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奖赏》茱丽·嘉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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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零六六年,英格兰。 
  他根本不知道打中他的是什么东西。 
  前一分钟,罗伊男爵还以里着皮套的胳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下一分钟他竟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上。 
  她果然把他击倒了,千真万确的。她一直等着,等到他摘下头盔,她才挥动绑着小石块的皮绳,绕着头顶,挥成一个圆圈。这个简单的投掷器凝聚了惊人的速度和劲道,快到肉眼不能分辨。皮圈破空而过的声音就像一头怨气冲天的野兽,半嘶半吼。她的"猎物"却听不见,因为她站在墙头的走道上,隐在清晨的暗影中,而他是在下方,木造吊桥的底下,离她大约五十英尺光景。 
  这个高大的诺曼人是个显眼的目标,再者,他也是带领人马窃占她领地的人,是这班异教徒的首领。就凭这个理由,更加的促使她卯足精神,全力以赴。在她心里,眼前这个高大的巨人已变成圣经中的"高力亚土",而她,就是杀死巨人的"大卫"。 
  只是不像故事中的圣战英雄,她并不打算杀死她的对手。否则,她大可以瞄准他的太阳穴。不,她只是想打昏他,因此她选择了他的额头。是上帝的旨意,让他下半辈子永远带着这块标记;在这个黑色的胜利日,给他一个永志不忘的暴行标记。 
  诺曼人已经赢定了这场战役。再过一、两个小时,他们就可以攻破城池,长驱直入。 
  这已经无可避免了。她知道,她为数远不及敌人的撒克逊弟兄现在完全处于劣势,撤退是唯一合理的选择。没错,无可避免。可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怨气。 
  这个诺曼巨人是三个星期以来,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派来攻占她这块领地的第四名战将。 
  前面三个像小孩子在打架,她和她哥哥的人轻而易举便把他们打跑了。 
  这一个不同。他非但赶不跑,而且很明显的要比先前的三个人机灵和教猾。在他麾下的士兵仍旧像先前那些人一样欠缺经验,不同的是这位新统帅领导有方,即使再长时间的攻战,士兵们照样纪律分明。 
  不必等今天过完,胜利必定会属于这班可恨的诺曼人。不过,他们这位首领在胜利的时刻也必定会晕头转向。她要亲手办妥这件大事。 
  她掷出石块时,由衷的笑着。 
  罗伊男爵离开他的坐骑是要将那名年轻的士兵从护城河里拉上岸。那个小笨蛋失足落水,头下脚上的栽进河里,由于身上甲胄过重,重心抓不稳,下沉得更快。罗伊抓住他的一只脚,硬生生地把他提出水面,手腕再一使劲,那名落水的士兵便给拉上了长满青草的河岸。阵阵的咳嗽声显示出年轻人并无大碍,呼吸还很顺畅。罗伊放心地摘下头盔,准备拭去眉毛上的汗水时,小石块不偏不倚的飞过来,正中目标。 
  罗伊仰面翻倒,但是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他睁开眼睛时四周依然烟尘弥漫,他的手下正赶过来救援。 
  他拒绝了他们的帮忙,自己坐起来甩甩头,企图把疼痛和令他迷惑的浓雾全部甩掉。一时间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鲜血从右眼上方的一道裂口不断滴下来,他按一按伤口的边缘,才发觉额头上撕掉了好大一片皮肉。 
  他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从伤口的大小来看,他确定那绝对不是弓箭形成的,可恶的是,他的头痛得像火在烧。 
  罗伊忍着痛,奋力地站起身,愤怒给了他振作的力量。他发誓一定要找到下毒手的家伙,报以同样的手段。这个念头令他开怀许多。 
  随从牵着马匹站在一边,罗伊翻身跨上马鞍,将注意力转向环绕城堡的围墙。他的敌手会不会从那里向他瞄准?距离实在太远,连一点点可能的威胁也看不见。 
  他重新戴起头盔,四下观望,却发现在他昏倒的这十几分钟里,他的军队似乎早已把他的训练和指点忘得一干二净。 
  暂时代理他的副指挥殷吉竟把全队人马集中在城堡的南侧,城墙上箭如雨下,哪里还有可能进攻? 
  他们的愚蠢直教他气得发昏。那班士兵拼命用盾牌举在头上抵挡弓箭,只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又打起艰苦的防御战,所处的位置仍和这天早晨他前来领导他们进攻时一模一样。 
  他重重地叹口气,只有再度接掌指挥。 
  他立刻改变战略,阻止了节节败退的颓势。他调遣十名最可靠的士兵跟他一起登上领地北方的一小块高地,在大伙找到掩护之前,他已经发箭射杀了守在城墙顶的一名撒克逊士兵,随后再由这些手下继续攻战,不消多久,撒克逊人的这堵城墙便告失守。 
  罗伊的五名手下爬上墙头,切断缆线,放下吊桥,罗伊骑着马,拔出剑,率先步上吊桥。拔剑其实并不需要,第一道和第二道城墙的守兵都已经弃守了。 
  他们挨家挨户的彻底搜查,没有发现任何一名撒克逊士兵。罗伊一看便知敌人早已由某个秘密信道遁走。他命令一半人手在围墙四周寻找类似的出入口,一旦发现立即予以封死。 
  片刻之后,诺曼人在城墙上升起色彩鲜艳的旗帜。这座城堡正式归在威廉公爵的名下,属于诺曼人所有。 
  但是罗伊的任务到此只达成了一半。他还得找到那名"奖赏",把她带回伦敦。 
  嗯,也该是抓住妮可小姐的时候了。 
  从宅邻居住区搜出的几名仆佣被士兵们揪入中庭,围在一堆。与罗伊一般高大却没有罗伊那种魁梧和伤疤的殷吉,狠狠的揪着一名仆佣,这人年纪很大,鸡皮鹤发。 
  罗伊还来不及下马,殷吉已在大声叫嚷:"爵爷,这人是管事贺康,就是他把这家人的情形告诉了葛力男爵。" 
  "我不跟诺曼人讲话,"贺康抗辩,"我根本不认识那个葛力男爵。要是我说谎遭天打雷劈。"他赌咒似的强调。 
  "忠心耿耿"的老佣人明明在撒谎,而且为自己敢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大胆感到非常骄傲。老人只顾担心背后的衣服被那名狠劲十足的金发武士扯破,始终没有抬头去望骑在马上的诺曼将领。 
  "胡说,你确实跟葛力男爵说过话,"殷吉反驳他。"他是第一位奉命前来攻城和带走奖赏的将领。老头,说谎对你毫无好处。" 
  "啊,就是屁股中箭、仓皇而逃的那一位吗?"贺康问道。 
  见老仆提起葛力爵爷丢脸的事,殷吉光火的瞪起眼,强迫他转身面对男爵。老人终于抬头望见这位诺曼将领时,一口气几乎梗在喉咙里,他必须尽量把头朝后仰,才能看清面前披挂着皮革和钢环的巨人。阳光反射在甲胄上,耀人的强光使贺康眯起了眼睛。骑马的武士不动,他的马也不动,一时间,老仆人甚至以为看到的是一座雄伟的雕像。 
  贺康在骑士摘下头盔之前,还算能力持镇静。 
  当诺曼巨人摘下头盔,贺康吓得几乎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这"蛮人"真正是令他魂飞魄散,他简直想哭喊救命。这巨汉一对冷厉的灰眼珠里有着不能动摇的坚决,贺康肯定自己非死不可。他一定会杀掉我,他想。于是他飞快地默诵一 
  遍主祷文,决定以光荣的死来保护他那温柔可敬的女主人。他宁愿牺牲自己,他相信这么做上帝必定会迎接他登上天堂。 
  罗伊瞪着颤抖不止的老仆好一会儿,才将头盔扔给候在一旁的随从,跳下马,把疆绳递给一名士兵。坐骑不听话地直立起来,但是主人的一声喝令,它立刻停止了撒野的动作。 
  贺康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殷吉探手把他拉住。"有个女的还在楼上,是双胞姊妹中的一个,爵爷,"殷吉向男爵报告。"她在教堂祷告。" 
  贺康猛吸一口气,抢着说:"上次围城的时候,教堂早就烧毁了。"他的声音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丹妮修女从修道院一赶到,便吩咐把圣坛搬到内庭的一个小房间。" 
  "丹妮是修女,"殷吉自动插嘴。"爵爷,就跟我们听说的一样,她们两个是双胞胎。一个是圣人,一心只为世人服务,一个是罪人,一心只想给我们制造麻烦。" 
  罗伊仍旧不说话,继续瞪着老仆。贺康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盯着地上,合起双手极小声地说着:"丹妮修女因这场撒克逊和诺曼人的战争被困住了,她是无辜的,她只希望能回到原来的修道院。" 
  "我要另外那一个。" 
  男爵的声音很轻,很冷。贺康的胃再次翻腾。 
  "他要双胞姊妹的另外那一个。"殷吉放声大吼,一瞧见男爵严峻的眼光,赶紧闭口,把接着要说的话全部吞回去。 
  "双胞姊妹的另外那一个是妮可小姐。"贺康吸足一口气接着往下说:"她离开了,爵爷。" 
  罗伊对这个消息毫无反应,殷吉却流露出掩不住的失望。"她怎么可能离开了?"他边吼边推贺康,逼得老仆再度跪倒。 
  "内庭的墙壁里有许多秘密信道,"贺康承认。"难道你们没注意过吊桥以后再没瞧见任何撒克逊士兵吗?妮可小姐带着她兄弟的人一个多小时之前就走了。" 
  殷古气得怪叫,只有拼命地推贺康出气。 
  罗伊上前一步,两眼笔直地瞪着他的副将。"殷吉,对付一个没有还手能力的老人,不表示你的力气很大,同样的,干扰我的问话也不能证明你有自我克制的能力。" 
  殷吉自觉?面无光,只好向男爵鞠个躬,再把跪在地上的老仆拉起来。 
  等殷吉离开老人的身边,罗伊才收回视线转向贺康。"你为这家人做了多久的管事?" 
  "将近二十年。"贺康的口气有着难掩的骄傲感。"主人待我很好,爵爷,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重要。" 
  "二十年的好待遇,让你现在出卖两位女主人?"他嫌恶地摇着头。"贺康,你的忠诚和你的话都不足采信。" 
  罗伊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这老者身上。他迈开大步走向内庭的门,排开挡在道上看热闹的部下,径自走了进去。 
  贺康被命令回到仆佣堆里,任由他在殷吉急冲冲地追随男爵而去时,兀自担心自己的命运。 
  罗伊有条不紊的进行搜索。内庭的第一层堆满了碎石块,凌乱不堪。角落一张长桌翻倒了,凳子大都已损毁。通往楼上各厢房的主楼梯大体上还算完整,由墙壁渗出的水滴在木质的梯阶上,又湿又滑。栏杆大多已毁损,摇摇欲坠地挂着。如果有人在这里滑一跤,非摔下楼去不可。 
  二楼的情景也一样凄惨。风从壁上一个好大的洞口灌进来,冰冷彻骨。楼梯终点是一条很长很暗的走廊。 
  罗伊一登上这层楼,殷吉立刻冲到他前面,手忙脚乱地抽出佩剑,摆出一副护主的姿势,谁料地板也是又湿又滑,殷吉不但失去平衡扔了宝剑,还对准墙上的大洞冲去。罗伊实时拽住他的后颈,往回一拉,殷吉顿时朝反方向弹回来,撞在壁上。他像落水狗似的抖了两下,拾起佩剑,再次追随在他的领主身后。 
  对于这样一个鲁莽的手下,罗伊只有摇头不已。他来到第一个房间时,发现房间上了闩,他轻易地踢开门闩,低头穿过嫌矮的门框,进入房间。 
  这是一间卧室,室内燃着几支蜡烛,一名待女瑟缩地躲在角落。 
  "这间房是谁住的?"罗伊问她。 
  "妮可小姐。"侍女悄声地答。 
  罗伊从容地打量着房间。简朴如苦修僧的陈设,整洁得令他有几分惊讶。想不到女人家没有那些琐琐碎碎的玩意儿也能过活。当然他对女人的了解也仅止于他的三个妹妹。不过就这三个女人已经足够让他做这番结论。靠墙是一张大床, 
  酒红色的垂慢拢在床后,对墙是壁炉,一只样式简单的红木柜子立在另一个角落里。 
  挂?上没有任何衣裳,罗伊无从得知这房里的女主人究竟是胖是瘦。他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却发现殷吉呆头愣脑的堵住了去路。罗伊两眼一瞪,殷吉才慌忙退开。 
  第二扇门也由里面上了闩,罗伊正想踢开它时,竟听见拔US门闩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待女,一脸的雀斑和惶恐。她原本想向他行礼,不料一看见他的脸,礼只行得一半,便大叫着逃了进去。 
  这间房里点满蜡烛,一张覆着白布的木制圣坛摆在壁炉的正前方,圣坛前的地板上有几块皮面的跪垫。 
  他一眼便瞧见那位修女。她跪在那里,低头祷告,双手握着自颈上垂下来的十字架。 
  她从头到脚都是清一色的白。罗伊站在门口等她抬头,因为圣坛上没有摆设圣杯,他无需跪拜。 
  侍女怯怯地碰触修女细瘦的肩膀,弯下身子小声向她耳语。"丹妮修女,诺曼人的首领来了。我们是不是现在投降?" 
