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情(特)》作者:帕特·布尔切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4:06:30
 
一、棋逢对手  凯恩·贝特蕾向她的绝大多数顾客推荐的隔音设备的确名不虚传,她的办公室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接待室里的争论声她一点儿也没有听到,直到她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还卷进来一股劲风。  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将送到嘴边的一汤匙酸奶泼掉,她正打算喝掉它。她很快地将塑料汤匙插进放在办公桌上的酸奶瓶中,几乎将瓶子打翻。  现在她来不及担心她的白色意大利真丝衬衫被溅上污渍,她抬起头,打量着那个突然闯进她的办公室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踩着地毯向她走过来,他的脸上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这不是凯恩得出的推一结论,那个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还蕴含着某种蓄势待发的愤怒。总之,他那被太阳晒成褐色的脸上混合着阴郁的愤怒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怒火的僵硬表情,不需要心理调查她也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心情很不好。  用怒气冲冲一词可以概括他的表情,凯恩思忖着,很奇怪在这个美丽的阳光明媚的九月清晨还有人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显而易见,他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她是他视野中唯一的一个人。  凯恩猜测他也许是高级室内设计公司的一位顾客,他对她们的设计不太满意。但是还从来没有一位顾客闯进她的办公室里来发牢骚。在通常情况下,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或者公司派人去有问题的顾客家中调查一下,也往往能令顾客满意。  目前这种情形看来是一个例外,她沉思着,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来投诉她的公司的。她与所有的顾客都见过面,却没有见过他;她也不记得在生意以外的事务中见过他。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推论——一个与她素不相识的男人对她发起了无名火。  “显然今天早晨有人弄脏了你的玫瑰色眼镜。”她说。  那个男人突然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盯着她,一丝警戒的神情代替了眼睛中原有的恼怒。  “什么?”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她解释说。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向她走过来,他现在的步伐不再像方才那样急匆匆的了。他用一种谨慎的神情注视着她,似乎她是一个随时会使魔法的女巫。  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高足有六英尺,她在心中猜测着,而他修长的运动员般健美的体魄让他显得更高大些。她估计他的年龄大约三十出头,虽然她在猜测别人的年龄方面并不很在行。他浑身上下都是黑颜色,从一尘不染的黑色的皮鞋——当他站在门口时她曾瞥了一眼——到浓密的黑色头发。他的头发看起来有几个星期没有修理了。黑色应该让他显出一副阴沉压抑的样子,但是相反,他看起来就像是广告中的一位衣冠楚楚的商人,正从休假中返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去见他的理发师。  当她的办公桌成为他们之间推一的障碍物时,凯恩可以看清楚地黑色衬衫上还交错着蓝色的条纹,那些蓝色条纹如此隐约,就仿佛不存在一样。  就像是他的幽默感。  毫无疑问他有笑的能力,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但是今天早晨他显然没有笑的心情。  她将双肘搭在高背椅的扶手上,十指的指尖交错着,思忖着她的不速之客。当他的目光注视在她的脸上时,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刺痛感。他用一种执着的目光审视着她,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她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似乎他可以看穿她的灵魂。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溜到别处去的眼神。  他的眼睛是一种润泽的灰蓝色,他的表情显得既愤怒而又有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他没有立刻开始那段激烈的长篇大论,只是盯着她看着。  凯恩认为他正在争取时间瞄准着目标,就像是猎人忽然发现了一只意想不到的猎物从他的眼前跑过时所做出的本能的反应。当然这个类比有些不伦不类,因为她正坐在这个国家的首府中的一座摩天大厦的办公室里,而不是徘徊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面对着一位虎视眈眈的神枪手。然而无论如何,那种被人品头论足的感觉还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的身后有什么物体移动了一下。凯恩的目光越过他,看到她的秘书露西正尽力将轮椅转到敞开的铺着地毯的办公室门口。  露西·威尔森是一个身体有残疾的姑娘,在她申请这份工作时,凯恩并没有因此而拒绝她。身体的残疾并不妨碍露西尽职尽责地工作,而且她在工作中的表现一直非常出色。她今年三十一岁,性格活泼,充满了朝气,梳着利落的红棕色短发,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露西是一个忠诚的有头脑的姑娘,同时又心直口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是这样。  “对不起,贝特蕾小姐,”她很快地说,“这个男人问你是否在办公室里,当我说在时,他不由分说地就闯了进来。他没有预约。”  凯恩微微一笑。  “如果有人认为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你想让我叫保安吗?”  “先不用,露西。显而易见他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正好我这时正闲着,不妨听他说一说。我与米迪维尔的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一小时以后。”  凯恩将目光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他仍然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够不够与你讨论你头脑中正想着的那个问题?”她问,“或者你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丝惊异的神情掠过他的眼睛。‘“这要看你给我的答复而定了。”  凯恩与他的目光对视了片刻,意识到他的发音短促而清晰,带有英国上流社会惯用的重音。但是这种发音并不能给她提供任何有关他的身份的线索,也无法解释他闯进她的办公室的原因。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从外交家与政客到发型设计师与水暖工,在华盛顿特区,很多人都用这种语调讲话。  她再次瞥了露西一眼。“让我们希望我的回答能令他满意,否则你就要打电话给米迪维尔另约时间了。”  露西没有挪动,凯恩向着敞开的办公室门点了点头。  “没事,露西,你可以回到你的办公桌上去。如果我需要你,我会给你打信号的。”  露西仔细打量着这个入侵者,似乎要在心中铭刻下他的外貌特征,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以向警察局的肖像画家将他的特征描绘出来。然后,她旋转了轮椅,离开了办公室。  凯恩将目光落在这个不约而至的陌生人身上。“你介意做一下自我介绍吗?”她微笑着问,“即使不发生其它情况,我也有必要向保安部提供一个来访者的姓名。”  “你真是一个很酷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追巡着。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恭维,凯恩注意到了。  “我非常忙,虽然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她盖上了酸奶的瓶盖,将瓶子连同汤匙一起扔进了办公桌后面的垃圾箱里。“你能快点说明一下情况吗?”  “你给你的秘书打什么样的信号好让她叫来重案组?”  这么说,他还有点幽默感。她暗暗地思忖着,竟然对他眼睛里一抹打趣的神情感到不可思议的愉快。  她向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做了一个手势。“我按两下内部呼叫按钮。”  “你以前需要过他们来营救你吗?”  ‘”还没有。”她说,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第一次,“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非叫来援军才能解决的问题,当然每个规则都有例外。显而易见,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我们出色的工作而给我们颁奖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对我们不满意的地方呢?”  他皱起了眉头,这主要是出于迷惑,而不是由于恼怒,至少地希望如此。  ”‘你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他说。  “生活总是充满了有趣的意外,不是吗?”她淡淡地说。  “什么都没有弄坏,东西被拿走了,偷走了,掠走了,失窃了。”他开始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她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投缥游戏盘不见了,两个又大又蠢的卷柜摆在游戏盘的位置,即使游戏盘在那里也看不到了。而且我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台闪闪发光的电脑,就放在我原来放软饮料制造机的地方。”他怒视着她,“那台软饮料制造机也消失了。”  “啊一嗅。”她低声咕映着,但是不幸被他听到了。  “你是什么意思,啊一唤?”他突然停下脚步,手插在腰上,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情。  “投缥游戏盘与软饮料制造机并不是我们经常处理的典型办公用具,我记得我见过它们。我会查一下,我非常清楚哪一间办公室是你的。”  “很好。我们终于将事情弄清楚了。”  凯恩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当我查找你的档案时,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福格先生?”  “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来翻阅你的记录,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让人将你的巡逻队在我办公室里搞的破坏恢复过来。”  “如果不看一着记录,我根本想不起是如何给你的办公室装修的。”她尽量不让自己失去耐心,“在你等待的时间里,你想喝一杯咖啡吗?”  “这不是社交活动。”  “显然不是。”自从他闯进她的办公室里,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显而易见,你的生性是傲慢无礼的,福格先生。在我看来,良好的修养与礼貌的举止反而更助长了你的怒火,也许你应该表现出一些涵养来。”  “我不是傲慢无礼的。”他说,显然感到她的话冒犯了他。  凯恩转动了一下椅子,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摆在办公桌左边的电脑屏幕。“随你便,福格先生,坐着、站着、走路、翻筋斗、靠在墙上悉听尊便。我要看一下奥特菲德斯公司的档案,这样我才知道如何解决你的问题。”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想要我的办公室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原来的样子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在我没有看到档案之前我甚至无法确定我们谈的是不是同一间办公室。你已经说完了,我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了,如果你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会告诉你我们是否能做些什么事帮你找回你的投缥游戏盘。”  保罗注视着她敲击着键盘的手指,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轻松而有节奏地跳跃着。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不再理会他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她似乎正在哄着他,也可能她在暗中嘲笑着他,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这样的神色。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住了,闷闷不乐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进凯恩·贝特蕾的办公室里,就像是一头固执的大象。  今天早晨他一走进办公室,立刻大发雷霆,他将他的合伙人训斥了一顿,然后立刻开车从奥特菲德斯总部直接赶到高级室内设计公司在亚历山大的办公室。一路上他为自己对约翰发的火感到后悔,当他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准备向他的合伙人道歉。但是他并不为将自己的喜怒之情形之于色而感到懊悔——他不喜欢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私人领域被一些有秩序的小玩意装饰着——也许他可能有些太过敏感。  他非常同情他的合伙人在他暴跳如雷的反应下感觉到的失败感,对保罗来说,改变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让他惊慌。他们的公司为运动员安排各种旅行,这让他有机会走遍世界,为他的顾客们做开路先锋。他不喜欢和谐平静的日子,他的工作驱使他四处漂泊,让他投身于冒险的千变万化的新的地平线与五彩缤纷的生活之中。  但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切又是不同的,就像他在英格兰的老家一样,他在奥特菲德斯总部的办公室是他的基地,不论他在外面漂荡多久,他总是要回到这里来。他喜欢让自己迎接富于挑战的生活,但同时他也喜欢有一处稳定安全的地方做他停泊的港湾。  他尊敬合伙人的安排。约翰的活儿干得很出色,在保罗外出旅行期间,他为公司配置了最新款式的电脑设备与新卷柜。这一切都是背着他搞的,但是可以让人理解,如果地呆在那里,他不会让人碰他堆在办公桌上与书柜中的任何一张纸片。只是因为那些广告与说明书是多年以前的旧货,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值得借鉴的价值,保罗知道当他需要时,它们在什么地方。在他看来,它们没有理由被整理掉。  然而,高级室内设计公司从天而降,将他的珍宝弄得乱七八糟。他无法在那张闪闪发亮的新办公桌上办理任何事务,当地在桌前坐下来时,他感觉到桌面亮得刺眼。在他一尘不染的新办公桌上留下来的惟一件旧物是一只古董式的钢笔与一个镶在桌上的墨水池,那是他的一位显赫的祖先留下来的。他还有一台有着奇特按钮的电话机,他记得在他与约翰合伙开办这家公司的时候他将它放在办公桌上了,但是现在,他当然找不到它了。  似乎是为了增加他的怒气,他发现他那些珍贵的纸张被锁进一只有彩色标志的卷柜中,还有其他的东西。当他拉开卷柜时,他看到粉色、黄色、蓝色的标签像彩虹一样悬挂在不同的位置上;一张设计得非常精巧的卷柜说明书放在他办公桌顶层的抽屉里。  连办公桌也被入侵了,那些原来放在锯齿状托盘中的纸夹现在被整整齐齐地按照圆形排列着;他的弓普,或者在美国方言中被称为弹弓的东西——用两只铅笔和一条橡皮绳制作的——无影无踪了,在他制定出那些可恶的旅行计划之前,他还怎么能将那些废纸团隔着屋子射入到门口的废纸篓里?还有人将他的薄荷糖也拿走了,他记得两三个月以前,他将它们用白纸包裹着放在抽屉里的。  摆在他办公桌上的那只盛着短短的铅笔头的锡铁盒,被一只装满了长长的尖锐得足以致命的铅笔的青铜笔架取代了,这个笔架无疑很漂亮,但不符合他的心意。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托马斯·爱迪生尤其喜欢为他特制的三英寸长短的粗铅笔,因为他喜欢短小精悍的东西。保罗也是这样,但是显而易见,那些巡逻队将他的这一点天才的怪痛也破坏了。  他从约翰嘴里得知是高级室内设计公司派人将他修心养性的圣地变成了毫无援疵的陈列室,如果《美化办公室与仓库》杂志想要一张照片作为他们下期杂志的封面,他会热情提供的。他的办公室可以登在杂志上了,然而保罗却无法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办公。  当地驱车赶到高级室内设计公司的办公室时,他的不满变成了愤怒,这个恶魔公司要为他的办公的无效率负责。他已经拟好了要对他即将见到的人提出的几点要求,无论是谁,只要她派来了那群疯子扫荡过他的办公室。  他来访的主题就是让那个将他的办公室破坏得纤尘不染的人负责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需要每一堆纸片、说明书、计划表、指南册还有地图都回到他离开华盛顿特区到明尼苏达州核查那间钓鱼小屋之前的样子。然而,见到了破坏他办公室的罪魁祸首,他却将他拟好的发言提纲忘记了。他仍然为他回到办公室里感到的不便而恼火,但是他也被凯恩·贝特蕾迷住了。  保罗靠在椅背上,观察着凯恩,她正在聚精会神地查看着电脑屏幕。在他看来,她的面貌也就是中人之姿,他思忖着。她的棕色头发浓密厚实,闪闪发光,剪得非常短,两侧的发丝琉到脑后,显得极其雅致;她几乎没有化什么妆,或者她在化妆方面已达到了出神人化的境界,于是让人以为她没怎么化妆。保罗与他的妹妹一起长大,他知道女人玩弄各种各样的把戏好让她们显得年轻而迷人,这一点对于那些初访世事的男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坦率地说,他不认为凯恩·贝特蕾属于迷人的那一类,在他脑海中涌现出的大量词汇里,不论是法语、英语还是西班牙语,他认为最适合她的词就是还过得去。这不是说她不吸引人,她很吸引人,以她特有的方式。那种冷淡的职业女性通常并不让他感到着迷,但是在他见到她的第一眼时,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眯起眼睛,开始更彻底地观察着她。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真丝衬衫,外面套一件短及腰部的黑色马甲,一条金项链环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当他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时,他曾瞥了一眼她穿的白色裙子,但是他没看清裙子的长度,也不知道她大腿的形状,他猜测它们也只是还过得去而已。  然而,他对她的反应却不是还过得去四个字可以概括的,这种感情他甚至都不太熟悉。  当她将头转到他的方向时,他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你真的想让你的办公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她问。  他对她声音中掩饰着的难以置信微微一笑。“越快越好。”  她将脸完全转过来对着他,将手臂搭在办公桌上。  “为什么?我刚刚检查过了你办公室目前的内部陈设情况,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我还以为我看到了海市蜃楼。”  “你使我的办公室听起来就像是蜡像馆的荣誉小屋。”  “这种印象是令人难以忘记的。我记得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办公室时,我曾问过迪特先生这间屋子是不是用来贮藏东西的,是否每个人都在门口站了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向里面踢进去。”  “我想约翰会对你提出的问题感到有趣。”  “现在既然你提到了,我得说他那时的表情的确很有趣。”  她将注意力又集中在电脑上,“这很有意思,根据我的记录,”她向着电脑屏幕打了一个手势,“为了使你的办公室看起来有条有理,我们花费的时间是其他客户的三倍。也许你可以从中了解到我的雇员们做了多少工作。”她注视着他,“你到底为什么想要让我们将一切都复原呢?”  “我喜欢我办公室原来的样子。”  凯恩注视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间屋子的内部设施情况,有着详细的描绘和精确的符号,那些标志在特殊位置上的数字代码能让人晕头转向。她将眼光又落在他身上。  “我不太有把握复制出原来的那一片混乱场面,福格先生,这就仿佛是城镇已经修复好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地震。”  ‘“没有那么糟糕。”  凯恩怀疑地挑起了一条眉毛,但是没有就这一点同他争论。她伸手去拿电话。  保罗向前倾了一下身体。“你想做什么?”他敏感地问。  她对他由漫不经心突然变成好奇的态度感到吃惊。“‘我想让露西将奥特菲德斯的主要档案拿来。”  他将头向电脑点了一下。“你刚刚看过那些档案。”  “在我们装饰房屋以前和装饰完以后我们都要给每个房间拍摄照片,那些照片我们放在特别的档案里。其余的信息我们存进电脑。”  保罗释然了,他又向后坐回去。“我还以为你要按两下那只内部呼叫按钮。我现在没有心情对付那些人高马大的保安,这是件新衬衫。”  凯恩微笑着将内部呼叫按钮按了一下,她请露西将奥特菲德斯公司的主要卷宗拿进来。当她做完这一切后,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确定你不想喝些咖啡吗,福格先生?露西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去拿那些档案。我打算喝杯咖啡,我也可以给你倒一杯。”  他点了点头。‘咖奶油,不要糖。”  当凯恩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时,她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在她的身上。那只大咖啡罐放在五英尺以外的那张长书柜的尽头,她以前从来没感觉过这是一段漫长的距离。她也从来没在别人目光的注视下感觉到难为情,除了保罗。甚至当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时,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力量。  当她依照他的爱好给他的咖啡中加上奶油以后,她走到他的椅子前,将咖啡放在托盘里递给他。  他抬头看着她。“谢谢。”他咕哝着从她手里接过托盘。  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一下呼吸。这让她自己困惑起来,她神情恍格地站在那里。四目交错之间,仿佛有一道似曾相识的电流在两人之间通过,这种感觉是惊人的,但是她无法用其它语言描绘出这种感情。在今天以前她从来不曾见过这个男人,她怎么会对他有一种熟悉感呢?  在她给自己的问题找到答案以前,保罗开口了。“我开始看出来你是多么出色了。”  “你的结论下得太草率了,”她说,“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倒咖啡。”  “我指的是你将文件归类的能力,你总是能让一切各就各位。在我到这里来之前,我根本没打算坐下来,更没想到喝咖啡,但是现在这两点我都做到了。”  “我不认为有人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福格先生,”凯恩记起了他到这里来的原因,“除非你想这么做。”  听到了她的恭维,他淡淡一笑。“这使我们回到了我来访的主要目的上。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想过规划一间办公室会是件多么麻烦的事,从我所看到的,你的电脑已经记录得够详细的了,你为什么还要拍照片呢?”  “大部分的设计工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而不是在实地。我们使用照片作为依据来绘制草图,按照每位顾客的要求设计出令他满意的方案。”  “非常有条理。”  她点了点头。“我们一视同仁。”她说着,从他身边走开,回到她的椅子前,“这是高级室内设计公司的宗旨。”  “显然你做得非常好。约翰说你受到别人广泛的称赞,他对装饰后的结果非常满意。”  “我们绝大多数的顾客都感到满意,”她放下了咖啡杯,接着说,“我们为他们节省了金钱、时间,减少了不便,避免了他们找不着东西时产生的挫败感,这种感觉你已有了切身的体会,当你找不到你的投镖游戏盘与自动饮料售货机时。”  “这两件东西都不见了。”他提醒她。  “如果你有时间读一下留在你办公桌上的说明书,你会发现它们没有失踪——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他轻轻地笑起来。“被偷走了。”  凯恩也微笑了。“你那些价值连城的办公设备根本没有失窃,福格先生。”她俯下身子,在键盘上敲出了几个字,然后研究着出现在屏幕上的信息。“那只放在窗前的卷柜下面的两个抽屉是假的,打开抽屉,你会发现一个小冰箱,里面装满了你常喝的各种牌子的软饮料。投缥游戏盘放在那张四个男人穿着小丑的衣服围坐在桌子前玩扑克或者是其它类似的需要大量的薯条、香烟和啤酒的游戏的图画后面。你看到了,我们没有取代你的艺术品,我们尽可能与顾客原有的东西结合起来进行装饰,这会让他们有一种舒适与熟悉的感觉。我记得看到过你的图画,那是一个有趣的主题,在那张小丑打扑克的画面上有什么让我忽略了的特殊意义吗?或者它只是一个我无法了解的男人的宠物?”  保罗喝了一口咖啡。“任何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都带有乐趣,不论是打扑克、登山、划着独木舟在清溪上旅行,还是追求女人,每一样都要冒险。”  “你有着不同寻常的爱好,福格先生。”  “也许。”他表示承认。他将头歪向一侧,从另一个角度打量着她的脸孔,“你是如何寻找乐趣的,贝特蕾小姐?”  “你怎么认为我现在没有觉得有趣呢?”  “即使你喜欢你的工作,它也只是工作。当一天结束,凯恩·贝特蕾从她的高级室内设计公司的大门走出来时,她打算做什么?”  “这种时候并不多。”她坦率地说,稍微感觉到有些害羞,她意识到她自己说的是真话。“我希望你不要认为只知道工作、很少出去娱乐的凯恩是一个让人乏味的女孩。”  “我没有这么想,”他说,“即使我知道这是事实。我的妈妈告诉我,无论周围的环境怎么样,我都要做一名绅士。自从你的公司为奥特菲德斯做了这么多令人满意的服务之后,我一直让自己想起这一条。我们可以为你安排一次度假旅行作为对贵公司的酬劳。”  “你冲进我的办公室对我们所做的工作大喊大叫,坚持要把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现在,你又突然称赞我们做了了不起的工作?”  “我没有大喊大叫,”他的语调中有一丝受到冒犯的不满,“我也不打算贿赂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一无所获地做什么。你安排人手将我的办公室恢复原样;作为回报,我为你安排一次假日旅行。”  她摇了摇头。他以为她不会拒绝他的好意,这种自信心让她感觉到有趣。“我不太感兴趣。我不喜欢迷失在扑克游戏中,也不喜欢在银行与食杂店门口排着长队,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参加对抗性游戏。”  “我想你没有理解我们为你安排的假日旅行,我们并不是安排你与职业足球队打比赛。我们的顾客或者在水里泛舟,或者滑水,或者钓鱼,或者爬山,有许多活动不需要与任何人对抗。”  “他们与自然界和他们自己对抗。我感激你的好意,但我更关心我自己的身体健康,我宁愿让我的身体保持完整。谢谢你。”  “多么不幸,”他停顿了一下,“这件事情行不通,是不是?我还有许多这样的计划,你可以带着孩子去海滨,或者当我去东非远征狩猎时,你可以带着全家人同我一起去。”她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在育婴室里挂一个兽头装饰品了。”  保罗轻轻地笑了。正在这时,凯恩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露西摇着轮椅进来了。她将轮椅滑到凯恩的办公桌前,将膝盖上一大爆文件递给凯恩。  “需不需要我打电话给米迪维尔,取消你们的约会?”露西问。  凯恩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细细的手表。“再有十分钟,我与福格先生之间的事情就会解决掉,露西,没有必要取消与米迪维尔的约会;或者,”她一边打开卷宗,一边咕哝着,”‘叫保安。我相信福格先生的妈妈是按照绅士的标准培养他的,所以,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对我们未经允许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移动了几件东西而感到烦恼。”  露西困惑地皱起眉头,盯着保罗。“我们得到了允许。”她看了凯恩一眼,接着说,“我亲自打印的合同,迪特先生在上面签了字。”  “我们没有得到福格先生的授权就侵入了他的私人领地。”凯恩迎视着福格的目光,“为了解决你的抱怨,我有一个建议。”  他戒备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建议是什么?”  “对你的新办公设施试用两星期。”当他想要插话时,她举手制止了他,‘办果两个星期以后,你发现自己仍然没得到任何便利,无法井井有条地办公,我会设法将你的办公室恢复原样的。这并不困难,一包炸药,或者用一台强力风扇对准了你的文件猛吹一阵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保罗笑起来。她总有办法将她的利爪伸到他的心中,她不过分地打击人,但是在她的轻描淡写之中,他的心上留下了她的刻痕。几分钟以前,除了将他的办公室恢复旧貌以外,他不会接受任何提议;现在,他已经在考虑她的建议了。  ‘“有一个条件。”他说。  凯恩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她没有想到他会接受她的建议。‘听么条件?”  “如果我要寻找东西时遇到了困难,你要帮助我找到它。”  她对他的要求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这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她的雇员们偶尔也回到顾客的家中或者是办公室里,为他们完成的装修工作向顾客做证明或者是解释。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妥协。  “好吧,我同意。”她转脸看着露西,“如果福格先生有什么问题打来电话,直接将事情交给斯蒂文或是艾迪处理。”  当保罗回答完这个问题时,两个女人都看着他。  “不”凯恩重重地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不要斯蒂夫和艾迪。”他说。  “斯蒂文,不是斯蒂夫,你在想着那位歌手吗?”  “什么歌手?”  他们走马灯一样的谈话又旋转回来了,她感到头晕目眩。  “别介意,斯蒂文和艾迪非常熟悉在奥特菲德斯所做的工作。就像我刚刚告诉过你的那样,我设计草图和方案,我的雇员们来完成实际的工作,他们比我更对你有帮助。”  他摇了摇头。“你接我的电话,否则交易取消。”  凯恩感觉到了来自他的压力,她没有理会露西正用手指敲击着手表的表盘,暗示她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她注视着保罗·福格,他的目光是坦率的,他的一侧嘴角微微上翘,一抹笑容正蕴含在他的眼睛里。  他正在向她提出挑战,她要么接受挑战,要么就失去一位顾客。  她不想全面投降。“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尽力帮助你适应你的新设备的;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我觉得你需要更专业的指导,我会派遣装修你的办公室的那几名雇员亲赴现场。”  “你。”他重复了一句。  露西在旁边咳了一声,似乎她正吞咽着什么东西时不小心呛了一下。凯恩明白她的意思,同时几个字眼也跳进了她的脑海中,像傲慢自大、咄咄逼人、顽固不化等等。  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与一位顾客有个约会,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福格先生,我不想失约。”  保罗将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说什么,他已经对这次会面结果很满意了,即使这个结果不是他最初怒气冲冲地闯进凯恩的办公室时想到的。当他离开时,他勉强压抑住浮现在脸上的胜利的笑容,目不斜视地走出凯恩的办公室。在他等电梯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没注意到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老男人向他投来的惊恐的目光。  ------------      二、情感游戏  第一个来自保罗·福格的恼人的电话在第二天早晨就不约而至了,没有序幕,也没有客套,他开门见山地发表了意见。  “你的雇员这一次真是做了件好事。”  凯恩旋转了一下转椅,这样她就可以眺望到窗外的景色了。“什么事,福格先生?”  “见鬼,那些人是由谁培训的?马克斯兄弟?”  “那些恶作剧的孩子们做了什么?”  “别用那种殉道者的语气同我讲话,事情是严重的。”  “请接受我真诚的歉意,”她开始喜欢这个游戏了,“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抱怨的事情的严重性,这样我就可以酌情给那些罪犯以惩罚了。”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愤慨。“他们没有为邮寄的信件设置文件夹。”  “你为什么想给一个邮筒设置文件夹呢?”  “不是邮筒,是邮件:书信、印刷品,上面贴着邮票,塞进邮筒中,被邮递员装进他沉甸甸的书包里的东西。”  “哦,是这样。这是因为你有一个美国式的档案柜。”  “我知道,贝特蕾小姐,但是没有一本交通图我到不了美国;我也找不到有题头的信纸了。”  “这是因为你的信件有可能收集在标题为‘通讯’的文件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保罗开口了。  “让我看一看是不是这样……邮寄来的信件和等待邮寄的信件,都放在标题为‘通讯’的文件夹中了。”  他声音中干涩的语调让凯恩微笑起来。  “是约翰放的吧,我想他已经会用了!”  “我不知道我找东西为什么总是遇到困难,贝特蕾小姐,一切都是如此有条不紊。”  当他挂上电话时,她仍然微笑着。  在电话的另一端,保罗皱着眉头放下话筒,他记不清最后一次与女人在电话里交谈只为了听一听她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了。即使在他青春年少、对异性的向往正如火如荼时,他也从来没在电话前磨磨赠赠,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筛选着想要说的话。他靠在椅子上,意识到他没有见过比凯恩更有个性的女人。他不知道他对她的评价是什么时候从“还过得去”转变为‘“充满了诱惑力”,也许就是在她离开办公桌去取咖啡罐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大腿修长笔直、线条优美,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也许是在他们拿彼此并不存在的孩子打趣的时候,调皮的神情在她的眼睛里闪烁,她的笑容让她的脸神采飞扬,显出了不可思议的美丽。不论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反正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渴望知道她的嘴唇摩擦着他的嘴唇的感觉,或者是她的身体紧靠在他身体上的体验。  他一直打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那天是星期二。  星期三的时候,他打了两次电话。在她向他详细回答了他的问题以后,他仍在电话的那一端推推托托。凯恩也没有想到自己并不介意他的打扰,她原以为她会的。当他们的谈话结束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在星期五早晨,当她走进办公室里时,她已经在盼望着保罗的另一个电话了。  她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当露西先接起电话时,她微笑着等待着,然后她蹙起了眉头。她需要生活,她思忖着,如果她每B生活的亮色只是接听保罗那噪蝶不休的对她公司的组织方法的抱怨,她最好认真地考虑一下重新安排她的日程表。  她拿起了电话,用她最职业化的声音开口了。“今天又出了什么问题,福格先生?”  “开始你称我福格先生。”他回答说,“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她知道一个男人的文件系统的所有细枝末节,她最起码应该直呼他的名字。”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偶尔也直呼他的名字,他的提议对她来说是可以轻易接受的。“好吧,保罗,除了关于直呼其名的问题,你打来电话还有别的理由吗?”  他深沉的笑声从电话线的那一端传来。“你有一副伶牙俐齿,凯恩。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对有一双利爪的女人动心,即使它们都用天鹅绒缠绕着。”  凯恩看了她的指甲一眼,它们长度适中,像往常一样涂着闪亮的宏丹,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谈论着什么。“你在开始切入正题之前,总是有东拉西扯的习惯。”  ‘“我有吗?”  “你有。你那可怜的遭到虐待的办公室今天又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也许我打电话来的主要原因是想听一听你那动人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我打算踉你说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从忍俊不禁的笑容里挤出这句话并不容易,“你起初是建议我直呼你的姓名。”  “我现在想起来了,”在他的办公室里,保罗将脚放在他办公桌顶上,探身拿起了一个纸夹和一根橡皮筋。他将电话交在肩膀上,放松开拉紧的橡皮筋,看着纸夹像飞机一样在他的手里飞出去,差点儿打中他作为靶子的灯罩。‘’我哥哥的一位朋友想要用苍蝇做饵来钓鱼,我找不到我推荐给他的苏格兰海滨小屋的说明书了。在我离开之前,它就放在我办公桌的右侧,现在它们不见了。”  “你没想过在文件中找一找?”她耐心地问。“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低能儿,凯恩,我找遍了那些可爱的五彩缤纷的卷柜中题头为‘说明书’、‘鳄鱼’、‘苏格兰’和‘蝇饵钓鱼’的文件夹,但是什么都没有,它不在这里。”  “试着在题头为‘钓鱼’的文件夹下找一找。”她建议着。  “我告诉你我找过‘蝇饵钓鱼’了。”  ‘哦知道,试一试‘钓鱼’,不要苍蝇。”  “我的兴趣在‘钓鱼’而不在‘苍蝇’,我找不到用蝇饵钓鱼的最佳地点了,是不是?”  “你想不想让我帮助你?”  ‘好吧。”他咕哝着坐回到椅子上,“不要发脾气,我到卷柜里找找看。”  凯恩对他啼啼咕咕的抱怨声微笑起来。“带我一起去。”  保罗的咕呼声突然静止了,似乎有人关闭了收音机的旋钮,她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保罗?”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按了两次通话按钮,又叫了他一声。  “我在。”  “我以为电话断线了呢。”  “有人串入到我们的电话中,说‘带我一起去’。”  “那是我说的。”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去你的卷柜。”  “多么令人失望。”他哺哺地说着,踱到卷柜前,话筒夹在他的下额与肩膀之间。他拉开了顶层的抽屉,在那些文件夹中翻找着。  “你知道这里有上百个文件夹是以‘钓鱼’打头的吗?”他问。  “试着找一找‘钓鱼——苍蝇’。”凯恩说。  “我需要的信息是‘苍蝇——钓鱼’,不是在飞的时候钓鱼。”  “听我的。”  保罗找到了她提到的文件夹。  ‘钓鱼——苍蝇’,”他满意地大声说,“没有同那些‘钓鱼——深海鱼’,‘钓鱼——咸水鱼’,‘钓鱼——淡水鱼’以及‘钓鱼——□鱼’搞混。”他拿着文件夹,又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文件夹,他发现了他想要找的说明书正夹在当中。他的声音这回听起来有些泄气,“手册在这里。”  “这并不简单,但是我早知道会在那里。”  “别得意得太早,当乔治从英格兰打电话来询问手册是否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时,我要将这一切告诉他。”  “乔治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朋友,他想去钓鱼?”  “我的哥哥。”  她为什么拖延这次谈话呢?凯恩困惑地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列出一系列马上要做的事情,从而中断与保罗的交谈。  不幸的是,她现在想不起任何一件比谈话更重要的事情。  “乔治是你哥哥的绰号吗?”她问。  “实际上,他的名字是乔根尼达·马克姆·斯托斯摩尔·泰斯迪尔·戴伦·福格,乔治是他的简称。”  “我打赌他在学校上学时一定得到了很多乐趣。”  “他并没有遇到你想象的那些问题,他的一些同学被称为宾格里、盖斯保尔,我相信他们还有一个叫奥斯波特的,他有一个表哥叫做阿莱苏斯,乔根尼达的伙伴都是相当有教养的。”“你在掩盖事实。”她微笑着说。  “不完全是,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乔治与那些好勇斗狠的男孩子们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在他那个年龄,他也极为好斗。与他一起上学的一位朋友想要用蝇饵钓鱼。”  “如果那本旅行手册堆在你办公桌右侧那一擦厚厚的文件中,与其它的文件混杂在一起,你就可以毫不困难地给他提供信息了。我知道,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  “也许我的话不太顺你耳,但是如果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我会轻而易举地找到它们的。我认为这个新文件系统应该能节省时间。”  “如果习惯了,它会的。”  “我不认为我能习惯这种思维方式,当我想要找‘苍蝇——钓鱼’时,你却让我到‘钓鱼——苍蝇’里去找。”  “首先要在头脑里想一想所有的主题——举例来说,像高尔夫,你就要将范围界定在国内,世界,锦标赛这几个概念上——以此类推。”  “我一定在‘文件——伤害’这一类里。”地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凯恩微笑了。“给自己一些时间。”  “这让我想起来了,”他很快地说,“快到午餐时间了,我为什么不过去接你,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喝点什么呢?你可以用你那些有趣的话题来招待我。如果我贿赂你些甜点,你也许可以向我解释一下神秘地出现在书柜上的那台传真机应该如何操作?”  “对不起,”她不加思索地说,然后意识到她说的是心里话。“我今天没有时间同你吃午餐,二十分钟以后我还另有约会。如果你今天下午又出现了问题,你可以与露西谈一谈。”  “你的秘书无疑会指导我到达我应该去的地方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到那里。”他的语调里有一种殉难者的绝望,“我不得不一个人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是多么勇敢。”她说。这时门开了,她抬起头,看到露西划着轮椅走过来。“我真的要走了,要你相信这一点可能会很困难,但是我们的确在奥特菲德斯公司以外还有其他的顾客。”  “希望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垄断你的时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不希望听到你拒绝我的回答。”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英式口音也变得更加委婉而引人入胜,“你明白,是不是?你很快就会拒绝我了。”  凯恩手中拿着钢笔,感觉到坐立不安。她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是职业性的冷淡,但是她知道她没有成功。“我想不起对你的任何一个问题说过‘不’。”  “我谈论的不是生意,我想要再次见到你,即使不是为了午餐,其他时间也可以,只要你那时不再考虑任何别的事情,除了我。做你打算做的事情吧,凯恩,我过后再给你打电话。”  凯恩皱着眉头,听着电话那一端的声音消失了,她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威胁还是许诺,也许两者都有一点儿,她思忖着。她并不惊讶地提议想在办公以外的时间里见到她,在他们冷嘲热讽的通话里,她已经感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吸引力在两人之间潜滋暗长。让她惊讶的是,她想知道保罗·福格身世的渴望竟会这么强烈。  露西将轮椅停在办公桌的另一侧,凯恩看了一眼她刚刚放下的话筒。  “奥特菲德斯的福格先生也许会在今天下午再打来电话——如果他又在找什么东西时遇到了麻烦。”“这个男人推一的麻烦就是太习惯于刚愎自用了,你从他的举止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在发号施令方面从不手软。”  凯恩拿起钢笔,在露西递给她的那些信件上签着字。  “一些人也许会用同样的词汇来形容我,带一点儿攻击是经营一个公司必不可少的因素。你看到了奥特菲德斯办公室的规模和雇员的数量,显而易见,他们的公司非常成功。约翰·迪特非常依赖保罗·福格的领导能力。”  “我说他刚愎自用,”露西说,“不是指生意方面。他不时打电话来,希望你能随叫随到,一点都不感到难为情。”  凯恩将签过字的信件递还给露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可以用难为情来形容保罗·福格。”  “我要将他的电话转给梭鱼,而不是接送你的办公室,玛丽亚或者会让他气急败坏,或者会让他垂头丧气的。不论怎么样,你都不会受到他的干扰了。”  “如果玛丽亚听到你称她为梭鱼,并提到她那有名的西班牙式脾气,她会找你算账的。”  “她可能不会介意,”露西咯咯地笑着说,“她喜欢由于一个月约会次数最多而得到的这个名声。她如此优秀的确让人感到吃惊,我应该有理由护嫉她在异性方面的成功。”露西低头看了一眼她平板的胸脯,脸上现出了沮丧的神情,“当然,如果我具有她那样的诱饵,我也可以征服男人。”  “你今天午餐的时候吃鱼吗?”  露西眨了眨眼睛。“不吃。为什么?”  “我只是好奇关于鱼的隐喻是从何而来的。”  露西将头歪向一侧,沉思着这个话题。“他让我想到了鲨鱼,保罗·福格。”当她看到凯恩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时,她补充了一句,“他迅捷、敏锐、袭击别人时从不打招呼,就像前几天他闯过你的办公室时的样子。我对他的印象是,他对那些以为他会带给她们乐趣的女人来说相当危险。”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理论的?”  “细心的观察。”当凯恩挑起了眉毛时,露西轻轻地笑起来,“当我在奥特菲德斯的员工休息室喝咖啡时,我偶尔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时你正在听迪特先生面授机宜。”  ‘”我为你感到惊讶,露西,我的妈妈说过只有那些头脑迟钝的人才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那么说你不想听一听了?”  凯恩将身体向前深了一下。“当然想。”  露西咯咯地笑起来。“根据一位几乎在奥特菲德斯建立之初就开始为它工作的旅游代理商说,保罗·福格属于为数不多的为工作而工作的那一类人,他们工作不是为了赚取每日的面包,而是他们需要工作。”  凯恩习惯了露西转弯抹角的谈话方式。“你的意思是说他很有钱‘!”  “我没这么说,是奥特菲德斯的员工这么说的。我还听说了他们的一些奇闻逸事,保罗·福格去勘察一些不为人知的旅游景点、钓鱼胜地和滑水区域,而迪特则为旅行做实际的安排并寄出账单。”  凯恩忍不住将保罗·福格与约翰·迪特同她的家庭与她做了一个比较。在每一个自由精神的概念背后总是有活生生的人去实践这一切,他们放弃了每日唾手可得的面包,甘心随着自由的引导四处漂泊。她一直是一个有着深沉的责任感的女人,她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依靠她去对付那些世俗的琐事,而他们则去追求自己的奋斗目标:写作,发明创造。他们可以生活在他们纯粹的理性世界里,只要她提供给他们食物、衣服和必要的给养品。  “一个富有的花花公子。”凯恩说,“我没有意识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剩下来。”  “当然有,”露西说,“只是他们改变了头衔。现在他们多半称自己为政治家。”  凯恩大笑起来。‘“不论是哪一种称呼,花花公子还是政治家,保罗·福格都与我无关。”  露西将轮椅转向了门口。“你一直允许他打电话来。”  “他不断地打电话来,是因为他需要时间来适应他的新办公设备。”露西回过头来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说,“好吧,他是为了自找乐趣而不让我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你不了解男人,”露西说,“也许他是想用一种严肃的长久关系来折磨你。”  “如果保罗·福格对什么事情严肃起来,地狱恐怕都会结冰。”  在那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地狱结冰了。  凯恩终于回到公司。整个下午,她一直与一对夫妇洽谈业务,他们想让他们的新公司在开业以前按照他们自己特殊的风格与标准装修起来。  当凯恩推开高级室内设计公司外层的玻璃门时,她的手臂僵硬地伸直,就像是一位武土用他的标枪瞄准着敌人。她踩着地毯向露西的办公桌走过去,公文包击打着她的大腿。  ‘哦看起来像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吗,露西?”  她的秘书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不完全像。发生了什么事?”  “菲格特鱼饵与钓具公司的菲格特先生和夫人想让高级室内设计公司设计出更有效率同时也更迷人的他们即将出售的盛装鱼的容器,他们想让菲格特公司出售的容器是分层的,这样就可以装更多的鱼。我怎么能让那些钓鱼人购买鱼饵?他们饿了时也不能拿它当饭吃。如果鱼儿们能亲自游进来,自己选购那些东西,我也许有办法让它们上钩。”  “那么,你是怎么对菲格特夫妇说的?”  ‘哦建议他们与海洋世界史密森联络,还有一家广告代理商。我们的公司可以帮助人们提高效率,但我们不是魔术师。我们也接待过几位不太正常的顾客,但让我们做这种事的还是第一次。”  “我会为此做个标注。”  凯恩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希望那是今天最后一个约会,我需要一杯草本植物茶来调节我的神经,并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为自己感到难过。”  就在这时,露西桌上的电话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可能是你喜爱的运动员。”露西对凯恩说,“在过去的那一个小时里,福格已经打过两次电话了。”  凯恩转了转眼睛,露西接起了电话。  “啊,福格先生,”露西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再次接到你的电话多么令人愉快。我能帮助你做些什么?”  凯恩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夸张地蹑手蹑脚地向她自己的办公室走过去。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露西一眼,她的秘书一直在听保罗的电话。凯恩被露西凝神细听时脸上的表情迷惑住了,如果她不是知道露西对保罗的看法,她会以为她的秘书真的很关心他。  最后,露西开口了。‘“贝特蕾小姐刚进来,福格先生,我相信她会愿意帮助你的。”直到露西放下电话,凯恩才开口。“如果我有力气,我现在就解雇你。你为什么告诉他我在这里?”  “你不能解雇我,我有休息室的淮·一把钥匙,我还知道咖啡放在哪里。”她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你应该同他谈一谈,他听起来正被什么事搅得心烦意乱,他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也许忘记了如何使用他的新电动卷笔刀。”  凯恩淡淡地说。  凯恩走进她的办公室,露西说了一句令她感到安慰的话。  “至少对付保罗·福格要比对付菲格特公司的那一对夫妇更有乐趣。”  “就像是牙齿的根管。”凯恩反唇相讥。  不用回头她也能看见露西对她提到的这个名词打了一个冷战。露西上一个星期开始治牙,这个过程今她异常痛苦。凯恩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她将话筒夹在下顿与肩膀之间,同时脱下了真丝外套。“你好,保罗,今天又丢失了什么?”  ‘我的头脑。”他简捷地说。  “告诉我们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她打赌她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于是微笑起来,“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我今天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要尽快赶到这里来,以最快的速度,我会付任何超速车票的账单。你必须快点赶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否则我就会死在你手上。”  “死?这是一个小小的梦幻,是不是,保罗?即使对你来说?”  “你不了解我的妹妹,”他压低了嗓音,“快点来,她会随时到我这儿的。”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不论他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是紧迫感还是好奇心,凯恩都已决定去看一看。她将刚刚脱下的真丝外套又穿上,抓起了她的皮包。这真令人纳闷,她在一分钟以前感觉到的精疲力尽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溢满了她整个身体的期待。  她在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过露西身边。“我现在去奥特菲德斯公司,如果你在工作结束之前——”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需要我,现在离下班只有十二分钟了。别介意,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让我们冒一下险,都提前十二分钟下班,电话服务台会接听我们的电话的。”  露西不需要额外的劝说,她关闭了电脑,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她刚想打电话给电话服务台,她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不能不接这个电话。  当露西接电话的时候,凯恩正低头检查着她提包与公文包里的每一件她需要的东西。她漫不经心地做着这些事,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保罗·福格身上,他正在奥特菲德斯等待着她。在通常情况下,处理了一天的问题以后,她没有心情与任何人约会,但是她意识到她正期盼着与保罗的会见。  她并没有感觉到需要对自己的动机做一个深刻的分析与检查,与保罗唇枪舌剑地互相戏德是一件有趣的事,她感觉到在她与他通话时,一股陌生的激情在她的神经末梢跳跃,她将它看成是香按酒中那些突如其来而又极易破碎的泡沫。  露西向她招了招手,凯恩注意到了,她走过去,去接露西递给她的电话。  ‘“你爸爸。”露西说。  凯恩接这个电话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不论她在做什么,不论她正同什么人谈话,她这样指示露西说,她家庭成员的电话优于其他任何人和任何事。她不想回到她的办公室里接这个电话,于是她从露西手中接过话筒,将身体靠在她秘书的办公桌上。她的父亲不喜欢通过电话谈论事情,凯恩意识到他这么晚打来电话是因为他知道她今天晚上要像往常一样到甜蜜庄园去度周末。  “脢,爸爸,你想到什么需要我顺路带过去的东西了吗?”  丹尼斯·贝特蕾的一生取得过很多成就,证书足以贴满他小屋的墙壁。他总是对着话筒大声讲话,似乎电话是一个才发明不久的玩意儿,人们还没有弄清楚它的性能。凯恩每次接她父亲的电话时总是将话筒拿到离耳朵几英寸远的地方。  “你妈妈忘了在她列出的单子上写下她需要的十磅麦粉和十二罐日本豆面酱。”  “没有问题,我会顺路带回去的。”  她等待着她父亲将话题绕到他打来电话的真正原因上。  丹尼斯·贝特蕾在散步时有两种速度,他的大多数发明都是在散步时完成的:快步与静止。他在谈话时很少偏离主题,这位老人对他喜欢的研究课题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耐心,但是当他的交流对象变成了人或者是日常工作时,他就变得极其不耐烦起来。他没有耐心与人们正常交谈,也不喜欢做每天都要做的琐碎的小事。  最后,他开口了。“今天早上,你哥哥提醒我你妈妈快要过生回了,格瑟瑞说就在下一个星期天。”  “是的。”凯恩微笑了。她的父亲能看出绝大多数的节足动物的生命线,却很少能记得每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这些孩子们打算怎么给她过生日?”  “格瑟瑞和哈利要搬几张凳子和一架投影屏幕放在她喜欢的林中空地上,就在那棵老橡树下,小河旁边。哈利和孩子们要将一些彩灯缠绕在那些小一点的树上,莱蒂和我准备爆米花和苹果酒。在格瑟瑞的发电机和哈利的录像机的帮助下,我们打算在树下给她放映她最喜欢的电影。”  “《音乐之声》?”  “正是。”她说,很惊讶他还记得这件事,“我们认为她更喜欢在户外看电影。”  “嗯。”这是她听到的她父亲的惟一的反应。  “爸爸,”她耐心地叫了他一声,没听到话筒里的反应后,她又叫了一声,“爸爸!”  “什么事,凯恩?”他突然问,似乎她打断了他的一个重要的沉思冥想。  “你找时间检查一下你的声音反应器,好吗?我们那一夜都可以过得很开心,包括你。你的昆虫朋友也会开心的。”  他微笑起来。“你非常了解我,我向你保证即使我看到七条腿的蜜蜂也会不为所动的。我应该做什么事情?”  “在日落时分,你可以建议她同你一起散散步,她会以为我们想在她外出期间在屋内将一切都准备好,当你们回来时好让她大吃一惊。但是相反,你可以引导她来到我们举行晚会的林间空地上。”  “啊,是的,我现在记起来了。”  “别担心,爸爸,”凯恩耐心地说,“你不需要做任何别的事,只是陪她参加晚会就行。”  “我没有担心,当格瑟瑞向我提起这件事时,我只是有些吃惊。”她的父亲是一个保守拘泥的人,这次越轨的行为让他兴奋不已。凯恩和她的哥哥与嫂子尽力给这位退休教授提供他需要的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让他安安心心地从事他的研究与实验。“回去工作吧,爸爸,我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回家。”  她的父亲向她说了再见,然后挂上电话。  凯恩扫了一眼手表。“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关门了,”她对露西说,“已经五点多了。”  “你家里的一切都好吧?”  凯恩调整了一下她皮包的带子。“如果我父亲的日常工作被干扰,他会惊慌失措的,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他去打扰哈利,哈利去骚扰格瑟瑞,格瑟端又去干扰莱蒂,如此循环反复。他们的生活环环相扣,只要一个人情绪不好就会影响大家。”她将大门敞开着,于是露西可以划着轮椅进到大厅里。“你已经同我们家庭接触够久了,你知道他们的性格。”  “当我第一次去甜蜜庄园时,你的父亲正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检查着昆虫的授粉情况,这让我知道你的父母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些天真老实的乡下人。”  “你认为每一个住在郊外的人都是乡下人。”  “我是一个城里人,城里生城里长,我不理解到处是奔跑的鹿群与咆哮的水牛的田野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凯恩轻轻地笑起来。“那块维吉尼亚州内的夏洛茨维尔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我承认它没有我起初以为的那样原始。实际上,当我同你去那里玩时,我发现自己过得很愉快。你们家庭中惟一没有的东西就是厌倦。他们生活在某种很高远的意识形态里,到那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我感觉我也像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他们的这种生活的,但是在庄园里没有人愿意管别人的闲事,而在最近的镇子里,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在科学领域里获得了那么多奖励的人住在郊外。他们打听不到我父亲正在从事的工作。我父亲与住在甜蜜庄园的其他贝特蕾家族的成员只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清静地方。我的家族不习惯于社交活动。”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露西拍了拍她轮椅的扶手,“听起来你似乎又有一个忙碌的周末了,我希望你能试一试我祖母的蜜汁火腿的菜谱,我答应告诉莱蒂的。”  “我会试一试的,我只希望当我从奥特菲德斯公司出来的时候,交通不要太拥挤。在我与保罗会面结束之后,我还要顺路买些东西。”  “你现在就去奥特菲德斯?”  ‘俄正好顺路,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吓人。”  “你为什么不在星期一的时候再去见福格?”  凯恩调皮的一笑。“因为这行不通。”   
三、若即若离  华盛顿特区的交通不论何时都很少有畅通无阻的时候,即使是在星期天。清晨与傍晚是交通的高峰时期。这就像是一个冒险游戏,每个人都要轮流排队,并暗中希冀着等待的时间不要太久。  凯恩在各种天气、季节与情况下都遇到过塞车的麻烦。当她将车驶离拥挤的车海,向奥特菲德斯公司方向驶去时,她对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感到纳闷。也许是保罗声音中惊慌失措的腔调对她产生了影响,每次她与他通话时,他不是打趣、开玩笑世界。价值世界即作为世界之本体的世界,它是人的情感和  发火意味着他对什么东西有着强烈的感情,凯恩不相信保罗有能力更深刻地理解每个人和每件事,这个疑虑在她心中产生了很长时间,这正好可以阻止她将渴望了解他的情感向严肃的方面发展。然而在那天晚上,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紧张。经过与保罗这些日子的打嘴仗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继承并发展了笛卡尔物理  上帝知道,被人需要对她而言不是一个革命性的概念,她理智地思索着。她的家庭成员依靠着她平静、现实的个性来使他们的生活稳定地继续。她喜欢给予的感觉,将一切奉献给她所爱的人。  保罗的电话在她心中激起的反应与这一切是不同的,她对自己说,满足顾客的需要是做生意的首要宗旨,只此而已,不会再有别的什么。  幸运的是凯恩找到了一处距离奥特菲德斯公司办公大厦最近的停车场,停车对这个城市而言就像是在岩石上找黄金一样困难。当她认为她已经物色好了一个车位时,一群蜂拥而至的汽车占据了那个宝贵的地方。  几分钟以后,她走进了大厦的走廊里,向着电梯方向走过去。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贝特蕾小姐?”  凯恩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他就像是一棵高大坚固的橡树。他笔挺的制服与腰中的手枪并不让她感到惊慌,让她惊慌的是他的手指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臂,看起来轻而易举。  “是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凯恩·贝特蕾。”  “请跟我来。”他用严肃的语调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对她的控制。  他们没有向电梯方向走,那个大块头的保安拖着她向走廊另一侧的一扇门走过去。凯恩觉得自己就像是他手中一件等待寄出的包裹。  “等一下,”她挣扎着说,“你带我去哪里?”  “放心,贝特蕾小姐,我们并不走多远。”  “如果你能放开我的手臂,我才能放下心来。”  ‘俄工作很忙,小姐,我不应该从我的桌子前离开。”  “于是你就拖着我跟你一起走。”  “看起来是这样的,我只是执行命令。”  “什么样的命令,艾尔?”她问,看到了别在他衬衫口袋上的塑料牌,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当我们穿上这身制服时,我们就要服从这栋大楼里付我们薪水的人的命令。”艾尔伸出手,将他们面前的门推开,“福格先生请我在你去他办公室以前,陪你到贵宾室来。”  提到保罗的名字,她心中的焦虑平息了,她不再担心被人戴上手铐,推进小黑屋里。她微笑了一下,对自己异常丰富的想象力感觉到有趣。通常都是她家里人有想象的特权,而不是她。  凯思走进门里,踩着铺在地上的镶着金边儿的栗色长毛绒地毯,它一直向走廊尽头伸展过去。保安放松了握住她的手掌,走在她的身边。他们走过了几扇紧闭的房门,他没有向它们瞥一眼。  “我有些好奇,艾尔。”当两人之间的沉默变得令人压抑时,凯恩开口了。  “福格先生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福格先生要等的人?当我走进大楼时,最少有三十个人站在走廊里,至少有一半是女人。”  他们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来,艾尔微笑着看着她。“福格先生让我拦住一位身材适中、梳着短发的小姐,她看起来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儿,有着一双美丽的咖啡色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白色的真丝外套下面的那件织锦马甲与绿色裙子上,“他还说她属于那些穿得像个男人但看起来仍然是女人的那一类。”  凯恩的感觉徘徊在愤怒与得意之间,保罗那拐弯抹角、模棱两可的恭维让她哭笑不得。艾尔没有等她对他的话做出回答就推开了那扇门,她很感谢艾尔的知趣,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至少对艾尔。她跟在艾尔的后面,走进那间布置雅致的房间。房间的地上铺着酒红色、深绿色、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彩色地毯,几张长毛绒沙发与高背椅靠在墙角,一张大理石桌面的办公桌上放着盛开的鲜花,一张安妮女王时代风格的桃花心木桌子上面摆着电话、传真机和一摄记事簿,看起来还没有人用过。  这间屋子显得非常空旷。  ‘俄还以为我会被囚禁到最糟糕的地方呢。”她咕哝着说。  “想喝咖啡吗,贝特蕾小姐?或者汽水和果汁?”  “不,谢谢你,艾尔。”凯恩转头看着艾尔。“如果你绑架我的原因是为了赎金,那你恐怕就要非常失望了。我的父亲只能给你几罐蜂蜜和几本他写的书,这些是他最珍贵的物质财产。我的大哥属于坚定而沉默的那一类人,与人相比,他更喜欢同植物呆在一起。他可能送给你几棵从他的园子里采下来的蔬菜。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指望得到那些冷冰冰的钞票。我的二哥搞设计、建筑,他将各种木块组装在一起,很少有时间的概念。你抓错了人,艾尔,你不能从我身上得到赎金,你一星期赚的钱比我的家庭能给我付的赎金还要多。”  艾尔的嘴角感兴趣地弯起来。“我没有绑架你,贝特蕾小姐,我刚才对你说了,是福格先生请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同他会面。”  “那么他在哪里?他打电话时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然而他却不在这里等我。”  “我不知道,小姐,我最后一次看到福格先生时,他正躲在男土休息室里,为了避开他的妹妹。就在那时,他请我在你到来时拦住你,并将你带到这里来。”  “非常感谢你,艾尔。”保罗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他正在关另一侧的房门,“每一个男人都想让他的女性朋友认为他是一个从容不迫的男人。我没有躲避琳达丝,我只是想选择适当的时间面对她。”  凯恩看着保罗走到她面前。他穿着灰色的裤子与白色的衬衫,打着一条灰色花纹的领带,看起来修长挺拔而又懒散。即使保罗对与他妹妹的见面感到紧张,或者为保安对待她的方式感到内疚,他也一点儿没有将这两种感情表露出来。  他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很自然地用左臂搂住了她的腰,这个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任何一个看到他这样亲密地欢迎她的场面的人都会以为他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一般的相识。  