。
虽然眼睛四周打了虚光,但脸一晃动。就会从那虚光中显露出来,所以一眼就会认出是
夕里子。
  “我跟一个女高中生交谈了起来。我暂且称她为‘YS’吧。”
  牧野说道。
  “嗯。我觉得跟中年男人交往十分开心。他们手里有钱,还请我吃好吃的东西。我
若是撒撒娇,还能给我买衣服呢!宾馆嘛。那当然要去的。不然,人家也不会请我吃饭
呀!”
  夕里子哑口无言地望着电视。
  画面上,嘴一张一合的确实是夕里子本人,但完全是由别人的声音给配上的台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敦子说道。
  “这个混蛋!这是对我上次的行为进行报复!”
  “太可怕了!这不是凭空捏造吗?”
  无论她们二人在汤面店里如何义愤填膺,电视画面上的牧野也看不见听不到。
  “哇!真叫人吃惊!女高中学生竟然淫乱到如此地步。希望校方能密切关注此事,
采取应对措施。采访记者牧野报道。”
  屏幕重新切入到演播室。
  “哎呀,实在令人震惊!”
  主持人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们把教育评论家××先生、电影导演××先生请到了
演播室。”
  夕里子大口喘着粗气。
  “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不过,夕里子,校方看了这个报道会怎么样呢?”
  “无论他怎么捏造,老师们也能听出来那说话声音不是我的。”
  “可是,他们会说。这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权而故意改换了配音。”
  “是嘛。声音不同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了。”
  “嗯。况且,这个节目一定会有学生的母亲在家里收看的。”
  “嗯。画面上出现了咱们学校。出现了我……”
  “一定会有人询问:‘那个孩子是谁?’”
  “甚至有人会要求:‘应该让这种堕落的学生退学’。”
  “大概会这样。”
  夕里子胀红了脸说道。
  “下回见到这个小子,非掐死他不可!”
  夕里子说了一声“吃吧!”好像对汤面充满了深仇大恨似的,以猛虎扑食之势把碗
里的面条一扫而光。
  ——二人走出了汤面店。
  “夕里子,你不要紧吧?”
  “嗯。我要回学校。”
  “现在就回?”
  “我得及早采取对策。一定要赶在这些学生的母亲打来电话以前,跟老师们讲清
楚。”
  “是嘛!你说得对!那么我也去,给你当个证人嘛!”
  “好!”
  两个人雄赳赳地朝学校走去。
  “啊,夕里子!”
  正巧路遇同班同学。“喂,你做了什么事呀?”
  “咦?”
  “现在,学校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电话响个不停。”
  夕里子和敦子面面相觑,升口同声地说道:
  “来晚了!”
  “你说什么:‘闭门思过’?”
  国友腾地站了起来。“太过分了!我要上你们学校去抗议。”
  “你冷静点儿!”
  夕里子规劝道。“我也火着呢,可是如果我们在这时大闹一番,不正中人家的奸计
吗?”
  “那咱们就忍着?”
  “只要国友哥信任我就足够了。——你相信我吧?”
  “当然相信了。”
  国友答道。
  “我说呀,你们两个不要在桌子下面互相握手好不好?”
  珠美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
  “把我的餐巾都给弄掉了。”
  “那就对不起了。”
  夕里子答道。
  “不过,我弄不明白,电视里出现的确实是夕里子啊。”
  绫子开腔了。
  “是啊。”
  “为什么惟独台词是别人的呢?”
  “你还问为什么?那是他们别有用心搞的移花接木呗。就和外国电影配上日语声音
是一样嘛。”
  “对。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
  “只有像绫子姐你这样的人弄不明白。”
  “珠美,来吃饭吧!”
  此刻,佐佐本三姐妹加上国友,四个人正在她们家附近一家西餐馆吃晚饭。
  夕里子的“电视大曝光”过去了两天整。这两天里,夕里子多次被老师叫去,翻来
复去听那几句话。——当然喽,校方很了解也很信任夕里子,可是学生家长们闹腾不休,
所以决定给她闭门思过三天的处分。
  “但是,他们保证不把这项处分写进档案。”
  夕里子一边吃着汉堡包一边这样说。
  “那就是公认的假期了。多好啊!”
  珠美显出艳羡不已的神态。
  “周刊杂志之类会来采访的。也许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这帮混蛋!”
  国友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我去控告他们!”
  “那是白费时间!他们如果要什么新花招,那再说。”
  夕里子说道。“先不说它了。我说,你那边的搜查有进展吗?”
  “没有进展。”
  国友叹了一口气。“神谷纪子,昼间明子,还有犯罪分子紧盯不放的守田茜,受伤
的小野田修一……他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呢,我就是找不出来。”
  “那可不行。你每月可领着薪水呢。”
  “珠美!”
  “呃!——你别那么瞪着我!”
  “她们三个女人。”
  绫子说道。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三个女人。至于那个男的,那一定是另一回事。”
  “虽说是三个女人,可她们身份各不相同。一个是公司职员,两个是演员。年龄也
不一样。”
  “可都是女人哪。”
  绫子说。“还都正跟男人交往。”
  “姐姐!”
  夕里子放下餐具。“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她们没准儿受到男人的怨恨。男人都急欲独自占有她们。”
  “绫子姐说这种话好大胆呀!”
  珠美挖苦道。
  “可是,神谷纪子有很多男人,上次那个电话也说‘要给以惩罚’,所以犯罪分子
也许就是打电话的人。不过,守田茜只是跟小野田修一一个人在交往呀。”
  “是啊。那个昼间明子呢?”
  “她嘛,可跟矢泽浩市会面来着。”
  “矢泽浩市?就是那个跟阿茜演对手戏的家伙吧?”
  夕里子向前探了一下身子说道。
  “嗯。不用说,这一点我查过了。用来刺守田茜的刀被人调了包,如果矢泽想干,
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就昼间明子被害案而言,是矢泽先离开饭店停车场,而且早在
推测死亡时间之前一直在电视台拍电视剧,完全可以证明当时不在犯罪现场。”
  “是嘛……”
  夕里子点了点头。
  “可是,守田茜也是以矢泽为搭档呀。”
  珠美说。“虽然是在电视剧里做搭档。”
  “对!是在电视剧里做搭档。”
  夕里子喃喃地说着,陷入了沉思。
  “反正是一个古里古怪的人。”
  绫子说道。
  绫子一直坐在面朝西餐馆入口处的位置上。
  “咦?”
  “那个人朝店里东张西望的,该不是小偷吧?”
  “小偷才不那么东张西望的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珠美说道。
  夕里子回过头来,高叫了一声:
  “啊,是那个记者。”
  “啊,你原来在这儿呀!”
  牧野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太好了!我去你家里找你,传达室的人说你大概在这
里。”
  国友握紧拳头,只轻轻地朝他下巴一击,牧野顿时滚倒在了地上。
  “国友哥,住手!说不定那儿有摄像机对准你呢!”
  “管它呢?”
  国友说道。“就算开除我也无所谓。你的名誉受到了损害,我能坐视不管吗?”
  夕里子干言万语涌上心头,紧紧地握住了国友的手。
  “大总统!”
  珠美用了一个古老的称呼喊了一声,拍手叫好。
  “哎呀,真吓了我一跳……”
  牧野眨动眼皮。“他是谁?”
  “他是我的恋人,名副其实的!”
  夕里子答道。“你凭空捏造,害得我被学校勒令在家反省三天。这下,你满意了
吧?”
  哪料到,牧野竟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啪地跪到地上,低下头去说道:
  “对不起!你说得对。请宽恕我!”
  似乎他干什么都有一个夸张的毛病。
  “你先站起来吧!”
  夕里子板着面孔说。“早知要如此请罪,当初你何必那么干呢?”
  “我无话可说。”
  “你要马上纠正!”
  国友说。“只谢罪那还不够。一定要在电视节目里公开承认那是胡说八道!”
  “这一点,我实难从命。”牧野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哪!”
  “你先坐好!你为什么要特意来道歉?”
  “那是因为……”
  牧野刚要说,又改口道,“可以吃点什么吗?”
  “请便。你自己付钱!”
  “那当然。这桌饭钱算在电视台的账上。”
  “小气鬼!”
  珠美骂了一句。
  牧野喊来女招待员,说。
  “要‘A式套餐’,大碗米饭!”
  “啊!”
  女招待员露出惊呆的神情。
  “你肚子有那么饿吗?”
  “干我们这行的,有时都抽不出吃饭的时间。”
  牧野把一杯水一饮而尽。“这下可以挺一会儿。”
  “会搞坏身体的。”
  珠美惊诧地说。
  “我跟你们说,今天我刚到电视台,就有人打电话给我。”
  牧野坐正了身子接着说下去。“说是关于那个报道的问题,我就去接了过来。当然,
平时来自观众的电话很多,于是我很轻松地接了电话。”
  “然后呢?”