  这问题太可笑,罗伊几乎笑出声音。他示意殷吉把剑收起来,大步走入室内。两名女仆站在以毛皮遮着的窗口,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婴儿,小东西正专心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罗伊的注意力再回到跪着的修女身上,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她终于以手势划了一个十字,表示祷告完毕,接着优雅地站起来。她刚一站稳,小婴儿便迸出哭声,探着小身子要她抱。 
  修女示意黑发的女仆向前,她抱过孩子,亲吻过他的头顶,再走向罗伊。 
  到现在他还是没能看清她的面貌,因为她的头一直低着,不过她温婉的态度和哄婴儿时的轻声软语却已深深地吸引了他。婴孩竖着一头金色的细发,模样儿很有趣。这会儿满足地靠在修女怀中,继续吮自己的拳头,不断发出呼啦啊啊的 
  声音,偶尔还打两个呵欠。 
  丹妮在罗伊身前一、两英尺处停下步子,她的头仅及他的肩,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好象很容易就会碎掉,很脆弱的样子。 
  这时她抬起头,定睛注视着他,于是他什么也不想了,就好象他已经不会思想。 
  她美到极点。天使般的面孔,毫无暇疵的皮肤,尤其那对眼睛更令他迷惑,动人心弦的蓝。一时间罗伊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位降临凡间的女神。弧形完美的眉毛,挺秀的鼻子,丰满红润的嘴唇,动人至极。 
  罗伊惊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的反应,立刻收敛心神,这份突然的失控确实令他惊吓,而耳边的一声抽气声更明显的表示殷吉的反应跟他一样。他掉头向殷吉横一个白眼,再面对修女。 
  丹妮已是教会的新娘,神圣不可侵犯。正如他的领主威廉公爵一样,罗伊也尊敬教会,不遗余力的保护神职人员。 
  他用力地吁口气。"这孩子是谁的?"他以问话企图消解自己心中对这个女人不敬的念头。 
  "是嘉莉的。"他发现她略带沙哑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地诱人。她向站在暗处的公仆示意,那女人立刻上前一步。"嘉莉是这里的忠仆,她的儿子叫尤里。" 
  她低头看看婴儿,见他在咬她的十字架,便轻轻把它移开,再抬头望向罗伊。 
  两个人沉默的对看了半晌,她的手在尤里的小肩膀上画着圆圈,视线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罗伊,表情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对他脸颊上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也似乎视而不见。罗伊反倒有些不自在,他习惯的是一般女人乍见他时的另一种反应,但是修女的态度使他相当受用。 
  "尤里眼睛的?色和你完全一样。"罗伊说。 
  其实不然,婴儿的眼睛澄蓝,丹妮的却是漂亮。 
  "撒克逊人多数都是蓝眼睛,"她答道。"尤里再几天就满八个月了,他会活到那么久吗,诺曼人?" 
  她问得那么温婉自然,罗伊一点不觉得受到冒犯。"我们诺曼人不杀无辜的孩子。" 
  她点点头,微微的一笑。他的心怦怦然,她的额上有一个迷人的酒涡,还有,老天,那双眼眸,简直勾去了他的魂魄。他发现那并不是蓝色,而是他曾经见过最娇弱的一种花朵--紫罗兰。 
  不行,他告诫自己,他必须冷静。他现在的表现像个少不更事的随从,以他的年纪,不该再有这种感觉。 
  "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而且说得那么好?"他的声音已经变调。 
  她似乎毫无所觉。"六年前,我哥哥跟随撒克逊国王哈洛德到过诺曼,"她说。"他回来之后,坚持要我们学会这种语言。" 
  殷吉站到男爵的身旁,突然问道:"你那个双胞姊妹是不是跟你很像?" 
  修女转头注视着发问的士兵,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殷吉在她的眼光下竟红了脸,不敢正视她。 
  "妮可跟我在外貌上非常相像,"她终于作答。"绝大多数的人都分辨不出我们谁是谁。可是我们的性情脾气完全不同。我是随遇而安,什么都能接受,她不行,她发誓宁死也不向侵略者投降。妮可相信你们迟早会放弃侵略而回家去。真的,我很为她的安危担心。" 
  "那你知不知道妮可小姐到哪里去了?"殷吉再问。"我们爵爷非知道不可。" 
  "我知道,"她的视线依旧不离开殷吉的脸。"只要你们爵爷肯向我保证不伤害我妹妹,我就说出她的去向。" 
  殷吉哼了一声。"我们诺曼人从来不杀女人,我们驯服女人。" 
  听见自己的属下如此大言不惭,罗伊恨不得一把将他踢出门外。他发觉修女对这番话也很不以为然,她的脸色稍微一变,但亦仅仅一变而已,很快便又回复平静。他的警戒心立刻抬头,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妹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罗伊承诺。 
  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罗伊想着方才她的怒气可能是由于担心妹妹的处境所致。 
  "你知道吧,"殷吉起劲的插嘴。"妮可是国王的奖赏。" 
  "国王的奖赏?" 
  这次她的怒气再也克制不住,虽然胀红了睑,声音却依旧保持镇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哈洛德国王已经死了。" 
  "你们的撒克逊国王的确是死了,"殷言向她解释。"可是诺曼威廉公爵就要驾临伦敦,不久就会成为全英格兰的国王。我们奉命尽速将妮可带到伦敦去。" 
  "目的是什么?"她问。 
  "你妹妹是国王的奖赏,威廉公爵要将她赏给一位贵族骑士。"殷吉傲气非凡的补上一句:"这是最大的光荣。" 
  她摇摇头。"你还是没有说明我妹妹怎么会变成国王的奖赏,你们的威廉公爵怎么会知道妮可?" 
  罗伊不想让殷吉再搅和下去,愈描愈乱,反而惹恼这位温婉的修女。他把段吉推向门口,"我保证令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再度向丹妮承诺。"现在请把她的去向告诉我。墙外的危险你完全不了解,她被抓到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只怕有些诺曼人不会善待她。" 
  当然,这几句话说得很婉转,他不想把真实的情形说给她听,事实上她的妹妹要是被那些无法无天的士兵逮到,只怕凶多吉少。他愿意保护这位修女不必面对生活的残酷面,不愿她的纯真被世俗的罪恶所砧污。但如果她拒绝透露他所需 
  要的消息,他将不得不粗鲁一点。 
  "你肯不肯答应由你亲自去找妮可,不要把这个任务交给其它的人?" 
  "由我亲自去有那么重要吗?" 
  她点头。 
  "好,我答应,"她说。"虽然我不大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意。" 
  "我信得过你,"她打断他的话。"而你已经向我保证,妮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再次展露笑容。"如果你经常食言,绝不会得到这么高的权位。再说,你比这些士兵年长得多,这是仆人告诉我的,我相信你的耐心和克制力也比他们强得多。要找到妮可一定需要这两样东西,因为她被激怒的时候相当难缠,而且,她很聪明。" 
  罗伊还来不及回答,丹妮已转身走向站在窗旁的两名女仆,她把婴儿交给其中那个叫嘉莉的,再对另一个低声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回转身对着罗伊。 
  "我治好你的伤口就把妹妹的行踪告诉你。"她说,"你额头上裂了好大一道伤口,男爵,让我替你清洗和包扎起来。请坐下,顶多一、两分钟的时间。" 
  对她的周到和好心,罗伊惊讶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摇头拒绝,最后到底改变了心意,坐了下来。殷吉站在门口仔细地看着。女仆将一盆清水搁在罗伊座位边的一只矮柜上,丹妮取来一些干净的白布条。 
  男爵的体形把整张凳子全部吞没,两条长腿叉在前方,丹妮就站在他叉开的两腿中间。她将白布浸在水里时,他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清洗伤口的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等到清洗完毕,敷上止痛的软膏时,她才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大概是石头吧,"他耸耸肩膀。"没什么了不得。" 
  她温和地笑笑。"我看当时也许很不得了吧。照伤势来看,这一击至少也让你昏了一阵子。" 
  他简直无法专心听她在说什么,她的味道太好闻,除了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靠他如此之近以外,任何事都已无法使他专心。她淡淡的玫瑰芳香吸引着他,垂在她胸前的十字架也吸引着他。幸亏这神圣的十字架使他恢复了克制力。她退 
  开的同时,他也站起来。 
  "我妹妹到亚烈男爵的领地去了,"她说。"由此地往北走大约三个小时的行程。亚烈誓死抵抗诺曼人,妮可打算让家兄忠诚的士兵和他们联手作战。" 
  门口一阵喊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罗伊手下的一名士兵有事向他报告。"看着她。"他吩咐殷吉。 
  罗伊出了房门还听得见殷育热情有劲的回答:"我会用生命保护她,爵爷。上帝作证,我绝不许任何人碰她。" 
  罗伊叹气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要不是上帝赐他过人的耐性,照他的本意早就拿殷吉的脑袋去撞墙。天晓得,在过去那个小时里,他不只一次的想这么做。 
  楼梯口有另一名年轻士兵在等他。"爵爷,城堡南边到现在还在打,从城墙顶清清楚楚看见那些撒克逊兔崽子已经把我们的人团团围住,一看旗帜的?色就知道受困的是修格男爵的人马,我们要不要去支持他?" 
  罗伊离开内庭,爬上城头亲自视察情况。前来通报的士兵紧跟在他身后,很不幸的,这人的幼稚冲动一如殷吉,真是一对活宝,危险的组合。 
  "你看见了吗?爵爷,撒克逊人逼得我们的人一路败退。"这笨笨的年轻人问他。 
  罗伊看得直摇头。"你是看见了,可是你并没有看懂。"他气恼的说,"修格他们的战略跟我们在哈斯汀附近所采取的完全相同,这是以退为进的诱敌之计。" 
  "可是看起来明明是撒克逊人占优势嘛。他们的人数多出三倍。" 
  "人多没有用。"罗伊疲累地叹口气,他一再提醒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你在我这一队多久了?" 
  "快八个星期。" 
  他的回话消弭了罗伊的怒气,这么短的时间的确训练不够。"暂且原谅你的无知。"他近开大步准备出发。"我们应该支持修格的人,不过那纯粹是因为我们喜欢打一场漂亮的仗,而不是为了他们需要支持。修格他们不管有没有我们的援助,一样都会得胜。" 
  年轻的士兵一面点头,一面问可不可以追随男爵,和他并肩作战。罗伊接受了这项要求。他留下二十名士兵守在内庭,带领其余的人手上阵。好在城里只剩几个妇人小孩和仆佣,殷吉应该维持得住。 
  战况很激烈,但是结束得未免太快。罗伊心思细密,顿觉事情有些蹊跷。怎么他一加入战役,明明两倍于他们的撒克逊人立刻像狼群进山似的四散逃窜。难道这场战役目的只在引他出来?连日征战,过度缺乏睡眠的他实在太困乏,他想,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他仍带着自己的部下继续追杀约一个小时才罢手。 
  罗伊吃惊地发现另一队战友竟由修格男爵亲自带队。修格是他的朋友,阶级和他相等。他以为修相应该正和公爵并肩做最后的扫荡战,一边前往伦敦。他问起这个问题时,修格向他解释,原来他们是在歼灭北边的零星队伍之后,准备前往伦敦的途中遇到了撒克逊人的袭击。修格比罗伊年长十岁,花白的头发加上脸上臂上的创痕,罗伊跟他一比几乎毫无瑕疵。 
  "我的部队全是些初出茅庐的新手。"修格坦白地说。"比较有经验的都派给了威廉。罗伊,我没有你这种训练新人的耐心。要不是线民通风报信,我们的伤亡可就惨重了。这个撒克逊探子来得真是时候,所以他们埋伏的效果不如预期。" 
  修格凑向前,以类似告解的口气小声说:"我这批人到现在还是缺乏军纪,居然有两个人连剑都弄丢了。你相信会出这种漏子吗?我真该现在就宰了这两个笨蛋,省得再添麻烦。"他吁口长气。"只要你同意,我请威廉调我的几名娃娃兵给你好好受点训练。" 
  两位男爵各由自己的军队簇拥着,回返城堡。 
  "你说的那个线民是什么人?"罗伊问。"为什么信得过他?" 
  "这个人叫詹姆,我没说信得过他。"修格答道,"只是到目前为止还算可靠。他告诉我撒克逊人讨厌他,因为他用很恶劣的手段收租税。詹姆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在这里土生土长,对那些隐密的藏匿所在都很清楚。哎,这风是不是冷起来了,罗伊?"修格拢紧披风,改变话题。"我的骨头有感觉。" 
  罗伊没什么感觉。细雪开始在飘,但是还盖不住地面。 
  "你的骨头老了,修格,所以才会觉得冷。"他开朗的笑容化解了语气中的嘲弄。 
  修格也笑着。"你说我老?听听我百战百胜的辉煌战果你就会改变看法了。" 
  这位傲气十足的勇士果然巨细靡遗地eM述起自己的战绩,直到进入堡内,抵达中庭时才告一段落。殷吉没有出来迎接,罗伊猜想这胡涂蛋八成仍守在楼上,盯着那位修女。 
  一想到这个撒克逊女人,罗伊便很不舒坦,总觉得她有些怪,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她太吸引人的缘故吧,他想。以他的看法,这么美丽的女人皈依教会未免可惜,她应该归属于一个男人才对。转念一想,自己持有这个恶念,真正是无聊。他傍着修格走入内庭,看情形,修格和他的部队势必要在此地过夜,夜色已快速地逼近。 
  修格显得又冷又倦。罗伊吩咐侍卫生起炉火,再召修格所提及的那个线民进来,当面询问一些有用的情报。"我想问他有关这一家人的事情。"他说。 
  一名士兵立刻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殷吉连奔带跑冲进大厅,见到男爵赶紧立定,鞠了躬,准备报告。 
  罗伊抢先制止。"把修女带来见我,有话要问她。" 
  这个命令使殷吉大惊失色。罗伊正想动手推他,门口的一番动静转移了他的注意。领命前去带线民的土兵回来了,在他旁边就是那一个撒克逊的"犹大"。此人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褐色的衣摆扫着地面,沾满了泥泞。他令罗伊想起了猫头鹰:个子很矮,斜肩,眼皮很厚像搭着一层多余的肉。他的长相真像猫头鹰,却生了一副兀鹰的心肠,出卖自己的同胞。罗伊十分不屑地想着。 
  "过来,詹姆。"罗伊命令他。 
  撒克逊人遵命向前,向两位男爵一躬到地。"爵爷,我是您们最忠诚的仆人。" 
  罗伊背着手站在壁炉前,修格的身边。修格里着羊毛披风,借它挡住不停发作的寒颤。罗伊注意到他泛白的脸色和烧红的眼睛,立即下令搬张椅子安置在壁炉前。 
  "去拿一大杯麦酒给男爵。"他向站在门口修格的卫兵叫唤,"先让撒克逊仆佣喝一口,如果喝了没事,就表示酒里没有下毒。" 
  "我好得很,而且我跟你一样壮。"修格对罗伊的自作主张颇不以为然。"我要什么自己会说。" 
  "对,你当然跟我一样壮。"罗伊附和着,"但是这一个星期你上阵的次数比我多两倍。"这当然是谎话,无非是为了满足修格好强的自尊心。"换做是我,也会吃不消。" 
  修格同意了他的说法。"这倒是实话。" 
  保全了修格的自尊,罗伊收起笑容,再把注意力转向线民。"把这一家族的情况详细告诉我,"他以命令的口吻说,"先说他们的父母,两个老的是不是真的都死了?" 
