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庸武侠的美学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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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金庸武侠的美学意味
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金庸是一个奇迹:他于1955年至1972年间创作的17部武侠小说在华人世界长盛不衰,风行至今,可以肯定的说,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必定有金庸小说。金庸小说超越了雅、俗界限,在各个行业、各种层次的读者中间都能广泛流传,市民、农民、学生,甚至华罗庚、陈省身、杨振宁、李政道都是金庸的读者。其武侠小说从“通俗读物”到“经典文学”,从“报刊连载”到“结集出版”,形式多样,更走向荧屏影院,尤其是近几年来研究金庸小说的作品层出不穷,逐渐形成一门“金学”。从中国古代武侠小说的“通俗”到金庸武侠小说的“经典”,金庸充分体现了一个文学大家对一个文类的品格提升作用;而经典文学从“阳春白雪”到广泛流行,金庸对于文学经典因素大众化的推进也功不可没。但基于中国民众的文化状态,最广泛的受众群体对其作品大多停留在“俗”的欣赏层面,坦言之只是看个热闹,因而本文力求在美学欣赏角度对金庸武侠小说进行深层次的探讨。武侠是哲学艺术,美学是艺术哲学,成功的武侠著作是挥洒淋漓尽致的文学笔墨,蘸着赋予人生寓言的哲学而绘,需要人们用美学眼光去欣赏的一幅具有东方特色的中国画。武侠从其诞生之日起,便成为封建统治者的顽疾,亦成为人们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是人们寄托梦想的世外桃源,武侠诠释了美学,美学理解了武侠。而美学是与艺术紧密相联的,艺术是人类从精神上掌握现实的基本形式之一,在质、量和社会作用上都超越了现实生活中的美。武侠世界就是给人们提供了理解高级艺术美,诠释低级生活美的一种艺术形式。但又不能把武侠仅仅锁定在艺术框架内,那将画地为牢,影响欣赏、研究武侠的深度和广度。一、淡品香茗——武侠之艺术美。武侠小说也是艺术的一种,是人类审美意识的集中体现,是为了满足人们审美需要而产生的,不用过多地考虑其实用价值,如杨过与小龙女感人肺府的“师徒恋”,一个残疾,一个已非纯洁,又受封建礼教所不允许,这在现实中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但就是这种天残地绝式的爱情极大地满足了众的审美需求,给人以一种震撼,一种触动,是走出现实可能性的一种理想境界,在人们心中造成一种崇高美的冲击;武侠中特定时代的思想则通过各种样式的人物形象,不同形式的艺术结构把该时代的审美观表现出来,如靖康之变大社会背景下则产生了郭靖般的民族英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是那个时代的口号,而到杨过则塑造了个人英雄主义形象,待到襄阳之战,国家又急需靖哥哥般的栋梁之才,于其身上生动阐释了“侠”的真谛,正如“燕瘦环肥”一样,特定的历史背景下需要人们用特定的审美观去欣赏;在武侠小说中不可或缺的武打场面描写在金庸笔下也变得美不胜收,如洪七公传授黄蓉“打狗棒法”和“逍遥游”时,一个老人,白发飘飘,一个少女,青春红颜,二人闪展腾挪、绊钩粘刺,看似武打,其实在读者心中所唤起的是一种审美效果,是一种颇似双人芭蕾舞审美享受。同样,林朝英为情所创的玉女剑法,必须由一对情深意笃的情侣来使用,情愈浓愈好,舞到好处,两人能不情不自禁眉目传情,互为臂膀?如此一套剑法如何不美?意美,形更美,形意合一的玉女双剑合璧,亦产生了芭蕾效果……凡此种种都会在读者脑海中形成一种深层的美的意象。金庸武侠小说作为一种艺术种类,在结构艺术上亦具有深层美学意味。以中国画角度来品味金庸武侠小说的结构,《天龙八部》有如“清明上河图”,写尽世间百态;《雪山飞狐》有如“寒江独钓图”孤傲深邃;《笑傲江湖》则更像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一幅充满诗意的山水长卷……诸此种种,给人以美的享受。