  夕里子催促他往下说。
  “电话里是一个怪里怪气的男人的声音……说什么‘我充分理解你的愤怒’。还扬
言‘那种女孩只会给男人带来破灭。我要惩罚她’。”
  “他说‘要惩罚她’?”
  国友探出身子问道:“后来呢?”
  “我问他是谁。他回答说:‘我站在软弱的男人一边。’他接着又说:‘那个女孩,
你不必费心,她会马上受到惩罚,被置于死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牧野摊开双手又说。“他的态度看起来是认真的。我觉得马虎不得。为防万一,我
来到这里。”
  “亏你还来了!”
  国友气哼哼地说。“因为你,害得夕里子遭人算计。”
  “国友哥!他能来跟我们通气总是好事嘛。”夕里子说道。“你所说的电话。录音
了没有?”
  “没有。不过。我以为我所记得的不会有多大误差。”
  “给男人带来破灭……我说,国友哥!在电视节目里,我被丑化成一个玩弄中年男
人的人吧?昼间明子跟矢泽睡过觉。至于守田茜嘛……”
  珠美抢着说。
  “修一可不是中年人呀!”
  “我知道。不过,守田茜演的电视剧呢?”
  “叫《疯狂的爱》?它讲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给一个中年男人带来破灭的故事。”
  “犯罪分子说不定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扬言要‘惩罚’的。”
  “那岂不是把电视剧里的主角跟现实生活混为一谈了吗?”
  “是弄混了呀!犯罪分子看了那个电视剧。才决定惩罚守田茜的。”
  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说。
  “怎么搞的呀?我的对手原来是这号人!”
  “事情够刺激的吧?”
  说这句话的是牧野。夕里了和国友这才意识到刚才竟然忽略了这个记者的存在。
  “国友哥!是不是先把他拘留起来?”
  夕里子这样提议。
  “可以吧。”
  “请等一下!”
  牧野慌里慌张地说。“我会保密的,对谁也不说,真的!”
  “谁会相信你的话?你害得她连生命都濒临危险!”
  国友说道。
  “国友哥,你就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吧!”
  夕里子劝解道。
  “机会?”
  “对。他一定会高兴地接受我们的要求的,对吗?”
  “咦……那得看什么内容了。”
  “还是得拘留起来!如果需要,我可以出庭证明他对我施暴了。”
  “慢着!我明白了。你们说让我干什么吧?”牧野田怜巴巴地央求着。
  “让您久等了。”一碗肉汤放在牧野面前。
 15、无情的背叛
  “啊,对了,姐姐!”
  夕里子一回到家就说。“我给忘了,刚才有你的电话。”
  “什么?我的电话?”
  绫子神色茫然地说。“我没有给你打电活呀。”
  “不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对了,叫山形。”
  “你说谁来着?”
  “就是神谷纪子的那个朋友啊!”
  “哦,山形龙子呀。”
  “是山形幸子。”
  “那不是一回事吗?她有什么事?”
  “她没有说。说是还会打给你。所以我忘得一干二净。”
  “噢。那我得打过去。”
  “可是,她没有再打过来呀。”
  “不是那么一回事。从礼节上说,应该主动打过去。”
  绫子在这种小节上非常懂得礼法。她拿起无绳电话走进了房间。
  “不知道那件事顺利不顺利。”
  夕里子坐在沙发上说道。
  “国友哥会跟着我的。”
  珠美一边调着电视频道一边说。“一直当我的保镖。太捧了。他能这样守护我一生
吗?”
  “胡说八道!”
  有一些细节要商讨,国友与牧野一起去了电视台。牧野心里很害怕单独跟国友在一
起,但嘴上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犯罪分子是个爱看电视的人,这是很明显的喽。”
  “不看电视的人很少吧。”
  夕里子接着说。“你不就是一个离了电视就没法活的主儿吗?”
  “哪里呀……”不过,我可不愿意去只有一个电视频道的国家。”
  珠美子拿遥控器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地更换着。
  “我说。你能不能锁定一个频道看上一会儿啊?”
  “这样能同时收看好多节目,该多有趣呀!”
  “唉!”
  虽然都是年轻人,但夕里子还总是感到与珠美之间有代沟。
  “夕里子……”
  绫子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该不是山形姐出了什么事吧?”
  “不。”
  绫子摇着头说。“你问了她家的电话号码没有?”
  “哎哟,你别吓唬人!记得我好像问过她。”
  夕里子打开厨房的抽屉找了起来。“找到了!是这个。”说着就把一张纸片交给了
绫子。
  “多谢!没准儿过些日子我还要问你打听我自己的名字呢。”
  姐姐开的这个玩笑却无法让夕里子马上笑起来。
  绫子走进房间,按照纸片上的号码拨了起来。
  “是的,我是山形。”
  “啊,我是佐佐本绫子。听说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当时我不在家。实在抱歉。
我还会打过去的,你回家之后……”
  电活里传出哧哧的窃笑声。
  “佐佐本!这不是录音电话,我在家呢。”
  “啊,是这样呀。现在大家都用录音电话,所以我还以为你那也是录音呢。”
  “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山形幸子说道。
  “大家都说这是我的一大长处。——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嗯。暂时没有了。”
  “是吗?”
  绫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直犯喃咕。
  “那个叫国友的刑警可够棒的!我问你,那个杀害纪子的凶手是不是快抓到了!”
  “你听我说呀,我又不是刑警。国友他正在加油干呢。”
  “早点抓住就好了。”
  “是啊。连我妹妹也被人家给瞄上了。”
  “你妹妹?是那个夕里子吗?”
  “对。她跟我不同,精明强干!”
  在这种场合,也夸起妹妹来了。
  “你说她被盯上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妹妹出现在电视里,给她配上了别人的台词。”
  听了绫子的解释,估计山形幸子也无法弄明白,但幸好她已经看过了那个电视节目。
  “啊,我知道!那是凭空捏造。犯罪分子看了这个节目想怎么着?”
  “听说他给电视台打电话,扬言要惩罚我妹妹。”
  绫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噢。可得小心。纪子姑且不论,拿夕里子来说,可是什么事也没干呀。”
  “你是说‘纪子姑且不论’!什么意思?”
  “咦?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山形幸子自言自语地说。“她说过,自己播下的种子要自己收割。”
  “噢,是的。”
  “也许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不过她真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她称我是她的朋友,那都
是她一厢情愿,而且只在她认为有利的时候才这么称呼我。”
  幸子这样评论道。
  “是嘛。”
  “只有她在发牢骚的时候,想向别人炫耀她自己的时候,我才是她的朋友。她心目
中的朋友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能深表同情地对她说‘哇,好可怜呀!’一种是能极表艳
羡地对说‘你可真棒啊!’”
  “是嘛。”
  作为绫子,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原本对世事就不能进行评说,现在这种场合就更加
无话可说了。
  “请原谅,我乱说一顿。不过,人们对死人总是光挑好听的说,这一点特惹我发
火。”
  幸子说道。
  “山形姐!你和神谷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迟疑片刻,幸子“嗯”地答应了一声。
  “她抢走了我的恋人!”
  “什么?”
  “她总想得到属于别人的东西。这是极坏的毛病。我真的喜欢我的那个男朋友。他
性格特别好。他的外表并不起眼,所以起初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他。反正纪子让人觉得她
是个怪痴人。所以我也很放心。”
  “那么,后来呢?”
  “没想到恰好这时纪子跟她所交往的一个有妇之夫分了手,心里郁闷得厉害。见到
我幸福无比的样子,便非常恼火。于是勾引起我的男朋友来了。她在勾引男人上面那可
是得心应手啊!”
  幸子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她真是个老手,我是自叹弗如呀。结果,我的男朋友跟
纪子一起去外地旅游,还给我写了一封绝交信。可是,一旦据为己有,纪子就会厌烦。
不到半年,她又把他一脚蹬了。”
  “居然有这种事!”
  “当时我想,再也不跟纪子这号人来往了。可是后来鬼使神差又跟她交往起来。她
一打来电话,我就稀里糊涂地去接了。我真是糊涂虫一个。”
  “因为山形是个大好人嘛!”
  绫子说道。
  “大好人?光是人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总倒霉。”
  “不过,这种好人也必不可少呀。因为人世上有聪明的人和不聪明的人嘛。”
  “或许是吧。”
  “就是。山形君是个好人,可干万不要改变自己!”
  “什么意思!”
  幸子问道。
  “因为总是吃亏的人充当的就是这个角色呀。我觉得还是不硬性改变自已的角色为
好,否则一定要落得不好的下场。”
  绫子见对方沉默半响,使喊道。“喂,你听见了吗?”