  士兵搬来一把高背椅搁在炉边,撒克逊人退开一步,等到修格坐定才开始回话。"对的,爵爷,两个老的都死了,就埋在北边山顶的家墓里。" 
  由于必须不断仰起头来望着这位诺曼巨人,詹姆的脖子愈来愈痛,痛到忍无可忍时,他只好把视线定住在地板上。这一招不但减轻了疼痛,也减缓了直接面对这位巨人的压迫感。詹姆发现这位诺曼勇士的眼睛一如他有脸上的伤疤,令人骇怕。而那冷厉的眼神甚至比他的身形和疤痕更具威胁。 
  "说说其它人。"罗伊再下令。 
  "还有两个兄弟,"詹姆不敢迟疑。"桑顿是大哥,据说他已经在北边的战役里战死了,不过这件事始终没有证实。" 
  "另外一个呢?" 
  "他叫杰堤,是家里的老么,他也在那场战役受了伤,现在在修道院里由修女们照料他。不过杰堤活下来的机会不大,他的伤相当严重。" 
  殷吉仍然站在男爵的身边。罗伊突然转头对他说:"我不是叫你把修女带过来吗?" 
  "我不知道你要盘问她,爵爷。" 
  "我要做什么你无权过问,殷吉,你的职责是服从,不是发问。" 
  殷吉猛吸一口气,冲口而出;"她不在这里了。" 
  罗伊强自按捺住想掐死他的冲动。"说明理由。"他严厉的命令道。 
  殷吉鼓起最大的勇气面对领主的凌厉眼神。"丹妮修女请求准许她回修道院一趟。她说她跟院方说好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回去,而且她也很关心她弟弟的伤势,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她认为她必须照顾他。" 
  从头到尾,罗伊没有任何反应。殷吉根本猜不透他的领主究竟在想些什么,就是这层猜不透使他继续说话时有些走音。"她弟弟的伤势有生命的危险,爵爷,她必须整夜守在他身边,她向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回来这里。当然到时候随便你要盘问她什么她都会回答。" 
  罗伊先做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之后,才开口说话:"如果明天一早,她不回来呢?" 
  殷吉被问得一愣,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她向我保证过了,爵爷。她不会骗我,她不能说谎话的,她是教会的新娘,要是说谎她的灵魂就会有罪。万一她早上不能离开修道院,我愿意亲自去带她回来。" 
  经年累月的训练,已使罗伊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眼前就是一个考验。尽管想破口大骂这个笨蛋的冲动挤得他喉咙痛。所幸线民在场帮了大忙,因为罗伊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资罚自己的部下。罚归罚,自尊和面子也要顾及。 
  修格的咳嗽声唤起罗伊的注意。这位年长的武士同情地看看他的朋友,再转向殷吉:"孩子,你不可以进修道院那道圣墙去带她出来。假如我们敢违背这条最神圣的戒律,上帝的左手会毫不容情地处罚我们。" 
  "神圣的戒律?"殷吉显然不明白。 
  修格仰首望天。"她现在已在教会的保护之下,你给了她一个庇护所。" 
  殷吉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这一吓非同小可,他急着谋求补救之道:"可,可是她向我保证……" 
  '住口!" 
  罗伊说这两个字的音量并不高,线民詹姆却已怕得跳起来。他瞥见了这位诺曼人眼中的怒气,他一连退后好几步,但求远离这把骇人的怒火。 
  詹姆的懦弱令罗伊觉得好笑。"刚才你说完了两兄弟,詹姆。"他对着线民转回原来的话题。"现在把双胞姊妹的事告诉我。我们知道其中一个是修女,另外那个……" 
  看见线民在摇头,他立刻收住话尾。"这个家族里没有什么修女,"詹姆不假思索的说,"只有妮可小姐。"他一说完便发觉这句话对这位诺曼战将的影响力。男爵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立刻变了脸色。"妮可小姐是……" 
  罗伊打断了他。"我们知道妮可小姐,"他说。"领兵保卫城堡反抗我们的就是她,对不对?" 
  "对,爵爷,对极了。" 
  "好,我想听的是双生姊妹的另一个。如果她不是修女,那……" 
  詹姆大着胆再次摇头,他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为难。"可是,爵爷,"他小声的说。"只有一个,妮可小姐并没有双生姊妹。" 
 
第2章
 
对撒克逊线民的答案,罗伊的反应是直接又令人惊奇的。他猛一仰头,放声大笑,笑得溢出了眼泪。妮可小姐为她自己寻觅庇护所的计策令他叹为观止,而这个女人的足智多谋更令他激赏。 
  妮可不是修女!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至于是什么道理使他会有这种感觉他并不了解,也不想深究。他继续狂笑,上帝保佑,他总算不曾对教会的新娘动邪念。 
  殷吉不知道他的主人为什么笑成这样,他在男爵手下不久,但从未见过他的笑脸,同时也惊觉他从未目睹这位大将被人打败。 
  "你还不明白吗,爵爷?"殷吉冲口而出。"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受辱,是我相信了她的谎话,是我准她回修道院的。"殷吉莽撞的冲上前,站到离男爵触手可及的位置,以沈痛的声气低低的说:"全怪我一个人。" 
  他的认错方式太夸张,罗伊不由得挑起浓眉:"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说。"说话的同时他朝线民意味深长的一瞥。 
  殷吉遵命低下头,罗伊便转向詹姆:"说出你所知道与妮可有关的事。" 
  詹姆无奈的耸耸肩。"两年半以前我就被逐出此地了,爵爷,我只知道妮可应该是嫁给一个叫洛夫的人,他在南方有一块很大的领地。洛夫长得很魁梧,她从小就已经许配给他,假使婚礼按期举行,洛夫在哈斯汀战役战死之前,他们结婚就大约两整年了。关于妮可我只知道这些,爵爷。" 
  对于这项情报罗伊没有表示什么。他随即让詹姆退下,等线民离开了大厅,他再回头训诫殷吉。"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宣扬自己的罪状,明白我的意思吗?" 
  殷吉点着头,诚惶诚恐地接受申诫。 
  罗伊叹一口气。"殷吉,在你代理我的职务时,你的错就等于是我的错。假如因为这次事件而能让你学到一个教训,那么你给我惹来的这些不方便,反倒是好事了。" 
  殷吉想不到爵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从来没听过把"挫败"说成"不方便"。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修格适时介入话题:"这位妮可小姐实在很狡诈啊,罗伊?她轻松愉快的就溜出了我的手掌心,暂时的。"说最后一句时他冲着殷吉的方向点个头。 
  "不错,"罗伊咧嘴一笑。"暂时的。" 
  "真的呢,我成了她谎言下的受害人。"殷吉也冒出一句。 
  "不对。"罗伊否定他的说法。"你成了她美貌下的猎物。记取错误,下次不要再蹈覆辙。" 
  殷吉缓缓的点了一个头,吸口气,再慢慢的拔剑出鞘。他以发抖的双手将这把镶着珠宝的宝剑呈给罗伊。"我太令你失望了,爵爷。因为我,使你蒙羞。" 
  殷吉闭起双眼默默等待最沉重的打击。痛苦的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他终于睁开眼。爵爷为什么还在犹豫?"你不处罚我吗,爵爷?"他大惑不解的问。 
  罗伊绷着脸,可是瞥见修格的笑脸时,连他自己也几乎笑出来。"我想做的和实际会做的是两回事,殷吉,"他说。"以后你就会懂了。你为什么把剑献给我?" 
  男爵温和的语气使殷吉松下戒备,莫非男爵对他的失误并没有太不高兴?"我把剑给你是任由你处置我,爵爷,我不明白你怎么……我真的是让你受辱了,对不对?" 
  罗伊不理会这个问题。"调来我的部队之前,你受谁的指挥?" 
  "我担任盖文男爵的随从两年。"殷吉回答。 
  "在那两年里你可曾看过盖文拿家臣的佩剑修理他们?" 
  罗伊以为答案一定是否认。他知道盖文有时会用威吓的手段治那些年轻的新兵,罗伊始终以为这种方式的效果并不好。他更风闻不少关于盖文苛待新兵的传言,他也不以为意,他认为这些都是那些怨恨之人夸大其辞。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殷吉居然点点头。"我确实亲眼看过这种处罚。盖文男爵从来不杀部下,可是不少倒媚的士兵都因为处罚过重,伤口受感染而死。" 
  "殷吉,怪不得你有这么奇特的举动。"修格接口说,"这孩子说的是实话,罗伊。盖文喜欢用体罚羞辱对方,借此获得服从和忠诚。殷吉,"修格继续将视线落到股吉的身上。"亨利和摩根这两个混球还是盖文的左右手吗?" 
  殷吉再度点头。"他们两人是他的亲信,"他说。"盖文男爵公务太忙的时候,就由亨利和摩根负责训练人手。" 
  "也负责处罚?"修格问。 
  "对。"殷杏据实回答。 
  "摩根比亨利更坏,"修格说。"我老是看到他在范事。真希望他这次会战死,可惜撒克逊人不从我愿。依我看八成是恶魔存心要保住他的性命。" 
  殷吉跨前一大步。"我可不可以放肆的说几句话?"他问罗伊。 
  "你不是一向如此的吗?" 
  殷吉的脸一红,这个举动使罗伊忽然觉得自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比殷古大十二岁,可是两个人表现的不同反应却似相差二十岁不止。"你还要说什么,殷吉?" 
  "诚如修格男爵所说的,绝大多数的士兵对盖文都很服从,但并不忠诚。大家怕他,对他唯命是从只是怕受处罚,根本不是效忠。当然,对威廉公爵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罗伊表面上毫无动静,他背靠着壁炉架,抱着胳臂,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心底却在发怒。他认为有了这等身分地位的人,应该是出自天性地保护不如他的人,如今盖文男爵反而变成了一个毁灭者。 
  "殷吉,"修格再问他。"是你自己请调到罗伊队上来的吗?" 
  修格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气喘,他疲倦的靠着椅背,搓着剃了胡子的面颊等待回话。 
  "是我自己请调的,"殷杏答道。"老实说,当时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请求调到罗伊男爵属下的人数超过一千。幸亏我父亲说动了威廉公爵,才把我的名字排到第一个,我太幸运了。" 
  修格摇摇头:"我还是不懂你是怎么办到的。不管威廉帮不帮忙,首先你得取得盖文的同意。而盖文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尤其是请调到罗伊手下。盖文从当年和罗伊一起当随从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跟罗伊竞争。" 
  修格笑出了声音:"我甚至有些可怜盖文,他老是跑第二,我看他快要气疯了。" 
  罗伊盯着殷吉,殷吉的睑胀得通红。当他发现男爵看着他时,忍不住的说:"盖文男爵不是你的朋友。他妒忌你,你总是处处比他强。" 
  "那他怎么会同意你的请调呢?"修格韧而不舍地问。 
  殷吉瞪着自己的鞋尖:"他认为我调过来只会坏罗伊男爵的事。亨利和摩根还为盖文男爵的好主意得意得不得了,他们都认为我永远别想做一名合格的武士。" 
  "盖文为什么认为你不合适?"罗伊问。 
  殷吉的脸如果再红一点,就可以点火了。罗伊想,他耐着性子等候这年轻人开口回话。 
  "我的心肠太软,"殷吉老实的承认。"盖文男爵说我意志不够坚强,不合适待在他的队上。现在证实盖文男爵的看法是正确的,我的弱点使您被打败了。" 
  "我们没有被打败!"罗伊气恼的吼起来。"好了,快把剑收回去。你根本还没有接受过我的训练,所以我不怪你。如果在我调教六个月之后,你再犯相同的错误,我就会掐着你的脖子,把该知道的常识塞进你的肚子里。懂了吗?"罗伊声色俱厉,殷吉拼命的点头。"要是我再出错,我宁愿把脖子交给你。"他夸张的起誓。"绝不会再被人打败。"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把这件小小的不方便说成被人打败?"罗伊忍无可忍的说。"妮可小姐只是拖延我的时间,并没有回避我。等我准备前往伦敦的时候,我自会上修道院一趟。我甚至不必进去,殷吉,她自会出来见我。" 
  殷吉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深具威胁性的朝殷吉走近一步。"你在怀疑?" 