看到艾尔的神情,凯恩就知道艾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误会了。  她不能责怪艾尔得出了那个错误的结论。在保罗的手臂环绕着她腰间的最初几秒钟里,她感觉到他的举止十分自然,这仿佛就是他们之间存在已久的默契。  然后,现实世界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保罗玩的是什么花样,但是她也没有从他身边走开。  保罗将右手向保安伸过去。“谢谢,艾尔,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那个男人一边与保罗握了一下手,一边说,“我很高兴能有些帮助。我也曾经年轻过,你知道。”  “我一分钟也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在你回到办公桌之前喝点饮料怎么样?”  “谢谢,福格先生,但是我最好赶快回去。”艾尔的态度忽然间戏剧般地变得害羞起来,他咬着他的下嘴唇,一丝红晕在他的面颊上浮现出来。凯恩以为会看到他随时行屈膝礼。  “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你需要,你就说一声,福格先生。”艾尔说,“爱迪娜和我永远也报答不完你对我们的帮助。没有你,杰不会进入伦敦的学校;如果你不为我们提供助学金和其他的费用,我们也根本读不起书。”  保罗挥了一下手,打断了这个男人的感谢词。“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与一两个人见见面而已。你的儿子很有天赋,如果他不能将他的才能发挥出来,这是很大的遗憾。”  凯恩注意到——即使艾尔没有注意到——当他们谈话的时候,保罗小心翼翼地向她与艾尔几分钟以前走进来的那扇门移动过去。  “再次感谢你的帮助,艾尔,”保罗说着推开那扇门,“我想我可以对付这里的局面了。”  让凯恩惊讶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保安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离开了。  当门关上以后,凯恩转身看着保罗。“你做了一件好事。”  保罗对她语调中的责备微笑起来。“听你的语气似乎我应该感到内疚。我所做的事,不过是让艾尔陪着你走到这里来,而不是去我的办公室。这很严重吗?”  “我指的是你帮助他的儿子进入到伦敦的学校。”  “我不过打了几个电话,仅此而已。杰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他需要良好的学习环境,我正巧认识一些能帮助他的人。”  “你为什么做这些仁慈而慷慨的事?”她恼火地问,“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调整对你的看法了。我一直喜欢将你看做是一个被宠坏的花花公子,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中心。”  他的笑意加深了,他用手指轻触着她面颊上柔嫩的皮肤。“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我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或者说一些令人发指的话,这样你就会重新得到对我的坏印象。”  凯恩皱起了眉头,咬着嘴唇。“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身上令人喜爱的方面,你知道。”  “我知道,”他温柔地说,‘姐是有时候我们无法将局面完全控制在手中。”  “这并不让你烦恼,是不是?你喜欢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而不喜欢将它们向你需要的方向引导。”  “我知道我不能控制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他慢慢地说,显然被她语调中的严肃性迷惑住了,“即使我能我也不愿意这么做。”  “我们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之处。”她固执地说,“我们从两个极端来看待生活,我们不想要同一件东西。”  他用食指抚摸着她下嘴唇上刚刚被她的牙齿咬出来的牙印。她感觉到一丝战栗从她的脊柱传下来,但是她没有躲开他执着的目光。  他再次微笑起来。“你说我们不想得到同一件东西,现在,我想知道你是否像我想象的那样兴奋。我想你会好奇地想知道当我吻你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你并不打算现在吻我。”她用确定不移的语气说。  “我不打算?”他问,将头歪向一侧,注视着她的表情,“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  “时间。”  “时间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睛,对这个答案感到迷惑。  “我认为,一旦你决定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要花时间从容地去做。”  保罗用双手扳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非常长的时间,”他咕哝着说,‘持久、深沉而用力,我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保罗的话立刻让凯恩在头脑里想象出几幅生动的画面,她的喉咙不由得收缩了一下。“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不能卷入到与生意无关的关系中。”  “废话。”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来,用他的嘴唇摩擦着她的。“我把与你谈情说爱当做我的生意。”  她迅速捕捉到了第一个闪送她脑海中的阻止他再次吻她的事情。“这一切发生在你妹妹找你之前还是找你之后?”  保罗呻吟了一声,用前额抵住她的前额,低声咕哝着。  “我把她忘记了。”  即使她现在站得离他非常近,凯恩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官吸引力在慢慢减弱,她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也忘记了你请我到这里来的理由?如果你忘记了,那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你吻我的计划。”  ‘什么时候?”他毫不让步地问。  “如果你忘记了。”她没有妥协。  保罗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徘徊了几秒钟,然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手臂,用手掌紧紧地握住她的小臂。“你使我忘记了我妹妹的事实可以让你看出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他说,“琳达丝可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忘记的女孩。”  这是那一天里的第二次,凯恩觉得自己就像一匹没有头脑的小马驹,被别人指挥得团团转。保罗向与她进来的那扇门相对的另一扇门走过去,强壮的手指握在她的手臂上,拉着她随他一道走,不论她愿意不愿意。  门外是一座平台,分别连接着两条钢筋混凝土楼梯,一条通向楼上,一条通向地下室。凯恩用她仅有的理智判断出他们要通过这条楼梯走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九层。“电梯出了什么问题?”她问,跟在他身后开始爬第一层台阶。  “我不想冒险在前面的电梯里遇到她,我希望你能在她回到我办公室之前找到我需要的东西。”  “我要找什么东西?”  他们走到了第二层平台,保罗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第三层楼梯走上去。“音乐会的票。”  “什么?”  “听音乐会的票。你一定听说过这样的事情,音乐、歌唱、小提琴,一个指挥家挥舞着指挥棒,似乎在驱赶苍蝇。曼提的经济人两个月以前给我送了几张票,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它们了,你的那些超级舰队不知道将它们扔到哪里去了。如果我的办公室没有这么整洁,我会找到它们的。”“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来找它们。”她开始感觉到爬楼梯的劳累了,她在第四层平台上停下来瑞了口气,“如果发生意外我找不到你迫切需要的那些票怎么办?”  “我的余生里将要听到不停的抱怨,不仅琳达丝会抱怨,她的丈夫——泰勒,还会把我磨成碎块;如果曼提发现我们没有坐在音乐会上他为我们安排的位置上,他也会的。”  一道电光倏然闪过她的脑海,照亮了她突然得出的一个精彩的推论。“你说的是曼迪·秦,那个西班牙吉它演奏家?”凯恩没有试图隐藏她声音中的震惊,曼迪尤在华盛顿特区演奏的最后三场音乐会她一直没能弄到票,“他在这个星期六举办的音乐会的票在售票的第一天就全部卖光了,我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也去买票了。”  “正是他。即使他的音乐会的票没有全部售罂,我也弄不到像他给我的那几张前排座位的票了。现在你可以看出来找到这些票的必要性了吧?”  只剩下一层楼梯要爬了,看到刷在门边墙壁上的大大的八字,凯恩心里说了声谢天谢地。她的呼吸在她攀登这些楼梯时早已变得气喘吁吁了。为了将心思从脚下正在爬的楼梯上分散开,她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我很难相信你居然害怕你的妹妹。你攀登危险高耸的山峰,乘坐薄如脆饼的橡皮筏,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手中不拿着音乐票面对你妹妹却让你感觉到紧张,这与你参加过的那些体育运动比较起来不过是一碟小菜而已。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使你不想让她烦恼。”  “的确有。”当保罗在第九层平台上停下来时,他咕哝着说,“琳达丝就要生小孩了。她去年流产了一次,失去了那个孩子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几个月以来一直想看到曼提,我不能让她失望。”  凯恩呻吟了一声,一半的原因是她开始感觉到她左侧的腿肚子抽起筋来。“见鬼,保罗,你又这么做了。”  他耸了耸肩。“我什么也没有做。”  “是的,你做了。”她恼怒地说,“你对你妹妹是真正的关心与挚爱,你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也不想让她发火。”  “我是一个无赖。”他笑容灿烂地承认着,对她奚落般的愤慨得意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你做出任何不可原谅的事情之前远远地尽快地跑开——像对你好。”  “如果我能的话我会的,”她弯下腰,开始按摩着酸痛的肌肉,希望在同时也能摆脱掉在她心中增长起来的对保罗的着迷,“如果我能走都是幸运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若无其事地问。  “如果你刚刚穿着高跟鞋爬了九层楼梯,你就不需要问这个问题了。”  “对不起。”他说,微笑起来。  他在她的脚边跪下一条腿,将她的两只手推到一边去,这样他就可以给她按摩小腿了。当她想将他的两只手拍掉时,他制止了她。“我有一些对付抽筋的肌肉的经验,让我来帮助你。”  凯恩闭上眼睛,向后靠在墙上。保罗的两只手开始在她紧张的小腿肌肉上施展魔力。痛苦减轻了,她舒了一口气。  “好一些了?”  她发出了愉快而低柔的响鸣声,保罗没有挪开他的手掌。  她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他的触摸变成了轻柔的抚爱,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膝盖向上滑动着。她低下头,遇到了他的目光,她觉得自己似乎融化在他的眼眸与他的手掌所散发出来的热力中了。当保罗发现她裙子下面穿的是高统袜而不是连裤袜时,他的手指在她高统袜上面裸露出来的大腿肌肉上流连着。他用另一只手环抱住她的臀部,让她靠近他。  他的声音嘶哑起来,他的重音比以往更明显了。“你知道当我想到我们两个人是多么般配时,我几乎神志不清了。”  凯恩想找到什么坚固一点儿的东西来支撑住身体,她的双膝已经开始发软了。她将双手搭在他的腰间,将头理进他温暖的肩头。“你的妈妈告诉你做一名绅士,记得吗?”  “你怎么以为我不会脱光你的衣服,就在这里强奸你?”他咆哮着说。  她抬起头,触到地燃烧着的眼眸。“我的妈妈警告我不要让素不相识的男人亲密地抚摸我。你当然算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你触摸我的方式当然可以算是亲密的了。我应该给你一记耳光,并喊艾尔来救命。”  “凯恩?”  “什么?”  “闭上嘴。”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嘴唇上,他俯下了头。当他的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时,她闭上眼睛,张开了嘴。她感觉不到倚在身后的冰冷的墙壁了,也听不到门的另一侧的走廊里传来的来来往往的声音了,她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体上的重量,他嘴唇的温暖和他在她的心里搅起的兴奋。  呼吸变得不再重要了,她感觉到如此多,太多了——似乎要爆炸的喜悦。她开始意识到身体内隐隐产生的疼痛了,仿佛一股情感的激流在身体内汹涌着。她处于矛盾的煎熬之中,她的情感想要依附他,她的理智却警告她离开他。  保罗移开了头,将他的脸理进她颈部的曲线里。她的清香包围着他的大脑,让他的理智模糊成一片,她那吁吁的气喘声混合著他的。  他的意志力就像是他曾经走过的一架绳梯,它横亘在深深的峡谷之上,有几处地方已经磨破了,眼看着就要断裂,将他抛入到杏无人迹的遗忘世界里去。穿过绳梯的喜悦是激动人心的,但是如果他的判断力稍有差错,他就会坠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况里,遭遇到最悲惨的命运。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它们对他说面前这个女人是与众不同的,甚至可能是危及他的自由的最危险的敌人。在他将一切都小心翼翼地计划好之前,在他将为了防止万一而事先拟定的逃跑方案谨慎地安排好之前,他从来不曾盲目地冒过险,这也同样是他对付女人的方式。  意识到他正与凯恩踏入到一片未知的领域里的想法原本会让他东张西望地寻找一座安全的岛屿,寻找一条微妙的退路。但是他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他无法挽救自己了,这也显示出他已经多么深地让凯恩卷入到他的情感世界中了。  凯恩抚摸着他的后背,漫不经心地让自己从这个过程中松弛下来。她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在她的手底下绷紧了,她明白她是引起他的紧张感的原因。当他终于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眸时,她已经准备好面对他了。“我有一个想要给你妈妈打电话的强烈的渴望,”她说,“告诉她收回培养一个绅士的梦想。”  “我可以自己给她打电话,”他粗鲁地说,握住她的手,推开门走进里面的走廊里,“让我们先来对付我的妹妹吧。”   
四、情有独钟  让保罗恼火的是,凯恩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就在他的文件柜中找到了那些音乐会入场券,而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曾在那些卷柜中翻箱倒柜地寻了个遍。在他将凯恩当做最后的救星而给她打电话之前,他几乎将整个文件系统都扫瞄了一番:一个格子又一个格子,一个文件夹又一个文件夹,不论它们的标题是什么。他找到了几张纸夹,但是没找到他需要的信封。  他无法理解这一点。他可以驾驶独木舟横渡世界上最危险的急流,可以从飞机上跳伞,但却无法征服一个简单的文件管理系统,这真是一个耻辱。  凯恩向他挥舞着那个标着“曼迪戈·秦演奏会入场券”几个字的信封,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当他伸手从她的手中夺下这个信封时,她咯咯地笑起来。他急不可待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四张狭长的纸片来,这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音乐会入场券。  “别客气。”她甜蜜地说。  “谢谢。”他的脸上带着顽皮的微笑。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他看到他妹妹正站在门口。“还不太迟。”他对凯恩咕哝着,然后提高了声音,向着他妹妹说,“你刚才去哪儿了,琳达丝?我一直在到处找你。”  “你很清楚从我踏进你外层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你就在四处躲避我,像一只老鼠。”他的妹妹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看着保罗,后者正向她走过去。“如果你找不到曼提音乐会的票了,你就说一声,泰勒和我会平静地将你勒死,并将你的尸体运出办公室。”  “你一定要对你的同类充满信心,琳达丝,”保罗说着,将那只装着入场券的信封举起来,‘它们就在这里。”  “终于找到它们了,是不是?”琳达丝说着,仰起头来去吻她的哥哥。  当兄妹两个人互相问候时,凯恩带着感兴趣的神情打量着保罗的妹妹。那个英国女人个子比她的哥哥矮一些,保罗要低下头才能吻到他的妹妹。不论是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他们兄妹两个人长得非常相像,虽然琳达丝的外形更精致一些。她穿着墨绿色的印花裙子,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保罗说他的妹妹就要生小孩了,但是琳达丝甚至没有显出怀孕的样子。  凯恩能轻而易举地理解保罗关心他妹妹的理由,这个女人柔弱的外貌会让任何一个男人产生我见犹怜的同情心,并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她。  当琳达丝好奇地向凯恩这边望过来时,凯恩可以看到她眼睛中的发蓝色比她哥哥的更浅一些,然而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却同样的尖锐并带着询问的意味。她黑色的头发流到脑后,随意地挽了一个发会,看起来非常优雅。  “是你创造了奇迹?”琳达丝一边问,一边向凯恩走过来。  她的发音是那种清晰准确的英式口音,她说得很快,似乎很着急。  凯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那个女人微笑起来,凯恩注意到她轻轻地咬着嘴唇,看起来非常迷人。  “你是那个魔术师,奇迹的创造者。我一直说一个女人的爱会将他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男人,我希望你就是那个引起他这种明显转变的女人。”  “我想我是的,但是没用你认为的那种方式。我的公司被雇用来使奥特菲德斯公司更全面地走入二十世纪。”凯恩向保罗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落在保罗的妹妹身上,“在保罗这种情况下,当我们解决了他办公室的混乱问题的同时,还维护了他的健康。”  他的妹妹完全被凯恩的话吸引住了,她放声大笑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进保罗的办公室,保罗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隐痛。  “凯恩,”保罗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这是我的妹妹,琳达丝·爱迪逊;在她身后的是她的丈夫,泰勒·爱迪逊。他们专程从英国赶来参加曼迪戈·秦的音乐会,同时使我的生活乱成一团。”他又向他的妹妹与妹夫介绍说,“这是凯恩·贝特蕾。”  琳达丝向她哥哥好奇地瞥了一眼,然后向凯恩伸出了手。  “见到你很高兴。”她对凯恩柔和地说,‘哦们一直认为在音乐会上见到曼提会是我们华盛顿之行中最令人兴奋的事情;然而,当我们走进保罗的办公室里,以为会看到像往常一样堆成一堆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时,我们却发现了像我大姨蓓丽尔的房间一样的一尘不染的复制品。你知道吗,直到今天下午之前,我一直没有认出保罗征用了的那张老祖父的旧桌子。在此之前,那张旧式桌子一直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  保罗看了一眼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正向他的妻子走过去。  “我认为怀孕的女人应该喜欢哭泣,并对食物感到恶心。  她现在的反应似乎不是这样的。”  “我看也不是。”保罗的妹夫向凯恩伸出手,“你好,我可以为你设法劝说保罗清理了他的房间而恭维你几句吗?”  “你可以。”凯恩同他握了一下手,“但是我没有劝说他使房间变得如此井井有条,他那时恰好离开了华盛顿。是他的合伙人安排我们来整理房间的。”  琳达丝的目光落在她哥哥的身上,保罗正注视着她。然后她用毫不掩饰的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凯恩。  “他不知道你为他清理了办公室?”  凯恩摇了摇头。  “而他还让你活着?”琳达丝问,声音与表情中都带有夸张的震惊。  泰勒轻轻地笑起来。保罗走上前去,拉住了他妹妹的手。  他将她拉到沙发前。“我相信一些关于怀孕妇女必读的书上说过,你不应该受到意外事件的刺激,以免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做一个好女孩,在五分钟之内别打扰我们,然后我会让你告诉凯恩,当我十岁时,我是怎样在你的玩具室里为我的一队锡皮士兵制造了一个兵营的。她会喜欢听到我不得不参加玩具的茶会以作为处罚。”  琳达丝坐了下来,并打个手势让凯恩坐在她的身边。凯恩摇了摇头。  “我真的要走了,”凯恩说,‘“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请再呆一小会儿,贝特蕾小姐,”琳达丝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请叫我凯思。”  “好吧,凯恩,你也要叫我琳达丝。我希望你会在这里再呆几分钟。那两个男人将要讨论保罗的宠物计划,我更喜欢与你坐在一起,而不想听到他们的谈论。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这是保罗与泰勒淮一的探讨‘三脚架计划’的机会。他们现在要刎览泰勒带过来的文件,因为我们要在今天晚上与朋友们共进晚餐。曼提会在明天早上到达,他希望我们在明天晚上参加他的音乐会以前,与他呆在一起。我们在星期天回到英国。”  凯恩听着琳达丝的话,她对其中的一点感到迷惑。“‘三脚架计划?”’她重复了一句。  琳达丝点点头。“‘三脚架计划’代表着一个集团的三个互相支撑的部门。它对下层社会的孩子们提供艺术、音乐、体育方面的训练。这个集团有三个创始人——保罗、泰勒和我们的兄长,乔治。”  凯恩脑海里关于保罗·福格是一个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形象的画面开始褪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她想象之中更具内涵的男人。凯恩在沙发上坐下来,离开这里的想法让她暂时置之脑后。  “那么说,你和你的丈夫只在这里呆很短的一段时间了?”  “我们和保罗不一样。”琳达丝回答说,“我们仍然留在英国,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住在伦敦东北部三十英里以外的白金汉郡中泰勒祖传的老房子里。我们在伦敦还有一套房间,如果工作需要,他可以住在那里。在孩子出生以后,我可能会一直呆在乡村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奔西走。”  ‘你的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英国皇家管弦乐队中央交响乐团的成员,负责行政工作。这一点对我来说很幸运,当演出需要时,他不必随着交响乐团四处漫游或者离开英国。有时候,他发挥他练习多年的钢琴课基础,给一些音乐比赛打分。”她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骄傲。  时间已经很晚了,凯恩应该离开这里回到她父母的住处去,但是她现在还不想走。她的身边到处都是具有天赋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这种情形在她的整个一生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她同时也对保罗了解得更多了,她发现他就像一个谜一样深深地吸弓睛她。  “从保罗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我认为你同曼迪戈·秦非常熟悉。你们这次华盛顿之行是出于生意,还是出于乐趣,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琳达丝微笑了。“应该说是奉命出行。曼提不喜欢在美国频频举办音乐会,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坐飞机。他喜欢呆在马德里,他对那些需要飞到别处去举办的音乐会总是答应得很勉强,这不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事实。这一次也许是他最后一次音乐会了,我们不想错过它。你对他的作品熟悉吗?”  “是的,我是他的音乐迷。从音乐会开始售票的那一瞬间起我就想弄到音乐会的票,但是我没有弄到。”  琳达丝看了她丈夫一眼,泰勒正坐在她哥哥的桌子前,同保罗热烈地探讨着什么。她向凯恩倾斜了一下身体,压低了声音:“曼提想要给泰勒一个惊喜,他打算演奏一首泰勒的早期作品。保罗和我连哄骗带威胁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泰勒劝说来,他现在由于交响乐团的事务非常忙碌,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还是想方设法将他弄来了。”  凯恩现在明白了保罗为什么心急火燎地想要找到那些人场券的另一个原因。她抬起眼睛,看到保罗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泰勒递给他的那些文件。她的头脑中对保罗形成了新的看法,在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一个非常令人感兴趣的男人——而且有致命的诱惑力。  保罗恰好在此时抬起头来,他看到那两个女人正在注视他,凯恩的目光里有深深的困惑。他感觉到这种困惑同他有关。他能理解这种感情,然而他对她加诸于他身上的影响力就不是那么清楚了。然后,他看到了他妹妹的表情,他的血液立刻冻僵了。她眼睛中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在他看来意味着麻烦,这种神色他久已习惯了。不论琳达丝正在酝酿着什么,他必须在她迫使他与凯恩的关系倒退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之前,将她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他俯下身,在泰勒递给他的最后一张纸上签了字,然后他将那些纸递还给他的妹夫。“我同意乔治的话,我们应该采纳这个观点。在寻找别的地方之前首先看一看这个房地产代理机构能为我们提供些什么,那个地点是我们找得到的最好的位置。现在,我们最好去看一看女士们,在她们变得坐立不安、开始用鞭子与椅子抽打我们之前。”  “我没意识到你正处于那种境况下,老伙计。”泰勒一边微笑着说着,一边将那些文件放进他随身带来的皮包里。  “我正在谈论你可爱的妻子可能引起的麻烦。凯恩也许会建议我在椅子里挺直后背,她的这种习性令人望而生畏。”  “你看起来不像是受苦受难的样子。”泰勒评论说,“你认识她多久了?”  “谁?”  “别跟我打哑谜。自从我走进这个房间,我注意到你每隔三分钟注视她一眼,以确信她没有像一缕青烟一样从房间里消失。我也经过这些事,你知道,当我遇见你妹妹的时候,我知道这些迹象意味着什么。”  “别发傻了。”保罗说,然后发现自己又向凯恩那边望过去,就像泰勒刚才所说的一样。他将目光收回来,停留在他妹夫身上,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中有一丝警告般的暗示。  “我刚刚才吻过她……然而这看起来并不算什么,每当我同她呆在一起时,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发烧。”  “你是在发烧。”泰勒再次微笑起来,“你知道,当我遇见你妹妹时,你妹妹称我为好斗的傻瓜。当时我正要开车离开停车场,我几乎撞倒了她。这种情形并不多见,就像是闪电或者是焰火一样,有时候它需要快速的步伐,像开着车撞倒她们;或者用某种特殊的品性来引起她们的注意,例如整洁,当然这一点可能会让你发疯。”  “好了,这一切会过去的,别再提了。”大声说过这句话后,保罗感觉好多了。他妹夫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是他正与那个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凯恩·贝特蕾小姐恋爱,这当然不是事实。保罗向琳达丝走过去,夸张地注视着她的嘴唇。琳达丝咯咯地笑起来。  泰勒插了进来:“琳达丝刚刚问过凯恩是否愿意作为我们的客人,同我们一起去听曼提的音乐会,我们还有多余的。”  “曼提送来了那张票,”保罗说,“为了我可以邀请别的客人,而不必在你们两个人之间充当灯泡。”  “那么你邀请了别的人同你一起去了吗?”保罗的妹妹问。  “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邀请凯恩呢?她是曼提音乐的爱好者,而且没有弄到音乐会的入场券。这也许是曼提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了,这就意味着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我认为在她为你的办公室做了这些工作以后,应该受到奖励。”  “我没有说她不能同我们一起去,”保罗脱口而出,“但是我宁可自己来安排这一切。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出去散一会地步呢?我会用我自己迷人的方式踉她谈论这个话题。”  琳达丝向着凯恩温柔地微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哦,很好,那么明天晚上见。”  凯恩张开嘴想要反对这个未经她同意就擅自制定出的计划,如果她的听众不离开房间,她就要说些什么了。泰勒向着她笑了一下,琳达丝站在门口向她挥了挥手,然后那两个人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她单独同保罗在一起。  他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将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手指距离她的头发不过数英寸。  “好了,你认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去音乐会。”  “同你?”  “不,是同冷漠的鲸鱼王子。”保罗不耐烦地说着,“当然是同我,还有琳达丝与泰勒。”当凯恩摇了摇头时,他问,“为什么不去?我认为你非常想听曼提的音乐会。”  凯恩注视了他片刻,他的表情显示出他对她的反应有些闷闷不乐。他真的以为他可以将曼迪戈·秦当做一只悬挂在她鼻子前的美味多汁的胡萝卜,诱惑她到他想让她去的地方。  她不能说不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西班牙吉它演奏家的确是一只诱人的胡萝卜;而另一个原因,是她也许会希望在工作以外再次见到保罗。否则他不会让他妹妹督促他做出这个邀请的。  而她的答案就是那么简单。“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对整洁利落异常挑剔的女人,可你也许没有意识到我对个人生活也是这样要求的。如果有什么人不经我的允许突然闯进我的生活中,并将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会发疯的。举例来说,我不想成为致使某一个可怜的女人整夜哭泣的原因,因为你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带着她去听音乐会。”  “你是在问我是否正在同别的女人谈恋爱?”保罗将头歪向一侧,好奇地看着她。  “不是,我只是想请你带着你计划邀请的女人去听音乐会。你是迫于你妹妹的压力才邀请我的,即使我非常希望能亲眼见到曼迪戈·秦,我也不会去听这场音乐会的,因为这可能会使另一个女人失望。如果琳达丝不提起这件事,你就会安排别人。”她拿起皮包,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带子,站了起来,“此外,我在周末还另有计划。”  保罗也站了起来。“什么样的计划?”“我的计划。”她滴水不漏地说。  她绕过沙发前那只低矮的小桌,向门口走过去。保罗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臂,阻止了她;同时他用另一只手将入场券举到她的面前。她低下头,注视着那张狭长的纸片。  “我拿着它怎么办?”  “使用它或者不使用它都随你的便,它是你的。”她没有伸手接那张票,保罗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希望你能来参加音乐会,凯恩,如果你不喜欢同我一起去,当你坐下来以后,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  她听到了他话里的真诚。坦率地说,她认为这有些出人意料,作为一个有头脑的男人,他原本可以像中国的长城一样坚韧不拔的。“我不反对同你一起去音乐会,”她解释说,“但是我想问一问原因。我不希望是由于一个男人的妹妹强加给他的压力才受到邀请的。”  当她向门口转过身去时,保罗的手掌揽住她的脖颈,热力一阵阵透过他的手臂,这一切与温度无关。他看到她的眼睛在惊奇中睁得大大的,显然她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  “我可能不太习惯对付这种局面,”他坦率地说,他的目光注视着她柔软的颈部突起,在那里,在他的手指下,他可以感觉到她心跳的加速。“我希望你能参加音乐会,因为你喜欢看到曼提的演奏;也因为我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这一次既与你的办公室无办,也与我的办公室无关,一切都是出于个人理由,与生意无关。”  “坦率地对我说,保罗,如果你的妹妹没有将你逼迫到这种尴尬的处境里,你会邀请我吗?”  “我不指望你相信这一点,但是当我早些时候一个人在文件柜中翻找这些入场券时,我心里的确有这个想法。你应该相信我的保证,我没有计划安排任何别的人。可是我害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邀请你会显得唐突。看到你现在的反应,我猜测你也许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的想法并没有错。”  凯恩思忖着这种局面正是那种很难说清谁输谁赢的情形之一,从这个事件里也反应出男人与女人在思维方式上的基本分歧。他邀请她的方式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远远胜过他邀请她去听音乐会的原因。但是他永远也不能理解这一点。  她有选择的余地。她可以拒绝他的邀请,也可以接受这在最后一分钟里发出的请柬,在享受那个传奇人物的难以忘怀的金曲的同时,也享受一下与一个充满了魁力的男人共度良宵的快乐。  她伸出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入场券。“如果你流露出来哪怕是最轻微的愚蠢的暗示,”她警告着他,“我就把它撕成碎片。”  “我的妈妈培养了一个绅士,记得吗?我不会做任何愚蠢的事情的。”她接受了他的邀请让他感觉到难以抑制的快乐,他几乎无法将精力集中起来了。他又将入场券从她的手里拿回来。“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去,我在七点钟的时候去接你。”  凯恩拉开她的皮包,拿出来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她匆匆地写下她的住址,将它从本子上撕下来,递给他。  “你的周末计划是什么?”他问。  “它们可能有些改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的门,“我们明天晚上七点钟再见。”  保罗想要阻止她的离去,虽然除了不想让她走之外,他想不出别的什么能挽留住她的好主意。想到他明天晚上会再次见到她,他的心里感到了些许的慰藉。  直到几分钟以后,他才意识到她没有告诉他她的周末计划是什么,她是如何改变的。显然,她打算去做的事情并没有重要得不可以推迟,他渴望知道她要会见的人,渴望知道她下班以后通常做什么,渴望知道她在哪里,这一切都比他事先预想到的还要强烈。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令他感到古怪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认识她很久了,而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与她刚刚相识。他可以在一屋子的女人当中辨别出她独特的气质来,在喧嚣的人群中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在如云的美女中只想得到她。他像确信自己的名字一样确信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这个特殊的女人为什么如此强烈地吸引着他。  作为一个通常都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在那里的男人,保罗觉得同凯恩在一起,就像不拿地图去一个陌生的国度里旅行一样。   