  “我在听着呢。”
  “对不起,我总爱说这种多余的话。”
  “不能那么说。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你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可是完全明白我
心里想些什么。”
  “不能那么说。不过,也许正因为我呆乎乎的,才能真诚地理解一切事物。”
  “是啊,也许是这样吧。”
  幸子说道。“幸亏能跟你交谈一次。”
  “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算了。没有什么事。那就再见吧。”
  “再见了。”
  绫子刚要放下电放,对方叫了一声:
  “佐佐本君!”
  “咦。”
  “你也要当心呀!”
  幸子说了这么一句,挂上了电话。
  绫子返回起居室,歪着头思忖。“她这话是什么意恩?”接着把无线电话放回了原
处。
  幸子撂下佐佐本绫子打来的电话以后,在床上呆呆地躺了一会儿。
  ——好人。
  我是好人吗?好人的称号,在我的恋人被人抢走时又不能给我任何慰藉。被人称作
“好人”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电话铃响了起来。这回该是我期盼已久的电话了吧?
  幸子等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才拿起话筒。
  “是我。”
  略停了一下才答应这么一声。
  于是话筒里传出来略带犹豫的、幸子所熟悉的声音:
  “喂,喂……”
  “你终于打来电话了。我一直在等你。”
  幸子趴在床上说道。
  “你的来信,我看过了。”
  那个男人说。
  “信里的意思,你该明白了吧。你可别说看不懂啦什么的。因为我是从纪子那儿听
说的。她说你纠缠不休,让她很烦。”
  这未免有点故弄玄虚,但对方是会相信的。
  “我确实跟她一直在交往。”
  对方承认了,但马上又说“可是……”
  “我可不想听你辩解。”
  幸子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警方正加紧搜寻杀害纪子的凶手。如果我向他们提供情
报,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对力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见你一面说说话。然后再谈条件。”
  “谈钱?”
  “钱也包括在内。总之,我想听你说话。讲讲你和纪子的事,老老实实地讲一讲来
龙去脉。”
  对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想让我怎么办吧?”
  “我也不知道让你怎么办。你不必担心!你对我说实话,我是不会向警察报告的。
我保证。”
  “我明白了。”
  对方答道。
  “那么,就找个时间慢慢聊聊吧!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就行。”
  对方说道。“我现在在车站这儿。”
  “什么?你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从站前吃茶店。你能听到音乐声音吧?”
  经对方这么一说,幸子才感觉到男人声音背后回响着低微的音乐声。
  “听到了。那么,好吧。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去,十分钟就能到你那儿。”
  “好,我等着。”
  挂上电话以后,幸子在问自已:
  “不会出什么事吧?”
  对方大概就是杀害纪子的凶手。
  不过,他说是在吃茶店里,所以眼下是不会出事的。如果是两个人在什么地方见面,
那是要思量一番的。
  幸子在做出门的淮备。
  她并没有忘记佐佐本绫子说给她的那番话。纵然生就一种吃亏上当的性格,还是不
要刻意去改变它为好。
  不过,那太不公平了。
  幸子并不是要得到钱。
  不过,她很想把那个男人攥在自己手里好好玩玩,就像纪子过去所做的那样。而幸
子还从未处在这样一种地位上。
  把一个男人的命运捏在手里,这种感觉只能用“快感”两个字来描述。
  哪怕那种快感转瞬即逝,幸子也想体验一下。
  走到户外,风很冷。
  “好冷呀!”
  她嘟囔了一句。好在到车站并没有多远的路。
  快些走,身体也会暖和一些。
  幸子想抄近道,便沿着公寓楼旁的一条羊肠小路走了起来。
  如果不从这儿走,就得绕一个大圈再上大道。
  她快步地从老公离楼台阶旁边走到小路。不,那不是一条路。只不过是人们硬要从
公寓楼与相邻的院墙之间穿行而随意踩出来的。
  夜色很黑,但距离只有十来米。
  幸子正大步流星地穿过这个地段,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速跑上来的脚步声。
  路太窄,连转身都很难。幸子好不容易才把半个身子转过去。就在这时,一根粗铁
管子朝幸子的头扎了下来。
  怎么搞的?——从站前吃茶店到这里,他怎么会这么快呢?
  幸子终于明白了。他说电话是从那个吃茶店打的,其实是从幸子家附近打的。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幸子想起了佐佐本绫子说的那句话。
  如果甘当吃亏倒霉的角色生活下去的话……
  但是,为时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l6、诡秘的关系
  “真让人难以置信。”绫子喃喃地说着。
  “姐姐!”
  夕里子抓住绫子的肩头说道。“你可不能胡想,以为是你的责任。”
  “是怪我嘛。”
  “我不刚跟你说吗?——珠美,你来看你大姐!”
  “嗯。不会有问题。”
  珠美相当认真地抓住了绫子的胳膊。
  “好疼呀!”
  绫子直抱怨。
  夕里子从挤满了记者的公寓楼旁的羊肠小道拨开人群走过去。
  尸体是在第二天下午才被发现的。
  “国友哥!”
  “哟,你来了!”
  国友站了起来。
  他的脚下是用苫布覆盖起来的尸体。一只鞋掉了,脚露在了布外面。
  “没有搞错吧?”
  夕里子问道。
  “嗯,是她。”
  “是嘛……”
  “凶器可能是那根铁管子。”
  国友指着掉在旁边的那根铁管子说道。“她的头被击中了好几下。凶手是从她背后
袭击的,她大概无法抵抗。这地方又这么窄。”
  “太可怕了!”
  夕里子慢慢地摇着头。
  “可是,为什么要害山形幸子呢?她可能知道什么秘密,因此,凶手才杀人灭口。”
  “她还在电话里跟我姐姐说话呢,可能就是行凶前一会儿吧。”
  “好,去问问你姐姐。”
  国友的表情很严肃。
  “你行吗?太累了吧。”
  夕里子一边和国友并肩走着一边问道。
  “不能讲什么累不累的。到现在已经三条人命了。”
  “不过,累了就是累了。人嘛,总得休息呀,哪怕是一会儿呢。对吧?”
  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的表情稍显温和一些。
  “我知道。谢谢你关心我。”
  国友轻轻地拍了一下夕里子的肩头。
  二人朝绫子她们那里走去。珠美正像一条看家狗一样直挺挺地站在绫子面前。
  “绫子君,你没事吧?”
  “咦……我的上级生死了两个,我前世是不是造了什么孽呀。”
  “这跟前世有什么相干。听说你跟山形幸子通过话?”
  “是的。我想那是她的幽灵吧。”
  “你们说了些什么?”
  要从深受打击的绫子口中得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对夕里子她们来说并不轻松。但,
总还算顺利。
  “山形幸子在电话里是不是曾提醒‘你也要当心’?”
  “提醒过。”
  “她要姐姐当心,是什么意思?”
  夕里子歪着头问道。
  “嗯。她这句话可能不是针对这次的凶手,而是针对所有男人说的。”
  “我认为不是你说的意思。”
  绫子继续说道。“她的说法,大概是针对凶手说的。”
  “不过,她若是说给夕里子和珠美倒可以理解。可若是说给绫子的,这又是为什么
呢?”
  “总之,咱们三个人都需要保镖,不能顾了这个丢了那个!”
  珠美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说你呀!”
  国友早显出疲惫不堪的神色。
  “她如果早就知道什么,也许就不告诉别人了呢。”
  夕里子说道。
  “她大概也没有想到会面临那么大的危险。”
  “国友哥,一定得采取措施。”
  “可是,不能让你冒险呀。那还是很危险的呀!”
  国友回答她。
  “总会有办法的。”
  夕里子挽住国友的胳膊。“你会守护我们的,对吗?”
  “那当然了。已经保证了嘛。”
  “你看,那辆奔驰!”
  珠美瞪大眼睛说道。
  “咦?”
  夕子里回过头去,一部曾经见过的奔驰车刚要停下。
  “是西崎先生。”
  珠美招着手喊道:“在这儿呢!”
  “珠美,对年长者应该适当地表示尊敬。”
  绫子皱着眉头说了她一句。
  “他是我的恋人嘛,没有关系。”
  “唉!”
  绫子叹了一口气。
  西崎向国友点头致意,说道:
  “对不起。我刚要跟你们联系,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死者是神谷纪子的朋友。”
  “咦,我记得。在神谷的葬礼时见过她。——真是太残忍了。”
  西崎叹着气说。“还是跟这一连串案件有关联?”
  “可能性很大。我估计她可能了解犯罪分子一些情况所以才被杀害的。”
  “要赶快逮捕凶手。我今天找你们,是想求你们允许我今天晚上把珠美带出去玩。”
  “我倒无所谓……”
  这种时候与他约会,珠美也显得有些不乐意。
  “没有问题,去吧!西崎先生陪着你,可以放心。”
  夕里子说道。
  “当然,我会把她送回家的。”
  西崎点头说道。
  “好吃!”珠美说道。
  “是吗?不必太勉强。”
  “不,是真的。”珠美摇了一下头。
  西崎如此费心也不无道理。
  平素,他总是选择气氛轻松的饭馆,以免珠美太疲劳。他曾把奔驰车停到大碗牛肉
面门口,可是今天晚上最后却走进了这家专吃法国大莱的餐馆。
  虽说难免有些拘束感,但也不是吃不出味道。
  “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死了的话,可就品尝不到了啊!要珍爱生命啊!”