  "没有,爵爷。" 
  罗伊点点头。他并没有说明全部的计划,殷吉知趣的不敢多问。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但是罗伊很快便发觉,迫于情势,他已必须将押解妮可到伦敦的行程排列到最后。修格男爵病了,而且病情超乎想象的严重。第二天早上,这位骁勇善战的武士一直高烧不退。 
  罗伊不眠不休的守在朋友身边整整三个昼夜,他不许任何欠缺经验的新兵或是撒克逊仆佣靠近修格,怕他们伺机下毒。因此照顾病人的责任全部落到他的肩上。糟糕的是,这也是他最难以胜任的一项任务。 
  罗伊把线民拘留在城堡内,唯-一次离开修格便是为着盘问詹姆有关妮可一家人的事。他已经拟好了逼使这女人走出"庇护所"的计划,他必须摸清底细才能万无一失。 
  修格的情况恶化。到周末那天,罗伊发现再不接受适当的治疗,修格必死无疑。他决定不顾一切把朋友送进修道院,由殷吉和修格的随从查理两个人守在载运修格的马车两侧。 
  四个人被阻在修道院门外,除非他们答应卸下武器。罗伊对于这个规定没有异议,佩剑一撤除,修道院的大铁门便徐徐打开。 
  院长在石铺的中庭迎接。她的年纪已经不轻。照罗伊的估计,约莫四十岁,背有些驼,皮肤却出奇的光滑,不见一丝皱纹。 
  她穿着一身的黑,从覆发的头巾到遮脚的鞋,她的头顶还及不到他的肩膀。但是她似乎丝毫不受他的高大所影响,她的眼光直接而稳定。 
  这位院长使他想起了丹妮修女……不,应该是妮可小姐,他纠正自己。 
  "为什么你的军队要包围修道院?"院长迎上来问。 
  "我的军队是为了看住妮可小姐,不让她私自离开这个庇护所。"罗伊回答她。 
  "你来的目的是要说服她,带她走?" 
  罗伊摇摇头,示意院长跟着他走到马车后面。 
  院长显然有着悲天悯人的天性。一瞧见修格的病况,立刻叫他们把他带进院内。 
  修格已虚弱得无法站立。罗伊扛起昏睡的他,朋友的体重使他略一摇晃,但随即挺直身体跟随院长走入修道院。有一道石阶直接通达拱形入口的左边。他和两名随从登上石阶,随着修女走向一道灯火通明的长廊。 
  一路上都听见窃窃的耳语。马靴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的喀咋声响彻回廊,但罗伊仍然听得见柔和的诵经声。愈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诵经文的声音愈响。他熟悉主祷文,他知道修女们在做祷告,从声音的方向,他猜想这些修女都齐 
  集在上面的一层。 
  "我们其实只有一间收容病人的大房间。"院长边走边解释。"上个星期还住得满满的,今天只剩下一位撒克逊士兵了。爵爷,你应该不会反对吧,在这层围墙里人人平等,不管是诺曼人还是撒克逊人,你说是吗?'" 
  "我赞同,"罗伊说。"这位撒克逊士兵是不是妮可小姐的弟弟?" 
  院长转过身来答道:"是的,杰堤正在休养中。" 
  "听说他生命垂危?" 
  "只有上帝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说。"杰堤拒绝接受十字架的庇佑,他抗拒每一项治疗,只求一死,而我们却不断祈祷他能康复。但愿上帝不要被我们这两种相反的祈愿弄胡涂了。" 
  罗伊不敢确定院长是否在说笑,但见她眉宇深锁,他再次点点头,调整一下修格在他肩上的位置。"我希望把我朋友安顿好之后再谈你忧心的事好吗?" 
  "我只忧心一件事,"院长说。"我打算把你的朋友安排在杰堤旁边的床位。看你眉头打皱,我知道你很不高兴这个决定,可是我有最好的理由。这儿最够资格看护两位病人的是菲莉修女,只是她年纪太大,我不愿意让她从这头到那头的来回奔跑。她可以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你接不接受这个条件?" 
  罗伊点头同意,院长松了一口气。她回过身打开房门,罗伊踏进了这间大得惊人的房间,阳光从最远那面墙上的三扇大窗户直射进来,亮得他眯细了眼睛。每扇窗子底下都有木头长凳,墙面粉刷得雪白。 
  沿着对墙是二十张床位。每张床位边上都有一只小柜,柜子上各有一支白蜡烛。 
  每张床柜四面都有白色的布幔,从天花板垂到地上。布幔一放下来,这块面积便形成一个隐密的小空间。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没有暴露在阳光之下。罗伊猜测那一小块位在房间中央的地盘应该就是杰堤休养的地方。 
  他将修格轻放在布幔紧闭的那张床旁边的床位上,很快为修格脱下厚重的外衣,盖上松软的羊毛毯。 
  "他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口在化脓,"院长担忧的蹩着眉。"菲莉修女知道该怎么办。"她俯身慈祥的抚摸修格的额头。"上帝的旨意,这人会复原的。" 
  罗伊照旧点头。他一直表现的非常温顺合作,但是当院长提出他们应该离开的要求时,他开始摇头。"不,"他坚决的说。"在他复原以前,必须有一名诺曼士兵守着他。不管吃的喝的,必须先由你们里面的人尝过,才可以给他进食。" 
  从院长脸上惊讶的神情很明显的看出她不习惯听反对的意见。"你真是个多疑的人,爵爷。"她纠着眉头说。"这是神圣的所在,你的朋友绝不会受到伤害。" 
  见罗伊不为所动的耸一耸肩,院长便问:"要是我不接受你的条件呢?" 
  "你不会见死不救,"他反驳。"你的誓言不允许你如此。" 
  她绽开的笑容令他十分惊讶。"看来你跟我一样的固执,"她说。"我们两个都为了这个缺点受过不少罪。好吧,我接受你的条件。" 
  修格在昏睡中呻吟,再次引起院长的注意。她温柔的替他拢好盖被,不停轻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随后便放下帘幔,出去找寻菲莉修女。她一离开,罗伊便向殷言和查理使个眼色,两名随从立刻到门口,各站一边,守住房门。在修格痊 
  愈之前,除了修女不许任何人进入室内。 
  在等候院长的时间,罗伊的好奇心大动。他想亲眼瞧瞧那一个垂危的撒克逊人。对于这些撒克逊人说的话他不敢轻信,除非亲自证实。 
  罗伊走到病床的另一边,正要撩开布慢,有人却从另一边把它拉了开来。 
  立刻,他发现和自己面对面的,竟是妮可小姐。 
  她吃惊的程度甚至比他更有过之。据他猜想她可能以为他已随院长一起离开了房间,他相信他们方才谈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两人的距离不到一英尺。淡淡的玫瑰芳香深深的吸引着他。 
  天,她真美!而且,如他所愿的,很害怕。瞪大的眸子里有着他以为的俱意。 
  对,她在害怕。罗伊认为这是最聪明的一种反应,这个女人应该怕他才对。毕竟每一个行动都会u#生一种反应,或者说是报复。妮可小姐为了争取暂时的自由,说谎在先,现在轮到他报复了。 
  两个人久久不说一句话。罗伊像座山似的耸在她面前,等着她告饶。 
  她也在等,等自己控制住满腔的怒气。 
  她愈瞪他,愈有气。这个诺曼人怎么可以闯入她弟弟养病的地方? 
  她不自觉的挑衅似地扬起了下巴。 
  他收敛起笑容。 
  她并不怕他。这份认知令他十分惊讶,紧随其后的是充满罪恶的妄想。这个女人近得他伸手就能抓住。多简单,只消把她往肩膀上一推,离开修道院。这当然只是一个妄想,因为她现在受教会的保护。更罪过的想法是他在不知不觉间骤 
  然升起的欲念。 
  如果一个男人追求的是蓝眼美女,那么妮可是当然的选择。他告诉自己他追求的不是这些,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说谎。该死啊,他宁愿下半辈子天天看着她,渴望她,那该有多满足。 
  她的嘴诱惑得使他无法平静,一心只想尝尝她的味道。 
  好在他的历练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采取鲁莽的举动。他顺了顺呼吸,强迫自己摒除欲念,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膝盖。在某些情况下挑衅的态度值得叫好,可是现在不同。现在,她应该表现害怕,妮可惹起这么大的祸端,现在该是她屈服投降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她明白她是在跟什么人对抗,他是她的征服者,她是他的俘虏。愈早让她面对事实,她的日子就会愈好过。 
  他一向擅长于吓人,当然他脸上的疤也帮了很大的忙。 
  怪的是,这道疤现在好象起不了作用。不管他怎么凶狠地瞪她,她都不为所动。 
  这令他除了钦佩,还真没有其它的办法。他上前一步,靴尖都碰到了她的鞋尖,她还是不曾退却,而且一颗漂亮的头愈抬愈高,以便能继续与他对视,他真要以为她的眼中会发出闪光了,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真的敢骗他? 
  妮可已经不大记得该怎么呼吸了。事实上,她对自己生的气早已超过眼前这个眉头打了好几个结、气呼呼怒瞪着她的武士。她对这个诺曼人的反应简直无从解释,她甚至无法不看着他。他有一双她所曾见过最美丽的灰色眼睛,只是-- 
  天哪,她竟会花时间去注意这种小事,简直非她所能理解。 
  他是想要把她吓退,但她不会让他得逞的。这名武士的确英俊得该死,而她也真该死的为何去注意到。她是怎么了?他是她的敌人,她应该恨他的,不是吗? 
  他就似乎毫无困难的恨着她,阴沉的表情十足的说明了他的不悦。她的背脊忍不住又挺直了些。 
  "我早该在有机会杀死你的时候就下手。"她低声说。 
  他扬起一道眉毛。"机会在哪里?"他以轻柔但嘲弄的声音问道。 
  "我用石块将你打昏的时候。" 
  他摇头。 
  她点头:"我瞄得很准,"她自我吹嘘道。"当时我只想在你身上留个记号,并不想打死你。不过,我现在后悔了。或许我会在你们被赶回诺曼底的时候抓住第二次机会。" 
  他仍然不相信她,抱住双臂笑着问她:"当你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杀我?" 
  她耸耸肩。"当时我不喜欢,"她说。"现在则求之不得。" 
  他哈哈大笑,显示他仍不相信。这也难怪吧,她想,直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说过一句真实的话。不如他是否已经发现她并非修道院里的人?她随即自我回答:"一定发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收税官,不可能不告诉他的。 
  妮可发现她那P 装出来的镇静开始动摇了,她的膝盖也不再那么听话。她决定最好不要理他,便抬起手要将布幔拉上。 
  但是他的动作更快,她的手尚未碰到布幔就被他抓住了。 
  他不会放开她的,他的执握像黄蜂咬人般螫刺着她。发现自己的挣扎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更显出她是多么脆弱之后,她便不再企图摆脱他的掌握。 
  "你有东西在这里吗,妮可?" 
  这煞有介事的问句来得意外,她来不及阻止自己便已点了头。然后她才说:"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是个实际的人,从这儿去伦敦可以节省一些时间。收拾好你的东西,不然我就把它们丢在这里。只要我的朋友康复,我们就出发。" 
  他的自以为是令她十分惊诧。"我哪儿也不去!" 
  "会的,你会去的。" 
  她对着他摇头,包藏着长发的头巾被甩歪了。她才要加以扶正,他已伸手将它扯去。 
  妮可那一头耀眼无比的长发像一道金色的瀑布由头顶上披泻下来,几达她的腰部。这美丽的奇景,令他一时无法呼吸。 
  "只有修女才戴头巾,妮可,而你并不是修女,不是吗?" 
  "上帝会了解这样的P 装是必须的,只站在我这一边,只会同意我,而不是你。" 
  这荒谬的论调令他不禁莞尔。"而你是怎样得到这个结论的?" 
  他的话中也有笑意,他是在嘲笑她吗?不,当然不是,她告诉自己。他才不知道怎么嘲笑别人,诺曼战士不会有人类的情感,他们生来只知杀戮和征服,至少她的哥哥和弟弟都是这么告诉她的。理由很简单,敌人都是魔鬼。 
  "你为什么相信上帝是站在你那一边?"见她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次。 
  "我的确逃过了你的魔掌,不是吗?这已经足够证明上帝是站在我这边的,男爵大人,而且我在此地很安全。" 
  他懒得跟她争辩这种一攻即破的逻辑,只说:"目前你是安全的。" 
  她赏了他一个露出迷人酒窝的笑容。"我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她夸口道。"这是真的,我要在你们的侵略结束而且滚回老家之后,才离开这个庇护所。" 
  "'侵略'早就结束了,我亲爱的妮可。英格兰已经属于我们了。接受这个事实,日子会好过许多。你们已经被征服了。" 
  "我永远不会被人征服!" 
  这伟大的宣示其实早已被她颤抖的声音破坏无遗。他也注意到了,而且居然还无礼至极的微微而笑。她的肩膀被激得挺立起来。 
  罗伊将她的手用力一握之后,终于放了开来。妮可正要转身而去,他却捏住她的下巴阻止了她。 
  他强迫她抬起脸来,并且凑近到只有几英寸远的地方。"别再给我制造不方便的事!" 
  他的声音并不比耳语大多少,但语气却硬得真正地激怒了她。她推开他的手,移到一旁让他看清她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你真的相信我会管你什么方便不方便吗?"她问道。"我的弟弟因为你那个对土地贪婪无比的威廉公爵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如果他不要妄想染指英格兰这块地方,杰堤目前还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罗伊望向她的弟弟,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撒克逊战士的确奄奄一息。他的脸色一如身上盖的床单一样惨白,额头全是汗珠。他的头发与妮可一样是淡金色的,除此之外他们姊弟之间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了。他的全身都在毛毯之下,所以罗伊完全看不出这高大的男人是何处受了伤。 
  这位战士除了脸上有点疤痕,眼睛的周围没有任何纹路,应该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孩,他想起那个撒克逊线民说,杰堤比妮可小一岁,由此看来,她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 
  原来撒克逊人连男孩子都派上了战场,罗伊突然觉得非常不舒服,他摇摇头想甩去这种感觉,专心的注视着杰堤。这男孩虽然沈睡着,但紧皱的眉头显示恶魔正在他的梦中肆虐。罗伊发现看着别人受到这样明显的折磨,自己颇受影响。 
  妮可看到他眼中的关切,也看到他虽极力想要隐藏内心的反应,却仍然显露出来。她感到惊讶,也觉得困惑。他不是应该很得意吗? 