五、同命相怜  当凯恩的门铃在星期六傍晚响起来时,她正在接电话。她对她妈妈说不要挂断电话,在她开了门之后马上就会回来。她将话筒放在桌子上,没有听到她妈妈好奇的询问。  保罗期待着这个与凯恩共度的夜晚会有一番独一无二的经历。自从她开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怀疑过这一点。  她向他打个手势,让他进来。然后她转个身,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只是注视着她穿着长统袜穿过铺着地毯的房间。  那个职业女性被一个穿着黑色与金色服装的女人所代替。地里面穿着一件金色的丝缎马甲,外面是□丝夹克,肩膀与前胸处绣着正在飘落的金黄色树叶。她黑色的裙子刚好覆盖在膝上,可以让他尽情地欣赏一下她迷人的大腿。  他看着她从桌子上拿起话筒,转个身,面对着他。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向着话筒另一端的人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金质的耳环在她棕色的发际闪闪发亮,给她的外貌平添了一种动感。甚至她的面容都变得精致柔和起来,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商人了。他看到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富有魅力的女人正打扮整齐准备出去赴约会。  他走进起居室,目光在她公寓中的那些家具上环视着。她的房子整洁干净,这一点并不让他感到奇怪,他吃惊的是她对房间色彩的选择。她没有用那些他惯常见到的奶油色与浅棕色,她用的是协调的紫色、轻淡的绿色、微妙的黄色和白色。房间不大,但显得非常温暖舒适,而且亲切。他感觉到整个房间似乎在吸引着他走过去。  起居室毗邻着餐厅,餐厅旁边他猜测也许是厨房,因为他看到一只冰箱紧挨着隔板放在那个凹室里,距离餐厅不过几英尺远。一条走廊从起居室伸展出来,显然通向她的卧室。  他踱着步,一边等待她打完电话,一边鉴赏着她挂在沙发后面的油画。他不喜欢那些抽象的东西,他喜欢一棵树看起来就像一棵树。但是她的这幅油画上目光所及都是沉默的波浪,那些彼此应和的色调让他联想起远山和多雾的早晨。  凯恩站在他身后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他禁不住偷听了她的电话。他发现她们的交谈是与众不同的。  “他怎么能马上就列出了一个单子呢?我几小时以前刚刚离开那里。”经过短暂的迟疑之后,她接着说,‘“我对爸爸说晚餐所需要的木材要等到星期二才能送过去。他别无选择,只有等待,除非他想要进城自己挑选那些东西。不,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让他相信,下个周末我不会忘记带去新王后来替换那两只已死的王后。如果他想给农庄邮信,他最好快点寄。”停顿了一下后,凯恩说,“我真的要走了,妈妈,我会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星期里给你打电话。”  保罗听到她将话筒放回去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那么说,拜访你的父母是你的周末计划了?”  “嗯。”她一边咕哝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金手镯。  “你多长时间见他们一次?”  她将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我尽量每个周末都回家去过,但有时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我回不去。如果我不能回去度周末,我就会引起一些麻烦。今天晚上我提前回来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住在哪里?”  “夏洛获维尔城旁边。”  “从这儿开车到那里需要两个小时。”  “我熟悉每一英里的路。”  当他看到她困难地扣着手镯的挂钩时,他自告奋勇地走上前。“让我来帮你吧。”  凯恩伸出手臂,手腕上搭着那只手阈,他一下就将手锅的挂钩扣上了。  “这是你的诸多才能中的另一项,我看到了。”她轻描淡写他说。  “同一个妹妹一起长大,多年以来我学会了扣各种女性饰品的挂钩。”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举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她的装束了。“你看起来很可爱,贝特蕾小姐,”他说,“我会为带着你这样一位出众的女伴而感到骄傲。”  “谢谢,福格先生。”她打量了一眼他黑色的夜礼服,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徽带与正式的领带,“你也非常令人震惊。”  “你真是太好了。”他柔和地说,低下头,注视着她的脚,“我喜欢你不穿鞋子。”  她微笑了。“这是一个古怪的恭维,也非常奇特。”  “不穿高跟鞋,你就不那么可怕。”  “可怕?”她似乎受到了电击,“据我所知,我是最不令人害怕的女人。”  “你一定木认识很多人。”他放下她的手,“穿上你那双美丽的红舞鞋,这样我们就可以上路了。如果我们迟到了,曼提会发火的。”  “稍等一下,你不能用可怕评价我,然后又将这个话题扔在一边。”  “我能,如果我们打算在曼提的音乐会上迟到。我不介意你是否穿鞋子,但是音乐会的看门人也许不会有和我相同的感觉。”他轻轻地躬了一下身,“你的马车准备好了。”  他的马车是一辆墨绿色的美洲虎,在拥挤不堪的交通中,他驾轻就熟地开着车。凯恩舒服地靠在座位上,享受著作为一个乘客的优势,这种情况是难得一见的。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不曾有过另一次机会。她想起了他妹妹提到的集团。“跟我谈一谈‘三脚架’。”  他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琳达丝一直多嘴多舌,这一点根本没有改变。我不知道她告诉了你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她说你,你的哥哥,还有她的丈夫组织了一个集团,帮助那些下层社会的孩子们。我很奇怪这一切怎么运作。”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借助汽车里仪器盘上的灯光与路上其他汽车的反光,她可以看到他正皱着眉头。她有一种古怪的受到伤害的感觉,他不想告诉她那些对他而言显然极为重要的事情。  最后,他开口了。“我可以流利地说三国语言,但是我不知道怎样将发生过的丑恶的事情描述得不那么丑恶。这不是一个动人的传说。”  凯恩没有督促他,也没有刺激他。他或者相信她,或者不相信。当他一分钟以后再次说话时,他的声音很坦率,直入正题。“泰勒有一个妹妹,当她十四岁的时候被一伙十几岁的少年强奸了,并遭到痛打。后来,她从身体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了,但是心灵的创伤却没有治愈。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自杀了。”  “我的天!”  “泰勒和他的家庭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你可以想象到这种情景。从我记事起,我的家庭就一直与他的家庭是邻居,也是朋友。多年以来,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共同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时光,我们知道这个灾难对他们来说影响有多大。”  凯思想起了她的侄女——活泼可爱的、像一只洋娃娃一样的八岁女孩莎丽——对这个故事感觉到恶心。  “那些男孩子们没有被抓获,”保罗继续说,“他们家族无法对那些犯下这个令人发指的罪行的人发泄他们的愤怒与恐惧。玛丽娜死了,那些负有责任的男孩子却没有受到惩罚,泰勒与他的父母需要找到一条积极的路来战胜他们的悲痛,采取一些有效的手段阻止其他年轻的女孩子由于天真单纯而遭受到与玛丽娜同样的命运,从而失去生存的能力。泰勒的父亲喜欢将每一个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孩子关起来,作为预防措施,但这当然是行不通的。必须采取些别的什么方法。于是我的父亲建议说我们可以尽我们的能力来改变那些能导致少年犯下暴力罪行的环境。”  “那么说‘三脚架计划’可以通过引导下层社会的少年人的精力向体育与艺术方面发展,从而阻止潜在的犯罪?”  保罗点了点头。  “这个积极的措施可以用在那些由于精力充沛而容易走上歧路的少年身上,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精力还有别的排遣方式。‘三脚架计划’的重点在于通过体育与艺术的熏陶而使少年们受到教育。我们提供专门的教师分门别类地帮助那些孩子们,起初这几乎会是所有的孩子。每个孩子必须努力完成他或者她的学业,我们不需要他们在成绩上保持高分,只要他们努力尝试。如果他们做到了他们想做的事,他们就赢得了自尊与成熟感,还有参加我们的运动与音乐活动的权力。”  “如果你让沙漠足够迷人,他们会吃光上面的所有龙眼包心菜。”  保罗轻轻地笑起来。“有时候是这样的。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的成功率。我们当然还希望取得更高的成果,但这一切都取决于孩子们。”  “百分之八十九的孩子们可以为自己创造未来,而不会从别人那里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说话时,一直让目光注视着前面的路面。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保罗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前面的路上。“你的幽默感很耐人寻味。”  凯恩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显露出早些时候他看到她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时的那一副神情。‘“令人害怕?”  “这两句评论都不意味着侮辱。我习惯于将人们分门别类。但你是一个例外,你很难归类。这一点令我困惑。”  她在座位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为什么要将人们分类呢?”  “绝大多数的人都用某种固定的办法做事。”  “为什么会这样?”  “习惯成自然。”  凯恩感觉到远远不止这一点。将人们贴上不同种类的标签,并不是一些人决意要做的事情,只是由于意外或者是偶然事件,人们才会做出这种举动。一个男人不会在他身边树起堡垒,除非他认为自己需要它的保护。为什么保罗觉得有必要采取防御措施呢,这是她最终想知道的无数问题之一。  保罗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他更像是一块坚硬的花岗岩。他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他的身上还有裂缝与龟纹需要调查,需要检测,需要了解;他的表面很光滑,可以欺骗那些涉世不深的眼睛,使他们辨别不出他灵魂的深度。当有人想要将他推到他不想去的地方时,他会坚定不移地位立在那里,一丝一毫也不会移动。  当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时,保罗开口了。  “今天晚上我不会再得到一个机会来问你一些足以令我发疯的问题。”  “我们当然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她带着打趣的神情说,“你想要问我什么?”  “我忍不住偷听了你与你妈妈的谈话,你对她说你会送两只新王后去替换那两只已死的王后。我努力想要挖掘出你的言外之意,但我实在弄不清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凯恩大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在一些不了解我的家庭的人听来是什么感觉。我的父亲是一名昆虫学家,他研究各种种类的昆虫。现在,他正同一些蜜蜂密切地打着交道。每一群蜜蜂必须有一个蜂后来繁殖后代,他需要新的蜂后来替换已经死去了的那两只。”  “多么令人放心,”保罗微笑着说,“我的想象力跑到其它方面去了。蜜蜂能够被邮寄吗?”  凯恩回答了他的问题,同时又告诉了他更多的关于她家族的事情。在他们到达肯尼迪中心以前,她同他谈起了她的长兄,格瑟瑞,他能用简单的木块建造错综复杂的建筑物,他常常忘记吃饭,因为他从来不看时间。保罗听说过相瑟瑞的妻子莱蒂,她写了很多烹任方面的书,对谷物与蜂蜜情有独钟。凯恩又提起她的另一位哥哥哈利,他是一位植物学家,对考古中发现的古代植物种子板有兴趣。她还谈起了她的侄子与侄女,他们是哈利的孩子,自从他的妻子死后,他一个人抚养他们。  她告诉保罗她整个家族都生活在夏洛茨维尔附近的一个农庄上。保罗没有问为什么她没有居住在那座甜蜜庄园里。他感觉到这个问题需要很多时间来回答,而他们此刻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与琳达丝和泰勒一起坐在大厅前排的四个最佳的位置上。保罗很高兴自己对这个让他感兴趣的女人了解得又深入了一步。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她家族的背景信息。他没有急着将他家族的历史告诉她,他的家族与她的是不同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凯恩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音乐会的序曲是由乐队演奏的轻柔舒缓的管乐四重奏联奏,他们为即将出场的著名吉他演奏家营造了一种梦幻般的氛围。曼迪戈·秦不仅是她一直崇拜的优秀音乐家,同时也是一位天生的表演家,一个充满了扭力的善于在公开场合吸引公众注意力的男人。他无拘无束的表演将观众紧紧控制在他富有才华的手中;他的妙语如珠带给人们的欢愉比他的音乐带领人们到达的境界还要高。  由于凯恩一直认为曼迪戈的音乐天才是某种比生命更强烈的东西,她很吃惊地发现曼迪戈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大约有五英尺八英寸高。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装扮,除了一件打褶的白衬衫。他的头发像煤一样乌黑,显然被技艺熟练的理发师修剪过。在幕间休息时,他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他乌黑的头发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他手握着吉他的颈部,似乎它是一只小鸡,他正准备拧断它的脖子。当他演奏时,他也在不断地拧着它。  在他演奏过程当中的一个间歇时刻,曼迪戈的黑色眼睛向观众席上膘了一眼。当他看到保罗、琳达丝还有泰勒时,他微笑起来。他向着凯恩点了一下头,表示欢迎。他应观众之邀又弹奏了一遍的乐曲,有着美妙的旋律,它揉碎了她的心,又将它修补如初。虽然她认为自己听过他所有的唱片与磁带,凯恩还是不熟悉这首特殊的曲调。她旁边坐着琳达丝,她看到琳达丝紧紧地握住她丈夫的手,凯恩记起琳达丝说过的话,曼迪戈打算演奏一首泰勒的作品作为给泰勒的惊喜。  曼迪戈从凳子上站起来,离开地舞台中心的正常位置,走到舞台的边缘坐下来,直接面对着泰勒。他的手中仍然在弹奏着吉他,没有弹错一个音符。作为一个年事已高的男人,这种举动也许会显得笨拙,但是在曼迪戈做来,一切是如此从容而轻松。甚至非常有风度。  凯恩听到琳达丝不文雅地抽噎了一声,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串泪珠从琳达丝的面颊上滑下来,凯恩并不感到吃惊。在那震撼灵魂的吉他声里,看到琳达丝紧紧握住她丈夫的手,凯恩也慕然感觉到了同样的柔情。  她盲目地摸索着保罗的手指,即使她能将目光从曼迪戈的脸上移开落在他的手上,她也无法阻止她自己感动的眼泪。  当保罗猜测到了她想要什么时,他翻过手掌,将凯恩的手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将他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亲密地交叉在一起。他转头注视着她,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他不禁微笑起来。他凝视着她脸上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化,一种温柔然而尖锐的刺痛在他紧绷的胸膛里油然而升。  雷鸣般的掌声宣告了曼迪戈重奏乐曲的结束,这位演奏家回到了舞台上他先前的位置上。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站在麦克风前等待着,直到热情的观众克制住了他们的激情,期待着他的发言。  他对大家说他刚刚演奏的乐曲的作者就坐在观众席上,他希望观众们能将他们的掌声送给他。一束灯光忽然打在他们四个人坐着的位置上,曼迪戈不仅介绍了乐曲的作者泰勒,还介绍了随行的三个人。  凯恩的眼睛几乎被晃花了,她僵直地坐在那里,似乎受到了电击。这一切与明亮的灯光无关,曼迪戈大声地介绍了每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头衔,不是恭维,而是真正的头衔。  泰勒被介绍为拉文斯伍德子爵,泰勒·爱迪逊;他的妻子是琳达丝·爱迪逊小姐,她是保罗·戴顿·福格勋爵的妹妹;而保罗·戴顿·福格勋爵是泰斯迪尔伯爵的儿子;他们身边的客人是凯恩·贝特蕾小姐。  观众的掌声几乎震耳欲聋。琳达丝和泰勒站起来向大家致意。凯恩麻木地顺从着保罗手指的压力,被他拉着一同站了起来。凯恩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双坚定不移的手,她的头脑里仍然轰鸣着曼迪戈·秦大声地介绍着她身边三个人的头衔的声音。  一条旧日伤口结下的疤痕在几秒钟之内被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凯恩一直认为自己早已走出了那种自卑自怜的心理,但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往日的熟悉的笨拙又回到她的身上。做为一个天才家族中的丑小鸭,多年以来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勤奋地工作,对自己的位置感到满意;她接受了自己,不再以其他人的成就来衡量自己,也不再将自己当做她那个天才家族的例外品。  注意到凯恩的不舒服,保罗以为她不习惯那耀眼的灯光。  她僵直地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曼迪戈,后者就像一位骄傲的父亲,正向邻人炫耀着他出色的孩子们。  当他们站起来时,她将手从保罗手中抽出来,就像是一座冷漠的雕像。保罗暗暗责骂着自己没有事先提醒她,他在那天早些时候同曼迪戈谈过话,他将他带来的这位女士的名字告诉了曼迪戈。保罗以为凯恩会享受这个惊喜,显而易见,他估计错了。  他俯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这样她就可以在惊天动地的掌声里听到他的声音,而掌声仍然没有减弱的趋势。  “再忍几分钟它就结束了,然后我们去后台看望曼迪戈。”  如果他想让这几句话使凯恩感觉到舒适一些,那么他又没有成功。  掌声仍然没有平息下来,直到曼迪戈最后走下舞台。显然,无论观众如何热情地鼓掌、忘情地欢呼,他都不会出来了。当观众们收拾起他们随身带来的节目表与其它物品准备离开音乐厅时,像往常一样的骚乱与不安在大厅里浮动着。  保罗他们最后站起来。正在这时,一位穿着礼服的男人向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跟在他后面。保罗握住凯恩的手,领着一行人向通向后台的一扇紧闭的门走去。  曼迪戈穿着他的演出服装坐在他的化妆室里,他带着轻松的表情接受了他们的赞美,显得很愉快。凯恩很吃惊地发现他是一个过分热情的男人,他吻了她的手,她的面颊,并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弥漫在保罗、琳达丝、泰勒与曼提之间的亲密与友爱是真诚而持久的,凯恩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他们轻松地谈论著他们都到达过的地方与经历过的事件。  偶尔,曼提还用法语或者是西班牙语说些什么,每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除了凯恩,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她感觉到比方才更加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早些时候,她还盼望着能在音乐会期间对保罗了解得更深入一些,现在,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她知道了他是一个伯爵的儿子,能说法语与西班牙语,像船王一样富有。她不需要再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什么了。  她听到曼提对保罗和琳达丝说他最近刚刚在法国的乡村中拜访过他们的父母,他们正享受着隐居生活,他们将祖传的泰斯迪尔修道院传给了乔治,同时还传给乔治他父亲的头衔与白金汉郡的住宅。  当曼提提到泰斯迪尔的陶器现在可以在国际市场上弄到手,这得感谢乔治的安排时,凯恩将她曾经听说过的著名的高质量的陶器与保罗的家族联系在一起。  这时更多的观众涌进了化妆室,他们都渴望见到曼提一面,凯恩与保罗被蜂拥而人的人群冲散了。保罗一直用一只手臂环绕着她的腰部,让她安全地站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看到琳达丝被一只从拥挤攒动的人头顶上传递给曼提签名的吉它在后脑勺上猛击了一下后,他才放开凯恩的手,冲过去营救他的妹妹。凯恩被汹涌的人潮卷出了化妆室,她发现自己站在化妆室外面,幸好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几名记者满怀希望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他们的注意力又转回到门口,他们发现她不是他们等待的那些重要的或者是著名的人物。  凯恩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条想要溯流而上的□鱼,她在疯狂的人群中挣扎着,那些人等候在外面,想要看一眼那些明星演奏家,或者有机会与那位著名的吉它大师见一次面。她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在美国目睹的是曼提的最后一场吉它演奏会,他们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她当然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这些人,她想要活着走出去,不想被那些挥舞的手肘撞伤,也不想被各种型号的鞋跟踢伤。  她看到出口标志就在前面。她向着它奋力挤过去,渴望呼吸到新鲜空气,更渴望得到几英寸的空间。最后,她终于从旁边的小门走了出去。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只是闭上眼睛,享受着周围世界的寂静,暗自惊叹着自己没有撞到一个人就冲出了包围圈的能力。  既然她无法呆在她原来呆的位置上,她默默地思忖着,她可以找到保罗的轿车,呆在那里等他出来。但是她不得不让自己像一个傻瓜那样站在风里,因为保罗镇上了车门。她不敢想象自己通过障碍重重的关卡一路杀回到她刚刚离开的曼提的化妆室的情景。作为最后的救星,她只有叫一辆出租车,自己回家了。  一个小时以后,她门上的蜂音警报器响了起来。凯恩系紧了睡袍的腰带,走过去开门。就像她预料的一样,保罗在对话器中回答了她的询问。  “你知道我是谁,让我过去。”  似乎她可以在这个晚上不与他发生对抗性的冲突,她按下了按钮,打开了楼下的门锁。然后她走进厨房里,烧上一壶水。她搜寻着摆在壁橱中的各种茶叶,最后选择了甘菊花茶。如果有什么能起镇静作用的草木茶叶,那就是它了。  她暗暗盼望着保罗能关心她去了哪里,但是她认为他打一个电话,确信她回了家就足够了。毕竟,保罗·戴顿·福格勋爵是被当成绅士培养起来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普通棉布睡袍,这是她回到家里以后立刻换上的。他会将她当成她原本所是的那个女人,不论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当她听到敲门声时,她烧的那壶水还没有开。她决定听天由命了。她挺直了腰,走出厨房,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她立刻注意到保罗的装扮已经与她最后一眼看到他时不一样了。他衬衫顶上的几个纽扣解开了,黑色的领带松松地套在脖子上,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正盯着她。  她没有走到一边去,让他走进房间;她也没有邀请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礼貌。  “你大可不必特意停车来看一看我是否回到了家里,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完成这件事。但你既然来了,我要感谢你让我使用了你那张多余的票。”她的嘴唇挤出一个忧伤的微笑,“这个夜晚真令人难忘。”  “从约会中中途退场是一个我还不太了解的美国习俗吗?”  “我们没有约会,”她说,感觉到他的问题冒犯了她,“你有一张多余的票,于是我使用了它。”当他向前走了一步时,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将答案做了出来给她看。她的双脚忽然间离开地面几英寸,他毫不费力地举起她,走进她的公寓。  当他走进房间以后,他将她放了下来,关上门,走到她的身边。他将夜礼服从身上脱下来扔在椅背上,然后站在起居室中间,盯着她。  就在这时,水壶发出了令人愉快的刺耳的呼啸声。她没有说话,平静地走进小厨房里,将水壶从煤气灶上拿了下来。保罗跟在她身后走到那扇隔板前,这扇隔板将厨房与餐厅分开,他在隔板前停下了脚步。她很欣赏他这一点。在发生今天晚上的音乐会事件以前,她的这个小小的封闭的厨房也许会为她与保罗制造些有趣的可能性;但是现在,他的靠近只让她感觉到笨拙,比她已经感觉到的更甚。  她往茶壶中舀了三勺茶叶,然后将沸水倒进茶壶中。过了一会儿,她拿着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两杯茶。“如果另一杯茶是为我准备的,你可以将它送回去,”保罗说,“我从不喝茶。”  “我又对你做出了错误的估计。”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杯茶放回托盘上,“它们已经堆成一堆了。”  “关于我的其它那些错误估计是什么?”他靠在隔板上,将手臂在胸前交插起来。  “它们太多了,以至于无法·一列举出来。”  “试一试”她坦率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拉开冰箱的门,弯下腰从冷冻抽屉里拿出一只柠檬来。过后她才意识到她给了他一个最佳的视角来观察她的大腿。  “你去哪里了?”保罗问,他的声音沙哑起来。  凯恩迅速地站直了身体。“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她一边回答着,一边将柠檬切成薄片,将它们放进她的茶杯中,然后她又加入了一勺蜂蜜,一起搅拌着。“我回家了。”  “在那之前,当曼提重奏了那首曲子后,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有一分钟的时间你紧握着我的手,似乎你永远都不想放开;然后,灯光照向我们,你看起来似乎吃下了一瓶令人作呕的药片。”  “我感到害羞。”她咕呶着,喝了一口茶,透过茶杯的边缘注视着他。  在此时打趣他是错误的,他突然向前走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开,他就已经从她手中夺过了茶杯和茶盘。他将它们放在桌子上,茶杯与茶盘丁当碰撞着,危险地摇晃着。  然后她有了比她的瓷器更令她担心的问题。他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小臂,将她向他拉过去。“显而易见你又错误地估计找了。你也许以为我会轻描淡写地对待每件事,因为我一直为那些人安排假日的消遣与娱乐。但是在我的私生活里,我从不玩游戏。”  “你当然玩游戏,”她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调说,“你像一个职业运动员一样玩弄着盲人的探路律,然后又跑开了。”  保罗注视着她。“你在说什么?”  ‘“何不让我们装假呢?”凯恩继续说,“让我将你当做保罗·福格,一个能滑水、能从飞机上俯冲下来、能驾驶独木舟穿越那些魔鬼河流的人。这个保罗·福格有一种可爱的品质,他能让人们违背他们安排好的日程,不顾一切地帮助他收拾他凌乱不堪的办公室——只有这种能力是他不具备的。”  她从他的手掌里挣扎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当我严肃地对待你的问题时,你是否暗自笑出了声?你可以在茶余饭后的时间里向你的同伴们讲述这个故事:你假装找不到什么东西了,于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自愿跑过来,她以为你感兴趣的是她本人而不是她寻找你失踪文件的能力!”  她没有给他机会说话,她从厨房里走到门前。“下一次,当你再玩这个游戏时,做件好事,去选择别的女人作为你的消遣品,我发现我不是一个优秀的选手。”  她将手掌按在门的把手上,这时保罗抓住了她。“你想要出去?”  “事情明摆着。”她旋转了门把手,将门打开。  他将手掌压在门上,将门推上。  “我不会现在就走,”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沙发前,“你已经说完了,现在该我说了。”  凯恩坐了下来,希望他也能坐下来。他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片阴暗的积雨云。  “那么,说吧,戴顿·福格爵士,或者我该称你为勋爵?”  “叫我保罗,这是我的名字。”他从她身边走开几步,又走了回来。“这就是你不辞而别的原因吗?因为你发现我的家族有一些头衔还存在着?”  “一部分是”“我的头衔只是一种惯例,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它,也没有使用过戴顿这个名字。”  “我注意到了,然而其他人却在使用,像今天晚上的曼迪戈·秦。”  “我的哥哥是泰斯迪尔的继承者,他使用那些头衔。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既不想要我父亲的头衔,也不想要与头衔相称的那所大宅院;而对乔治来说,这是一件幸运的事。”  “这只是因为你得不到,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一下你的观点呢?”  “我父亲得到过许多项具有权威性的奖励,虽然他并不在意,但它们组成了他,是他的一部分。你的家族历史是你的一部分,我不喜欢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同别人不一样。”  “我仍然是曼提张开他的大嘴前的我。”  他像巨大的石像一样站在她面前,她无法再坐下去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以为她为了他的世袭问题而烦恼了,他以为他的家庭背景与她的不同。她怎么能让他明白地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论他是挖下水道的工人,还是制造火箭的科学家?她在乎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愚蠢,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与之相处的这个男人有着这样的家庭背景。  她痛恨这种愚蠢。‘“你爬过太多的山峰了,保罗,你放出了太长的线让另一些人远远地追随着你。如果他们靠得太近时怎么办?你割断绳子?”  保罗小心翼翼地判断着她的表情,当他意识到她是真的为她在他身上发现的东西感到烦恼时,他的怒气消失了。“我有理由不告诉你我父亲的头衔,”他开始说话了,“你有过被人按照某种等级判断的经历吗?这种事情你根本束手无策。由于你的祖先得到了某种荣衔,于是这种荣街就被传递下来,传递给一些生来就可以享受这种待遇的人,它是世袭的,无法靠努力得到。由于你有了这种头衔,你的所谓的朋友们与一些与你素不相识的人就希望你能表现出与之相应的举止来。我比我的哥哥幸运,我有选择的余地,我可以留在英国,也可以靠着家产的收入生活,即使作为次子,我也不会饿死。但是我想成为我自己,而不是泰斯迪尔的附属品,也许约翰与我开创的事业不那么令人尊敬,也不像其他职业那样对社会有着重要的意义,但它是我们的,一些我们为之奋斗的东西我们受之无愧。”  当保罗刚刚开口说话时,血色从凯恩的脸上消失了;当他继续说下去时,血液又冲回到她的脸上,让她的面颊变得排红。