  珠美说道。
  “对,你一定得长寿啊!”
  西崎说道。
  “是的。”
  西餐厅里十分静谧。既没有播放莫名其妙的音乐,其他餐桌上也在低声交谈。这种
场所,有时也会有人酩酊大醉、高淡阅论,年轻女性当然最瞧不起这号人。
  “珠美!”
  西崎在吃完法国套餐时叫了一声。
  “什么事?”
  “我若说一句话也许会换你骂的。”
  “什么话?”
  “你和我的事。”
  珠美顿时感到胸部被勒紧了似的。
  “那个……”
  “你要冷静。我不会让你马上嫁给我的。”
  “谢天谢地。”
  珠美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从最近发生的案件来看,让你一个人出来进去的,太令人担忧了。当然,
你还有两个非常优秀的姐姐。但,我还是愿意亲自来守卫你。”
  西崎的表情十分真诚。“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太好了。我己经不年轻。自以为年轻,但跟你一比就是一大把年纪了。”
  “那倒也不是。”
  珠美这样一说,西崎马上笑道。
  “多谢!我如果等你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就五十开外了。如果你觉得我合你的心
意的话,我想等你高中毕业时跟你结婚。你说怎么样?”
  结婚!他说的是结婚呀!
  珠美也并不是不知道它的涵义。西崎所说的,她完全明白。
  然而,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啊!
  “允许我再考虑考虑吧。”
  珠美破例地发表了一个正统的意见。
  “当然行。只要你不认为岂有此理,一笑了之,我就高兴。”
  西崎微笑着说。
  倒也是啊!年龄上的差别那是无可奈何的,但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却是女孩子无法
模仿的。
  珠美也舍不得把西崎甩掉。为了珠美的名誉,还可以补充这么一句。她决不是出于
利害打算,为了吃到美味佳肴,为了得到高档商品才舍不得甩掉他的。
  即便稍许有那种心理,也是人之常情。珠美马上答道:
  “再交往交往吧!”
  “行!你觉得成熟了就给我打一个招呼!”
  西崎慢慢地喝着葡萄酒。
  “我出去一下!”
  珠美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去。
  “真热!”
  她在镜子前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她早已是汗津津的了。
  她从叠放在那里的一叠小毛巾里抽出一块,轻轻地擦了擦脸。
  洗手间的门正好在事务台收银处旁边,可以听到那里的说话声。
  “西崎……”
  珠美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就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好年轻的女孩啊!是他女儿?”
  “不对,他说他没有孩子嘛。”
  似乎是在议论珠美到底是何许人。
  她不知为什么不愿意走出洗手间了。
  “不过,左看右想,也不是恋人吧?”
  “嗯。从前那个女孩也蛮年轻的嘛。”
  “那个也是他们公司的女职员吧?”
  “呀。他是那么说来着。对,前些天被杀害了。”
  “咦?那个女孩被杀害了。”
  “对!我在电视里一看照片,就觉得在哪儿见过嘛。刚才见到西崎先生才猛然想起
来,就是那个女孩!”
  “真的吗?”
  “啊,没错儿。女性的脸孔,我记得特清楚。”
  似乎有一位新的客人走了过来。
  “欢迎!大衣给您存放起来。”
  谈话中断了。
  ——珠美一时间呆然不知所措。
  神谷纪子——对,她原本是西崎的部下。
  西崎和神谷纪子会是一对恋人?
  不过,纵令他们是这种关系,也不足为怪。
  当然,也不能因此而毫不在乎。西崎即便是故意隐瞒这段情缘,那也怪我自己从末
逐一询问过他呀。他是不愿意谈论这些的。
  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西崎谅必不会杀富神谷纪子……不会的。
  神谷纪子去相亲的那一天,西崎也在跟自己“相亲”。因此,他不可能去杀害纪子。
  果真如此吗?神谷纪子被害,在时间上要稍迟些。那一天,西崎在把珠美送回家之
后再赶到纪子那边,也完全来得及。
  唉!我真傻!
  昼间明子被害那天,西崎是在等待珠美放学回家。
  对。那天,西崎不是说他从公司里请了假吗?如果他不上班的话,完全可以在响午
过后在饭店停车场杀死昼间明子之后再去接珠美。
  “会有这种可怕的事?”
  珠美喃喃自语。
  “那么,那一次又是怎么回事呢?就是拍外景时,刺向守田茜的刀子被调包的那一
汰。”
  那一次,西崎也在场。他说是要拍照。
  对,他一度从珠美身旁走开来。那恰好是在矢泽休息时。等到西崎返回,正是即将
正式拍摄时。
  刀子,正是在那个中间被调了包。
  “不可能!”
  珠美朝着镜子这么说了一句。
  西崎看到珠美回到座位上来,关切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啊。”
  “是吗?不要紧。没有什么。”
  “那就好。那就吃甜点吧。”
  西崎点着头说道。
  往常珠美都是兴致勃勃的,今天却一反常态。她一想到西崎也许就是杀人凶手便再
也没有了食欲。
  “今天,我想现在就回家去。”
  珠美怯生生地说道。
  “是嘛。你还是身体不舒服呀?”
  “对,有点不舒服。”
  “那可得当心。最近天气冷。患了感冒可不好。”
  “不,不要紧。”
  他一过分牵挂,珠美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公寓。”
  西崎站立起来。
  珠美心想,何不吃了甜点再走呢。
  奔驰车穿行在夜晚的道路上。“感觉如何?”西崎问道。
  “咦,还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似乎我在硬拉着你到处转悠,真抱歉!”
  “哪里?”
  珠美说着,朝手握方向盘的西崎的侧脸扫了一眼。
  他就是凶手?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但珠美也清楚,世上有无数个“看上去不像凶
手”的犯罪分子。
  “西崎先生!”
  珠美坐在副驾驶座席上凝视前方说道。“我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什么事呀?”
  “在我之前,你曾经跟好几个女人交往吧?”
  “好几个……是的。可是,也没有多到回想不出来的地步啊!”
  “有没有你真心喜欢的人?”
  问这种问题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倒也不是没有。”
  西崎从容不迫地思考着。“不过,处在我这种地位,也很难啊。”
  “难在什么地方?”
  “比如说,我多少有点钱,生活也比较安定。于是,女孩子便往往只从这方面来评
价我。这倒也罢了。可是,我也会因此而心神不安。琢磨人家究竟是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本身。”
  “就是说,她们是奔钱来的?”
  “我还没富到那种程度。”
  西崎笑了笑。“对她们,我究竟该相信到何种程度呢?一思考起来就没有边了。真
是累人啊!”
  珠美沉吟片刻。说道:
  “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自负了?”
  “自负?”
  “你大概以为女孩子喜欢你都是理所当然的。女孩子在你心目中便成了傻瓜。”
  “我可没那么想……”
  “西崎先生,我觉得你对初恋的情人总是难以忘怀。”
  “你是说绢子吗?”
  “是的。你为什么不和她重新来过呢?”
  珠美见西崎沉默不语,心想这下可糟了。如果把他惹恼了,自己没准会有危险的。
  幸好,西崎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只是一声不哼地握着方向盘。
  而且,珠美也并末被杀害就回到了家。
  “谢谢你!”
  珠美说着就要下车。
  “我送你到家嘛。”
  “不必了。”
  “不,那可不行。”
  西崎也下了车,两人一同走进公寓大厅。
  珠美揿了一下内线电话按钮,里边便传出夕里子的应答声。
  “姐姐。是我。”
  “啊,你回来了。”
  自动控制门打了开来。
  “我送你到家门口。”
  西崎和珠美一起上了电梯。
  “今天让你破费了!我说了一些不妥当的话,请原谅!”
  珠美在电梯里说道。
  电梯在上升。
  就在这时,西崎突然紧紧地抱住了珠美。
  被西崎那结实有力的双臀一抱,珠美顿感呼吸不畅。西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只是紧抱珠美不放。
  珠美能清楚地听到西崎的心跳声。她分明感到西崎的西装料子在与自己的脸相摩擦。
她感到西崎均匀地呼出的热气使自己的脖子怪痒痒的。
  电梯停下来,门开了。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里。
  西崎猛然推开珠美,催促道:
  “快下去吧!”
  家门开了,夕里子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西崎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不,说哪里话来?”
  “你不进来坐坐吗?”