  "他一醒过来,就祈愿自己快死。"她小声说。 
  "为什么?" 
  他的口气似乎真的不懂,显然他无法理解杰提的懊恼。 
  "我弟弟的左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 
  罗伊对她的说明并无反应。好一会儿才说:"他还活着,而伤总会好的。" 
  她可不要他那么乐观。她要他感受到一些罪恶感。她像保护小鸡的母鸡般向床边走过去。"让杰堤受伤的可能就是你。" 
  "可能。" 
  他毫不在乎便承认这样可怕的罪行,令她屏住了气问:"你毫无悔恨的感觉?" 
  他当她疯子似的看了一眼。"战士的心中没有悔恨的容身之地。" 
  她的表情显示她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耐下心来向她解释:"战争就像下棋,妮可,每一场战役就像深思熟虑之后在棋盘上移动棋子。比赛一旦开始,无论如何都不该掺入任何情绪。" 
  "所以,如果你真的伤了我弟弟……" 
  "这件事很不可能。"他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 
  "我不是这种打法。" 
  她完全不懂。"嗅?打仗不把敌人打伤,你去战场做什么?" 
  他叹口气。"我把他们杀死。" 
  她努力不让内心的震撼表现出来。这人谈起战场与厮杀所用的感情,几乎不比讲论教堂弥撒的时间更多。他那麻痹的态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烧。 
  "你弟弟是在哈斯汀战役受的伤,而不是有人告诉我的北方,对不对?"他问她。 
  "不,杰堤并未参加哈斯汀战役,他是在史丹福桥附近受伤的。" 
  罗伊难以掩饰他的懊恼,这个迷糊的女人把敌人全搞混了。"妮可,我是诺曼人,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史丹福桥战役是挪威国王和他的军队去打的,我们诺曼人连到都没有到那里去,"他上前一步。"所以,不管你怎么希望,我不可能伤了令弟。" 
  "我并不希望。"她冲口说道。 
  罗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向自认为很能掌握对手的反应,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老天,她的表情似乎如释重负。这不合理呀,他有没有令她弟弟受伤有什么关系? 
  "你好象松了一口气。" 
  她点头。"我……很高兴不是你伤了他,"她承认着,垂下眼睛望着地上。"我也为自己乱下结论向你道歉。" 
  他不相信他所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我向你道歉。"她小声说。 
  他摇着头想弄清楚这段不合逻辑的谈话。 
  "如果是你,我就必须采取报复的行动。我是杰堤仅有的亲人了,男爵,保护他是我的责任。" 
  "你是女人。" 
  "我是他姊姊。" 
  好象房里突然变冷了似的,妮可揉着她的臂膀。老天,她好累,她一直忍受着寒冷这么久,而且一切是如此令人疲惫,她几乎已无法清晰的思考。 
  "我不喜欢战争,"她小声说。"可是男人喜欢战争,不是吗?他们喜欢打仗。" 
  "有些人喜欢。"他承认道。他的声音浓浊,因为他必须努力抗拒那股想把妮可搂进怀中的冲动。老天,她的样子看起来好脆弱。他只能想象自从战争开始之后,她所经历过的如炼狱般的苦难。虽然她以为她能保护弟弟的想法委实荒谬,但仍值得尊敬。 
  从他听到的许多与她有关的传说,他不应该感到意外。"你知道吗,妮可?你在诺曼人的军队中已经变成一项传奇。" 
  这个说法令她全神注意起来,也引发了她的好奇。"只有死人才会变成传奇,"她反驳他的说法。"活人才不会呢。" 
  "不对,你是例外,"他说。"你真的曾经率人抵抗威廉公爵派来的三次入侵吗?" 
  她耸耸肩。"你的领主派了一些小孩子想要来夺走我的家,我只是把他们赶走。" 
  "虽然如此,"他有点意见。"那你……" 
  她打断他的话。"我的兄弟手下的军队的确曾经听我指挥,但那是他们的将领被迫离开之后的事。" 
  "这个将领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他叫约翰,而且他到北方去了。"她叉起手臂,回头去看她弟弟。"你永远也抓不到他的,他比你们聪明太多了。" 
  "我觉得他像个临阵脱逃的懦夫,留下你无人保护。" 
  "我命令他离开的。约翰不是懦夫,而且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自一个惹人厌烦的诺曼人眼前逃开。" 
  他没理会这个讽刺。"诺曼人绝不会让一个女人管事。" 
  她摇摇头,不再为约翰辩解。在她的心中,她认为她哥哥忠诚的部属是她所知道最勇敢的人。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将尤里带来给她。她哥哥桑顿命令约翰将他的儿子尤里送来给她保护,她相信那个撒克逊叛徒詹姆应该不知道尤里的事,那么按理来说,诺曼人也不知道。可惜,妮可不能在此时此刻颂扬约翰的勇敢,尤里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目前,诺曼人仍以为尤里是仆人的孩子而已。 
  罗伊看着她阴暗不定的脸,真想知道她那脑袋又在想些什么。他不喜欢她为那个只留下少数军人保护她的将领辩护,但目前似乎不必再多加讨论。 
  "你的聪明机智在扮成修女时完全表现无遗,连我的手下都相信了。" 
  她注意到他并没把自己包括在内,难道他不承认他也曾被她骗过?"你的手下也全是些大男孩,"她说。"这也是你将被打败的理由,男爵。" 
  "我这些士兵的年纪大部分都比你大。" 
  "大而无知有什么用?" 
  "不是无知,只是缺乏训练。"他更正她的话。"训练有素的士兵担任更重要的任务去了。" 
  他是实话实说,但她的表情却一副备受侮辱的样子。她转过身去,表示他可以走了。 
  他却还没准备要走。"我要警告你,妮可,聪明机智对于你将要走的路并没有帮助。前往伦敦的旅程必定困难重重,除非你谨守规矩,不然我们被迫相处在一起的那些时日,会变得很难以忍受。" 
  她拒绝转身,但答话的语气有点火。"我的天,你真是傲慢到了极点。修道院已答应让我在此地避难,即使毫不信神的诺曼人也不能破坏这道戒律。我不会离开的。" 
  "你会的。"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来迎战。"你敢违抗庇护的权利?" 
  "不,不过当时间到来,你会自己走出去。" 
  一阵寒意沿着脊椎骨滴溜溜往下窜,他会用什么武器来逼迫她?她的心思由一个可能跳到另一个可能,好一会儿之后,她的结论是他在吹牛。他没有任何方法能强迫她离开这安全的天堂。 
  如释重负的感觉使她热泪盈眶。 
  他却微微而笑。 
  她的镇静又瓦解了,她完全忘了她是站在一间病房里,否则她是不会对这些野蛮人乱叫的。"只要诺曼人在英格兰,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绝对不会!" 
第3章
 
结果这个"绝对不会"的事在整整八个星期之后发生了。 
  修格男爵的病已完全康复,在前一天离开了修道院。院长告诉妮可说,她曾听到罗伊男爵要求他这位朋友留在城堡里,等他把奖赏带到伦敦去再回来叙旧。 
  "我相信他所谓的奖赏就是指你,妮可。"院长以同情的口气说道。 
  "他只是在唬人。"妮可咕哝着说。 
  接下来那一整天她都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那天晚上她也一直无法成眠。就在天黑之前,罗伊派了一名信差来到修道院,传令要妮可小姐把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在第二天早晨离开修道院。 
  院长不相信这个诺曼人是会唬人的一型,但她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将妮可的小旅行袋收拾好,拿到前门口,以备男爵万一真有什么行动计划即可上路。 
  "如果你都准备好,也许到时候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院长说道。 
  天刚亮之际,妮可已经穿戴妥当,焦躁地在那里踱着步子。她穿着一件奶油与蓝色相配的衣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因为是她母亲帮忙缝制的。每次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虽然这衣服料子太薄,不适合这样冷的冬天,但是她反正不到外边去,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她没有跟其它修女一起参加晨祷,她知道自己无法安坐,只会打扰别人。 
  她的亲信女仆艾丽在一个小时后来向她做每个星期的例行报告。这位年纪较长的女仆脾气又好,对主人也极为忠心,大事小事都记得非常清楚。她比妮可大十五岁,但仍有年轻女孩一样的习惯,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咯咯笑。 
  艾丽冲进房间里的时候就会咯咯地笑着。"就跟我们所想的一样,小姐,"艾丽喊道。她匆匆行一个礼,就继续说下去。"修格男爵已经在城堡里待了下来,同时罗伊男爵正准备来接 
  你。" 
  妮可握住艾丽的手,把她拉到窗前。她示意艾丽在长凳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能不能查出来他究竟打算怎样说服我离开这里?"她问道。 
  艾丽猛摇着头,辫子上的发丝都散了。"我们都在猜,小姐,可是谁也想不出来会是怎样的。罗伊男爵把他的亲信找去开会,嘉莉负责偷听他们两个人谈话,可是他们都没有提到这项计划,小姐。连修格男爵都很想知道罗伊男爵到底打算怎样把你带离这里。" 
  "嘉莉会很小心吧?我不希望她为了我的缘故而惹上麻烦。" 
  艾丽又咯咯笑了起来。"嘉莉跟其它人一样,都对你绝对忠心。她会不顾性命确保你的安全的。" 
  妮可摇着头。"我并不要她为我而死。你也一样,艾丽。事实上你来这里已经是非常冒险的事了,不过我真的很盼望知道家里的消息。" 
  "现在那里叫玫瑰庄了。"艾丽低声说道。 
  见到妮可的惊讶神色,她又点了点头。"他们给我的家取了一个名字?" 
  "是修格取的,你的罗伊男爵似乎并不介意。在你知道以前,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叫它玫瑰庄了。听起来还不错,不是吗,小姐?" 
  艾丽等不及听女主人的回答又说:"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小姐。那两个男爵现在就把那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一样了。" 
  "他们还更动了哪些地方?"妮可问道。 
  "他们发现北边墙内有一个信道可以接到外面,于是把它封了起来。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只发现那一处。" 
  妮可发现自己在扭着双手,于是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情绪紧张的动作。"我的房间呢,艾丽?"她问道。"哪个异教徒占用了?" 
  "没有人,"艾丽答道。"罗伊男爵把门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修格生病的时候分配到你的房间,可是他回到玫瑰庄以后分到另一间比较大的。嘉莉和露丝奉命帮那个诺曼人打扫房间。你要听这些事吗,小姐?" 
  "当然要,"妮可说道。"你不可以瞒我。" 
  "要我们恨罗伊男爵很不容易。"艾丽坦承着,却又发出颇不适时的咯咯笑声。 
  "恨是一种罪恶,我们不能恨那些诺曼人,"妮可说道。"不过我们可以极度讨厌他们,艾丽。" 
  这位女仆点点头。"可是就连那样也很难,"她说道。"他把我们都找去,我们让贺康躲在最后面,怕见到他会使男爵想起他曾经扯谎说你有双生姊妹的事。结果你知道怎样吗,小 
  姐?罗伊男爵把我们找去是要当面称赞贺康保护女主人的行为。男爵问他愿不愿意向他宣誓效忠。他不是命令,而是用问的!" 
  艾丽说完又发出笑声。她以手抚胸,深吸一口气。"贺康宣誓以后,男爵扶他起身。那情形让我们都大惑不解。我们原以为那个诺曼人会砍掉贺康的头,没想到却是要他效忠。" 
  "谁知道那些野蛮人到底想要什么?"妮可说道。 
  "男爵也从来不曾对人大声说话。嘉莉说那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大,可是他并不像他的朋友修格男爵那么老。那天美桃打翻了一大杯麦酒在桌上,结果你知道吗?他居然没有出手打她,只是换一个地方坐,又继续跟朋友谈话。" 
  妮可不想再听罗伊的事情了。"修格男爵怎么样了?"她问道。 
  "称赞了你许多好话,小姐。"艾丽答道。"他告诉罗伊男爵是你照顾他的,说他发烧的时候你日夜守在他身边,把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给他安慰。" 
  "我没有给他安慰,"妮可加重语气说道。"我只是帮菲莉修女的啦。你知道她又老又累的,艾丽。而既然我晚上要照顾杰堤,就顺便做一点事,如此而已。" 
  "修格男爵说你有一副仁慈心肠。不要皱眉头,小姐,这是真话。修格也说你下棋的反应很快,而且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妮可微笑起来。"修格闷得无聊,"她解释着。"总是对院长发脾气,要求下床。我跟他下棋是为了帮助院长,并不是陪那个诺曼人玩。" 
  "修格男爵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带着笑,但是说起杰堤就大皱眉头。他说到你弟弟是怎样对你摔盘子,结果罗伊男爵也皱眉头了。他生气的时候可真怕人,不是吗?" 
  "我没有注意,"妮可答道。"那些诺曼人都不明白杰堤所受的折磨。"她低声说道。"现在,请你告诉我尤里的情形。我那个亲爱的侄子怎么样了?" 