保罗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中的变化,他已经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了。  他打开门,停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看她。“经过这一次,你会明白我早已知道人们不会把我与我的家庭背景割裂开。”  他走了出去,在身后关上了门。凯恩一直注视着门口。门锁轻柔的卡喀声在她听来惊心动魄,她意识到她正屏住呼吸。  她重重地跃坐在沙发上,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她似乎一直都在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影,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反应。保罗的处境与她如此相似,她可以分辨出这一点。他们两个人都要去应付他们家族的成就带给他们的影响,他们既无法达到那种高度,也无法生活在家族的阴影里。  她没有理智地思考问题,而是任由她的情感在心中奔涌,在她父亲看来,这是她失败的主要原因。今夜将会是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在那些有理性的人看来,凯恩为她与保罗的关系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六、烛光晚餐  凯恩弯下腰来,用双手支撑住双膝,剧烈地喘息着,心跳加速。她希望保罗今天早晨没有以这种方式开始他一天的工作——可是他妹妹说他一贯如此——虽然见到保罗是她起得这么早跑到公园里来的原因。也许当她的呼吸平缓下来以后,她又要继续进行她的计划了。  她站直了身体,伸展了一下四肢,将散落到脸上的几络潮湿的头发拂到脑后去。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些穿着运动服的热情洋溢的跑步者从她的身边经过,一个跑步者还倒转过身来,一边看着她“开放社会”,前者的特点是“暴力统治”,后者的特点为“个  她白色短裤上面沾上了青草的痕迹,那是她第一次休息时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弄脏的。在她刚刚慢跑了五分钟以后。  即使早晨的空气有些寒冷,她的棉布运动服上衣也被她出的汗润湿了,上面还有几个脏手印,那是她不断地将潮湿的运动服从她的皮肤上拉起来的缘故。当她第二次休息之后,她用手支撑着地面让自己站起来,沾在手掌上的灰尘在她拉扯着她的运动服时又全都路到运动服上面去了。  她外面套了一件很轻的棉布摄影师式的马甲,只是为了有口袋装一串钥匙、两三块糖、一些钱和身份证。但马甲现在看起来鼓鼓的,当她穿上它时,她就感觉到它重多了。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很高兴她的肺叶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否则她根本连叹气也不可能。这可不是当她向保罗道歉时,她希望留给他的印象。  她感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既没有步履瞒础,也不再双膝发软,于是她转了一个身,向她停车的方向走过去。  自从星期天与琳达丝通过电话以后,在公园里与保罗见面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好主意。幸运的是凯恩刚巧在保罗的妹妹与泰勒正要离开旅馆时打来了电话,他们要去飞机场,返回英国。当凯恩向琳达丝询问保罗住处的电话号码时,琳达丝非常合作,她不仅给了凯恩保罗的电话号码,还给了她他的住址与他通常的运动计划。这就是凯恩在星期一早晨出现在公园里,像一头负荷过量的水牛一样气喘吁吁的原因。  她将手放在后腰上,扭动着上身,想要减轻身体所感觉到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感并不完全是不习惯的锻炼造成的。经过两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她知道在她见到保罗并向他解释她为什么在音乐会那天反应过激之前是不会得到安宁的。  他也许不会理解,但是她值得冒一下险。她想要找一个机会与保罗呆在一起,看一看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我错过了马拉松比赛?”  听到了这个男性的声音,凯恩在内心中呻吟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了保罗,他穿着引人注目的运动服,上身的运动衫拉锁拉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白色T恤衫。  “没有马拉松,”她说,“但是你几乎让我犯了心脏病。”  他的嘴唇感兴趣地弯起来,他的眼睛却好奇地注视着她。  “我想这不是你通常的运动时间也不是你通常的运动地方。”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潮湿的前额。“我通常的运动只是从电梯里走到咖啡馆,然后再走回来。”她看了一眼跑过他们身边的那些人,有些人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汗珠;另一些人从塑料瓶中吸着矿泉水,脚步却没有停下来。‘“这里有这么多亚文化群存在,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真的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吗?”  “不总喜欢。但是我喜欢这种结果。大多数的时间里我喜欢跑步,这是清除头脑里那些蜘蛛网的最好的办法。”  “我改变主意了,”她坦率地说,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我不打算向你道歉了,我们甚至比我料想的还缺少共同之处。你是一个疯狂的男人。”  “你最后一句话也许说出了一些事实,”这一次他脸上的微笑是真诚的,甚至他的眼睛都在笑。他握住了她的手臂,拉着她走到距离步行道大约三十英尺以外的长椅上。“谁告诉你我的运动计划,琳达丝还是泰勒?”  “琳达丝,我在他们起飞去英格兰之前拦住了她。”  “琳达丝与泰勒在昨天中午离开的,”他说,“这就意味着你有时间安排一个接近我的计划,并假装成一名运动员。你这么做是多么善解人意。”  “如果你在星期六晚上留在我的公寓里,而不是像青烟一样飘散开,你那时也许会听到我的道歉。”  保罗注视着她的脸,当他的内心起了变化时,他的外表仍然无动于衷。在他们星期六晚上闹了别扭以后,他一直紧张的神经现在终于松弛下来了。  他不知道如果他告诉凯恩他今天晚些时候准备亲自到她的办公室里向她道歉,她会说什么。  他们走到长椅前,他打了一个手势让她坐下,然后他坐在她的身边。“迄今为止你的计划还是可行的,你找到了我,我听着呢,继续吧。”  “继续什么?”  “道歉。你说你到公园里来是为了向我道歉的。”  “我道过歉了。”  “什么时候?”  “几分钟以前。我说如果你星期六晚上没有走,你就会听到我的道歉。”  “哦,我走了,所以让我现在听听吧。”  凯恩发现说出那些话来是不可思议的困难。她看着他,她的目光落入到他眼眸中那无法测量的深度里。她希望她能读懂他,然而她不能。她决定冒一下险,告诉他她想说的话。  “这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傻,我不喜欢做傻瓜。”  “大多数人都这样。”  她叹了口气。“大多数人没有将这一点刺在他们的额头上,从上学的第一天起。”  保罗皱起了眉头。“你要解释一下你说的话。”  “当曼迪戈第一次将你介绍成另一个人而不是我认识的你时,我发现自己又陷入到旧日的感情魔窟里,我被每一个人排斥着。我似乎又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坐在桌子边,听着我的家族成员和他们的客人谈论著犀牛甲虫消化系统方面最新的研究成果。”  “这是什么?”  “这是我那时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最好不要发问。你的头衔本身与我的过激反应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不熟悉英国的贵族爵位世袭制度,我对它没有什么偏见。”她轻轻地仰起了下颌,“我只是由于不了解你基本的情况而感觉到愚蠢,这是在我成长过程中时刻伴随着我的感觉。当我以为我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影时,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摆脱掉它。”  她的手在她的腿侧同时握紧了。保罗伸过手去,将她的手指展开。他握住了她的右手,用拇指依次轻擦着她光滑的指甲与修长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他说话了。“你为什么感觉到愚蠢?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头脑、最聪明的女人。”  “在我的家族里,我是那些闪烁群星中最晦暗的一颗。”她微笑着说,“我没有取得过博士学位,更别说取得两三个了;我没有写过厚重的大部头的书,也没有发表过一打儿的学术论文,被各种各样的学术杂志登载;我的父亲曾经获得过许多项具有权威性的奖励,几年以前还被诺贝尔奖提过名;我的哥哥,哈利,毫无疑问会最终为他在光合作用方面或者是对远古种子的蜕变培养研究中做出的成绩获奖。”  保罗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你没有说过。”  “嗯。我妈妈的特长是善于研究,这使她成为我父亲和我的哥哥们的不可多得的助手。而格瑟瑞在建筑材料方面至少取得过十一项专利权。”她停下来,喘了口气,“这些只是我家族成员所取得的成就的简单摘要,我就是在他们的名声下长大的。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在外表上我和他们一样,我也有两只手、一个大脑、一双眼睛、两条腿,但我却无法和他们相比。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放弃了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努力。在我爬上一棵树,或者走过谷仓的屋顶时,我偶尔也曾想过杀死我自己算了。”  保罗继续抚摸着她的手指,他喜欢触摸她,尤其是现在,他原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她、靠近她了。他想让她对他的抚摸感到亲切,他想让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起反应。  他还没有听到她正式的道歉,但是他听到的东西却令他感到着迷。“你曾经说过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我们之间的共同之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我们父母的成就都对我们的生活方式起到了影响,既然我们无法与他们达到的高度抗衡,我们只有离开他们,闯一条自己的路。”  “你说得对。”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们没有努力工作以克服我们心理的障碍,我们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我们无法生活在家族荣誉的反光里,而另一些人却可以。”她翻转了掌心,用手指缠绕着他的手指,“我很抱歉星期六晚上我的反应有些过火儿,保罗,我很难过我触到了一根敏感的神经。即使你不原谅我,我也不会责怪你。”  他向前倾了一下身体,他的嘴唇距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远。“我原谅你。现在轮到我向你道歉了。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没有将我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就走了。”  虽然她现在没有跑步,但是凯恩却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起来。他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混和着香皂、浴后润肤霜和他固有的男性气息,在她的身边袅绕着,刺激着她,挑逗着她,诱惑着她。她屈服于她的好奇心里了,她用一只手托起他坚硬的下领,感觉到他的皮肤光滑而温暖。  他揽住了她的脖子,将嘴唇覆盖在她冷冰的唇上。兴奋、渴望和期待混合成一股激情的洪流让凯恩头晕目眩,她想要得到更多。他在她的嘴唇上掠夺着,加深了他的吻,她感觉到那种纯粹的喜悦溢满心头。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运动衫,在她向那种不期而至的情感的深渊坠落时,它是她惟一的附着物。  一声尖利的狼嚎声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亲热。保罗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跑步者嘻笑着望着他们,然后从他们身边跑开,他回过头来,用食指和拇指向他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保罗将凯恩的脸藏进他的怀中,庇护着她。她滚烫的身体抗议着这个中断,他困难地吞咽下心底的叹息声。他偏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看起来我还得向你道歉。”  她的呼吸温柔而潮湿,当她回答时,她的气息吹到他的皮肤上。“别说你很抱歉吻了我,我受不了这个。”  他将手指放在她的下颌上,稍微用力,使她面对着他。“我道歉是因为我开始了一个我们没有完成的行动,至少此刻没有完成。”他摇了摇头,假装出一副责备的语气,“你对我有着危险的影响力,小姐,我太老了,不适合在公园的长椅上调清了。”  “我不认为做这种事还有年龄的界限。”  保罗没有理会她打趣的评价,相反,他带着燃烧的激情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将我的心打了一个结,我不相信自己会解开这个结。”  凯恩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接下来的几分钟会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不想给你增加任何痛苦,保罗,坦率地说,我也不想让自己遭受痛苦。”她用手掌抵住他的胸膛,让他们之间留出了一道空隙,‘”我现在要走了,你不必再来见我。”  他的嘴唇抿住了。“没有别的选择?”  ‘你可以在今天晚上到我的公寓里来吃晚餐,我们可以谈谈这件事。”  他移动了她的手掌,让她的手紧按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谈谈?”  “你的意思不是表明想和我谈情说爱吗?”  他的嘴角轻轻地弯起来,露出了一个微笑。“惟有这种局面你无法将它组织进你的干净整齐的文件夹中,凯恩。我的一生中面对各种标签,我不想在我与你的关系上也贴上标签。”他放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将手伸给她。‘”让我们今天晚上开始,看一看会发生什么。”  凯恩握住了他的手。当她站起来身来时,她皱起了眉头。  “你正在打乱我紧张的时间表和有计划的安排。”  “很好。”他带着感兴趣的神情说,“我痛恨我是惟·一个生活被搅得一团糟的人的想法。既然你已经来了,你想同我一起跑步吗?”  凯恩恐惧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如果你今天晚上打算到我的公寓里来。如果我跑了步,我就不会呆在公寓里,而是呆在医院。”  “我打算为你制定一个锻炼计划。你将车停在哪儿了?”  她向左边打了一个手势,但是她想就她的锻炼计划同他争论一下。“我几分钟以前刚刚告诉过你,找来自一个特殊的脑力劳动家庭,保罗,他们对运动的概念就是削削铅笔。我不像你一样将运动当做享受。今天早上我刚试着跑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他开始往她停放汽车的方向走去了。他仍然握着她的手臂,轻声哄着她跟他一起跑步。“我们可以慢慢来。”他说。  凯恩不知道他在谈论她的锻炼计划,还是在谈论他们的关系。她现在不需要担心,她思忖着,他们还有一个机会可以更好地了解彼此,现在考虑那些问题有些太早了。  他们走到汽车前,她从马甲的口袋里翻出了钥匙,找到了需要的那一把,打开了汽车门。在她拉开车门之前,她注视着保罗,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在一般情况下,我并不追逐男人。”她有些犹豫不决地说,“我不想让你以为我习惯于跟踪男人的脚步,并邀请他们来吃晚餐。”  “我很高兴你为我破例,”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这是一个纪录。如果你今天早上没有到公园来同我会面,我打算闯进你的办公室里,要求你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这行不通,我计划将你拥进怀中亲吻你,直到你同意。”  “哦,”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顽皮的笑容,“我很难过错过了这幕好戏。”  他的眼睛变得深沉了。“晚些时候我演给你看。”他俯下头,迅速而深情地吻了她一下,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嘶哑起来,‘哈天晚上七点半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呼吸的能力似乎都已经在他有节制的热吻下失去了。她不吸烟真是一件好事,她忧郁地想,照她对保罗的触摸所起的反应来看,她的肺叶是经不起那种压力的。  他为她拉开了车门,温柔地将她推进车里。“今晚见。”他说着,用指背摩擦了一下她的下颔。  他关上了车门,她摇下了车窗。“只是出于好奇,你在这个公园里通常要跑多远?”  ‘才约五英里。”  “我的上帝!”  他轻轻地笑起来。他拖长了声音,语调中带有一种美国式的亲密:“你现在还什么也没有看到呢,小姐。”  她用英国式的语气回答了他。“我的头脑受惊了。”  保罗大笑着,从她的汽车前走开,向她举起一只手表示再见。然后他转过身,迈着轻松的步子跑远了。  凯恩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外,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男人会显得如此英俊,这是她看到保罗以运动员般的优雅步伐跑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唯一一个形容词。他的风采让她的嘴里发干。  他对体育的热爱是他们之间诸多不同之处的一点。她通常认为只有运动员和罪犯需要锻炼,不论是职业的还是非职业的。这一次她不打算将保罗与她之间的共同之处与不同之处列出表格来,她害怕他们之间的不同点远远超过相同点。一生中,她第一次无法将她的感情存放进那只精致的密封的盒子里。  保罗在预定的时间里来到她的公寓,他没有捧一束鲜花,也没有带来糖果或者是一本用美丽的丝带缠绕着的爱情十四行诗集,他甚至没有拿来一瓶葡萄酒。  凯恩也没有指望过这些东西,但是当她注意到他肩上背的那只帆布运动书包时,她的笑容有些迟疑。那只运动书包是椭圆形的,装得满满的,这个运动书包让她联想起他早上在公园穿的那身运动服。  “你想进来吗?”她一边问,一边关上了门。  “即使对我而言,这也太快了。”他将那只运动书包从肩上拿下来,“给你的。”  “给我的?”她不相信地问,然后怀疑地补充了一句,“为什么?”  ‘“打开它。”他微笑着说,“你会看到答案。”  她握住运动书包的带子,他松开手,那只书包完全拎在她的手里了。“上帝!这里面是什么?保龄球?”  保罗轻轻地笑着,将书包又从她的手中拿回来。他提着它走进起居室,将它扔在沙发上,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过来,看一看。”  凯恩心中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热情。她慢慢地走过来,似乎书包里面装的是硝化甘油,轻轻地一碰就会让它爆炸。书包的顶端有一条沉重的拉链,她握住了金属链扣,拉开了拉链,打开了书包。  起初她并不觉得她看到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她将那件折叠着的上衣拿出来。那件衣服的质料是闪光的尼龙,样式与保罗今天早晨在公园里穿着的运动衫相似。她用一只手拎着衣服,另一只手掏出来与之相配套的裤子。他为她买了一套运动服。  “你不应该这么做。”她柔和地说,注视着他的眼睛,‘哦是当真的,你真的不应该这么做。”  保罗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知道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在感觉到有趣的同时又感觉到受到了诱惑,但是毫无疑问,凯恩具有这种本事。他很惊讶自己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去运动用品商店为一个他打算与之睡觉的女人挑选运动衫。按照正常的逻辑,他应该让她脱下衣服,而不是为她买一套毫不性感的运动服。  “还有。”他提醒她。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伸到书包里,这一次她拎出了一只鞋盒子,里面放着一双白色的跑步鞋,大小正好适合她的脚。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我猜的。”他耸了耸肩。  她希望他对女人尺码的熟悉是由于他同一个妹妹一起长大,而不是由于别的显而易见的原因。那套运动服也正好适合她的身材。  惊奇还在继续。运动书包里还有一只盒子,这一只比那只鞋盒子沉得多。凯恩用两只手将它拿出来。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把它放在她的腿上。揭开盖子,拿开里面塞的一些布团,她吃惊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里面是一对闪闪发光的不锈钢哑铃。她拿出来一只哑铃,看到它的两端是六边形的,上面刻着“五”,她猜测另一只哑铃也是五磅重的。  她紧张地向书包里再看一眼,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时,她松了一口气。“对你说谢谢看起来并不够。”她咕哝着,盯着那对哑铃发呆。  保罗微笑着,将哑铃从她的腿上挪开,将它们放回到盒子里,然后将盒子放回到帆布书包中,同时还有那双跑步鞋与运动服。“我们明天早上开始。”他说。  “开始什么?”  “你的体育锻炼计划。”  “我没有体育锻炼计划。”  “会有的,明天早上开始。”  “保罗,”她迟疑地说,“我感谢你为我买的东西,你真是太慷慨了!但是我不是一个运动员,我在今天早上就告诉了你这一点。”  “你说了,”他将运动书包放到地板上,“你还说过关于晚餐的话。”  凯恩将双手支撑在膝盖上,站了起来。她绕过那只运动书包,嫌恶地瞥了它一眼,然后走到她当做厨房的小小的凹室里去了。  “当我做沙拉时,你为什么不过来?”  “当你在另一间屋子里时,我喜欢独自坐在沙发上。”  她绕过墙角,走进那间T型的房间里。菜墩放在厨房的中间,这是她基本的工作场所。这套公寓里的厨房是原来的主人事后增加的,他将一个大房间分隔成两个小一点的单元。  为了给煤气灶和冰箱腾出地方,必须牺牲一些东西,于是婉柜与桌子就牺牲掉了。那个设计厨房的男人显然是一个能吃的家伙。  当凯恩开始切西红柿准备做沙拉时,保罗走过来,靠在冰箱上,注视着她熟练的动作。芳香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着,几乎让他流下口水来。这种香味让他想起走过那不勒斯街道时饭店里飘出来的味道,他常常抵制不了那些香味的诱惑,而走进去大吃一顿。  凯恩也许对健身房是一个外行,他思忖着,但是她对厨房却是驾轻就熟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意大利食物?”他问。  她给了他早些时候她询问他怎么知道她鞋子的尺码时他的回答。“我猜的。此外,意大利莱是我最拿手的。”  “是什么闻起来这么好闻?”  “意大利式烤面条。”她说,“我的家里人都是健康食品的狂热爱好者。当我离开家上大学的时候,我对那些对身体不利的食物着了迷。”她将一只绿色的辣椒切成两半,将里面的籽挤了出去。“幸运的是我的一个室友有一个西西里外婆,她的外婆教她如何烹好食物,于是我放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移情于通心粉了。通过观察她做菜,我也学会了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菜的做法。”  这时,挂在煤气灶旁边墙壁上的电话铃响了,凯恩在一条毛巾上擦了擦手,向保罗道了声抱歉,接起了电话。  当她听到她侄女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时,她皱起了眉头。“一切都好吧,莎丽?”  保罗仍然呆在他原来的位置上,而没有礼貌地走出这个房间,好让她可以进行私人谈话。他向前探了一下身体,从沙拉碗里偷出来一片黄瓜,凯恩开玩笑般地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他轻轻地笑起来。现在,他看出来小厨房的优势了。  一分钟过去了,凯恩仍在倾听着莎丽的问题。  “我要看一下我的时间表,”凯恩最后说,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不能保证会到那里,莎丽,我告诉过你除了周末以外,不要指望我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她的声音变了一下,语调里充满了歉意,“我希望他能去,宝贝,但是你的父亲一定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他对周围挤满了人的场面总是感觉到不舒服。”  凯恩听到烹任计时钟响了起来。“我要挂断电话了,莎丽,我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让你知道我是否能抽出时间来。”  她将电话挂回到墙壁上,从煤气灶旁边的桌子上抬起两只厚厚的手套。几秒钟以后,一大锅意大利式烤面条摆在架子上开始冷却了。凯恩再次向保罗说了声抱歉,返回到起居室里。保罗不动地方就可以看到她在房间里面做什么,于是他仍然靠在那里,注视着她打开公文包,拿出来一个厚厚的、破旧的效率手册。她翻了几页,接着做的事情让他感到奇怪。  她取出来一个整洁的塑料铅笔盒,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水彩笔。她挑选了一只水彩笔,匆匆地在面前的手册上记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她换了一只笔,又记下来一些东西。  保罗感到非常好奇。“你为什么用不同颜色的水彩笔?”  她抬起了头。“我用不同颜色的水彩笔代表特定的人,这样当我看到这一页时,我立刻就知道谁要求做什么。”她举起了手中拿着的那只粉色的水彩笔,“粉色代表我的侄女,莎丽,就是刚刚给我打来电话的那个小女孩。我记下来明天要给她回电话。”  “你开始的时候用的是蓝色的水彩笔。”  “那表示让露西为我查看一下我星期四的时间表,看我能否在下班以后,在七点钟之前开车赶回夏洛茨维尔。”  他的好奇心更强烈地被她刺激起来。“我有某种特定的颜色吗?”  凯恩忽然合上了她的效率手册,将使用过的那两只水彩笔放回到铅笔盒里,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然后她将效率手册连同那盒水彩笔放回到桌子旁边的地板上,那些东西她一直放在那里。  她仍然没有回答保罗的问题。她走到挂在她起居室一侧的慢帐前,拉开慢帐,一面玻璃墙壁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推开拉门,外面是一间小小的阳台。一张圆形的锻铁桌子靠着栏杆摆放在阳台上,旁边是两把相配的椅子,椅子上放着两只坐垫,白色的底子,绿色的青藤图案,看起来非常舒适。几盆盆栽爬藤植物从头顶的架子上探出头来,还有几盆绿色植物摆放在阳台的角落里。整个阳台显示出一副野外的浪漫景象。  “我想我们可以在阳台上吃晚餐。”她转回身,向他走过来,打了一个手势。  他没有隐藏起他的兴趣。“我是什么颜色?”  “紫色。”她一边咕哝着,一边忙着将垫布、餐巾、调味汁和葡萄酒杯摆放到托盘上。  “为什么是紫色?”  “你是英国人,紫色是皇室的颜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你。”  “我很高兴你没有给我安排粉色,我不喜欢粉色。琳达丝在泰斯迪尔的房间就完全都是用粉色装饰的,让我联想起丝棉糖,我想你们称呼它为棉花糖。”  她将托盘递给他。“你可以布置一下桌子吗?当你布置桌子的时候,我可以将咖胆面包放进烤箱里。我们可以同时完成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儿吃晚餐了。”  他看了托盘一眼。“你的餐具放在哪里?用手指吃意大利烤面条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凯恩认为他所说的餐具指的是“金属餐具”,于是她向着洗涤地左边的那个抽屉里点了一下头,“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你需要的每件东西。”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她刚刚放进烤箱中的面包片上,保罗在水池边翻找了相当长的时间。当她将一盘子的面包从烤箱中拿出来时,他才托着盘子,向阳台上走去。  她将意大利烤面条盛到盘子里,将沙拉也装进碗中。这时保罗从阳台上返回到厨房里,手中拿着空托盘。她将他们的晚餐放在托盘上,将一篮子香味四溢的面包递给他。  走进阳台,凯恩立刻被保罗在桌子上额外增加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他自作主张摆上去的。他从她的咖啡桌上拿过来一根蜡烛,将它立在锻铁小桌中央。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了,闪烁的烛光在植物的叶子和葡萄酒杯上反着淡淡的光,让她感觉到一种忘却已久的亲切与温馨。  在他布置桌子时,他使用了在她的抽屉里找到的每一件金属餐具,她注意到这一点了。她默默地数了一下,三只叉子放在左面,两只汤匙紧挨着刀子放在右边,一只大号的场匙平放在他们的托盘将要放的位置上。  “我希望你不要指望七道菜的晚餐,”她低头向手中端着的托盘看了一眼,“这就是我们的主要晚餐。”  保罗注视着桌子。“叉子和汤匙太多了?”  “有一点。你以前布置过桌子吗?”  “这种情况在今晚以前从未发生过。我仿照我们过去在芬斯迪尔的习惯布置的桌子。”他耸了耸肩,“那些你不打算使用的餐具你可以不理它。”  “你通常也是这么吃饭的吗?”她问,看到那些混乱的叉子与汤匙,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语气。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我在外面吃饭,或者吃些三明治,或者吃些快餐:几片饼干,一块奶酪。为什么我布置的桌子让你大惊小怪起来?”  “对不起,我有些太粗鲁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对我准备的简单的晚餐大失所望,如果你已经习惯了吃五十道菜。”  他微笑起来。“如果我没有吃到你的晚餐,我才会真的大失所望呢。”  凯恩再一次将他们之间的不同置之脑后,但是她隐约感觉到由于他们的生活背景的差异,他们之间的差别将会远远多于相似点。存在于英国贵族的儿子与美国昆虫学家的女儿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地理上的。  她将他们的晚餐摆到桌子上,并找了一个地方安置那一篮子面包。她邀请他就座,他却另有安排。他走到她的椅子前,为她拉开椅子,然后站在旁边,等待她坐下来。  “你的妈妈一定会感到骄傲。”她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准备坐下。  “她对我的警告次数会让你大吃一惊。”保罗在她对面坐下来,“在她看来,一个人的粗俗举止是不可原谅的,不论这个人的地位如何,也不论他的环境如何。她总是说做一个举止优雅的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她对我们的举止与礼仪起了重要的引导作用。”  “一定在某一本指导女人如何做好母亲的普及手册里,强调过女人要管束其儿女们的行为举止的重要意义。然而我的妈妈却没有严格要求我们这一点,她甚至会指望一个窃贼由于将我们的房间翻得一团糟而向我们道歉。”  ‘“你妈妈与我妈妈也许都是同一类人。在一次特殊的马球比赛中,乔治从马上摔下来几次,最后扭伤了手腕。他向我父母带去的朋友说明了发生的情况以后,才去找医疗队检查伤口。”  凯恩注意到当保罗提到他的妈妈和他的哥哥时,语气中流露出自然的挚爱来。与他们的家族保持密切的联系,至少这一点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之处。  他们的晚餐刚吃了一半,这时起居室的电话铃响了,打断了他们对凯恩的作息时间的兴致勃勃的讨论。凯恩向保罗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走进房间里去接电话。  这一次通话时间很短暂,也不令人愉快。凯恩回到阳台上,在椅子上坐下来,再次将餐巾在她的膝盖上铺展开。她的表情让保罗猜测到她没有听到好消息。  他又拿起了一片咖胆面包。“你想谈谈这个电话吗?”  她喝了一口葡萄酒,将玻璃杯放下来。“打电话的是那个通常为我们家做饭、打扫房间的女人,她要去医院看脚,并想休息几个星期,所以她不能为我们工作了。她安排她的妹妹在这段时间里代替她的工作,这样我就不必去雇别的人了。”  “听起来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一个问题。”  ‘俄的父母喜欢旧的模式,尤其是我的父亲,他们不能很好地适应变化。”  “如果工作完成了,由谁来做这项工作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什么不同,我希望是这样。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我的家族成员们各式各样的怪病。”她微笑了一下,“他们可能会将装萤火虫的竹筐挪到一边去,为了能放下一碗上豆泥;或者让一个机械人在桌子走来走去;或者要求用三种不同的成分烘烤面包,作为我嫂子最新出版的烹任书的实践课。”  “那个女人为什么给你打电话而不直接同你父母联系?”  “是我雇用的她,我付她薪水,她实际上是为我工作。你还想再要些意大利烤面条吗?”  他摇了摇头,对她所说的话感到有趣,而不是他正在吃的东西。“你的家里人为什么不自己安排这些事情呢?如果他们直接处理他们自己的事情,而不是通过你来处理,事情就会方便得多。”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一直’是什么意思?”  凯恩对他语调里的激烈反应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不理解的?我的意思是自从我记事起,自从我能够帮助家里人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从而让他们安心地工作时候起。”  保罗越来越不喜欢他听到的东西了。“你为什么感觉到你的工作就是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  “因为这是我能够做到的惟·一件事,支持他们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没有搞科学发现的才能,但是我可以支持他们继续他们的科研工作。”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糟。