  “今天不了。祝你们晚安。”
  西崎说着拉了拉珠美的手。
  “晚安!”珠美目送西崎走进电梯。这才松了一口气。
  “进屋吧!”夕里子催促道。“你吃过晚饭了吧?”
  “吃过了。”珠美进到屋里喊了声:“姐姐!”
  “怎么了?”
  “没有什么。能洗澡吗?”
  “呆会儿吧。你先洗?”
  “行。姐姐,能洗的时候叫我一声。”
  珠美匆匆走回自己的卧室。夕里子看到珠美一副大人气,心里咯蹬了一声。
 l7、机关算尽
  星期一,下午两点,饭店停车场。
  ——没错。
  守田茜多次向自己确认。
  她在饭店前一点下了出租车,从饭店职工专用出口溜进了楼里,为的是避开人们的
视线。
  从前走出这家饭店时,为了躲开记者,她也曾这么干过。她早已熟知这个出口。
  平安无事。一个衣着十分朴素的女孩子快步走过,并没有谁看到。这么大的饭店里,
有好多女孩工作。查验工作证则在更靠里边的地方进行。
  她沿着四壁雪白、冷冷清清的走廊向前走去,中途发现一个指向“停车场”的箭头,
阿茜便拐向了那边。
  下了楼梯,推开沉重的铁门,便来到了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
  现在,车极少。阿茜一眼就发现了电梯。
  房间号是703。乘上电梯之后,用手掀了一下七层的按钮。
  电梯慢腾腾地向上行驶。
  主电梯速度更快,所以这部电梯没有什么顾客乘坐。它是供开车来的人去大厅时使
用的。
  电梯中途未停,径直开到了七楼。
  阿茜松了一口气。万一有谁发现她这样走进饭店,马上就会炒出一条“阿茜与情人
幽会”的新闻来的。
  703房间很快找到。
  她揿了一下门铃,几乎就在同时门从里边打开了。
  “我等候多时了。”
  小野田绢子满脸微笑地说。“快请进!”
  “打扰了。”
  阿茜走进房间。顿时眼前一亮。
  豪华套间非常宽敞。起居间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的打字机正吱吱响着在打印
材料。
  “您在这儿创作?”
  “是啊。我闲不下来。住在家里吧,又离修一住的医院太远。你请坐。——要不要
喝点什么?”
  “不。不用。”
  “午饭还没有吃吧?咱们俩在这儿一起吃吧!”
  “好的。”
  “吃点什么好?我让他们送餐。”
  “那样好吗?一听说送餐,我总有点特殊感觉,口里直打鼓。”
  阿茜打开菜谱,犹豫片刻,才定下来点什么菜。
  绢子打电话订好饭莱,才松了口气说道:
  “修一的神志清醒过来了,只要伤口一好,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我每天晚上都为他祈祷。”
  “谢谢!也许就是你的祈祷灵验呢。”
  绢子笑着说道。
  “不过,最近出了很多事啊。”
  “是啊!‘白昼’小姐也是在这家饭店被杀的嘛。”
  “可不是嘛。凶手好像还没抓到。”
  “你也很危险呀。要格外当心才好!”
  “对。”
  “你如果受点伤,是会让修一埋怨的。”
  绢子说道。
  “刺伤修一的凶手也是同一个人吧?”
  “我弄不清楚。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绢子稍显孤寂地喃喃自语着。
  “我……喜欢修一。”
  阿茜双手握在一起说道。
  “年轻时的恋爱,适宜于作为美好的回忆加以珍藏。在现实生活中,它是会窒息而
死的。”
  “真的吗?”
  “因人而异喽!在你身上也许会顺利。”
  绢子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茜,说道。“看见你仿佛就看到了过去的我。”
  “不好意思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矢泽说道。
  “没关系。”
  服务员摇着头。“事后,请把工作服放进那个筐里。”
  “好。我照办不误。”
  矢泽穿上那身稍显紧绷的工作服。松了一口气。“一弯腰就勒得慌。”
  “够您受的!”
  服务员显出同情的样子。“谁都认识您呀!”
  矢泽不愧为演员,穿上饭店的工作服。摇身一变,成了服务员。
  这套工作服是绢子出钱给搞到手的。
  “有一个人要来看我。不过,让别人认出他来也不好。”
  绢子这么一说,服务员马上心领神会,给予帮助。
  “应该准备妥了。请您等一下。”
  服务员一路小跑奔向厨房。
  这个时间要求送餐的客人很少。还没等五分钟,服务员就推着送餐车回来了。
  “就是这份。是703房间订的。”
  “谢谢!是乘这部电梯上吧?”
  “对。饭后,请您把送餐车还回来就行。”
  “嗯。那我就借用一下了。”
  “请吧!”
  服务员走后,矢泽推着送餐车上了电梯。
  “七层,七层……”
  他按了一下电梯按钮。门正要关上时,有人快步跑了过来喊道:
  “等一下!”
  矢泽按了一下“开”的按钮,等待来人。
  “啊,谢谢!”
  只见来人穿了一身普通的西装。
  “您去几层?”
  “七层。”
  “那么,跟我是同一层。”
  矢泽说完,关上了电梯门。
  电梯发出咯哒咯哒的低微声音朝上行驶。因为这是工作用电梯,所以电梯四壁的油
漆已经开始剥落了。
  “这部电梯真够慢的!”
  矢泽嘟囔了一句。
  “还差一点儿。”
  一起坐电梯的那个男人冒了这么一句。
  “咦?”
  “不,没什么。”
  那个男人侧身对着矢泽,所以矢泽看不清他的脸孔。
  电梯总算到了七层。那个男人急匆匆地下了电梯走掉了。
  “这小子干什么的?”
  矢泽一边歪着头纳闷,一边推着送餐车走出了电梯。
  他在走廊里推着车向前走。
  703室。就在前边。
  拐了一个弯,矢泽仍往前走。突然,有人从身后向他猛击了一下。他感到阵阵沉重
的疼痛拥向后脑,一下子瘫倒在走廊上,不省人事了。
  “啊,对不起!”
  绢子显出慌乱的神色。“洒到你身上了!不要紧吧?”
  “不,没关系。”
  阿茜嘴上这样说,但她已感觉到洒出来的橙汁已浸润到了膝盖附近。
  事情发生在她俩等候送餐服务员来到的那段时间。
  “喝点冰箱里的橙汁吧。”
  绢子这么一说,阿茜也没好意思推辞,便拿起杯子喝了起来。
  这功夫又说到了绢子新写的电视剧本。
  “阿茜,你能不能走几步给我看看?”
  绢子一边介绍着她的新剧本的场面,一边提议道。
  阿茜按照绢子的解说,向前走走,又猛然转过身子。就在这当儿,两人撞了个满怀。
  当时绢子手上正拿着杯子,于是橙汁全洒到了阿茜身上。
  “这下可糟了。对不起!”
  “不,没关系。”
  守田茜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是橙汁洒在身上,粘乎乎的。
  “你去冲个澡吧,否则会感觉不舒服的。”
  绢子说道。
  “这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是我给你洒上橙汁的嘛。来,这边来!”
  绢子边说边把阿茜领进浴室。“你那件衣服,一时半会也没法穿。——我回头去给
你买一件新的,下边商业街就能买到。”
  “可是……”
  “没关系。冲完了澡,先穿着浴衣出来算了。”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阿茜道谢之后,关上了浴室的门。
  绢子回到起居室,收拾了杯子,看了看表。
  “他再不来就晚了。”
  她刚喃喃自语,门铃响了起来。
  “来了!”
  绢子急忙朝房门走去。“我等你半天了。”边说边打开了房门。
  “哎呀!”
  门外空无一人。绢子朝走廊迈出了一步,想环视左右。
  突然,有人把绢子给撞倒了。
  “哇!”
  她喊了一声刚想爬起来,那个人又猛扑过来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
  “谁?干什么?”
  她刚说出声来,小腹又被那人的膝头狠狠地撞了一下。绢子呻吟了一声,就再也动
弹不得了。
  “老实点儿!”
  她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只要乖乖的,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绢子挣扎着,想动一动。立刻小腹又被踢了一脚,于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男人喘了喘气,把放着饭莱的送餐车拉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慢慢走进起居室,站立了片刻。这才听出了淋浴的声音。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浴室的水声。
  透过紧闭的浴室门,传出了淋浴的声音。
  他的喘气声逐渐粗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进入他视线的是紧束在窗户两侧的窗帘。他把捆束窗帘的粗绳从金属环上解了下来,
两手用力拉了拉。
  长度也正合适。
  浴室里的淋浴声停了下来。他躲在浴室门旁边,伺机行动。
  响起蟋漱的声音,可能是在用浴巾擦身子吧。——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时,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好像没人接。”
  夕里子说道。
  “她不在吧。”
  国友说道。“没准她去医院了,跟咱们走两岔去了。”
  “是啊。怎么办?”