  艾丽微笑起来。"他可真难管驯,现在已经会到处乱爬了。前天他又长了一颗新牙。" 
  "那不是太快了吗?"妮可问道。 
  "不会呀,"艾丽答道。"在他这年龄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对小孩子没有经验,所以你得相信我的话。" 
  妮可点点头。"我真希望当初把他也带来这里。我很为他担心,艾丽。懊,我知道你和嘉莉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可是我……" 
  "你的决定是对的,"艾丽打断她的话。"你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逃到修道院,"她提醒着女主人。"而且那时候天气那么冷,会把小尤里冻坏的。此外,你要对护送你的诺曼人怎么说呢?他们以为你是丹妮修女呢,记得吗?不要皱眉头了吧,小姐。尤裹在玫瑰庄很安全的。一切都跟我们所预料的一样,"她点着头说道。"那些诺曼人根本没有注意孩子。他们始终相信你说的他只是一个仆人的孩子,嘉莉一直都让他待在楼上,我想罗伊男爵根本不记得他在那里了。" 
  "我祈祷他爸爸还活着,"妮可低语着。"我们越得不着消息,我就越相信桑顿已经死了,艾丽。" 
  "别存这种悲观的想法,"艾丽说道。她用衣服拭着眼角。"听我说,老天不会那么残忍得要夺走尤里的父母二人,你的哥哥一定还活着,你不能放弃希望。" 
  妮可点点头。"对,我不能放弃希望。" 
  艾丽拍拍女主人的手。"罗伊男爵以为你结过婚了,"她说道。"那个傻瓜詹姆也以为你跟洛夫的婚礼已经举行过,我们都在心里暗笑。那个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叛徒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不是吗?我希望当罗伊男爵发现真相的时候,会把詹姆四脚朝天地丢出去。" 
  在马厩工作的班尼和欧卡来了,要送艾丽回去。等这三个忠仆离开以后,妮可就连忙回到病人房间,去陪在杰堤的身边。 
  她弟弟的心情就跟天气一样恶劣,后来见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妮可就俯身为他把被子盖好。他的右手打到了她的侧脸,这是意外,因为他已经睡着了,然而这一击的力道还是强得使妮可跌坐在地板上。 
  杰堤这一下正打在她的右边眼睛下。从那里一阵一阵的剧痛看来,她知道等到晚上就会有一个黑眼圈了。 
  她离开了杰堤,又开始踱着步子,并不时停在窗口前,往外面看出去。到了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她相信罗伊不管有什么计划一定已经打消了。 
  她正想把遮窗口的兽皮拉上时,一阵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群人骑马奔驰的声音,听起来至少有五十个人。他们在通往修道院的路口停了下来,本来在四周守卫的士兵也加入他们的队伍中,整个队伍的数目就变成了七十几个人。 
  有一个人离开了队伍,策马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上山来。从那匹马和骑上的体形判断,她知道来者就是罗伊。 
  他还是来接她了。 
  妮可的身子退开窗口边,但目光仍然望着他的方向。阳光照在他的盔冑上,现在是严冬,然而他却光着双臂。妮可打了一个寒颤。在她看来,罗伊似乎突然变得刀抢不入了。 
  她好不容易摇摇头。他只是一个人而已,她提醒着自己。一个随时可能冻死的人,这是她的希望。妮可看见他佩着剑,却没有看见盾牌。他仍然是全副武装准备应战的样子,或者他是准备要穿行过充满敌意的地区到伦敦去。 
  罗伊走到半路的时候停了下来,坐在马上停了许久,抬头望着修院。 
  他在等什么?他难道真以为她会自己出去?她摇着头微笑起来。只要她高兴,可以让那个诺曼人在外面坐上一整天。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吓着呢。 
  罗伊派了一名信差到修院的铁门前通报,然后他就等着,直到他相信时间已经足够把话传给妮可,让她知道他已经到了。 
  院长发现妮可站在窗前。"罗伊男爵请你从窗口望出去,妮可。他说他有一个讯息要告诉你。" 
  妮可走到窗口好让罗伊看见她。她双臂交抱胸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一副清明而有自信的样子。她不确定他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她仍然愿意一试。她很担心。不错,可是那个诺曼人不会知道的。此外,她再度告诉自己,他是在唬人而已。 
  罗伊看见她在窗口出现以后,就缓缓揭开胸前的毯子,露出他怀中抱着的孩子。 
  尤裹在睡觉,但冷空气接触到他的时候,他还是皱起了眉头。"马上就会让你暖和一点的。"罗伊对他保证着。 
  他把孩子高高举起来,等着接下来的反应。 
  他并没有等很久。妮可突然由窗口消失,她那愤怒的尖叫声仍然在房间内回荡着。 
  尤里正要鼓足气哭喊出来的时候,罗伊已经温柔地用毯子把他里好了。暖意使孩子安静下来,开始热切地吮着自己的小拳头。 
  尤里发出的满意声音使罗伊笑了起来。他揭开毯子一角看看孩子的脸,得到尤里回报的一笑,露出上下各两颗小小的白牙齿。他的脸蛋上尽是口水,罗伊笨拙地为他擦干净,然 
  后又把毯子盖好。 
  但是尤里另有主意。他拱起背部,尖声叫了出来,并且开始不安地踢动着。 
  罗伊从来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他的三个妹妹都有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跟他们相处过。更过份的是,他甚至连自己有多少个外甥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尤里为什么要闹,他已经又暖和又安全,这应该已足够。无论如何,罗伊曾经耐心地等着让嘉莉把孩子喂饱了才带他出来的。 
  他拉开毯子,看着孩子的小脸。"睡觉吧!"他轻声命令着。尤里又抬脸对罗伊露出笑脸,头发每一根都是直立的,这副可爱的模样令罗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认为自己哄孩子已经哄得够久了,于是又把毯子盖住孩子的脸。"现在你可以睡觉了。" 
  尤里又哭了起来。这时罗伊看见了妮可。她已经过铁门朝这里跑过来,长发在身后随风飞扬。她匆匆跑来接尤里,连披个斗篷的时间都等不及,也无暇顾及外面的寒风了。 
  他的计划生效了。罗伊松了一口气,不过若是能把这个哭闹的小孩子打发掉会更好。 
  妮可飞快地跑下山,喘着气冲到罗伊的前面。"把孩子给我!"她吸声说道。 
  她气愤得忍不住拍打着他的腿。 
  "尤里是你的儿子吗,妮可?"她只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就点点头。"他是我的儿子。" 
  他知道她在说谎,但她眼中的俱意使他保持沉默。他现在不想刺激她。她扯谎是因为她害怕。她不可能了解他的,他知道她只是想保护这个孩子。罗伊是她的敌人,他可以想见她一定听了许多关于诺曼人的谣传。 
  "尤里很安全,妮可,他不会受到伤害的。" 
  他作了这个保证以后,就对她伸出手。 
  她把他的手挡开。"把他给我,马上给我。" 
  他倒是十分想把孩子交给她,因为尤里又在哭闹了。但是他不愿意让妮可占上风,她没有资格发号施令,她越早明白这一点越好。如果她一直反抗,他们一路上会很辛苦的。 
  尤里闹得十分厉害。罗伊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开始哄着他。他轻轻把孩子翻了一个身,贴在他的胸前。然后他又把毯子掀开一点,因为这孩子似乎非要看见外面不可。他再为孩子擦擦脸,才把目光移回妮可身上。 
  她的怒气消失了。罗伊对尤里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温柔。这个战士双手这么粗大,对孩子却并不粗鲁。尤里也喜欢他,一直抬着头看着他笑。 
  尤里只是一个孩子,并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她告诉自己这个事实。她好不容易把目光移到罗伊身上。他们互视着。尤里发出了满意的叽咕声。 
  妮可无法与他对视太久。她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的注视。 
  "比赛结束了,妮可。我赢了。如果这是一局棋赛,我要说'将军'了。"他说道。"认输吧,我对你会很宽宏大量。" 
  他那开玩笑的口气比他的吹嘘更让她生气。她再度抬头看他,见他正在强忍着笑。 
  这个男人有点得意忘形了。她又用手拍打他的腿。"如果这是在赛棋,你还没有将我的军,只是把我逼到一个角落而已。嗯,这局棋还没有结束呢。" 
  他摇着头。"你是大势已去,妮可。别再傻傻地顽抗吧,接受这已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还有胆对她笑,她最讨厌他这一点。她怎么还会认为他竟然颇英俊呢?这个人利用一个小孩子来达到目的,简直是一个恶魔。他任尤里处于危险之中好利用机会。 
  但妮可明白,这孩子并没有任何危险。她还算老实,肯承认这一点。尤里是安全的,安全地被保护在这个诺曼人的怀抱里。 
  不错,尤里并没有危险,可是她有。只要再过几分钟,她就会在风里冻成冰块。 
  妮可操着手臂,同时拼命跺着脚,她的脚趾头冻得刺痛。 
  "把我的儿子给我。"她再度说道,但是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坚定了。 
  "他是你的儿子吗?" 
  她还没有开口回答,尤里却咕哝着说出来了:"妈咪。"由于孩子正在看她,她便抓住这个机会。 
  "当然是,"她说道。"你听到他叫我妈咪了。" 
  他夸大地说:"小姐,在刚才的五分钟里,这个孩子对着我、我的马和他自己的拳头都喊妈咪。你是在故意考验我的耐性。"他皱着眉头说。"你是想要站在那里冻死,还是要认输呢?" 
  她咬着下嘴唇,许久之后才答道:"我认输,不过只是因为你使诡计的缘故。" 
  这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他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把这穿上。" 
  "谢谢你。" 
  她说得很小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为了什么?"他困惑地问。 
  她耸耸肩。"为了人家对我的善意。"她解释着。"粗鲁永远是不必要的,男爵。我们撒克逊人是知礼的民族,不过从你的表情看来,我想你们诺曼人并不明白。这也是你们应该离开英格兰,回到自己老家的理由之一。我们的文化不同,根本不能融合在一起。" 
  老天,她在故意激怒他。他叹一口气。"撒克逊人都跟你一样疯狂吗?" 
  她紧紧抓住厚斗篷的边缘,盯着他说:"我们并不疯狂,我们很文明。" 
  他笑了。"文明的撒克逊人要在身体上涂漆?你不必对我摇头。我看过撒克逊士兵手臂和脸上的异教徒图案。就连你们教会的领导人也认为那是极颓废的象征。" 
  他的话是有道理,但她不愿意承认。她自己也认为某些撒克逊人那种作法有一点荒唐,不过现在要谈论这种事情似乎也是很荒唐的。 
  "你为什么不能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清静一点。" 
  她的口气令他吃惊。一分钟以前她还在和他争辩礼貌问题,下一分钟她又用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恳求他了。 
  "我也很想丢下你不管,可是带你到伦敦是我的职责,你也有责任要……" 
  "当某个男人的奖赏?那难道不是我被拖到伦敦的真正原因吗?" 
  她又气得脸红了。这女人的心情改变之速着实让他惊讶,同时也很高兴。他不喜欢女人哭,比起来一个生气的女人还比较好一点。 
  "我可没打算一路把你拖到伦敦去,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他那开玩笑的口气令她想尖叫。"你在考验我的耐性。"她咕哝道。 
  "你也一样!"他说道,同时对她伸出手,但她又把他推开。 
  "如果我要去伦敦,我也要走路去,我不要……" 
  她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他已经先下手了。她尚未了解他的意图,他已由鞍上俯下身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部,把她抱起来放到他的腿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她的臀部落在他坚实的腿上,背部撞到他胸前,然后腰部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 
  他把尤里换到另一只手臂抱住,尤里高兴地笑了出来,显然非常喜欢这样子被人抱来抱去的。 
  妮可憎恨自己必须这么靠近俘掳他的人,他的高大让她无处可躲,由他身上所放射出来的热度和力量令她感觉到自己脆弱得可怕。 
  一股新的恐惧感又自妮可心中升起,她的颤抖令她明白自己又输了这一场。然而令她将恐惧拋到一边的,却又是这个抓住她的人。他把尤里交给她,然后好整以暇,而且相当小心地(她无法不注意到)为她调整好斗篷。他用厚斗篷把她的肩膀包好,然后又里住她的腿部,甚至把她拉近胸前贴着,使她更暖和一点。他对待她的表现极其温柔,就跟他对小尤里一样。 
  他的气味也很好闻。她轻轻地叹一口气,他绝对不是什么恶魔。老天,这个事实令她无法呼吸,也逐走了她的恐惧。她发觉尽管自己努力想要讨厌他,却怎么也办不到。既而她又发觉自己在微笑。老天帮助她吧,她向来不知道应该怎样讨厌一个人的。 
  她把这个念头反复思索了一、两分钟,结果想出了一个替代的办法。她不能够很他,因为那是一种罪恶。然而,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设法使他的生活变得像地狱一样痛苦。真奇怪,这个念头竟然令她愉快无比。像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这个诺曼蛮人活该受她折磨。是他坚持要带她去伦敦的,所以如果她千方百计给他找麻烦,也都是他罪有应得。 
  妮可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尤里高兴地咯咯笑。她不经意地拢着头发,想把它抚平,但是那细柔的金发却很快地又直立了起来。 
  罗伊看着她。"他的头发为什么会那个样子?"他问道。 
  他这句话如耳语一般,距离她耳边如此之近。她强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孩子身上。"会怎样?" 
  "直立起来,"他说道。"他看起来好象见到鬼了一样,头发都竖了起来。"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尤里那样子傻呼呼的,但是他很可爱。不过她没有让这个诺曼人看出她的笑意。"他什么问题也没有。"她说道。 
  他不置可否。 
  "你该不会打算把尤里一起带到伦敦去吧,男爵?这路程对他来说未免艰苦了些。" 
  他不睬她的问题,只是策马前行,直到铁门之前才停下来。他敏捷地下了马。"你在这里等着,"他命令着,同时将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吗?" 
  他的手压得她的腿刺痛,她把他的手推开。她才不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但他抓住她的手指开始捏挤。"我明白,我会待在这里。"她扯着谎,心里暗祷这样说谎并不算罪恶,因 
  为这诺曼蛮子是她的敌人,而上帝仍然站在她这一边。上帝会帮助她逃走的,她心里如此断定。等这个诺曼人一走进修道院,她就要带着尤里往北走。 
  但然后呢?男爵的手下一定会注意到她的离去。 
  当罗伊又把尤里自她手中抱走时,她完全放弃了这个逃跑的念头。 
  "把他还给我。"她命令道。 
  他摇摇头。 
  "你要怎么样?"她问道。 
  "我要你留在那里。"见到她要下马,他命令着。 
  他的声音只不过比耳语大一点,却含有一股她不得不注意的威严。"把儿子还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妮可等着,他却径自走入修道院去了。她在外面足足担忧了十分钟以后他才出来。 
  孩子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反而拿着她的行李。他把行李放在鞍后,然后自己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院长会命人把尤里送回家吧?" 