你在经济上供养他们,是不是?”  凯恩不喜欢他的语调,他的语调似乎在暗示她正做着什么违法的事情。“不完全是,但是我尽力帮助他们。”  “我几乎不相信这种事情,我们在谈论多少个人?你的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嫂子,一个侄女,还有一个厨师?”  “你忘记了阿兰,他是我的侄子。”  “我很难接受你的整个家族需要你供养他们的事实。”  “我跟你谈论过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哥们,他们是发明家、发现者、学者、研究员,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里都是专家。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本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比你还重要?”他说话时她正低头喝葡萄酒,听到他的问题,她几乎将酒哈在喉咙里。他向前探出身体,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直到她能够正常呼吸。  “谢谢。”她用虚弱的语气说。  “别客气。如果有什么人需要从旧日的模式里走出来,那就是你。只因为你一直在做那些事情,并不意昧着你的余生也要那么做。”  她盯着他。“我喜欢旧日的模式。”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很强的防御意味,她痛恨自己不够镇定,“我喜欢帮助我的家族。”  “我不是说你帮助你的家族有什么错处,但是你应该为自己的生活寻求到更多的平衡。在我看来,你现在一边经营着高级室内设计公司,一边照顾着你的家族,你自己呢?你最后一次为你自己做点儿事情而没有考虑到你的家族是在什么时候?”  “去听曼迪戈·素的音乐会。”她的语调中有一丝反抗的意味。  保罗并不想帮助凯恩摆脱往日的阴影,但是如果他不逼她,她永远也不会反省过来。  “这以前呢?”  凯恩的眉头紧蹩起来,她在记忆的长廊里寻找着答案,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偶然事件能够答复他。她将椅子推到后面,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不是所有的人都为了乐趣和游戏而活。”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生活,那么事实不是这样的。奥特菲德斯公司给一些人创造从生活与家庭的压力下解脱出来的放松与娱乐的机会,在某种情况下我们还通过给我们的顾客提供他们迫切需要的户外活动机会,而使他们避免由于过量的工作所引起的心脏病发作,从而救了他们的命。‘三脚架计划’与科学发现和培养远古时代的植物种子比较起来并不显得重要,但是只要我们挽救了一个有可能杀人也可能自杀的孩子,我们的汗水就不算是白流。”  她突然将托盘放下来,托盘上的盘子互相碰撞着,丁当做响。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小看你的工作。”她叹了一口气,“在关于我家族的问题上,我存在着太多的戒备心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停止道歉吧。”保罗站了起来,绕过桌子,将她的脸捧在他温暖的掌心里,“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你感觉到内疚,我想让你思考一下你的生活。你的生活完全被你的家族左右着,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同时还在想,在我对家族的义务与经济支持之间,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她用手指缠绕着他的手腕。‘哦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组织事物,记得吗?稍微安排一下,我相信我能将你纳入我的计划之中。”  即使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保罗也没有听出她语调里的幽默感来。他不想只是作为她效率手册中的一个条款,他的名字用紫色的水彩笔标注着,这样当她翻开手册时,就可以认出他来。  他将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头发里,牢牢地控制着她。然后他低下头,在一股意料不到的汹涌的激情推动下,他深深地吻了她。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他在她身上找到的这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愉悦而燃烧起来。一股恐惧的寒意也在他的心头弥漫起来,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它们随着她自然的反应减弱下来,却没有完全消失。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让他感觉到脆弱,让他害怕再次失去她。  凯恩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赔起了脚尖,用手臂拥抱住他的脖子。她突然之间渴望他的触摸,他的爱抚。她体验到的突如其来的热情与他一样。  他的手掌在她的身体上探索着,他的手臂环绕着她,他的嘴唇甜蜜地掠夺着她的,她感到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在慷慨地奉献,也在贪婪地索取。凯恩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着她的激情。保罗在她的身边发着抖,让她感觉到一种古怪的胜利感。她抚摸着他的脖颈,他的后背,他的腰,他的臀部,感觉到目已属于他。  保罗呻吟了一声,离开了她的嘴唇,将脸埋在她喉咙的曲线上。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肺叶在急促地收缩,他的血管在蹦跳,他的额头在发烧。  他用了惊人的力量才抬起他的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不在你的晚餐计划之列,但是别拒绝我,凯恩。我想要你,你想要我,让我们在今天晚上过得充实些。”   
七、伤感之夜  让我们在今天晚上过得充实些。  保罗的话在凯恩的耳边回荡着。她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眸,寻找着她的心与她的身体早已知道的答案。她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爱着他,她自己清楚这一点,她无法再将她不能否认的感情隐藏起来。  他只能提供给她一个今夜,而她却渴望拥有他所有的明天。如果她打算接受他的这个建议,在一切发生之前,在将自己交给他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问题是她此刻无法理智地思考问题了,她的身体由于他强烈的吸引而颤抖,心中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她感到头晕目眩。  她无法用语言表达她的感情,她无法选择正确的语句描述他在她的心中引起的澎湃的激情。每一个微笑,每一个触摸,每一句话都带有他特有的清香的标记。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使她感觉到的方式。  她转过身,向桌子前走去,她听到他短促的抽气声。他以为她在拒绝他,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知道他是感到惊奇还是感到失望。她没有理睬那些盘子与碟子,伸手在桌子中心将蜡烛拿起来。她用另一只手笼罩着烛火摇曳不定的烛心,目光凝注在那跳动的火焰上,然后,她再一次看着保罗。  烛火的反光投影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眼眸在不停地变幻。她凝视着他。“你喜欢拿着葡萄酒到我的卧室里来吗?”  他摇了摇头,热情洋溢在他的眼睛里,还有一抹她渴望看到的激情。“我想我们不需要,你说呢?”  他嘶哑的声音给这温馨的时刻更增加了亲密感。当凯恩开口说话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抄哑起来。  “我无法保持清醒的头脑了。”  “你没有理由相信我,凯恩,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会照顾你的。你不会后悔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凯恩不想谈论后悔,过后她会自己来对付它们,毫无疑问她会感觉到后悔的。她将烛火举在胸前,走进起居室,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明灭不定的烛光不被吹灭。她沿着大厅,向卧室走去,烛火给四周光滑如洗的桃花心木家具抹上一层柔和的光影,铺在她四柱大床上的紫色天鹅绒床罩也反射着淡淡的微光。  她将蜡烛放在梳妆台上,梳妆台后面的镜子将梦幻般的烛光又反射回房间里来。凯恩在镜子里看到了保罗的眼睛,他站在门口,目光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止,每一次呼吸,还有她无法控制的每一阵战栗。她的目光仍然在镜子里注视着他,她抬起手,慢慢将她身上的马甲脱掉,让那件马甲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地板上。保罗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僵硬的姿势,甚至他的呼吸方式都反应着他对她的渴望。她无法将目光从镜子里的影像上移开,她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保罗慢慢地向她走过来,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他在她的身后停下脚步。“当这一切结束时,我的内心不会安宁的。”他平静地说。  一抹悲哀的神情在她的眼睛里索绕了几秒钟,在他辨别出她目光中那绝望的表情之前,她将它驱散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她如此寂寞,在她的身上他看到的只有热情与活力。  他无法再让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向着她靠近,直到她的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用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她,将她已经解开扣子的衬衫脱下来。  凯恩用牙齿咬着她的下嘴唇,她不得不与他魔力般的接近抗争,她不想完全屈服于紧挨着她的他身体的温暖中。她首先必须让他明白一件事。  “嗯?”  “我不想让你以为我经常做这件事。”  他灵活的手指正摸索着寻找她裙子的拉链。“你不经常脱衣服?”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坦率地说,她感觉到有些恼火。对一个像保罗那样聪明的男人来说,他有时候显得不可理喻的笨拙。  “我不经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所认识的男人上床,或者做这种类似的事情。”她的嘴唇自嘲似地扭曲了,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老套,但是我希望你仍然能像早晨那样尊重我。”  他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面对着他。“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也没有随便与在一起吃晚餐的女人上床的习惯。我想不起曾经像渴望你一样渴望过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他的目光由于激情而黯淡,“我知道你因为我们之间缺乏诸多的共同点而烦恼,但是我们可以做这件事。”  他将手掌笼罩在她的胸前,她的呼吸禁木住急促起来。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手指感觉到了他心脏的有力的跳跃。  “我想我体验过了每一个存在着的战栗,”他在她的喉咙上轻轻地摩擦着,“但是同你在一起,我发现我过去的经历都只是浮光掠影般的表面现象。”  凯恩在他的手指下颤抖着。他的手指沿着她肩膀的曲线,滑落到她的手臂上,她的臀部上,她的大腿上;他的另一只手拢在她的脖颈上;他的嘴唇在她的面颊上、她的咽喉上、她的耳朵后面印下了湿润的、挑逗性的热吻。  “我以为你睡着了。”  “差不多。你今天晚上留在这儿吗?”  一丝惊慌的抽搐在他的喉咙里滚动,他沉默了一下。“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提的。”她坦率地说。  保罗感觉到好笑,他怎么能告诉她,在她的床上度过这个良宵对他而言意味着某种承诺,而他却无法向她做出这个承诺。想到他们刚刚分享的柔情万千的爱的场面,他感到自己快要发疯了。他失去了理智,也许这就是他此刻的想法。  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他内心世界的变化。“我们两个人明天都需要早些起来去上班,”他说,“如果我尽快地离开,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在我看来是最实际的。”  即使她的睫毛没有动一下,保罗也能感觉到她的退缩。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性爱与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说。  他对她顺从柔和的声调皱起了眉头,这清楚地表明她根本不明白。  就在这时,梳妆台上的炮火晃动了几下,然后熄灭了,整个卧室陷入到完全的黑暗中。他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除非他拧亮床头的台灯,但是这个想法让他犹豫起来。  看到她赤裸的泛着微光的身体只能让他离去得更加困难,他内心的斗争几乎表现在脸上的表情中了。如果她问他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甚至没有答案能让她释然。当他无法将内心的骚乱问自己解释清楚时,他如何向她解释呢?除非他能将她在他内心中引起的混乱局面用语言概括出来,否则他无权呆在这里,一次再一次地拥有她。  “等你睡着以后,我再走。”  “没有必要。”她平静地说。  他几乎有些被激怒了,她显出一到想要摆脱他的样子,虽然他去留的主动权一直操在他自己的手中。  “我愿意等。”他固执地说。  她翻了一个身,用她的后背对着他,脸朝着墙壁。  他感觉到她在拉扯那条天鹅绒床罩,那条床罩已经被他们踢到床脚去了。当她将被子盖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时,他听到一阵寨寨奉章的响声。他知道她为在黑暗中赤身裸体地面对他感到尴尬,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他的离开计划。  “凯恩,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不,谢谢。”她咕哝着,“晚安,保罗。”  她呼唤他名字时声音中的颤抖让他痛苦得皱起了眉头,他伤害了她,这个想法几乎让他伸出手来抚摸她。但是他记起了他需要思考的东西,如果他不能首先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向什么方向发展考虑清楚,他有可能更深地伤害她。  他僵直地躺在她的床上,目光凝视着他看不清楚的天花板,让自己等待着她进入梦乡,那时他才能离开。他不认为自己把她当成了满足生理需要的工具,一旦达到了目的,就尽可能快地抛弃掉她。虽然他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来是这样的,但他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听到他这一侧的床头柜上传来的闹钟柔和的嘀嗒声。  五分钟过去了,他开始意识到她的呼吸声深沉而平稳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她的床上爬下来,尽可能不弄出一丝声响来惊扰她。此刻,他最不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惊醒她。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他仓促离开的原因,千百种感情在他的内心中交织着、纠结着,像雪崩一样将他吞没,将他埋葬于自己的坍塌的情感世界。在他等待着她的时候,他不能让自己从被她的热情包围着的情感的深渊中拔足出来。  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缘故,他需要时间思索一下他们的关系将何去何从。他一生中惟一许下的一个长久的承诺是对约翰,在他们的奥特菲德斯公司创始之初。即便如此,他也可以在不让他的生活方式发生太大的变化时继续他的生活。从另一方面来说,约翰已经不再陪着他一起旅行了,自从约翰结婚以后,他的妻子维多利亚害怕约翰会伤害自己,甚至使他自己送了命,早已经禁止了他的外出计划。约翰对他妻子的命令执行得很勉强,他曾经有一次对保罗说,他非常怀念他们过去一起经历过的冒险生涯。  保罗很久以前就决定将自己的生活限制在家庭及对心灵有害的欢乐之外,他要节制自己的生活。令他惊奇的是,他那位严肃的批评家,他可爱的妹妹,在一次他漫不经心地表示他将要远离婚姻时,对他的决心表示热烈的赞同。让他感到懊恼的是,她解释说他生得太迟了些,一些无所事事的妇女们等待着漫游的骑士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代的女人们宁可自己动手杀死恶龙,也不愿意等待白衣骑士的拯救。  保罗需要思考一些严肃的事情。  当他拉上牛仔裤拉链时,金属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听起来就像是敲门声一样震耳,但是凯恩的呼吸没有改变。他拉过来他的衬衫,然后在地毯上摸索着寻找他的袜子和皮鞋。  他的手指触到了她柔软的长统丝袜,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脱下它们时那令人激动的场面,他几乎呻吟起来。  还有她缩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小猫般柔顺娇媚的样子。  似乎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  温柔的记忆溢满他每一个理智的思绪里,他的额头渗出了汗。令人绝望的情感几乎让他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力,他咬牙在地毯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皮鞋。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不再寻找他的袜子了。对一个男人而言,他可以不需要那些琐碎的东西。  凯恩听到了她卧室的门锁发出的轻轻的卡塔声,她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墙壁。她的胸膛感觉到郁闷,似乎她内心世界发生的灾难将她击溃了。她流不出泪来,也失去了希望的能力,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愚蠢,比她一生中曾经感觉到的还要多。  星期四中午,凯恩拿起电话,决定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再打最后一个电话。她拨动了电话号码,当汤姆·戈尔根的秘书接起电话时,凯恩请她让戈尔根先生接电话。  露西划动着轮椅在办公室门口出现了,凯恩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向露西招手,示意她进来。戈尔根的秘书告诉凯恩说戈尔根先生出去吃午餐了,凯恩于是请她转告戈尔根先生,高级室内设计公司的凯恩·贝特蕾回过了电话。  “在下个星期一之前我没有时间同他会面,”凯恩继续说,“我们需要商讨他想要安装的听觉隔音设备的预算费用。我们在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安排了一次会面。我一会儿给他发一份详细的说明材料,他可以先研究一下。”  半分钟以后,凯恩挂断了电话,将她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拿了起来。她站了起来,将那份文件递给露西,后者将她的轮椅停在她办公桌的对面。  “上面的那份文件需要在今天下午给戈尔根和相关的部门传真一份,这是我计划表中最后一件事情了。如果你不能在我离开之前想到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我就走了。”  露西举起四张粉红色的留言纸。  “这些怎么办?”  既然露西等到现在才将这些留言纸递给她,凯恩立刻就知道她会在留言纸上看到谁的名字了。露西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交给凯恩这些留言纸,这样凯恩就无法用工作太忙的借口来推托了。  凯恩伸出手去,接过来这几张纸片,她匆匆地测览了它们一眼,确定它们都是从保罗·福格那里发出的。她将这些纸揉成一团,扔进她办公桌旁边的废纸篓里。  “你将斯蒂文的电话给了他,是不是?”  露西点了点头。“每一次他打电话来,就像你吩咐过的,我这样告诉了他。但是他坚持用那种文雅的声音告诉我他需要你。”  露西选择的那个字眼是致命的,保罗对她的需要更多是出于私生活的原因,而她就像是一个害了相思病的傻瓜一样带他上了床。保罗所谓的“需要”与她对这个词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她想要永远拥有他,而他只想拥有她几个小时。  他应该给她的办公室打电话,因为他无法找到与弗罗里达州的埃弗格莱兹城有关的短吻鳄摔跤比赛的说明书了,但是她对他的动机表示怀疑。  如果他期待着她能够重复那一夜的庆典活动,她不会因此而责怪他。她以惊人的速度与他上了床,当她想到她是如此轻易地就屈服于他毫不费力地在她的心中激起的渴望时,她感到无地自容。  “你没事吧?”露西问。  “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露西很快地转了一下头,让凯恩情不自禁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露西目光的停留之处。露西的眼睛注视在她按在胃部的那只手上,凯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将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胃部。由于工作的压力,不舒服的胃还有不充足的睡眠,她这两天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她的消化系统正为缺少食物而发生叛乱。  凯恩从办公桌顶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抗酸剂。她倒出来一片,将它扔进了嘴里。  ‘它过去的两天里,找一直没有时间吃什么东西。我不会这么做了,我要恢复正常的饮食。”  她急着要离开办公室,她害怕保罗下定决心为私人问题来打扰她。他在昨天四点半钟的时候露了一次面,但那时她恰好离开办公室开会去了。当她在汽车里给露西打电话时,她发现保罗呆在她的办公室里等着见她。她让露西对他说她不会回办公室了,回家的时间也会很晚,只是为了防止保罗在她的公寓里不邀而至。  她独自在餐馆里吃的晚餐,却一点儿也没有胃口;她独自一个人去了电影院,却不知道演的是什么。她为自己害怕再次见到保罗而不敢回家的想法生起气来。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到公寓。  保罗并没有泄气,他不断地打来电话,给她留下信息。他有可能再到她的办公室里来,她不会为了他希望她很高兴地见到他的想法愤怒,她当然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将一棵近期的文件递给露西,然后清理了办公桌上的每件东西,除了她的皮包和公文包。  “我为你工作多长时间了,凯恩?”当凯恩调整着肩膀上皮包的带子时,露西问。  凯恩回想起露西第一天摇着轮椅走过她办公室的情景,她带着一副侵略性的架势,向凯恩展现着她值得骄傲的才华。“将近三年了。怎么,你想让我给你加薪吗?”  露西摇了摇头。“我今年已经加过了。除了当你邀请我,我与你的家里人在一起度过几个周末以外,所有的时间里,我一直没有干涉过你的私生活,是不是?”  凯恩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她们要谈什么了,她不想触及那个话题。“我的家庭是我私生活的延续。”  “我为你担心,老板,自从星期二以来,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像这个样子过,即使在公司成立之初困难重重的时候。你从来不吃抗酸剂,也不为自己安排累断了腰的时间表,在日出与日落之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如果你的会计携带着公司的钱款潜逃了,我也许能够理解你这种心情。但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向废纸篓方向瞥了一眼,“我的大脑猜想我们的那位来自茶叶与松饼之国的朋友也许与这件事有关,我的大脑很少出错。”  “告诉你的大脑我很好。我与福格先生在一起时有一个暂时的、疯狂的失误,但是我已经恢复了理智,所以不用为我担心。”凯恩从她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将她的手放在露西的肩膀上,‘“但是我感谢你的关心,你提醒我我在用人方面的判断力还是很准确的,因为我雇用了你。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些让我动摇自己的信心了。”  露西将手搭在凯恩的手上。“我很难过你的事情不顺利。”  凯恩微微地笑了一下。“我也是。我会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一个小小的笑料,也许有一天,我会为之而开怀大笑的。”  ‘“我能帮什么忙吗?”露西问,“如果他再到这里来,用我的轮椅将他推翻?下次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告诉他去爬最近的那根旗杆?不论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会照办。”  三天以来第一次,凯恩发现她还残留着几分幽默感。  “谢谢。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他继续打来电话,如果他有一些公事上的麻烦,仍然让他与斯蒂文或者是艾迪联系;如果属于私人电话,你可以随便指挥他去爬哪一根你选定的旗杆好了。”她伸手拿过她的公文包,“当我离开以后,守住城堡。我们星期一再见。”  她还没有走出办公室,露西在身后喊了她一声。“你还记得将我的礼物送给你妈妈吗?”  凯恩用手掌拍了拍那件礼物。“它在这儿呢,我妈妈会喜欢你用书法为她写的诗的。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度过这个周末。”  “我也这样希望,但这是我妹妹能够从医院的岗位上抽出时间来过的第一个周末,你知道她是一名急诊室的护士,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凯恩推开办公室的门,露西跟在后面。“我们可以为彼此修理头发与指甲;我们要买来爆米花和软糖将肚子填得满满的;我们要谈到后半夜。”  “听起来太棒了。”  “是的,如果她不为我的另一条腿做手术。小心驾驶,老板,你留下的工作由我来做。”  露西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两个女人彼此对望着。凯恩的嘴唇扭曲着,挤出来一个忧伤的笑容。“星期一见。”  凯恩走出办公室。沿着大厅,向电梯间走去。露西关上了外层办公室的门,但是凯恩仍然能够听到电话铃刺耳的声音。在最近几天里,她一直害怕听到电话铃声。  她走进电梯里,将自己的思维约束到即将与莎丽在今天晚上参加的学校活动中,还有为她妈妈的生日准备的出人意料的晚会上。  几分钟以后,她走出电梯,穿过巨大的底层大厅。她仰起了头,挺直了脊背,决定将她最近与保罗在一起的经历压缩进标题为“真正愚蠢的家伙”的文件夹中,然后继续她正常的生活。  她忽然之间停下了脚步,紧靠着大厅里的大理石墙壁。她的肩膀垂了下来,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她在欺骗谁呢?她责骂着自己。  内心的空虚在她的胸膛上引发了真正的痛感,没有什么药能治好她的这种病了。忘记保罗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可能忘记他们之间存在过的激情,她只是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能够做到这一点。  她的本能在回忆着躺在保罗怀中的那些美妙的时刻,无论同哪一个男人在一起,这种感觉都不可能重复出现;她也不会体验到成为完整个体的其中一半的自然而然的感情。同保罗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让她感觉到完整,让她将内心中最光彩照人的一面展现出来。她一直不为自己不知道的那些美好的存在感到遗憾,直到现在。  她怎么能否认感觉如此自然而美妙的东西呢?她在内心中徒然地问着自己。  一种压倒一切的绝望冲洗着她的内心,让她感觉到岁月的沧桑。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爱是一把钥匙,能释放她隐藏多年的渴望的急流,这种感情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敢面对;爱是她从来不曾体验过的那些欢乐时刻。  爱是她感觉到落寞孤寂的原因,她比以前更感到孤独。   
八、再次拥有  凯恩将车泊在她公寓楼群中指定的停车地点,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确切点儿说是星期一凌晨了。她通常都在星期天下午从甜蜜庄园返回来,吃一顿简便的晚餐,洗个轻松的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牺牲睡眠时间是值得的,她回想起她妈妈看到树林中那密如繁星的灯火时脸上震惊的表情,禁不住微笑起来。他们坐在星空下观看她妈妈最喜爱的电影,她的家人们围坐在她的身边。每个人都已经完成了他们想要制造惊奇的任务,包括她的父亲此采取普遍化的方法,而社会历史科学只有个别的东西,只  凯恩向着自己微笑了一下,将放在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装进通常由房客使用的手推车里。她妈妈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灯笼下由于喜悦而光彩照人,她握住她丈夫的手,坐在他身边保加利亚第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第  在一些人眼里,她的家族成员看起来就像是异端邪教,但他们是凯恩所见过的最忠诚、最相爱的人,同他们在一起度周末可以治愈她的伤口,尤其在她的自尊与骄傲在保罗那里碰了壁之后。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她不同往日的安静“超人”实现其权力意志的工具。  她一边将手提箱放到手推车上,一边回想起她的哥哥格瑟瑞在她临走前拥抱她之后对她说的话。  “别因为那些杂种们而心灰意懒。”这是一个好的建议。  电梯里空荡而寂静,只有上升时机械发出的摩擦声。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凯恩并不吃惊没有人在电梯里出出进进。这个公寓楼群中的绝大多数住户都是单身,或者退休的老夫妻,几乎没有完整的家庭。  从甜蜜庄园返回来通常需要一段短暂的时间对自己的心态进行调整,在与庄园中的八个人进行过热闹的交谈之后,凯恩的公寓就显得空旷而安静了。庄园里到处充满了活跃的气氛,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收音机播放着震天动地的乐曲,茶壶在长鸣着,门发出砰砰的开关声,计时器嗡嗡地作响,阿兰在讲着笑话,莎丽在叫嚷。甜蜜庄园中的甜蜜家族。  电梯在她公寓的那一层停下来,她用力推着手推车,终于让手推车的轮子越过了电梯间地上的横梁,滚到楼层的地毯上。当电梯门关上时,她的牛仔裙几乎被电梯夹住,但是她及时将它拽了出来。幸运的是她没有弄翻她的手推车,她的公寓离电梯间只隔两扇门。  这一次她比以往拿回来的东西还要多,有由蔬菜和一些绿色植物做成的营养丰富的农产品,有她妈妈制做的放了很多干果与坚果的格拉诺拉麦片,还有奶酪,粉蒸鸡,完全由谷物做成的松饼。那只最大的盒子里装的是格瑟端的建筑模型,凯恩要将它邮寄给五角林荫道上的珠宝店。  她用一只手把着手推车,用另一只手在马甲中寻找着钥匙。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的搜索上,没有留意到身边的环境,她没有立刻注意到她隔壁的邻居敞开着的房间。  潘斯德瑞斯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独自一个人生活着,他很少离开公寓,因为他膝上的关节炎使他行动不便。他总有一些来访者,这并不令人感到奇怪。他是一个友善的、和蔼的老人,还有几分令人哭笑不得的幽默感。凯恩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晚了,还有一些老朋友来访问他,他的儿子住在西北部的某个城市里,于是凯恩认为这也许是他敞开着房门的原因。  她将手推车留在她的门前,向着这位老人的公寓门口走过来。  “潘斯德瑞斯先生?你在家吗?”  她听到那位老人发出的低沉的笑声。“当然,我还能到哪里去呢?”  ‘“你的门为什么开着?”她一边走到他小小的门厅里,一边问,“你没事吧?”  ‘“我没有觉得更好过。”  凯恩要自己看一眼,他的公寓设计与她的完全一样,除了方向是相反的。起居室的色调是棕色与褐色的,还点缀着一些绿色;家具显得有些拥挤,自从他妻子死后,他从一所大房子搬到这套小公寓里来,那些家具他一直舍不得扔掉。  他是一个胖得圆滚滚的老人,他与她对马甲有着同样的迷恋。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系着领带,套着红色与黑色条纹相间的马甲,穿着黑色的裤子。他看起来像是嘻笑颜开的圣诞老人,然而他的花白的胡须与圣诞老人的长长的胡子不太一样。一给白色的头发垂在耳际,看起来就像是一束棉花。  他坐在躺椅上,向着凯恩招了一下手。“进来,凯恩,进来坐一会儿,你从夏洛茨维尔开车回来一定累坏了。”  她走到他的椅子前,只是为了确定一下他没事。“我只能呆一分钟,我还要把从农任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妈妈让我给你带回来几块奶酪。”  “太感谢她了,在你旅行之后,你应该需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下一次吧,潘斯德瑞斯先生,今夜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明天我就没有时间了。”  “你工作得太辛苦了,你需要一个人把你从那些繁重的工作中带走。”他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闪发亮,“就像是灰姑娘,你需要一位有扭力的王子,也许今天晚上,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  “你是一位魔术师吗,潘斯德瑞斯先生?”