  夕里子准备把电话挂断,突然又说:
  “啊,有人接了。——喂,喂!”
  “你好!”
  “请问,是小野田先生的房间吗?”
  “啊,夕里子?我是守田茜呀。”
  “噢。怪不得听起来耳熟嘛。”
  夕里子说道。“我现在在楼下大厅呢。医院说是修一的住院手续不全,我刚给他办
完。小野田先生呢?”
  “应该在呀……我刚才把衣服弄脏了,现在正在浴室里呢。”
  “我听到响声嘛。那我上去了。”
  “好。我也马上出来。”
  “国友也一块上去,你可别穿得过于暴露了。”
  国友听了后半句话,捅了夕里子一下。“你说什么啊!”
  “好,马上上去。”
  夕里子撂下电话,对国友说:“守田茜怎么会在绢子房间里?”
  “嗯……可能是她们二人有话要说吧?”
  两人朝电梯方向走去。
  “电梯来了!”
  夕里子跑了起来,二人一起冲进已经开始关门的电梯。
  “小野田先生!”
  阿茜打开门,走出浴室喊道。“先生,您在吗?”
  真蹊跷啊!她歪着头在房间走着。
  从身后。一根粗绳子勒住了阿茜的脖子。
  值得庆幸的是,她穿的浴衣领子很厚,上面又搭了一条浴巾,而绳子正好勒在这上
面。
  绳子猛然被勒得紧紧的,浴巾的厚度恰好抵销了它。阿茜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绳子。
  那个男人焦急万分。两个人相撞,朝同一方向摇晃,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七层!”
  电梯门开了,夕里子和国友从电梯走到走廊,看了一眼方位图。
  “703,在这边!”
  国友朝前走去。
  “是个套间。从地图上看,够大的。”
  夕里子说着,追上了国友。
  “住一晚上得多少钱呀,这种套间?”
  “是呀,还不得五六万?没准还要贵呢。”
  “一会儿工夫工资就没影了。”
  国友笑着说。
  “可有人常住饭店呀!”
  “不过,住饭店太别扭,我不喜欢。再说,想住也住不起呀。-是这间吧?”
  国友说着,停住了脚步。
  “叫你死,你这个魔鬼!”
  那个男人顺口这么说着,骑到了趴在地上的阿茜身上。
  拼死挣扎的阿茜,双手徒然地在抓挠着什么。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双手用力地
抓住了阿茜的脖子。
  “你给我死!你给我死!”
  突然,他的脸被猛击了一下,痛苦地呻吟起来。烟灰缸滚落在地上。
  原来是绢子拼力站了起来,抓起烟灰缸打了他一下。
  阿茜一挣扎,男人便摇晃着倒在地上。
  门铃。——门铃响了起来。
  阿茜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奔向房门。
  男人见此情景也爬了起来。他仲出手来,快步前跑,急欲抓住阿茜。
  “阿茜!”
  夕里子咚咚地敲着房门。“小野田先生!我是佐佐本。”
  “怎么会没有人呢?”
  国友话音刚落,突然门砰地一声打开,从房间里跑出来一个人。
  “哇!”
  国友被撞倒在地,夕里子也摔了个屁股蹲儿。
  “夕里子!”
  穿着浴衣的守田茜手捂着脖子咚地一声倒了下来。“小野田先生在里边。”
  夕里子霍地跳了起来,向国友大叫一声。
  “快追!”
  同时,冲进了房间。
  国友奋力向前追赶,朝着刚才冲出房间的那个男人逃跑的方向。
  这时,电梯来了。
  国友拼命地跑,可就是差一步,门关上了,电梯向下驶去。
  “王八蛋!”
  国友揿了揿电梯下行键,但电梯迟迟不上来。
  于是,国友又跑回小野田绢子的房间。
 18、空旷的房间
  绫子睡着了。
  如果是夜晚睡在床上,那也无可非议,可现在既不是夜晚,也不是在床上。
  此刻,她是睡在大学的教室里。
  有人会说这种事不足为奇,不过,现在这情景却挺稀罕。
  因为,是她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学校的女事务员发觉电灯还亮着,便打开门,把手伸向电灯开关,就在这时发现了
正在椅子上打盹的绫子。
  “你醒一醒!”
  女事务员一边喊着,一边摇晃绫子的肩膀。
  “啊,对不起,老师!”
  绫子抬高了嗓门说道。
  “你听我说,你一个人睡着了!”
  女事务员偷偷地乐着。
  “怎么,上完了吗,安永先生的课?”
  绫子问道。
  “安永老师?啊,是这样的。”
  女事务员点着头继续说道。“他今天没来上课。他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是嘛!”
  “通知贴在楼下了。你没看见吗?”
  “我吃完午饭就到这儿来了。”
  绫子答道。
  “你可真傻。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吧?”
  “大概是吧。”
  “你辛苦了!那,你快走吧!已经没有人了。”
  绫子像是被赶走似的走出了教室。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缓步走下了楼梯。
  只见一楼布告栏上贴有一张通知:安永先生因病今天不来上课。
  “为什么不早贴出来?”
  绫子发着徒劳无益的牢骚,打着哈欠,走出校门。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绫子的肚子也饿了,但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她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想着什么。
  “安永老师……”
  绫子总觉得有点什么事。可又是什么事呢?
  读书报告已经写完了。还有什么别的作业吗?
  不,她觉得不是这些事。那么,老师托我办什么事了呢?
  绫子边想边走。她本来就有点头脑昏昏的,再边想边走路,便差点儿和对面过来的
自行车相撞在一起。
  嘎!传来尖刺的急刹车声,她才猛醒过来。
  “你瞧着点呀。你怎么走路也不瞧道啊?”
  邮递员气哼哼地申斥她。
  “啊,对不起!”
  绫子赶紧道歉。
  “眼看就让车撞上了!”
  邮递员嘴里嘟囔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哦,我想起来了。”
  绫子停住了脚步。
  绫子是看到邮递员才想起来的。安永曾托她把他写给神谷纪子的信取回来。
  可是,她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真糟糕!”
  “忘了”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她倒不往心里去。
  何况,这件事又与学生的本分毫不相干,所以用不着怎么内疚。
  不过,今天安永是“因病休息”,这一点令她不安。在这个时候,居然把病人托我
的事给忘掉了(这也很奇怪)心中略感愧疚。
  绫子在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可是,又怎么说呢?
  一般人,可以编点假话搪塞过去,比如说:我托人家了,可是没有办成。
  但,绫子学不会这一套。
  绫子走进电话亭,往家里打电话。
  “喂,喂!”
  “啊,你是珠美?”
  “绫子姐呀?有事吗?”
  “你帮我看看我的大学人名册好吗?”
  “人名册?在哪儿?”
  “我记得在我房间。”
  “你等一下!”
  珠美不再问她什么,就喊,“夕里子姐!”
  珠美跟夕里子嘀咕了一会儿就说道。
  “夕里子姐拿在手上呢。你要它干什么?”
  “我想知道老师家的住址。名字叫安永什么来着。”
  “你等等!是安永吧?没有几个人姓安永吧。啊,在这儿,安永克也。”
  “对。把他的住址和电话告诉我!”
  绫子记录了下来。“谢谢!我去老师家一趟。”
  “怎么了?你是不是去勾引老师,好让老师给你提高分数?”
  绫子不理睬她,把电话给挂断了。
  绫子一看住址,发现离学校很近。
  好像住在一个居民小区。因为公共汽车通过那个小区,所以绫子也知道那地方。
  大概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绫子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她想在见到老师时先道歉,然后再请国友帮忙。
  正好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绫子赶快跑了过去。
  “等一下!”
  绫子边喊边招手,可是公共汽车还是开走了。她喘着气抱怨了一句
  “怎么搞的?”
  “这辆车是回总站的。”
  与她并排等车的一位大叔向她解释道。
  “你姐姐怎么说的?”夕里子问道。
  “她说要去老师家。是不是她有恋人了。”
  “不会!”
  夕里子笑了。“国友哥,你想吃点东西吗?”
  “不,不想吃。”
  国友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打起精神来!不是把行凶给制止住了吗?”
  夕里子宽慰他一句。
  “我跟犯罪分子仅一步之遥却让他跑掉了,真懊悔。”
  国友紧紧地挨着沙发靠垫说。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小野田绢子和守田茜两个人总算没什么大事。但她们被犯罪分子踢的踢,掐脖子的
掐脖子,所以没有看见凶犯的长相。
  国友和夕里子也顾不上去看清那个冷不防窜出来的凶犯。
  “不过,绢子不是拿烟灰缸打了他吗?”
  珠美问道。
  “对呀!烟灰缸上沾有血迹,那凶犯肯定受伤了。”
  “对。”
  珠美点头赞同。
  “总之,我再跑快点就抓住他了。”
  “国友哥!过去的事就别说了!”