细品《笑傲江湖》,开篇以“福威镖局”开篇,给人以“复仇”的传统范式,但这一浮云恰恰由读者自己去拨开,随后以“多面敷粉”手法让令狐冲上场,紧承其上以张驰笔法道尽令狐冲个性与道统的冲突,直至“入狱”、“夺帅”、“曲谐”,颇似遍游万里江山,固有平原大川,又有崇山峻岭,更有奇风异俗,可谓一波三折,荡气回肠。二、谈经论道——武侠之哲学美。                                                                       任何美的东西只能说明它本身的美,而不能说明其他东西的美。在金庸武侠小说也提示了这一美学内涵,如:郭靖的敦厚侠义和黄蓉的机智可爱算得上一种美,但我们不能说他们的女儿郭芙也美(长相不论),不能看到英雄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英雄之子也是英雄,如:贪图富贵,认贼作父的杨康之子杨过,何以被柯镇恶称为名符其实的“不肖子”?正是源自杨过对其父的理性认识与评价以及行为上的“叛逆”。美的东西都是相对的,随着人们审美观的变化而变化,当美的东西处在某种关系的时候它是美的,而处在另一种关系时,它就可能变成了另一种美或者已经不美了。如狄德罗所说:“美总是随着关系而产生,而增长,而变化,而衰退,而消失。”关系是客观的,美也是客观的。同样是月,“宝帘闲挂小银钩”是美,“明月夜,短松冈”也是一种凄美。同样一个人,《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机灵调皮,聪明可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妖女”;但是在《神雕侠侣》中,处于杨过、小龙女、程英等的关系网中则变成了另一种“美”,不若少年的,她的聪明都用在了对人的质疑上,虽然还有昔日丐帮帮主的威严美,但是她的护短、疑心病重已经远离了美,反之更衬出郭靖的大气、忠厚。李莫愁的情场失意导致思想极端从而危害武林,她的行为不但不能说成是美,简直是恶,但是她面对小小的襄儿所显露出母性的光辉时,我们认为她是美的,再度看她,则散发出那种以往感觉不到的凄凉美。任何东西任何人的美,都是随着它与周边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的,我们很难把美的东西永远当成是美的,丑的永远是丑的,同样善与恶也是相对的,往往也在一念之差。同样我们不能把一时某个门派的鼎盛当成是永远兴盛,要立足于美,必须培养技能,陶冶情操,使想维持“美”的人或物不停地适合社会的变化。三、超凡脱俗——武侠之人生感悟。对于武侠这种艺术形式,它是作者一定程度上对生活的反映,一定程度上是对生活的反思,一定程度上又是对生活的反悔。对于成功的武侠,艺术家是该立足于人生高尚化观点到生活中熟悉和掌握人生的尺度,又要和生活保持一段距离,经常站在生活的外面对生活进行反思和反悔创造出来的,那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该以观赏的眼光看待武侠,欣赏它对生活的超越,欣赏那种既理想,又带着普遍性的生活故事,各位看官看好了,是欣赏,而不是模仿,毕竟理想境界是超越了现实的东西。武侠中,过程可以有丑,但结局都是美的,人生中,征途可以有丑,但目的应该是美的,最理想的人生,应该是最美的人生。同样是正派侠士与邪派魔女恋情,张翠山和殷素素因忠诚于朋友更迫于正邪两道的逼迫而双双殉情,但是令狐冲与任盈盈却能够得以“千秋万载,永为夫妻”,不管是前者的牺牲,还是后者的甜蜜,都反应了当时社会背景下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后者的成功,更多地是对生活的超越,是人们对现实的一种理想,是一种人性的抗争,是一种美的追求。金庸武侠小说在武功的设置上,也彰显了他对人生的感悟。如:在谈到如何设想多部作品中出现的“降龙十八掌”时,金庸说:“降龙十八掌是受易经的思想影响,易经说要留有余地,不要一下子打死,要给人后悔的余地。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就是这个意思。易经主张凡事不要走极端,到了极端就不能再发展了”。