她带着感兴趣的语气问,‘“你要为制造魁力王子加倍工作,那个模型很久以前就摔坏了。”  “你这样认为吗?好吧,让我试一试。一个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直到他试一下。”他清了清喉咙,提高了声音。“哦,白马王子!灰姑娘来了。”  当这位老人将目光转向厨房的方向时,凯恩也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从她站立的地方,她只能看到灶台。让她惊奇的是,她听到了液体被倒出来的声音,然后闻到空气中飘散出来的巧克力的芳香。真的有一个人与潘斯德瑞斯先生在一起。  “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回答着,“当我倒完另一林巧克力以后立刻就来。”  凯恩慢慢地将目光落在她邻居身上,他正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他的魔术,他的眉眼里全都是笑意。  “保罗·福格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他正在做热巧克力,”潘斯德瑞斯先生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他是一个美国人,你知道,然而他不喜欢喝茶。你能想象这一点吗?”  “令人震惊。”她咕哝着。  “时间太晚了,不能喝咖啡了,于是我们一致同意喝一些热巧克力。”  她知道保罗能轻而易举地听到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坦率地说,她并不在意。  “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呆在这里,呆在你的公寓里?”  “当然是在等你,我们让门开着,这样当你回来时我们就能听到你的声音。那个可怜的男孩靠在你门前的墙壁上等着你回来,幸运的是我开门去取斯宾塞太太留给我阅读的报纸,正好看到了他。我建议他到我的房间里来等你。你比通常回来得都要晚,保罗开始担起心来,但是我对他说你妈妈今天过生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是不是?”  “很美好的夜晚,她喜欢你送给她的巧克力樱桃。”  “我很高兴。”  这时,保罗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她的意志力在警告她不要理睬他,但是她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向着他望过去,她非常后悔自己这么做。  他随随便便地穿着一条旧牛仔裤,一件蓝色的方格花呢衬衫,长长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之上。他的下领有几天没有修理了,黑色的头发稍微有些散乱。他看起来迷人极了。  他集中注意力不让热巧克力从林子中洒出来,每个杯子他都倒很满满的,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说话。  “我正准备出去看一眼你是否掉进了共处的沟里,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喝杯热巧克力吧。”  只是看着他就让她感觉到心痛,于是她转过身。“不,谢谢,我还有事情要做。你想让你的门继续开着吗,潘斯德瑞斯先生?还是希望我在离开时为你关上?”  那个老人看起来有些迷惑,他看了保罗一眼,后者已经将托盘放了下来,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凯恩。他又将目光移到凯恩身上,最后又转回到保罗身上。  “我想你现在可以把门关上了,我们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当她向门口走去时,她听到保罗同那位老人说着话。  “我很感谢你的盛情招待,潘斯德瑞斯先生,看起来我不能与你一同分享热巧克力了,也许下一次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享受到晚会的乐趣,但是你最好动作快一些,孩子,否则你就只好被锁在门外,与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在一起喝热巧克力度过这一夜,而不能躺在一位有勉力的女人的怀中。”  保罗向这位和蔼的老绅士微笑了一下,接受了他的建议。  化迈着大步跟了过去,恰好看到凯恩正用手推着房门,想将那沉重的手推车推过门槛。  他用手抵住门,让门敞开着。  “我能应付。”她礼貌地说,似乎他是一个陌生人,正停下手中的活儿为她帮忙。  “让我帮助你吧。”  “我宁可自己来。”手推车终于翻过了门槛,她也迈了进去。她将手放在门的把手上,看着保罗。  “晚安,保罗。”  听到她声音中的幽怨,他皱起了眉头,她的语调与他在那一夜听到的一模一样。他希望她向他发火儿,他罪有应得,他对她冷漠的自制力没有丝毫准备。  “我哪儿也不去,凯恩,我们需要谈一谈。”  “不,我们不需要。如果我在那一夜给你留下了错误的印象,我很抱歉。我提到过我没有与男人匆匆上床的习惯。”她的嘴角浮现出了自嘲的神情,‘“在那种情况下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但这是真的。”  恐惧并不是保罗经常感觉到的情绪,但是他现在感觉到了恐惧,它们尖利的爪子正抓挽着他的心。他对她的伤害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他意识到了,现在他要为自己的冷漠与自私付出代价。他将手推车推到一边,走进了她的公寓。  “我不会走的,除非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那天晚上的行为解释清楚。”  他执着地看着她,在她垂下睫毛遮掩她的痛苦以前,他看到了她眼眸中的伤痛。他的胸膛由于懊悔而绷紧。  “太晚了,保罗,我厌倦了。我不是一个好的伙伴,你不要指望我能再一次跟你上床。”  这番话让他愤怒起来。他将她的手从门边缘上推开,将门在身后关上。“我推一指望你的是一个机会,好让我向你解释一下那一夜我举止粗鲁的原因。”  “有些事情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她平静地说,“但是我会让你从鱼钩上脱身,你不必强迫自己对我负责,我是自愿与你上床的。我将整个夜晚当成了一种性爱体验,并已经让它随风而逝了。我建议你也这么做。”  “我不能,因为这不是一个晚上的事。它是一个开端,只是那时我没有看到这一点。”  “我非常感谢你没有在临走前把钱留在梳妆台上。”她淡淡地说。  “‘见鬼,凯恩!”他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别贬低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你已经那么做了。”  “如果你再想试着把门打开,我就把它钉死。”  “你不敢。”  “别那么自信,亲爱的,一个绝望的男人会做任何事去挽回对他而言是重要的东西。”  凯恩久久地注视着他,她看到兴趣与渴望交织在他的眼神里。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钢铁般的意志力。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屈服了。“说吧,你要说什么?”  ‘哦想我们可以更舒适一些,不必站在门厅里。”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起居室里。“坐下,凯恩。”她挑舋般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说,“站着也没关系。只要你听我说就行。”  凯恩坐了下来,将双臂在胸前交插起来,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我洗耳恭听。”  “你没有。”他用一种打趣的语气说,“你是一个顽固的、聪明的、有效率的女人,但从来听不进别人的话。”  “别咬文嚼字,我的意思是我听着呢,能请你开门见山吗?”  保罗没有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他将咖啡桌上的一堆书推到一边去,坐在咖啡桌上。他将双膝放在她大腿的两侧,将她笼罩在他的控制范围中;然后他伸手握住她冷冰的手指。‘“这正是我们需要谈一谈的原因,”他说,“我们共有的一切并没有结束,我会尽力做一切事情让你相信这一点。”  凯恩希望他没有握住她的手,在地触碰到她之前,她的一切都很好。现在,热量从她的手臂上向外散发着,让她回忆起当他离开她时,她的感觉是多么寒冷,似乎地狱之火正在他的背后燃烧着。  在那天晚上他出现之前,她已经决定将他连同他们之间的回忆一同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这个计划没有成功。现在,他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去发现那天晚上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她自己身心的安宁,她需要知道真相。  “那天晚上我做错了什么?”她低下头,注视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没有望着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我听说男人喜欢某种确定的东西,我没有亲身体验过这一点,但我的确提醒过你。”她的嘴唇抿住了,显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而将你赶走了。”  如果凯恩缩回拳头,打他一记耳光,保罗不会感到惊讶。“见鬼,凯恩,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我不好。你使我感觉到某种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他放开了她的一只手,用手指搔着脑袋,“从你身边走开,思考一下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是有必要的。当我与你在一起时,我的头脑完全被你控制了,无法思考事情。”  “当你有机会思考时,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研究着她的表情,它们只是坦率的好奇,他知道她不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得出的主要结论是那天晚上我不应该离开,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应该由我们共同探讨,而不应该仅仅由我来做主。”忽然之间,他显得有些不安,他放开了她另一只手,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走回来,看着她。“只有一件事需要由我自己来决定,无论如何,我愿意为你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她将双膝蟋缩起来,用手臂环抱着它们,似乎她感觉到寒冷。  “如果你和我谈恋爱,为什么要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呢?”  “不是如果,”他坚定地说,“是什么时候。”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生活中的哪一部分需要因为我而改变呢?”  保罗感觉到他走入了一个危险的地带。在他看清楚自己向哪一方走去时最好先观察清楚地形,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摇晃。‘“那些探险旅行有可能会被取消。”  “为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愤怒的神情。“我知道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凯恩,女人们的想法与奥特菲德斯公司那些积极的宣传口号不一样。探险活动具有一定的危险因素,但正是这一点使那项活动具有挑战性。”  “‘这正是你喜欢做这项工作的原因,我仍然看不出你的生意活动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我们的公司成立之初,约翰所做的旅行几乎与我一样多。当他遇到维多利亚——他的妻子以后,他开始将所有的旅行任务都推到我的肩膀上。维多利亚不喜欢他几天几夜不回家,也反对任何有潜在危险的活动,在她看来,危险无所不在,甚至跑步也是一项危险的运动。”  凯恩松开手臂,伸直了双腿,站了起来。她一边向保罗站立的地方走过去,一边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数数。  他皱起了眉头。“你的嘴唇在低儒,但是却没有声音。”  “我在数数。”她出声地数了起来,“七,八,九,十。”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没有用。”他没有掩饰住脸上好笑的神情,如果她不是如此生气,她可以看到其中的幽默感,“我仍然很愤怒。”  “我知道我的解释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不幸这是事实。”  “这不是我生气的原因,”她用指头戳着他的胸膛,‘“别将我用任何方式与任何女人相提并论,体型,才能,容貌,气质,我有我自己的观点,有我自己的标准。我已经接受过来自陌生人的对我的家族成员与我的比较,我不想再接受了,即使是从你嘴里。”她又戳了他一下,表示强调,‘如果你想知道我对一些事有什么感觉,直接问我好了。”  保罗在她准备第三次戳他时,握住了她的手指,他腹部的紧张感放松了一些,他感觉到他就像是一个判了死刑的男人得到了缓刑一样,但是还没有被完全赦免。“我想知道你是否想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凯恩的怒火从她在邻居家第一眼看到保罗的时候起就在心里燃烧,现在,怒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对某种她以为已经永远失去了的东西的希望。几缕残存的悲哀还在她的心头索绕,那是他们那夜做爱后他的离去造成的,现在它仍然在噬啮着她的心。她没有意识到她在压抑下心中怒火的同时也压抑下了心中的悲痛,直到现在,它们忽然从她的心底里浮了上来。  她注视着他衬衫上的一颗纽扣,想要将她破碎的感情集中起来。  保罗没有等待,他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看着我,凯恩,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会再给我一个机会,好让我向你证明我能像一个有责任感的成熟的男人那样做事,并且对你负责。”  她决定听从他的要求,她抬起眼帘,注视着他的眼睛。当她看到他脸上温柔的表情时,她的呼吸硬咽在喉咙里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滴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落下来。  她听到他呻吟了一声。  “哦,上帝,凯恩,别这样!我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罪,我不想把你弄哭。”  她继续注视着他,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保罗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搂抱着她,深深的刺痛感从他的心中升起。他能感觉到紧贴着他的喉咙的她眼泪的潮湿,他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表现出来的痛苦是有节制的,让他再一次懊悔他那天晚上的退却。让他感到宽慰的是,如果她不是真的关心他,她不会这么悲伤。  他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下,将她托了起来。当她意识到他们正向她的卧室里走去时,她的身体立刻僵硬了。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想要驱散那些阴暗的记忆,代之以明媚的一种。他所能想到的推·一个办法就是返回到他犯罪的场景中去。  凯恩在眼泪与惊慌中挣扎起来,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理解她的行为,她是在说不。  “我只是想抱着你呆一会儿,亲爱的。”他将她放在天鹅绒床罩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来,用手臂紧拥着她,“这一次我不会走了。”  除了一丝从起居室里透进来的光线,整个房间一片黑暗。对保罗来说,这些光线足够了,他能看清楚她的脸。她的睫毛是湿润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感觉。  “你知道吗,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害怕黑暗?”他柔和地问。  她摇了摇头,但是没有说话。  “我妈妈允许我在夜里睡觉时拉开慢帐,即使大部分时间里屋子里很冷,还有风,否则屋子里就漆黑一团,我根本无法入睡。我房间的窗户上有镶着铅条的窗格玻璃,就是顶端的那一行,它是在一个世纪以前由当地的一位吹制玻璃的人吹制的,其余的窗格玻璃都重新换过了。透过那一层手工吹制的玻璃向外张望几乎是不可能的。大橡树的枝极敲打着窗户,敲打着玻璃四周的铅制窗格;有时候月光透过扭曲的铅条和树影,将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印在墙壁上。我躺在被子里,浑身打着颤儿,看着怪兽在墙上跳舞。我想我当时才四岁。”  当他说话的时候,凯恩的身体在他的怀中变得柔软了,完全放松了下来。  “一个暴风雨之夜,乔治走进我的房间,发现我蟋缩在被子底下发着抖。他在我床前坐下来,对我说我很笨很愚蠢——那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智慧和权威。没有什么怪兽,他安慰我说,没有什么东西能从黑暗里跳出来,袭击我。然后他听到了树枝抽打着窗框的声音,就像是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  他感觉到凯恩在发抖,禁不住微笑了。“乔治也看到了墙壁上的幻像,他立刻拉上了慢帐。”  “但是你害怕黑暗。”  她声音中的愤慨让他微笑起来。“乔治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拿来了他的曼彻斯特联合队的台灯,它被制作成足球的形状。它是由陶瓷制作的,颜色是黑白相间的,一抹球队的代表颜色涂在底座上。我妈妈认为这盏台灯相当难看,但是当乔治打开开关,让灯光透过白色的条纹照射出来时,我认为它非常漂亮。我现在还保留着它。”  “这不是因为你仍然害怕黑暗。”  他大笑起来。“当我六岁的时候,我已经摆脱了儿时的病态的怪痹。”  凯恩翻了一个身,用手肘支撑起身体,低头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想让我知道你曾经一度害怕黑暗?”  他举起手,将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感觉到光滑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的声音真诚而嘶哑。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凯恩,我并不完美。有时候我会犯愚蠢的错误,就像我的同类一样。我关心你对我的感觉,因为我关心你。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在未来的什么时候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伤害到你,但是我保证尽量不再将你弄哭。”他的手指紧紧簸住她的头发,“再给我一次机会,亲爱的,我想要你走进我的生活,只有你,没有别人。”  凯恩俯下头,吻着他。他张开了嘴,温柔的亲吻很快变成了充满了诱惑的热吻。保罗翻身躺在床上,用双臂将她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嘴唇毫无保留地爱抚着她,强烈,热情,向她表达着他对她的需要。  “抚摸我,”他粗鲁地说,“当你抚摸我时,我的感觉非常美好,就像是温暖的丝绸。是的,”他叹了一口气,‘“就是那种感觉。”  让他感觉到愉悦也给她自己带来的愉悦,她解开了他的衬衫,将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手指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肌肉,感觉到他的肌肉在她的手底下坚硬起来。  “保罗,”她痛苦地呼吸了一下,他的手掌在她的胸前移动着,留下一行滚烫的痕迹。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你就像是一个发烧的病人。”  他挪开手,落到她的腰间,碰到了牛仔裙。他的手摸索着,最后找到了她裙子下赤裸的大腿。她深深地在喉咙里吸了一口气。  他在嘴里哺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移动手指滑到他的腰际,当她解开他皮带的金属扣时,她意识到他屏住了呼吸。  “真是不可思议。”他声音嘶哑着说。  凯恩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根正处于随时会弹射出去的压缩得紧紧的弹簧,她无法再等待下去了,她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在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激情里,她无法思考问题了。   
九、蜜意柔情  几个小时以后,凯恩慢慢醒了过来,一丝倦怠的满足感溢满她的内心,让她感觉到懒散而放松。她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也许从来不曾有过。  她伸展着手臂,将大腿也从盖在身上的被子里伸出来。她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到一种安全感。  当她的手伸到身边的位置上时,她发现保罗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的满足感立刻消散了。她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另一只枕头上的凹痕向她证明昨夜不是一场春梦,保罗的确与她睡在一起。可是他已经离开了。  她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哦,上帝,她祈祷着,不要让历史重演。她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淋浴声,她意识到她并没有第二次遭到抛弃。  她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置之脑后,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欢乐上,这包括一个在她的浴室里淋浴的赤裸的男人。她微笑着思忖着,这个想法富有戏剧性,非常迷人,但这并不实际。现实的生活,基于她的责任感,还需要她去面对。  水声停止了,她决定仍然躺在床上,直到保罗从浴室里出来。整天躺在床上,与保罗在一起做爱,这种想法对她具有强烈的诱惑力,但是她想起了她的责任。还有几个人需要她和保罗很快就开始了每日的日程安排。在锻炼的仪式过去之后,保罗要洗个澡,换上衣服,煮咖啡,读早报;而她也要洗澡、换衣服。有时候,他们之间强烈的渴望使他们打破了每日的时间表,无论何时,凯恩总是积极地参与他的行动。  她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女人。  当她星期五早上走进厨房里时,她决定一本正经地与保罗谈论那天下午他们一起驱车去夏洛茨维尔的安排。她在桌子另一侧坐下来,正对着他。然后她唱了一口地为她倒好的咖啡。  她知道即使她活上千年万年,她也不会对他感到厌倦。那天早晨,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上面有细小的橄揽绿色的条纹,结着一条相同色调的丝缎领带。他在穿着方面很保守,但对他室内家具的选择就折衷一些。标志着他走过很多地方、到过很多国家的旅游纪念品到处都是,从佛兰德的瓷器花瓶,到日本的鹅卵石镇纸。美丽的泰斯迪尔陶瓷在他房子的每一个房间里也都能找到。  保罗折叠起报纸,凯恩同时放下她的咖啡杯。他们互相用严肃的表情注视了一眼,同时说出了相同的句子。  “我想…”  “我想……”  保罗轻轻地笑起来。‘女士优先。”  凯恩不想第一个挑起这个话题。“年龄优先于美貌。”  他摇了摇头,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先说。凯恩则坚持让他先开口。  保罗最后做了让步。“我想这个周末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应该将你的东西都搬过来。”  ”什么?”  “这不是一个简单得你无法理解的句子,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把它的意思表达出来。我想让你同我住在一起。”  凯恩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我应该先离开一会儿。”  保罗希望她能对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前景表示出些许的兴趣。“我们在这里度过了绝大多数时间,我的住处离我们上班的地方最近,而且这里的空间也比你的公寓大得多。”  凯恩仍然注视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隔着桌子伸过手来,覆盖住她放在桌面的手上。“我发现当我走进门时,我喜欢你在这里,或者喜欢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如果我回来得早一些;我喜欢在喝葡萄酒的时候,有你在旁边指导我如何烹任;我喜欢你询问我一天过得怎么样,并将你的经历也讲给我听;如果没有你躺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能否睡得着觉。效率专家小姐,我甚至怀念你不把牙膏盖子盖回去的细节。”  凯恩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可以用一个典型的字眼概括他正在描绘的生活,这不是同居。同居基于彼此的性吸引,虽然这也是他们生活中重要的一部份,但是他提到的远远超过这一点。这个字眼就是婚姻。  “你不认为我们应该首先谈论一下这个话题吗?”她问。  “我们正在这么做。我阐明了我的观点,然后你说出你的,我们一起就这个话题进行辩论,然后我们将你的东西搬到这里来。”  她感兴趣地摇了摇头。“你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他对她使用的英国式诅咒笑起来。“如果这就是你的观点,这可不太受欢迎。”  凯恩决定既然她终将走到悬崖边缘,她最好现在就迈出这一步。“保罗,在我们还没有坠入爱河之前,我就对我的周末有了安排。”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见鬼,凯恩,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之后,你怎么还能与别人呆在一起?”  “我告诉过你,在我们相爱之前,我就制定了这个计划。”  “你可以取消它们。”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直到现在才提出这个要求意味着我是被排除在外的,你让我怎么想?”  “一切取决于你。”  保罗将手臂在胸前交插起来,将身体靠在桌子上。‘如果你的计划取决于我,你猜我会怎么回答?”  他的声音变得越强硬,她的声音越柔和,她发现以柔克刚是对付他那易怒的天性的有效的办法。  “保罗,”她温柔地说,“我的家族盼望我能在今天晚上回到农庄,并在那里度一个周末。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去,但你是否愿意陪我去,由你自己说了算。”  他变得安静下来。“你的家族?”  她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过他们的事。他们是我的父母,丹尼斯·贝特蕾和罗斯·贝特蕾;我的大哥格瑟瑞和他的妻子,莱蒂;我的二哥哈利和他的两个孩子:阿兰与莎丽。”  “你上个周末没有见过他们吗?”  “我每个周末都回去。”  “这一次,你想让我同你一起回去?”  “是的,但是我应该警告你,这不是在迪斯尼乐园度周末。我不能保证我的父亲不会立刻对你发表他关于昆虫是色盲的长篇大论,除非你接受了他的论点或者另有自己的见解;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母亲不会将你派到鸡窝里去,帮助她拣鸡蛋。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想同我一起回去,我能理解。”  他将头歪向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听起来你是在劝我不要去。”  “我认为事先告诉你你可能会遭到的对待是公平的。你来自一个背景远远比我复杂得多的家族。”  看到他满脸怒容地望着她,她停了下来。  “如果你再提到我的头衔,我会生气的。”  “我不是在拿一个城堡与一个农任做比较,这不是地域的差异,而是人的差异。”  “我不是在城堡里长大的,那地方曾经是修道院。”  “请你原谅我。”她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的家族是非常古怪的一群人。”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我真应该告诉你不要去,如果你整个周末都吃那些天然的食品,如果当我父亲给你看他的蜂巢时你被蜜蜂蜇了一下,如果你的脑袋撞上阁楼的横梁——要在那里睡觉,你也许会对建议我搬到你这里来住的想法重新考虑一下。”  “为什么是阁楼?难道这是对那些有可能向你求婚的人的考验吗?”  “据我所知,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以前从来没有带着男人回过农庄。”  保罗忽然之间看起来很高兴。“那么,我为什么要到阁楼上呢?”  “其它的房间都被占用了。在前门廊里有一张为露西准备的临时的床,这是为了便于她的轮椅的进出;对于一个健康的高大的男人来说,你可以爬两层楼梯,睡在屋檐下。只是你自己一个人,我要补充一句,而我会睡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以前曾经请求过你,不要将我与维多利亚或者是任何别的人相比。你在这个时候到瑞士去显然有非常重要的原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乔治,”他说,悲痛浮现在他的眼睛里,“他在滑雪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他和两个朋友都失踪了。我刚刚接到救援队长打来的电话,他知道我和乔治是兄弟。我和约翰将要与他一起参加救援队,寻找乔治和其他人。”  她的心脏由于恐惧而抽搐,但是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反应。“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给我在法国的父母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乔治发生的事。他们将要飞到泰斯迪尔修道院,在那里等着听消息。琳达丝与泰勒也将赶赴泰斯迪尔修道院。”  “你会找到你哥哥的,他会没事的,你必须相信这一点。”  “我会努力。不论是我的妈妈还是我的妹妹都不能很好地应付发生的这一切,如果传来坏消息,她们会崩溃的。你愿意到泰斯迪尔去,做一些事情帮助她们一下吗?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份,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在那里照顾她们,我就会专心致志地做我的事情。如果她们知道我将要到那些山中去寻找乔治,她们会更担心的。你愿意去吗?”  她很快地点了一下头。“当然我愿意去。”她握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她办公室的门前走过去。“你和约翰去飞机场,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去吧。”  “如果这个周末你无法回到甜蜜庄园,你的父母会坐立不安的。”  “如果我告诉他们发生的事情,他们会理解的。”  保罗突然停下来,将她拉到怀中。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几乎让她窒息过去。她也用力拥抱着他,尽她所能,给予他沉默的安慰。  ‘她会没事的,凯恩,”保罗粗鲁地说,“他必须这样。”  她仰起头,触摸着他的面颊。‘“去找他,保罗,带他回来。我会照顾你的家人的。”  “你确信你能应付吗?我的妈妈会发疯的,而琳达丝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我在处理混乱局面方面是一个专家,你忘了?”她说,希望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感觉到的更有信心,“在找到你的哥哥以前,不要担心任何事。”  当凯恩和保罗走出办公室时,露西从她的电脑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们,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这位秘书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她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露西,”凯恩说,“给飞机场打电话,给我订一张飞往希思罗机场的最快的飞机票。”  露西一边在电话簿上寻找着飞机场的号码,一边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保罗想要向凯恩笑一下,结果却是白费劲。  “我不相信你因为我放弃了与父母一起度周末的机会。”  “我知道,”凯恩说,“当你从瑞士回来以后,这是我们要谈论的第一件事。”  他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其他的事是什么?”  “现在说来并不重要,我们两个人都有事情要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要赶上那趟班机,这样你就能找到你的哥哥了。”她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你要小心,如果你跌到了山谷的裂缝里,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会亲自赶到你的办公室,将它从里到外清理一下。”  这一次,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俯下头来吻着她。当他抬起头来时,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眸。“当我一得到什么消息,我就给你往泰斯迪尔打电话。”  她拉开门,温柔地将他推进走廊里。当他快步穿过走廊,向着电梯走过去时,她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在他走进电梯间以前,他转回身来凝视着她,向她举起了手。凯恩也举起了手,向他挥舞着,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走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关上了,她不知道这一次是否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走回接待室,跌坐进椅子里,将手压在心目上。她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身体几乎弯了下去。对保罗的安全的担心让她感觉到恐惧。想到他将要攀登那些危险的陡峭的群山,她的头脑里仿彿有一根血管在怦怦地跳跃,她感到恶心。她无法想象如果乔治不能活着回来,保罗和他的家族将要承受多么大的打击。  她对保罗和他哥哥的担心让她感觉到精疲力尽,她没有意识到露西走到她身边来,直到她的秘书将一只手搭在凯恩的肩膀上。  “你的飞机将在三个小时以内起飞,”露西说,“我取来了你的护照,并安排了一辆车到你的公寓去接你到机场。”  凯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她注视着她敞开的办公室的门,然后看着露西焦急的目光。  “你听到发生的事情了吗?”  露西摇了摇头。“没有全部听到,但足以知道它很严重。”  “他的哥哥和两位朋友在瑞士遇到了雪崩,保罗将要与救援队一起去寻找他们。他请我飞到英国去帮助他的家里人战胜这个灾难。”  “我会将下周的计划表交给斯蒂文或者找亲自处理,我会推迟那些想与你见面的人的约会。”她递给凯恩一张纸,“我在地图上发现泰斯迪尔修道院的位置,我将它的方位写下来了,它大约在伦敦以北三十英里处,电话号码我写在了下面。  如果没有紧急情况,我不会给你打电话。”  “谢谢,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  “这里有一大串事情我的家里人需要我为他们去做,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向他们解释一下我不能回家的原因。在我离开以后,我希望你能给我大哥格瑟瑞打电话,告诉他什么东西会被邮寄来,什么东西需要他们进城去取。一家当地的市场同意负责送货,但是我的妈妈或者是其他人必须事先打个电话,安排一下送货的时间。我原打算在这个周末同他们商量一下这个变动,但事情出了意外。他们会为自己做了这件事而感到骄傲的,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他们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  “他们几乎不能为自己做任何事,因为你承包了一切。”  凯恩微微笑了一下。“在过去的一周里,我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办法,我喜欢被他们需要的感觉,我喜欢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得比他们更好。”  ‘现在有人需要你,只因为你是你。”  “我喜欢这个想法。”她站了起来,“好了,我必须回去收拾东西了。”  “还有一件事,老板。”  “什么事?”  “我查了一下有关资料,你应该称呼保罗的爸爸为戴顿·福格伯爵,称呼他妈妈为戴顿·福格夫人。”  “非常感谢,”凯恩咕响着,“不知道我需不需要行屈膝礼。”   