  夕里子快速地吻了国友一下。“这下就忘了吧!”
  国友面带笑容,抱住夕里子的肩头说道:
  “再亲一下!否则,我还是忘不了。”
  珠美伸手拿无绳电话刚要拨号,电话铃先响了起来。
  “是佐佐本家。他在。现在正跟我姐姐接吻呢。”
  珠美转过头来又对国友说:“国友哥,你的电话。是总部打来的。”
  国友慌忙接过电话。
  “啊,是我。——不,她是开玩笑。哈哈哈。——什么?后来呢?”
  国友的表情僵住了。
  “你等一下!我记一下。”
  夕里子把纸和圆珠笔递了过去。
  “我明白了。——不,他也许就是她的白马王子呢。好,我马上赶到。”
  说完,国友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
  “被杀害的神谷纪子她母亲打来电话,说是她在整理女儿抽屉时,发现了一封信。
信的大意是:‘我爱你。你不要抛弃我。’似乎不是正常人写的。”
  “发信人是谁?”
  “据说是她大学时代的老师。”
  “大学老师?”
  珠美边问边拿过国友手中的记事纸。“给我看看!是这个老师?”
  “珠美,你认识他?”
  “叫‘安永’,绫子姐刚才问的就是他家的地址!”
  国友和夕里子面面相觑。
  “快走!”
  不等国友说话,三个人就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家门。
  “是这儿吗?”绫子在住宅小区转来转去,好容易找到了安永住的那栋楼。
  此刻,天色已经很黑了,所以很难找到。
  看到收信袋上有“安永”的名字,绫子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
  一个大腹便便、手里挺着一袋东西的妇女正从此经过。
  “你找安永先生有事。”
  “是,他是我大学的老师。”
  “噢。”
  她不知为什么盯着绫子瞧了瞧,又点头“哼”了一声。
  “怎么?”
  “你不像那个人呀!”
  “咦?”
  “你不是先生的那个‘她’呀!”
  “‘她’?难道安永老师有恋人?”
  “是呀!”
  “可是,老师已经不年轻了啊。”
  “不过,他确实有过。当然,老师被那个女孩折腾得够呛。”
  “你说‘有过’,是什么意思?”
  “现在没有了。——最后,老师被人家给甩了。”
  “是嘛。”
  绫子听得目瞪口呆。“老师他现在在家里吗?”
  “大概在吧。从那以后,他就不大出门了。”
  “从那以后?”
  “他苦苦地追求那个女孩,真是闹得一塌糊涂。在这个住宅区里。简直是不顾羞耻
了。太可怕了。”
  绫子慢慢地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发现一个屋子的门牌上写着“安永”两个字。
  绫子还看到在“安永克也”的名字下面有手写的“纪子”两个字。
  绫子重新振作精神,敲了敲门。
  “老师。——安永老师。——我是佐佐本。”
  她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回应。
  绫子犹豫了一下,但她知道老师在屋里,所以不能回去。她猛然抓住门把手拧了起
来。
  门开了。
  “老师,您在家吧?”
  屋子里亮着灯。
  但,灯光照耀下的是一个冷冰冰的、空荡荡的房间。
  屋里空空如也,像是没人居住。不过,“榻榻米”上有一个座垫,还有吃了一半的
盒饭,一个罐装乌龙茶。
  “老师……”
  绫子叫道。
  这时,安永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你呀!”
  安永说道。
  他左脸上捂了一条毛巾。
  “您怎么了?”
  “啊……长了一颗虫牙,脸肿了起来。——快进来!不过,我没有什么能招待你
的。”
  电视机倒是有。但没有衣柜和饭桌。
  “想让你喝点什么,可又没有茶具。请原谅!”
  安永说道。
  “没关系。”
  绫子急忙答道。“就您一个人呀。”
  “是啊。我让她给迷住了。纪子这女孩太迷人了。”
  安永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环顾了空荡荡的房间说。“老婆、孩子全走了。东
西全拿走了。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我想白手起家,重新开始。我想,如能跟纪子在
一起,是办得到的。”
  “您说的是神谷君吧?”
  “是。可是,我舍弃了一切,她却跑了。她把我给抛弃了。”
  安永显得更加苍老了。
  “老师……上次您托我办的那件事,实在抱歉,我给忘了。刚才我才想起来。我心
里放不下才来找您。”
  绫子说到正题。
  “托你办事?我托你了吗?”
  绫子发觉安永已经忘了这件事,便松了一口气。
  “就是您写给神谷君的那封信。您跟我说,不想让神谷父母看到这封信。”
  绫子说到这里,心里也明白了。
  “你该知道。那是情书、求爱信。是我不顾羞耻写下的哀告信。”
  安永低下头来。“难得你这样放在心上。——就算了吧。谢谢你!”
  “你说。算了?”
  “反正他们会知道的。再要回那封信,为时已晚。”
  安永垂头丧气地说道:“今天我事情没有弄成,还受了伤。”
  毛巾叭地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安永受伤的左脸,脸上那块黑红的斑痕也变大了。
  “怎么搞的?”
  绫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被人打的。——我错失了良机,在关键时刻。”
  安永苦不堪言地接下去说。“我眼看就把那个恶魔给除掉了。可是他们蜂拥而至,
干扰了我的行动。”
  “您说。恶魔?”
  “你还不知道?就是那些让中年男人幻灭的女人呀。她们是一群恶魔。她们肆无忌
惮地把男人的一生搞得一塌糊涂,把男人的家庭搞得妻离子散。这种女人不能让她们活
着。为了这个人世,应该把她们斩尽杀绝!”
  安永的声音有些颤抖。“守田茜那个女的,你也认得吧?她现在又要害一个中年男
人。我必须设法制止她。你说对吧?”
  “不过,老师,那是电视剧。是编出来的故事。”
  “谁说那是编出来的?那是真事。你瞧这个房间!都怪她。你说我能宽容吗?不,
决不。”
  安永的说话声更加颤抖。
  “老师……老师也该去医院看看病呀!”
  “你是说这点伤吗?没有什么。不要紧。明天照样去大学上课。”
  “老师!请您呆在这儿!”
  绫子站起身来,又重复了一句:“您呆在这儿别动!”
  “嗯。你是好孩子。——佐佐本君!我很喜欢你。纪子跟你又像又不像。她水性扬
花,还爱撒谎。她死了活该!”
  绫子必须克制自己,以免慌乱。她慢慢穿好鞋,又叮嘱道:
  “老师,您在这儿等着!”
  她一走到走廊,就用力喘了一口气。
  “姐姐!”
  绫子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珠美。
  “夕里子。——国友也来了!”
  绫子也许是放下了心的缘故,身子晃了几晃。
  “你要挺住!”
  夕里子扶住绫子说道。“安永呢?”
  “在里边呀……是他干的。”
  “我们知道了。是他一个人吗?”
  国友问道。
  “是的。他疯了。要把他给收容起来。”
  “是。先跟他谈谈。”
  国友边说边朝安永家门走去。
  “危险!要当心!”
  “不要紧。”
  国友谨慎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接着,他又马上走了出来。
  “怎么了?有血!”
  夕里子问道。
  “嗯。”
  国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沾上血迹的双手,说道:“他用莱刀把喉咙给捅了。——已
经断气了。”
  夕里子什么话也没说,把手搭在了姐姐的肩上。
  “你能替我打个电话吗?我的手脏了。”
  “好。”
  夕里子点了一下头,跑了出去。
  大概,再过三十分钟这儿会乱成一锅粥的。
 l9、依依分手
  汽车在强烈日光照射下疾驶。国友一边驾车一边说:“幸好出院这么快!”
  珠美说:“那么,刺伤修一的是谁呢?”
  “先不说他。”
  夕里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说。“杀害神谷纪子、山形幸子、昼间明子的凶手,总是
搞清楚了吧?”
  “嗯。杀害她们三人的是安永,把对准守田茜的刀子调了包的也是安永。在袭击守
田茜时,他好像偷偷地看过外景拍摄现场。他还事先看过那把刀子,然后找到了一把同
样的刀子预备着。”
  国友又接下去说道:“他杀害了抛弃自己的纪子。他认为矢泽在电视剧中是一个被
阿茜甩掉的人物,所以极表同情。于是,他认定凡是跟矢泽睡觉的女人都是在诓骗矢泽。
昼间明子就是因此被他杀害的。”
  “山形幸子呢?”
  绫子问道。“这回可以说清楚了。”
  “她到处打听,知道了神谷纪子和安永的关系。所以就对安永进行要挟。”
  “她真是多此一举呀!”
  夕里子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对方又精神不正常,稍慎重些就好了。”
  汽车朝着修一所住的医院驶去。修一将在今天出院。
  “矢泽先生怎么样了?”