  "不会。" 
  她等着他作进一步说明,可是一直到他再度把她安放在他腿上又里好斗篷,这个无礼的男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谁会照顾尤里?" 
  她那焦虑的口气终于使他的态度软化了。"在你未来的命运决定之前,尤里会一直待在修道院里。" 
  "你是怎么让院长同意照顾尤里的?" 
  "我提出一项她无法抗拒的条件。"罗伊答道。 
  她听出他的玩笑之意。她想转头看他的表情,但他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什么条件?" 
  他带着她开始朝山下骑去,迟迟才回答她的话。"为了回报她肯照顾尤里,我答应照顾杰堤。" 
  她大惊。"你怎么可以提这种条件?杰堤快死了,或者是你已经忘记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快死了,"他说道。"在你的脑子里某处一定知道我说的是真话。杰堤也许不想活,可是他会活下去的,妮可。" 
  她正要回答,他却用手捂住她的嘴。"这两个月来你们的国家经历了很多变化。英格兰现在是我们的,威廉现在是我的国王,也是你的国王。" 
  妮可的心整个破碎了。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无法假装不懂。她自己也听说过这些变化。这修道院虽然僻处一隅,但那些修女总是能够随时得知外界最新动态。妮可非常清楚撒克逊人在哈斯汀之役的惨败情形。 
  "你还是没有权利对院长作这种承诺。杰堤是我的弟弟,我会照顾他。"她说道。 
  他摇摇头。 
  她真想打他。"要是你有一丝丝同情心,就该让我在这段时间陪在弟弟身边安慰他。" 
  "你弟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听起来是那么肯定。但奇怪的是他的态度竟然使她产生一线希望,似乎他对杰堤的命运能够提供答案。她实在为弟弟担心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他要怎样才能学会在这无情的世界自立呢? 
  "那么你认为他需要什么?"她问道。 
  "他需要有人教他怎样求生存。同情心不能让他活下去,适当的训练却可以。" 
  "你该不会忘记杰堤只有一只手吧?" 
  他回答她的时候,口气里含着笑意。"我没有忘记。" 
  "可是你还是相信你能够训练他?" 
  "不错。" 
  "为什么?" 
  "那是我一直在做的,妮可,"他耐心地解释着。"我专门训练人。" 
  他好象已把杰堤的事结结实实地换到了他身上,这令妮可又惊讶又担心。她真的能信任这个人吗?"等你回到诺曼底以后,你所承诺的事又怎么办呢?" 
  "如果我回诺曼底,杰堤会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喊道。"我不能让你把我弟弟带走。"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慌,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他当然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他的消息没错,她的哥哥已经战死,她当然认为她对杰堤有绝对责任。她肩头的负担太沉重了,他想着,以她这么小的年纪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训练结束之后杰堤就会回英格兰。而且我也有可能留下来,妮可。" 
  老天,她希望他会留在英格兰。这只是为了杰堤的缘故,她想。妮可松了一口气。男爵会言而有信的,她对这一点如今是毫不怀疑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一个撒克逊士兵的事搅到肩上,因为你……" 
  他再度捂住她的嘴。"这个话题结束了,"他宣布道。"我已经对你很有耐性了,妮可。我让你说出你所关切的事,也解释了我的立场。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她不同意他这无礼的说法,然而他有权如此。他策马快跑使他们之间无法再进行对话。 
  他很有威严地走着,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要取回盾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帮他拿盾牌的那个士兵显然想表功,就把盾牌拋给他。但是那风筝形状的盾牌太重了,结果就掉落在两匹马之间的地上。 
  妮可差一点要笑出来,但是她见到那个士兵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她若再嘲笑他,会使他更觉羞辱。她咬住下嘴唇,垂下目光,等着看罗伊如何处置。 
  但罗伊一言不发。不过她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害她差一点忍不住又笑出来。他一定也料到她觉得很好笑了,因为他捏捏她的腰示意她保持安静。 
  那可怜的士兵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下马去取盾牌。当他把盾牌捡起来的时候,脸色是赤红的。 
  不过罗伊仍然没有责骂他。罗伊只是接过盾牌,然后骑到前头带队去。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妮可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以为他也会笑,因为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然而他没有,只是把斗篷的帽子拉下来罩住她的头。 
  接下来那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天色黑得无法继续赶路的时候,他们搭起了营帐。妮可开始发觉罗伊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随时都使她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还把她的帐篷设在离火较近之处。 
  但随后他又破坏了她逐渐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提醒她他为什么要带她去伦敦。他提起即将到来的婚礼,也不断称她为国王的奖赏。 
  那时她开始构思自己的逃亡计划。她故意装出很乖又很累的样子,一方面却在耐心地伺机而动。 
  罗伊又把他的斗篷给她加在毯子上,让她更暖和一点。她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 
  他笑了。 
  妮可正要走进帐篷去,突然又停下步子,转边身来。"罗伊?" 
  他很讶异她竟然称呼他的名字。"什么事?" 
  "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违背你对院长的承诺。你必须照顾杰堤,对不对?" 
  "对,"他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满意了。几分钟以后,她假装睡着了。她脑子里的逃亡计划早已成形。她打算等他所有 
  的士兵都睡着以后,她就要偷偷溜出帐篷。她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这里是亚烈男爵的领地,就在她自己领地的南边。不过要走回修道院倒有颇长的一段路,大概得走一整天才走得到。她必须在林子里走,并且尽量避免北边那条难走的路。她一面打呵欠一面想着。 
  那温暖的营火再加上她实在太疲倦了,结果她竟沉沉睡去。 
  罗伊一直在等着,见她已经睡熟了,他就在她正对面的方向坐了下来。他靠着一棵树,闭上眼睛。他想,在全营都安静下来之前她是不会逃走的,那么他至少能有一、两个小时略微休息一下……心里也能够平静一下。 
  半夜的时候,妮可突然惊醒过来。她立即看见了罗伊。她对他瞧了许久,直到她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他看起来非常安详也非常满足。他的头盔放在身边的地上,左手搭在上面,右手则离佩剑只有几英寸。 
  他确实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比一般标准长了点,看起来又黑又卷。 
  妮可嫌怨地打了一个颤。这么一个要毁掉她生命的人,她怎么还能认为他长得不错呢?他只是把她当成一项财产,一个将要踢给某位武土的小玩意而已。 
  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促使她决心采取行动。她在毯子底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去的时候 
  只觉得脚趾头刺痛。夜里的风冰冷刺骨,走回修道院那一段漫长的路将是一项恐怖的考验。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大声叹息出来。 
  妮可用罗伊的斗篷把自己里得紧紧的,然后悄悄走向空地之后的那片林子。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不过站在另一准营火的三个人之一朝她这边瞄了一眼。见他并没有喊出声,她想他大概以为她是需要方便一下。 
  她一转过身,罗伊就示意手下留在原处。他自己则等了一、两分钟,才站起来,伸一伸腿,朝她的方向尾随而去。 
  他早就料到她会走这一步。这个女人相当勇敢,竟甘愿冒着这么恶劣的环境逃避他。很傻,他想着,但是也很勇敢。 
  穿过林里浓密的落叶时,妮可开始用跑的。在半月的微光照射之下,她无法看得很清楚路上的障碍物,走起来着实不是一件易事。她本来是非常小心的,但是后来她好象听见有人在后头。她一面跑,一面回头看是不是真有士兵在追她。 
  她绊到一根腐烂的木头,于是一头栽下一处深谷。幸好她脑子还算清楚,知道用手护住头,并且在落地之前侧翻过身子。 
  她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沉的撞击声,还有一声诅咒。她的一只鞋子丢了,罗伊的厚斗篷也丢了。她好不容易坐起身,发现自己狼狈不堪,头发里尽是落叶,浑身都是泥土。 
  罗伊站在暗处等着,这个莽撞的女人差一点跌断了脖子。不过从她刚才发出的那句很不淑女的诅咒来看,她似乎无恙,只是有点愤怒而已。她刚才那句诅咒声音大得足以把修道院里的修女都吓醒。 
  她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棋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算计自己的每一步行动。她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敌人。他早已有了结论,断定她生性就不知道怎样恨人……或者怎么报复人,她连怎样算计人都不会。罗伊笑了起来,想到她曾问到保证照顾杰堤的事。那时候他就知道她打算逃走了。她那么容易就让人看穿心思,每一个表情都老实得近乎透明。 
  他觉得胸口发紧。妮可就像一朵脆弱的小花,那么娇嫩,那么难以置信地柔软,那么美丽。 
  他那朵娇嫩的小花此刻正在咒出他从未听过的难听字眼,每一句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她就是发脾气也不会持续很久。她说那些粗话连她自己也觉得很羞愧。她匆匆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站起身子。她刚在脚上一使力,脚踝处就发出一阵剧痛。 
  妮可大声叫了出来,又跌回地上。她坐在那里足足坐了一分钟,考虑着应该怎样办。罗伊听见她的呻吟声,立即朝她走过去。 
  妮可终于认输了,她出声求救。 
  她还没喊完,他就已经站在她旁边了。她这时已经痛得不及注意他会这么快就赶到。 
  他手里拿着她的鞋子。他把鞋子丢在她腿上,单脚在她身边跪下来。 
  她以为他在生气。"如果你现在对我说'将军'了,我就要尖叫。" 
  "你已经尖叫过了,"他答道,口气听起来颇愉快的。"现在真的是'将军',妮可,棋局已经结束。" 
  她没有心情和他争辩,她垂下目光。"我摔倒了,"她说道。"踝骨大概扭断了。" 
  她听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头发被散在跑上,肩膀处的衣服也扯破了,身上尽是枯叶。 
  罗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俯身为她检查伤势。他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发出呼痛的声音。 
  "妮可,人通常都要真的痛才喊叫。"他说道。 
  "我只是预作准备。"她辩道。 
  他忍住笑。他已经确定她的脚没有断了,骨头附近并没有肿起来,脚趾扭动的时候也不会疼,这表示只不过是一点瘀伤而已。 
  "没有断。" 
  她不相信他。她弯下身子,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以求平衡。她检视着自己的脚究竟如何了,脸庞距离他只有几英寸。她望着自己的脚,而他却望着她的脸。 
  "看起来好象断了。"她低声说道。 
  "没有断。" 
  "你一定要这么幸灾乐祸吗?我碰到这么不幸的意外,你应该表示同情。"她说道。 
  "只要你不企图逃跑,这不幸的意外也不会发生。" 
  她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的贴身问题。" 
  她扯这个谎的时候抬起头直视他,却发觉这是一个错误,因为这时她才发现他俩距离如此之近。 
  他们四目相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妮可几乎无法呼吸了。 
  罗伊也无法呼吸。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对她的反应,他想伸手触摸她的冲动实在太强烈了。他忍不住温柔地把她的头发由脸前撩开,然后用手指轻触地的脸蛋。 
  他的触摸令妮可感到舒服无比。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突然对她吼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他一只手抓住她下巴,把她的脸侧过去对着月光,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撩开她眼睛前面的头发。 
  "你这块瘀青是怎么弄来的?"他问道,口气充满恶意。 
  她耸耸肩。 
  他摇一下她的下巴。"回答我的话。这不可能是刚才碰到的,妮可。这块瘀青颜色已经很深了。"他皱紧了眉头。"可是这也不可能是今天下午弄的,不然我一定会注意到。" 
  "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了,"她告诉他。"只是那时候不明显而已。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我受的伤,又不是你。" 
  他不理她的话。"是怎么弄到的?" 
  "不干你的事。" 
  她推开他的手,别过头来。但是他又抓住她下巴,使她的头抬了起来。 
  "我受够你的顽固了,女人。" 
  "正如我也受够了你一大堆的命令。" 
  她认为这个回答相当狡猾。她不能让他得寸进尺,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对手其实已经吓坏了。他吓不倒她。他最好不要背对着她,因为如果她手中有刀,一定会深深地刺到他的背里去。 
  老天救救她吧,她现在是在对自己扯谎了。她不可能杀他,而且她想他也知道这一点。 
  她无奈地叹一口气,随后注意到他有一撮头发垂落在他的额前。她不假思索地伸手为他把头发拨回原位。 
  他的反应就仿佛是被她打了一记耳光似的。他猛然退开,看起来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他这反应搞得她困窘无比,于是移开了目光。 
  他隔了一会儿才由反应中恢复过来。他哑声说道:"你身上的每一部份都是我的事,妮可,我对你要负责任的。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观察你,"她答道。"知道敌人的想法是很重要的事情,男爵。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你,结论是你生性暴戾。"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令他笑了起来。"你还注意到了什么?" 
  "你不喜欢我。" 
  见他没有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你认为我是一场灾难。" 
  "不错。" 
  她认为他这句话应该是诚实的。"要不是我认为仇恨是一种罪恶,我会非常很你。" 
  "不会,你不会的,"他答道,同时温和地微笑着。他的眼神令她的胃发颤。"你也许脾气不好,可是你却生性温柔。妮可,你不知道怎么恨人。" 
  她累得无法回嘴。"如果我不回去烤火,我会冻死的,"她说道。"你是要等我向你哀哀求助吗?" 
  他摇摇头。"我在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弄到这块瘀伤的。"他说道。 
  老天,他可真顽固。由他的表情看,她知道他是志在必得。"是杰堤打到的。" 
  她应该把事情说得婉转一点的,罗伊看起来怒不可遏。她不希望他对杰堤有恶感,"你不能怪我弟弟。" 
  "不能才怪!" 
  他要站起来,但她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解释。" 
  "妮可,你不能颠倒……" 
  她捂住他的嘴巴。"杰堤那时候已经睡着了,罗伊。我俯身要帮他把被子盖好,可是他翻身子的时候手不小心打到了我的眼睛,杰堤根本不知道他打到了我。" 
  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我说的是真话,"她说道。"撒克逊人是不会姊弟打架的。是不是因为诺曼人常常自相残杀,你才不相信我的话呢?" 