十、永结同心  当保罗对凯恩说他的妈妈与妹妹无法应付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凯恩并没有确切理解他的意思。  在她到达泰斯迪尔修道院的头两天,她没有看到他妈妈。当保罗的父母刚刚穿过修道院的门槛,保罗的妈妈就被当地的医生看护起来了。泰斯迪尔伯爵对凯恩显得很殷勤,但是他为他妻子的健康状况担忧,因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大部份的时间里他同他的妻子呆在大卧室里自身具有张力和能动力量,居于世界中心,照射着混沌的原  当她注意到保罗的父亲偶尔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时。她并没有感觉到受到冒犯。他有理由怀疑这个在泰斯迪尔修道院露面的女人,而她对自己推一的解释,就是保罗请她来的。  要是保罗的父亲此刻不为他妻子的状况感到担心的话,他有可能询问一下她与他儿子的关系。一旦保罗的妈妈感觉到好一些,凯恩希望伯爵能问她保罗在这个时刻请她到这里与他家人呆在一起的原因。她不知道她希望保罗的妈妈怎么做,也许在她停留在泰斯迪尔的这段时间里,她不能与保罗的妈妈见面。凯恩从管家和一些福格家的朋友们嘴里得知,玛丽·戴顿·福格是一位热情的动物保护者,她反对用无辜的动物做医药实验,但一涉及到她的孩子们的生死,她就无法再表现出坚强与勇敢的品质了。同时由于戴顿·福格夫人患有心脏病,当地的医生认为让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尽可能多休息一下是聪明的预防措施。  哭泣了一个早晨,琳达丝也变得虚弱起来,她大部份时间里也在她的卧室里静静地躺着。因为她怀了孕,医生没有给她打镇静剂,但是他给她服了一些防止恶心的东西,可是这不能减轻琳达丝对乔治与保罗的担忧,也不能消除她的恐惧。  泰勒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当他不与琳达丝呆在一起,或者没有去骑马时,他就在游戏室里一个人绕着台球案子打台球。  凯恩同情他无能为力的感觉,等待就像是檐水滴落在石头上一样,慢慢地让他们失去了耐心与镇静。  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凯恩的心都要悬在嗓子眼里,她心惊胆战地接起电话,害怕在电话那端的人会说出一些传自瑞土的坏消息。绝大多数打来电话的人都是福格家族的邻居或者是朋友,还有一些生意伙伴,他们听到了福格家发生的不幸的事情,希望能为乔治做些什么事,或者向他们表达他们的祝愿。没有几个人听说保罗也参加了救援队。  凯恩接了绝大多数向福格家族的不幸表示难过但却不注重谈话方式的电话,这些电话只能让福格一家人更为烦恼。她还出面与新闻记者周旋,那些人想知道每个人的每件事,尤其是乔治与保罗。流言已经传来了,保罗决心踏平群山找到他的哥哥。  很自然的,那些人还想知道她是谁,即使她告诉了他们她的名字,他们的好奇心也没有得到满足。凯恩没有说出她与保罗之间的关系,她只是说她是福格家族的一位朋友,在这时赶来帮助他们。  有几个打来电话的人用过去式提到乔治,这让凯恩愤怒起来,她提醒那些人说乔治会被活着找到的。在凯恩回答这些电话时,有一天碰巧被保罗的父亲听到了,他正从房间门口经过,他听清楚了她与电话那端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对那个打电话的人的态度几乎是粗鲁的,当她抬起头来,看到伯爵正站在门口时,她有些吃惊。  “有些人就像是巧克力茶壶一样没用。”  伯爵的话更令她目瞪口呆。她不得不用手掩住口,挡住她咯咯的笑声,她很高兴地看到保罗的父亲也笑起来。自从她来到泰斯迪尔,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笑容。他那感兴趣的神情几乎同保罗一模一样,她的心脏禁不住抽搐起来,她害怕她永远也看不到保罗的笑脸了。  当凯恩第一次见到戴顿·福格伯爵时,她被他与保罗之间的惊人的相像吓了一跳。这位老人又高又瘦,举止优雅,他身上穿着白衬衫,外面是一件套头毛衣,他偶尔随着天气的情况选择衣服的式样与颜色。他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几缕灰白色的发丝,显示出了岁月的沧桑。  泰斯迪尔伯爵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个真正的绅士,她发现了这一点。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到这里来的原因,凭什么接管他的家务事;也从来不用那些繁琐的礼仪来对待她。他没有做一件让她感觉到不受欢迎的事。  他们的管家马蒂丝太太按时给他们准备饭菜,并随时为他们准备好一壶茶。管家之外,房子里还有很多仆人每天清理房间。凯思很庆幸不必她亲自出马来让修道院的日常工作正常运行,她从来没有管理这么大的一个房子的经验。  修道院里有十间卧室,当她被安排使用保罗的卧室时,她感到非常吃惊。她猜测琳达丝为这个决定做了手脚。不论是什么原因,睡在保罗的卧室里,让她既感到痛苦又感到舒心。  一些年代久远的纪念品将她带到了他的童年时代,在她的脑海浬勾画出小保罗赢得一些廉价的塑料奖品时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她在他房间的壁柜里找到了许多这样的东西,这并不让她奇怪,如果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才会震惊呢。  房间里还有一些镶着框架的照片挂在墙上,或者摆在他的桌子上,这些照片显示出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她遇到过许多教授、科学家、发明家,但她从来没有拍过站在齐膝深的水里举着一条自己钓到的鱼的照片。当她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穿上了一件他的衬衫。穿着他的衬衫,躺在他的床上,她感觉到舒适,她相信他会安全地返回来的。  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救援队的合作者都会给泰斯迪尔修道院打电话,向他们报告最新的搜索消息。这些消息都是保罗从救援队中亲自发过来的。  第三天传来的消息不太妙,与救援队的联络中断了,他们不知道在群山间发生了什么情况。  保罗的父亲像往常一样接起这个电话,从这位老人的表情上,凯恩与泰勒立刻就知道消息不太好。放下电话以后,伯爵为他们三个人倒了三杯白兰地。凯恩与泰勒互相交换了一下担忧的眼神,然后拿起了他们各自的酒杯。  伯爵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泰勒情不自禁地咕哝了一声。“我们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琳达丝与她的妈妈呢?”  凯恩注视着保罗的父亲,后者在他惯常使用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凝视着他的玻璃杯。他没有说话,于是她提出了她的观点。  ‘哦知道我没有资格告诉你们两个人如何去做,但何必用一些我们不知道真相的消息去烦恼她们呢?救援队没有发来消息会有许多个因素,这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他们失踪了、受伤了,或者是更坏的方面。”  “什么样的因素?”泰勒怀疑地问。  “通讯设备被冻住了,或者毁坏了,或者电池没电了,或者它滚进了深谷里,或者救援队正忙着将乔治和他的朋友们从厚厚的积雪中铲出来,没有时间发来消息。至少有一打儿的原因,没有一个原因意味着我们可以放弃希望。”  如果她的声音没有在最后微弱下去,她的演说会更有说服力。她学着伯爵的样子,低头凝视着她的玻璃杯,没有看任何一个男人的眼睛。  “你说得非常对,”伯爵坚定地说,“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保罗会让乔治活下来的,这是他的权利。当他方便的时候,他会找到什么方式与我们联系的。与此同时,我们将这最后传来的消息留在我们的心里,在这个时候让琳达丝与玛丽烦恼是不明智的。”  泰勒和凯恩一起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们沉默着喝着他们的白兰地。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最后,凯恩将她的酒杯放下来。  “我想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在今天晚上睡着觉了,你们两个人喜欢玩牌或者别的游戏吗?我今天去过育婴室,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拼图板和一些纸牌。”  伯爵越过眼镜的边缘注视着她。“你到过育婴室?”  为了不让他以为她是在他的房子里四处窥视,她立刻做了解释。“我请琳达丝带我去看她和她哥哥们小时候呆过的房间,那个房间也可以在你们回来探亲时,安置你们的孩子。”  她看着泰勒,“我想这会帮助她将思绪从当前的事情中转移开,想一想未来。”  泰勒点了点头。“这的确有帮助。今天晚上,当我将晚餐给她送去时,她的精神非常好。她吃的甚至比过去两天加在一起还要多。”  “她带我去看玩具室,保罗在那里为他收集到的土兵制造了一个兵营。”凯恩微笑起来,“这正是他的风格,是不是?不论遇到什么障碍都阻止不了他。”她转身看着保罗的父亲,“这正是我认为他会平安无事并且找到他哥哥的原因。他不会放弃的。”  “你非常爱我的儿子,是不是,凯恩?”  凯恩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向保罗的父亲透露多少情况,最后,她开口了。“我应该从根本上否认这一点,但我不是一个出色的说谎者。是的,我正与保罗相爱。”她再次微笑了一下,“这是另一个他会将自己与他的哥哥平安地带回来的原因。”  保罗的父亲微笑着点点头。“既然有这样的动力,我毫不怀疑他会带着他哥哥很快地回来。在这个非常时期,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就会垮下去。玛丽希望明天能感觉到好一些,她想见见你,当面向你表示感谢。我们现在每个人都无法应付外面的世界了。”  泰勒也表示了他的感谢。“琳达丝知道你在照顾全家人,她非常感激你。我们所有的人都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事。”  她摇了摇头,挥去他们的感谢。“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多一些。”  “让我们玩一会纸牌,放下心来等着听消息吧。”伯爵说,“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我在一些法国朋友那里学到了一些美国纸牌的游戏规则,我们为什么不打打牌,打发这漫长的时光呢?”  凯恩看了泰勒一眼。“你也想玩一会儿吗?这会有帮助的。”  泰勒耸耸肩。“为什么不呢?琳达丝已经睡着了,我对台球也厌倦了。”  他与凯恩同伯爵一起坐在房间一角的一张圆桌周围,圆桌上那些小摆设被他们拿到一边去了。保罗的父亲从圆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纸牌来,开始将纸牌发给他们三个人,他的手法比业余选手要好一些。  凯恩注视着他发牌的手指。“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纸牌戏。我们每个人从五张牌开始,没有什么难的。”一些术语流利地从这位老绅士的嘴里吐出来,显然他非常熟悉这些规则。  凯恩注视着泰勒。“我想我们遇到麻烦了。”  泰勒微笑起来。“现在我们知道他在法国的乡村中是如何打发时光的了。”  伯爵微笑着,伸手到身边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青铜火柴合“让我们使游戏更有趣一些。”他说。  凯恩注视着保罗的父亲为他们每个人数出相同数量的火柴,她将她的那份火柴拨拉过来,堆在她面前。她的这一堆看起来有些少。  两个小时以后,她的火柴多起来了。实际上,她赢得了属于泰勒与伯爵的每一根火柴。更令她感觉到满意的是,她知道在这两个小时里,那两个男人都放松下来,至少他们的情绪比两个小时以前好多了。在最后的三十分钟里,他们用手背掩着嘴打着呵欠,几天以来索绕在他们心头的紧张感松弛下来。  午夜时分,泰勒决定去看一眼他的妻子,然后去睡觉。伯爵将椅子推开,但是没有站起来。泰勒向他们道了晚安,上楼去了。但是伯爵没有离开房间。  凯恩将火柴放回到它们的青铜盒子里,这时伯爵开口说话了。“你也应该回去睡些觉。”  “我会的,过一会儿。我想先看一看你放在这儿的图书馆内的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随便看吧。”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过去,“尽量多睡点儿觉,整夜不睡觉也不会让他们更快地返回来。”  “我知道,我会找一本令人困倦的书,翻过几章以后,让自己沉入到梦境里。”  两个小时以后,凯恩仍然坐在图书馆的一张椅子上,壁炉里的煤炭只剩下一些晃动的火苗了,一本书在她的膝头翻开着。从身体上说,她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她的头脑仍然在很活跃地思考着问题。  她睡不着觉不是书的过错,她选择了一本标题暗示出内容的书,能保证她在阅读了前几行以后就能昏沉沉地睡过去——《物理学入门讲座》只是她无法将精力集中在第一句话上,更不要说整页上了。她的头脑里全都是保罗的影子。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使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感觉到充实、丰富、满足,感觉到自己更有女人味,更有颗力。她渴望拥有这一切:一个爱她的男人,偶然的旅行,几个皮肤柔嫩的孩子,学生家长和教师的联谊会,她的生意,继续帮助她的父母。  当保罗回来的时候,他们将要讨论这些事情。  首先,他必须回来。  她深深地沉浸在她的思绪里,当桌子上的电话连续响了两下时,她几乎惊得跳起来,英国的电话就是这样。电话在这个时间响起来是不同寻常的。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在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往往是非常重要的,而且通常是坏消息。她思忖着,一丝恐惧的战栗在她的心中蔓延开。然后,电话又响了两下,这有可能是报告救援队消息的电话。  当她站起来时,那本物理书掉到了地板上。她快步穿过铺着地毯的房间,抓起了电话。她的心跳在她自己听来就像是雷鸣一样,电话里传来恼人的静电干扰声,让她听不清楚是谁在讲话。  她听到了她的名字。  “凯恩?”  宽慰的激流强烈地冲激着她的心扉,她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会昏过去。她在桌子前的椅子上跌坐下来,紧紧地握着话筒,她的指节都变白了。  “保罗!你没事吧?”  “我很好。”  “乔治呢?”她问,屏住了呼吸。  “他摔断了一条腿,但是很快就会没事的,他们现在正在给他做检查。我们刚刚从基地的帐篷里返回到救援队总部,除了为他和他的一位朋友做检查,我们没有别的时间。”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非常微弱,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楚。  “他的另一位朋友呢?”  “他死了。”他立刻改变了话题,“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  ‘“当他们知道你和乔治的消息以后,他们的精神都会好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电话里的静电声使她没有听到他紧接着说的一句话。  “我听不清,保罗,你刚才说什么?”  “我需要时间去思考。”  “思考什么?”  “我请你搬到我的房子里是错误的。”  凯恩目瞪口呆。  “为什么?”  “当我回去时,我们再谈论这个问题。”  他还说了一些什么话,但是她听不清。  “保罗?保罗!”电话里的嘶嘶声让她的耳朵都要聋了,‘哦听不见。”她大声喊着。  “想念你。”  她只听清了几个单词,然后电话线就完全断了。她慢慢地将话筒放回到桌子上。  有几分钟的时间她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一动没动,他的家族需要知道保罗与乔治还活着的消息,除了乔治的腿摔断了以外,他们基本没受到什么伤害。她应该将福格一家人都唤醒,向他们宣布这个好消息。  这是一个好消息,最好的消息,两个男人都活着,而且就要回到家里。  但是保罗说他需要思考一些事情,并认为他不应该请求她搬到他的房子里,她怎么还能在泰斯迪尔修道院以主人自居呆下去?  现在她个人的处境如何并不重要,整个家族有权力尽快知道乔治与保罗马上就要回来的消息。  她需要收拾行装了。  在天亮以前,凯恩无法预订到飞往美国的机票,坐在黑夜里等待黎明是令人烦躁的,而在福格一家人面前假装出她是与保罗来电话以前相同的一个人是令人心碎的。  她从唤醒管家开始,唤醒福格一家人,管家挨屋敲着门,大声宣布着男孩们还活着的好消息。如果凯恩知道每个房间里住的都是谁,她会自己做的。马蒂丝太太自己兴奋得眼花缘乱,她告诉每一个人保罗与凯恩小姐通过电话了,他与乔治很快就会回家来。  自然,当整个家族聚集在大卧室里的时候,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许多问题,玛丽夫人也听到了凯恩在电话里听到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凯恩第一次见到保罗的妈妈,凯恩立刻就知道保罗和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保护她了。她是一个娇小的女人,有着精致脆弱的外表与举止,然而理解与爱情却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她和琳达丝一起哭泣起来,这一次眼泪代表着欢乐,而不是恐惧。  伯爵从酒窖里拿出来香按酒,大家互相碰杯,互相祝愿。  凯恩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速之客,她说了几次对不起想要退出这个热闹的场面,但是大家都不让她离开,尤其是伯爵与琳达丝,直到凯恩也喝了香摈。  最后,这一群人散开了,每一个人都可以安心地睡觉了,这是在乔治失踪以后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除了凯恩。  凯恩在保罗的卧室里收拾着她的行装,然后洗了个澡,用剩下来的几个小时计划着天亮的时候她应该怎么做。首先,她要打电话预订飞机票。  当她得知飞机票要在明天才有时,她请求管家为她另找一间卧室。因为保罗就要回来了,他要使用他的卧室。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戴顿·福格家的长子已经被找到了,并且很快就会同他弟弟一道回到家里来,很多人都不知道保罗也参加了救援队。伯爵给了凯恩一个名单,如果这些人打来电话,他希望能亲自与他们交谈;不在名单上的人可以任由她来应付,包括那些新闻记者。  凯恩给每一个打来电话的人做了一个记录,记下了他们的留言。幸运的是,整天都有很多的电话打来,这让她忙个不停,没有时间想自己的事情。  当乔治亲自从瑞士打来电话时,伯爵恰好站在离电话最近的位置上,他接起了电话。听到乔治的声音,伯爵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他请凯恩将琳达丝与乔治的妈妈叫来,这样她们也可以同他谈几句话了。  凯恩完成了她的任务。然后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一个侧门前,门外是一个小巧的花园,到处是修剪得非常整齐的灌木丛,还有玫瑰园,园中的玫瑰正在盛开。草地修剪得一尘不染,更为这个地方增加了静溢的氛围。  凯恩对周围的环境并没有留心,她为福格一家人感到高兴。坦率地说,她为自己即将离去、不再属于这里的想法感觉到忧伤,它们就像阴影一样在她的心头徘徊。保罗的家族没有错,她介绍自己时说她是保罗的一位朋友。在这里,她受到了他一家人的盛情接待与细心的照顾。  她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这时伯爵从另一个侧门走出来,四处张望着。当他看见了她时,他向她坐着的地方走过来。‘你在这儿。我们派马蒂丝太太在房子里到处找你。乔治想要同你通话。”  “乔治为什么想同我通话呢?”她感到有些震惊,‘“他甚至不认识我。”  “乔治可能从保罗那里听说了你,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共享彼此的秘密。”他向她看了一眼,目光是探询的,“我不想让你误会,但是你应该注意到保罗与福格家族的关系非常密切,我希望你不会抱怨。”  “我当然不会,我与我的父母关系也非常密切,我自己也有两个哥哥。在过去的那些年来,他们毫不留情地用这样或者是那样的事情来打趣我,但是当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有求必应。”她想起了那一个周末格瑟端给她的拥抱和临别赠言,她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是这样。”  ‘”很好,”伯爵坚定地说,“任何一个与保罗相爱的人都应该理解他对他整个家族的感情,他的脚牢牢地扎根于英格兰的土地上,他的根延伸进了历史里,他的子孙会成为这个值得骄傲的家族的一部份。”  凯恩轻轻仰起了头,注视着保罗的父亲。“我听说当一个英国绅士请求一个美国人离开时,那个美国人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难道就是这种情况吗?我是否被警告着离开?如果是这样,你不必担心,伯爵先生,保罗与我只不过才认识两个星期,他既没有向我承诺什么,也没向我保证过什么。你和你的家族可以放心,找不会破坏戴顿·福格家族的血统。”  这回轮到伯爵目瞪口呆了。“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凯恩,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应保罗之请来到这里,向我们表明你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微笑起来,“也许在我刚才所说的话里有一些小小的警告,我希望你能知道你正在靠近的保罗的家族背景。”  “我明白。”凯恩将目光望向别处。她不想将话说得这么尖锐,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伯爵在她的声音里听出来讥讽的意味。  “时间会向你证明这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说,“保罗他们明天飞回来,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飞机场迎接他们。玛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她可以做这趟旅行;琳达丝坚持要同我们一起去;你当然也会去的。”  她回避了他的暗示。“飞机明天什么时候降落?”她问。  他告诉了凯恩保罗他们到达的时间,然后说他们会在明天早晨十点钟的时候离开修道院,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机场了。  保罗与乔治的飞机到达的时间比她飞往美国的飞机离开的时间早半个小时,她决定雇一辆车,送她去机场。如果她带着行李与戴顿·福格一家人坐车去机场,她就要费许多口舌解释她离开的原因了。  “我明天早上告诉你我的计划。”  伯爵的表情显示出他不喜欢她的这个含糊的回答。“你感觉不舒服吗,凯恩?我意识到你一直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就像这里所有的人一样;此外,你还要为我们应付外界的干扰。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叫一个医生看一看。”  凯恩本来想说她的健康没有问题,但转念之间,她认为感觉不舒服是一个很好的避免与他们一起去机场的借口,这样她就可以走自己的路,直接飞回美国了。  “我不用去看医生,我想这是因为我睡眠不足的原因,头有些痛。我们都承受着太多的压力,现在,我们知道乔治与保罗安全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  保罗的父亲看起来并没有放下心来。“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想要看医生,你只需要说一声,我们会打电话叫他来的。”  凯恩假装生病的计划其实是没有必要的。第二天早晨,在他们的飞机起飞以前,保罗又打来电话,警告他们说当他与乔治的飞机降落的时候,记者们毫无疑问会等候在希思罗机场,就像他们一直在救援队中纠缠着他们那样。他让他的父亲转告凯思不要去机场接他。  凯恩发现自己没有因为保罗的这番话而受到打击,她对自己深感吃惊。他的话里暗示着他不想当众公开他们的关系,她知道他不是有意想要伤害她。她让自己认为他是记起了在曼迪尤音乐会上当灯光照射在她身上时她的反应,他不想让她再一次受惊。  实际上,在昨天夜里,她已经想了很多事,她认为他将会当面告诉她他不应该让她搬过去与他一起住的真正含义。  她不应该在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已经结束了还是会有一种天长地久的保证的情况下就匆匆飞回到美国,但是她无法应付那些明确的事情,那些“如果”和“也许”已经快要将她逼疯了。  在保罗一家离开修道院去飞机场以后,凯恩变得心烦意乱,根本不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杂志或者是书籍来打发时间。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再返回来。管家和两个女佣人不快地看着她,她们正忙着打扫房间里的灰尘,忙着在花瓶里插上鲜花,准备迎接小主人的归来。  马蒂丝太太在语调里带着些微的恼怒对她说伯爵农庄里的狗最近刚刚生下一窝小狗,如果凯恩小姐想要看一看它们,它们就放在马厩里。从这里到马厩要走一段路,但这是值得一看的。  凯恩决定去看一看那些小狗。她穿过花园里长长的铺着鹅卵石的两道,向着花园尽头一座用石头与木头建造的房子走过去。脚下的石子在嘎嘎作响,她穿着白色衬衫,褐色长裤,外面套一件墨绿色的夹克,她将双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  这个地方和平而静温。当她沿着甫道慢慢踱步时,这种宁静似乎渗透过她的血液里了。鸟儿们在树丛中长鸣着,这是凯恩听得到的惟一的声音。她似乎看见保罗的远祖们正从这条甫道上来来往往地经过。保罗的父亲说过应该尊敬他的家族背景,并将它们当成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  保罗的身世是他的一个组成部份,就像她的家庭是形成今天的她的基础。她不想否认他的生活背景,也不想否认她自己的。他的过去对她而言并不是个问题,问题是近在眼前的现在与将来,正是这一点令她深深地忧虑。  小狗们被放在一个空马厩的墙角里,凯恩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她同母狗安静地说着话,那条母狗正注视着她。她低下头,看到一些毛茸茸的小狗围绕在母狗的身边。她猜测这条母狗的身上具有许多种狗类家族的血统,虽然现在人们比较喜欢那种类似牧羊犬的黑白相间的漂亮的狗。  她坐在几英尺高的草堆上,靠在马厩的墙壁上,清新的野草味道混合著刺鼻的马汗味一同钻进她的鼻孔里。她继续用平静的语调伺那条狗妈妈谈着话,那条母狗抬起了头,对凯恩不再戒备,凯恩没有做出一个威胁的举止。  一只小狗友好地向她走过来,凯恩向它伸展开手掌,邀请它爬上来。很快,那五只小狗都爬上了她的膝盖,它们摇晃着小尾巴,舔着她的脸。那条狗妈妈只是在一边感兴趣地看着凯恩同它的子女们在一起玩耍。  凯恩忘记了时间,当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在她身后几英尺以外传来时,她几乎将一只小狗扔在地上。  “当我不在你身边时,我想过千百种你可能会做的事,但在草堆里打滚却不在我的想象之中。”  凯恩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那些小狗们纷纷从它们的游乐园里爬下来。凯恩将自己投入到那个站在马厩门口的男人的怀中。  保罗的手臂紧紧地拥抱着她,她几乎无法呼吸了,但是她不介意。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拥抱着他,不停地亲吻他,向他问着问题,但是她不给他回答的时间。  保罗深深地吻着她,吻了很长时间,所有关于他的健康,他的哥哥,他们的救援工作的进行情况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亲吻并不能让他感觉到满足,他意识到了别的重要的事情。他抬起头,用温暖的双手捧起她的脸。  “我想念你。”他柔和地说。  小狗在他们的脚下呜咽着,似乎想要加入到他们当中来,这让凯恩微笑起来。“我们打扰了这些小家伙们。”  ‘“它们会习惯的,这是在今天晚上以前我能同你呆在一起的推一的机会,我必须抓住它。乔治急着要见到你,如果他不是拄着拐杖的话,我也许就没有机会亲自来找你了。”  即使她非常高兴见到他,眼泪还是禁不住像泉水一样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  保罗惊讶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哭?一切都结束了,乔治和我安全地回来了。”  “我不是害怕,当我遇到维多利亚时,我会深深地同情她的,如果她在过去的几天里也像我一样担惊受怕。难怪她不愿让约翰再从事这类冒险的旅行了。”  保罗用拇指为她擦掉了眼泪,然后慢慢地用手指抚摸着她的面颊。“现在,我知道约翰为什么要放弃这类旅行了。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不想伤害她。”  凯恩注视着他,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眨掉。“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理解约翰为什么会放弃他的冒险生涯了。”  “不是这一句,是另一句。”  他的嘴角轻轻地弯起来,他的眼睛闪烁着感兴趣的光彩,还有许多的温柔。“哪一句?”  “你知道得非常清楚是哪一句,关于爱什么人和不想伤害她的那一句。”  “这句怎么了?”  凯恩意识到在保罗的不经意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脆弱的灵魂。她以前早就应该意识到,她在自己的映像中看到了这~点。她对他的感情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就像他对她的感情她也捉摸不清一样。  “你的父亲警告我任何与你相爱的人都应该尊敬你的背景,他暗示说你的孩子们会成为历史的一部份。”  “他怎么能这么说!”  “别对他发火地,他说得对,任何与我相爱的人也要同样理解我对我的家族的感情,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与我相爱的人必须像我爱他一样爱我,而且……保罗!你在做什么?”  “我在吻你,你能不能快一点?”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也许经过像这样的成千上万次亲吻以后,她能忘记在过去的几天里发生的令人担忧的事情。  保罗的嘴唇从她的嘴唇上移开。他喘了一口气,将头埋进她的脖颈窝里。  “保罗?”她哺南地唤着他。  “嗯?”  “你在电话里说请求我搬到你那里是错误的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了头。  “我应该首先请求你嫁给我,我意识到我应该在第一天闯进你的办公室的时候就这样要求你。”  “你那时正对我发火!”  “是的,如果你再用不论什么方式整理我的办公室,我还会的。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心愿去规划这个世界,但请让我保留一块属于我自己的天地,这个交易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无论何时,在你踏上你的探险征途的时候,你都应该加倍小心,不要做任何愚蠢的或者是容易受到伤害的事。”  “在你的训练课程结束以后,你就会有良好的耐力可以同我一起旅行了。’”当她呻吟了一声时,他轻轻地笑起来,“在孩子出生以后,我们两个人再重新制定我们的计划表。’”小狗们在他们的鞋上爬来爬去,呜咽着,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没有用。那两个人深深陷入到彼此的爱情之中,根本没有兴趣来注意他们。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