  夕里子问道。
  “不要紧。只是身上起了一个包。”
  “小野田绢子也够狠毒的。”
  珠美火气十足地说。“她让守田茜去勾引矢泽。”
  “被踢几脚也是天罚。——啊,医院到了。”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
  “走,咱们去!”
  夕里子说着,打开了车门。
  “谢谢!”守田茜一边从长条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说。
  “欢迎你!”夕里子圆睁双眼说道:
  “我租了一间病室,昨天晚上就住下来了。”阿茜略带调皮地说道。
  “是嘛。那就不必担心有人撵你走了。”夕里子又笑着问道:“修一呢?”
  “现在,医生正跟他谈话呢。”
  阿茜说着,脸上露出了愁苦的神色。“小野田先生和西崎先生也会来这里的。”
  “啊,来了。”
  珠美叫了一声。
  西崎是跟绢子一道来的。
  “呀!”
  西崎向珠美微笑了一下。然后看了阿茜一眼说:
  “修一的伤让你费心了。”
  “不,不客气。”
  “不仅如此,绢子还对你那样作弄……”
  “算了。”
  阿茜不让他说下去。“没有关系。最后她还救了我一命呢。”
  绢子脸色苍白地开口说道:
  “阿茜!我想让你离修一远点。这固然是因为我很爱修一,但也有别的原因。”
  “如此说来……”
  “那是因为……”
  绢子刚要说出口,病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
  “你们好!不用各位担心了。”
  医生表情明快地说。“不要让他再被人扎伤了。”
  “多谢您!”
  西崎边说边施礼。
  绢子打开病室的门走了进去。
  “怎么这样兴师动众?这不是小题大做吗?”
  修一看到这么多人蜂拥而入,双目圆睁地说道。
  “修一哥!”
  阿茜走到修一身旁拉住他的手。
  “——刺伤你的犯罪分子是谁还不清楚。你要多多当心!”
  国友说道。
  “对。”
  修一点了点头。“走路得穿防弹衣吧?”
  “不。”
  西崎说道。“清楚了。对吧,修一?”
  “你说什么清楚了?”
  修一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应该知道是谁把你刺伤了?”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话,就说了。”
  “是啊!”
  西崎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扔到修一床上的是珠美发现的那只耳环。
  “这是怎么回事?”
  修一反问一句,他脸色苍白。
  “你不会忘记吧。跟你妈妈也说过了。”
  “不过,那是……”
  修一说了半句又没有下文了。
  西崎抓住阿茜的肩头,把她从修一身边拉开来说道:
  “半年前,领下驾驶证的修一要借我的奔驰用。说是要拉着女朋友转一转。我就借
给他了,就是那部奔驰。”
  “然后呢?”
  珠美问道。
  “过了两三天,被修一拉着兜风的那个女孩的父母找到公司来了,说是修一把女孩
拉走之后强奸了她。”
  “你胡说八道!”
  修一说道。
  “双方各执一词。修一则说,他车上坐的是另一个女孩,并把她领了来。我又没有
第三者的证言,便相信了修一。前边那个女孩的父母问律师,律师说你控告他也没有人
证物证,于是她的父母便死了心。”
  西崎眼睛看着那只耳环继续说:
  “我现在依然记得,那个女孩说,她有一只耳环掉在车里了。她父母把另一只带了
来。在奔驰车中到处搜寻。但始终没有能找到另一只。”
  “那还用说?”
  “没料到,这位珠美君却找到了夹在副驾驶座席接缝处的那只耳环。也就是说,证
明了那个女孩所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对吧?”
  西崎说道。
  “那……”
  “而且,你还唆使别的女孩做假证言。这是不能饶恕的。你做错了就该补偿。怎么
能采用那个卑劣的手段……”
  “妈妈,你说两句吧!”
  修一哭丧着脸说,“爸爸说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子。”
  “修一,我刚才见到了那个女孩的父母。”
  绢子说道。
  修一喊了一声“妈妈”就不再开口。
  “我向他们道歉,并付了一笔钱,总算把这件事了结了。修一,你没有资格跟阿茜
交往。”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阿茜过了片刻,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那么,刺伤你的是那个女孩喽?”
  “不能说。”
  珠美摇了摇头。“没有受到损害的女孩是不会干那种事的。”
  阿茜走近修一说了一声“再见”,就跑出去了。
  国友咳嗽了一声说:
  “你们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不论有什么理由,也不能刺伤人。您如果告诉我那个女
孩的情况,我会处置的。”
  “国友哥!”
  夕里子挽住国友的胳膊。“伤已经好了嘛。”
  “嗯,我知道,可是……”
  国友刚说了半句,又叹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
  夕里子她们先来到走廊上。
  “珠美君!”
  西崎走了出来说。“占用你点时间,行吗?”
  “可以。”
  西崎催促着珠美。当他们走到放有沙发的僻静的地方以后,西崎说道:
  “一切像你刚才都听到的那样。那样一个混小子却是我的儿子。以后非好好调教不
可。我也跟绢子说过了。我以为只有二人齐心协力才能成功。”
  “对。”
  珠美点了一下头。
  “原先是我主动向你提出交往要求的,现在又改变了主意,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你不必说得那么严肃。”
  西崎微笑着说:
  “你原谅我,好吗?”
  “我原谅。不过……”
  “不过?你想说什么?”
  “不过。你不要忘了我!”
  珠美说着把手搭在了西崎的肩上。
  “行,没问题。”
  “每逢我们相亲的那一天,要赠送鲜花,直到结婚为止。”
  “好,就这样约定了。”
  “还有一件……”
  西崎猛然把珠美紧紧地搂抱住了。
  “珠美!”夕里子喊道。
  “咦。”
  “你没有事吧?”
  “没有。”
  夕里子朝着坐在桌子前面茫然若失的珠美观望了片刻,缩起了脖子,关上门,返回
了厨房。
  “怎么样?”
  绫子一边准备晚餐一边问夕里子。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感情还是蛮纤细的。”
  “那当然。”
  “她很快也长成大人了。这会成为她一段珍贵的回忆吧。”
  夕里子边说边把盘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是啊……”
  绫子感慨良多地说道。“朱丽叶当时才十四岁。珠美都十五了。”
  “罗密欧当时可不是四十岁啊!”
  夕里子说到这里,一听到门铃响,又马上叫了一声。“啊,是国友哥”,向室内对
讲机跑去。
  ——珠美一直在看她和西崎的合影。这张相片是今天分手时西崎交给她的。
  她还向西崎询问了他跟神谷纪子的关系。西崎说,确实曾带她到那家西餐厅去过一
次,但仅此而已。
  珠美还问了一个问题。
  “相亲时,你不是说过。这是‘一生中最后的一天’吗?为什么要那样说?”
  西崎稍停一会儿,回答道:
  “我真是那样想的。见到你时,我就想,这是我最后的‘希望’。这种心声化作语
言便脱口而出了。”
  珠美听了这番话,非常欣喜。她自己也为这种油然而生的欣喜而感到意外。
  “拜拜!”
  珠美朝着相片喊道。
  ——国友也上了餐桌,四个人共进晚餐相当热闹。不过,一向最饶舌的珠美格外安
静,所以还是形不成热潮。
  “我说国友哥!”
  夕里子说道。
  “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似的。”
  “忘了什么?”
  “总是觉得有点事。我心里特牵挂。”
  夕里子歪着头边说边想。
  “我吃完了。”
  珠美说着站了起来,朝起居间的沙发走去。“我在看电视。”
  “这才像咱们的珠美。”
  夕里子悄俏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惊叫道:“电视!”
  “是嘛!”
  国友叫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牧野那个家伙!”
  “后来怎么样了?”
  “坏了!那以后再没有见到他。”
  “那咱们……”
  国友和夕里子面面相觑。
  “你们俩吵什么?”
  绫子摸不着头脑,问了这么一句。
  正在这时,珠美大叫一声:
  “姐姐,快来!”
  夕里子等人一齐跑向沙发,只见电视屏幕上映出了夕里子的图像。
  “咦,那还用说嘛。中年男子好可爱呀。要想勾引他们,那还不简单。你问我怎么
勾引?”
  夕里子本人在侃侃而谈。
  为了刺激犯罪分子,使之袭击夕里子,由夕里子和国友策划,让牧野那个记者拍摄
了这段录像片。他们二人却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犯罪分子已经查出来了嘛。怎么还总放这种东西?”国友朝着电视怒吼。
  “我给学校打电话。”夕里子跑过去一把抓起电话,急忙往学校挂去。
  “怎么样?”
  “打不进去。占线。”夕里子仰望天花板,“抗议电话又是一个接一个!”
  “我去解释。”国友宽慰道。
  “姐姐!”珠美喊了一声。
  “什么事呀?”
  “下次再上电视,让他们从左侧给你拍,那样显得好看。”
  “是吗?”
  夕里子跟珠美坐到一起,专注而入迷地看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