再如:在《神雕侠侣》中由杨过从独孤求败的“剑冢”中所揭示的武功的四层境界:第一层执宝剑,乃“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第二层执轻剑,乃“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第三层执重剑,乃“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第四层执木剑,乃“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这一论述颇与庄子的“不役于物”,孔子的“吾十五志于学,二十而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以及王国维的“人生三种境界”有相通之处的,都是对人生哲学的巧妙阐释。四、开山立派——武侠之美的创造。至高的武功应该体现在创造上,武林中往往“别开门派,自创一家”的招势都是非同凡响。周伯通的互搏术,青青从与白猿相斗所悟的神剑,杨过的黯然销魂掌……宇宙人生处于创造之中,至尊的武功存在于创造之中,“美”也发展于不断的创造之中。武功的创新,本身既蕴含对传统的顺应,又体现着对传统和现实的否定和批判,从而使得“武功”在反映实现江湖人士价值观上与现实和传统保持着内在的张力,使武功和“武学之道”处于不断的创造之中,于是,“武功”之“美”才不会流于只是供读者把玩的对象性东西,因为武功和美本身就是有待于创造的,换句话说:让“武功”的继承与发展始终穿行于人生相与创造相之间才是武学之美的真谛。但是武功的开创和生活中的一般性创造不同,它是人类精神世界中独特的高峰体验,还承载着时代和环境各种因素,因此,每一种武功的创造都是一次神奇的人生阅历。五、耳听目辨——武侠之审美观。对于武侠,作品的结构安排常常是语言所构筑整体表面意义的背后暗示着另一层丰富的哲理,如曾经被热谈《笑傲江湖》的政治意义,《鹿鼎记》至侠无武的精神境界等,正如“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作品的意义是难以穷尽的,有的作品甚至有相互矛盾的意义,如《雪山飞狐》中,胡斐最后那一刀究竟是落与没落,这都跟每个读者的人生观与审美观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个故事的结局是矛盾的,作为读者的我们心理又何尝不是矛盾的。人生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也有“十万个不知道”,而《雪山飞狐》的结局也是我心中悬而不想决的,有的时候朦胧未必不是一种美。对待武侠,我们的接受应该是经历三个阶段的:观、品、悟。初接触时,我们以观为主,只是可以通过武侠这种艺术形式符号在直观上初步感受和重建意象,欣赏水平尚处于看热闹阶段,这时的我们关注的是故事的情节美,武侠主角的外观美或者某些侠客的豪气美,也许这阶段已经开始慢慢感受到了表面背后隐含的意义。对于武侠我们有了直观的了解后,必须将接受活动进一步展开与深化,才能使意象重建得以实现。解读武侠,只有通过“品”才能跨越“曲高和寡”这条鸿沟。古代艺术理论家认为:要品评艺术作品,除必须具备的丰富艺术鉴赏经验外,当需知“知人论世”,只有在解读中仔细体味形式的细致变化才能从中获得启发。所谓“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就是这个道理。等我们对武侠意象品鉴渐入佳境之后,则升华到了对意境的感悟,也就到了“悟”的阶段,武功的背后我们看的是境界,情感背后我们看的是人生,人生背后我们看的是哲理,哲理背后我们又解读了人生。由于这个阶段我们完全进入了意象世界,于是形式符号就被我们克服了,便不再屑于一些诸如门外汉看热闹的浅显话题,而直接与艺术意象合而为一,进而直接领悟其味。所谓“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是这个道理。悟,是我们欣赏武侠的最高阶段和理想境界。但是应该说明,在实际的接受过程中,接受者由于经验和素养水平的不同及当时艺术品质量与品位的不同,不一定都能达到悟的境界,但是我们亦应努力培养审美文化水平和艺术素养,逐步培养自己达到品甚至悟的阶段,这时再复读武侠,别是一番感慨。因此,研究武侠小说中的美学,不是要我们单纯的去比较谁的武功最厉害,哪个门派最强,哪个情节最吸引人,哪个主角最帅,而是需要我们研究构成所谓“美”的要素,是要我们研究美的性质和普遍规律,要透过美的现象去看美的本质。若要真正的读懂武侠,我们该摒弃简单化的求解方式或者希图以某种单一性的命题来窥破“武侠之美”本质的错误,研究透了武侠之美,也就看透了人生的一些道理,不仅让美的事物成其为美的事物,更要让它说明一切美的事物,这才是我们应该从中领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