  他可不会上钩。他拿起斗篷为她里好,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她揽住他的脖子,被他抱着回营地去。 
  她在他颈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她正悄悄地攻入他的心扉,而他没有任何武器防御。见鬼了,他的生活早已定型,要改变也太老了。此外,他喜欢规律的日常生活,而且他是非常满意的。 
  是吗? 
  罗伊想把这个个性完全不同的女人推出他的思潮之外,但这却很困难,因为她在他怀中是那么柔软和贴适。 
  不过她还是一场灾难。在回营地的那段路上,她实在让他像走了一趟地狱。她又恢复了与他争辩的心情,而他真想把她嘴巴塞起来,好让自己清静几分钟。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营地。他抱着她在原来那棵树边,毫无惊动她就坐了下去。他轻轻调整一下她在他膝上的位置,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斗篷把她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而他的手臂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身体发出的热气使她既暖和又舒服。 
  "罗伊?" 
  "又有什么事了?" 
  "我不应该这么睡的,"她低语着。"毕竟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而且我……"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 
  他那强硬的口气令她很惊讶。"你不可能知道我那心爱的丈夫是死是活。" 
  "他死了。" 
  他是在开玩笑吗?她原以为是的,但是当她想抬头看他的脸时,他却又粗鲁地把她的头压回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嘘,好吧,"她咕哝着。"他死了,不过我还在为他守丧。" 
  "你为他守丧还穿蓝色的衣服?" 
  她可没想到这一点。这个人脑筋倒挺快的,她发觉到这一点。不过嘛,话说回来,她也一样。"我是在心里为他守丧。"她喃喃地说道。 
  "他死多久了?" 
  他正轻轻揉着她的肩膀,这种舒服的感觉令她无法抗拒。她很不雅地大声打了个呵欠才答道:"两年。" 
  "你确定吗?" 
  他在笑她,她可以听出他口气中的笑意。"嗯,我确定,"她辩道。"所以我才不穿黑色衣服了。毕竟已经两年了。" 
  看吧,我胜过你了,她心里想着。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窃笑。 
  长长的一分钟过去了。就在她恍惚地飘入睡乡之际,他又在轻唤她的名字。 
  "妮可?" 
  "嗯?" 
  "尤里多大了?" 
  "八个多月了。" 
  他想她大概困得无法察觉自己谎言中的破绽,连在他怀中的身子都没有紧张的任何表现。"可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两年?"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这次要怎么自圆其说。 
  她猛然睁开眼睛。"我丈夫刚走了一年。不错,刚满一年整。我记得自己是这么告诉你的。" 
  又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又开口说话。"你也不善于说谎。" 
  "我从来不说谎。" 
  他箍紧了她让她知道他生气了。"你现在认输了吗?"他问道。"你刚才企图逃走。" 
  "你要不要让我睡觉?"她问着。 
  "等你承认……" 
  "不错,"她打断他的话。"我是想逃走。好了,你现在高兴了吧?" 
  "你不可以再企图逃走。" 
  他不必这么恶劣的。妮可突然想哭。她必须逃走,只有这样她才能抗拒他的领主威廉为她安排的可怕命运。 
  她调整一下自己揽着他颈子的双臂。她一面想着这件绝对不公平的遭遇,一面不经意地用 
  手指玩弄着他脖子后面的头发。 
  她的动作使他无法集中心神。 
  "你的威廉决心要把我当成破鞋子一样送给某个人,是不是?"她问道。 
  "是的。" 
  她抬起头瞪着他,一片枯叶由她的头发间掉了下来。她的脸上既是青紫的瘀伤,又满是泥污,他忍不住想笑。妮可看起来好象刚刚输了一场拔河比赛。 
  "我不是什么奖赏。" 
  他全心同意她的话。"对,你不是的。" 
 
 
第4章
 
跟妮可小姐共处了漫长的一个星期之后,罗伊的结论是他的确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等他们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到了想把她勒死的地步了。 
  这个泼妇使这趟路程不愉快到了极点,而且她至少又有三次企图逃跑的纪录。 
  她根本拒绝承认企图逃跑是绝对没有用的。她顽固之至,但换一个角度来说,罗伊也一样顽固。他每次抓到她以后都要她认输,甚至说出每次都让她恼怒的字眼:"将军",不过老实说他并没有要羞辱她的意思。他是真心为她好。如果她想神智健全地在诺曼人的统治之下生活,就得学乖一点。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仁慈又体贴。 
  罗伊不希望妮可受到伤害,只要想到有谁会伤害她就令他心情一沉。 
  觉得她需要保护的这种冲动,一直像块大石一样压迫在他的心上。他们抵达伦敦的时候,他正在教训她应该如何注意言行。可是妮可根本没有心情听进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当他说她应该乖驯一点的时候,她反而咬他一口。他对她都不太苛责,因为他知道这个星期以来她并没有多少睡眠,所以脑筋不太清楚,无法合理思考了。 
  他们在午后到达伦敦,宫里几乎没有什么宾客。罗伊差不多是拖着妮可走进去的。他命令两个士兵去向威廉通报,说他的奖赏终于到了,然后罗伊亲自督促手下把妮可在一个房间里安顿好。 
  她想用脚绊他,结果他真的把她在地上拖了好长的一段路才让她自己走。 
  能够摆脱她将是一大乐事。罗伊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谎言,到后来他几乎真有一点相信了。 
  可惜还是差一点点。 
  罗伊打开通往妮可房间的门时,跟随他多年的副将洛伦前来迎接他们。他长得很英俊,有着棕色的头发与眼睛。他差不多与他的领主一样高,但是块头没那么大,肩膀也没那么宽阔。洛伦曾与罗伊并肩打过数次战役,既身经百战,又忠勇无比。他也是罗伊最好的朋友。 
  "真高兴再见到你。"洛伦说道。他热切地在罗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灰尘立刻飞扬起来。洛伦笑着说:"你需要洗一个澡,男爵。" 
  "不错,"罗伊答道。"能来到这里真好。"他朝妮可望了一眼,跟她一样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加上一句话:"好不容易。" 
  妮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这段旅程拖了这么久的原因都在于她,她毅然昂起下巴。 
  洛伦对这个女人十分好奇。他转身着她的时候,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老天,她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她的眼睛深深吸引住了他,那真是他所见过最美的一对眼睛。 
  而且她的胆子也不小。她直视着他,目光毫不回避。 
  这名副将的反应令罗伊觉得很有意思。这就跟殷吉第一次看到妮可时的反应一模一样,洛伦直看得目瞪口呆。 
  "这位是妮可小姐。"罗伊说道。 
  洛伦深深鞠了一个躬。"幸会,小姐。" 
  她也对他回礼。 
  "我很盼望听听你的冒险事迹。"洛伦说道。 
  "什么冒险事迹?"她问。 
  "譬如说,我想知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瘀伤。你看起来就好象刚打过一场硬仗似的。"他温文地一笑说道,"其中一定有很精采的故事。" 
  "她很容易出意外。"罗伊慢吞吞地说。 
  她皱了一个眉头给罗伊看,才转身对洛伦说:"我在伦敦不会太久,没有时间跟你说故事。" 
  等罗伊捏挤她的手,她才想起他始终抓着她的手腕。洛伦见到男爵皱眉,却不明其意。"你很快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吗,小姐?"他问道。 
  "不是的。"罗伊说道。 
  "对。"她和他几乎是同时说的。 
  洛伦笑了。"有一个传言,男爵,听说我们这个星期就要回诺曼底去了。" 
  "我们待会儿再说这个。"罗伊说道,同时意味深长地朝妮可瞄了一眼。 
  洛伦点点头。他见到这个美女的脸上现出了异样的神色,以为她是旅途劳顿之故。"国王会派人来服侍你的,妮可小姐。"他说道。 
  "同时还要派士兵来监视我,以免我逃跑是不是?"她问道。 
  她凶狠的口气令洛伦吓了一跳。"你不是囚犯。"他说道,然后困惑地朝罗伊望了一眼。"是吗,男爵?" 
  罗伊点点头。"在承认她的命运以前,她仍是一个囚犯。"他这样宣布道。 
  "威廉也是你的国王。"洛伦温和地对妮可说。 
  "他不是。" 
  "洛伦,你和她争辩是没有用的。" 
  罗伊松开妮可的手腕,轻轻推了她一下让她前行。她走进房间,罗伊和洛伦跟在后面。"我会逃走的。"她吹嘘着。 
  她直向窗口走去,罗伊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从这里跳出去会跌断颈子的,妮可。" 
  她转回身对他微笑。"你会在乎吗,男爵?" 
  他并不直接回答她。"等你的尤里懂事以后,他会在乎的。每次你想做什么傻事的时候,"想想他和杰堤吧。你是在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你的家人。"他走过去要把门关上。 
  "等一下。"她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焦急。 
  罗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样?" 
  她朝他走近一步。"是真的吗?你要离开了?" 
  "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吗?" 
  "没有了。" 
  他又作势要走。 
  "你就只能对我说这些吗?"她问道。 
  他再度停步,大声叹了一口气。"你还想要我说什么呢?" 
  她眼中含着泪,同时开始扭动自己的双手。 
  他简直不明白她到底在搞什么鬼。"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问着,简直被她的态度搞迷糊了。 
  她摇着头。"没什么,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很乐意摆脱你,男爵。你既无礼又令人难以忍受。"一颗眼泪滑落她的脸颊,她用手背把它拭去。 
  见鬼了,她这副模样就仿佛是他要拋弃她似的。然而天可怜见,他也真的觉得自己正在拋弃她。"我不会回诺曼底去的,"他说道。"如果你需要我,就要门口的士兵传个讯给我,他会找到我的。" 
  她显然松了一口气,着急的表情立刻消失了。不过她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于是连忙转过身去,不想被他看到。"我不会要任何人去找你的,你这诺曼蛮子。你离开吧,我不在乎。" 
  他不能就这样离开她。她看起来是这么孤单,这么凄惨……这么脆弱。见鬼了,他不知怎么竟希望见到她像来路上那么坚强与愤怒。 
  "男爵?"见到主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洛伦忍不住唤道。 
  罗伊摇摇头。"妮可!"他伸手去拉门的时候喊着。 
  "什么?" 
  "我有最后一句话要对你说。" 
  她转身看他。愤怒,他想着,愤怒会使她忘记恐惧。 
  "什么话?"她问道。 
  他笑了。"将军!" 
  就在她怒咒出来的时候他连忙把门关上,然后笑了出来。 
  有一个东西破碎的声音自门后传了出来。"那是什么?"洛伦问道。 
  "是水瓶吧,她现在应该好过一点了。" 
  罗伊也一样。 
  那一整个下午妮可都在生气。稍晚的时候,两个女人来到她的房间,而且都是撒克逊人,这事实颇让妮可惊讶。一个帮她拿来换洗的衣服,另一个则拿了床单来。妮可走到窗边,让她们把一个木桶抬进屋子里,再注满热腾腾的水。 
  舒舒服服地洗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令她不忍拒绝的诱惑。妮可泡在有玫瑰香味的热水里,连头发也洗了,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从头到脚都干净了才出来。 
  妮可一直没有跟那两个女人说话,直到其中之一要为她梳头的时候,她才问:"你们为什么要服侍诺曼人的国王呢?" 
  "他现在是英格兰的国王了,"那个叫茉莉的女仆答道。"每个人都为他服务。" 
  妮可并不同意女仆的说法,但是她觉得如果出言反对将是很无礼的。茉莉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即使那是一种错误的意见。 
  茉莉跟妮可的年纪差不多大。她身材稍胖,头发是鲜红色的,整个脸上布满了雀斑。另外一个女仆叫海露,年纪颇大,态度也较不友善而粗鲁。 
  "我绝对不会向威廉臣服。"妮可声称着。她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上。 
  茉莉开始帮她梳头。"这么说话会惹麻烦的,小姐。"她低声说道。 
  海露在铺床。"茉莉说的是真话,"她板着脸点点头。"凡是不肯在威廉国王前面下跪的人都被杀掉了。到现在还有十几个撒克逊士兵等着处死呢。" 
  "他们在哪里?"妮可问。 
  "在这里,在我们下面两层楼。"茉莉低声说。 
  "老天可怜那些顽固的灵魂。"海露哺哺地说,"他们每一个人原来都有机会宣誓效忠,可是都拒绝了。" 
  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响声,把茉莉、海露吓了一跳。"一切都改变了许多。"妮可说着。 
  "现在比较有秩序了,"海露说着。"国王只花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把绝大部份的反抗势力消灭了。他的纪律如钢铁一般严格,现在每个人都各守其位了。" 
  "撒克逊人除外。"妮可说。 
  "不,就连撒克逊人也都有其地位,"茉莉说道。"这也就是你要做诺曼新娘的缘故,小姐。双方联姻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相安无事。" 
  妮可听着她们谈起各方面的改变。她们拿来的晚餐她没有吃就早早上床了。她想到那十几个待处死的撒克逊士兵,不禁深深同情他们和其家人。她知道她哥哥桑顿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这念头令她恐惧万分。她祈祷了许久,然后哭着入睡了。 
  结果她梦见了罗伊。 
  他也作了一个关于她的恶梦。他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会作这种怪梦。这一天实在太漫长,他跟威廉国工谈了三个多小时的话,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由恶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那梦境实在太逼真了。在梦里,妮可在森林里迷了路,又身处险境,而他却无法帮助她。 
  罗伊再也无法入睡,只好到宫内的后花园散步。有太多事情需要考虑。如果他容许自己迷上这个女人,他整个生活都会永远的改变。 
  见鬼,他的年纪对她而言太大了,他的生活已经定了型,就像一张地图一样,所有的路线都已经画好,不容变更。就算要改变也已经太迟了。 
  作了这个结论以后,他觉得宽心不少。他已经作了正确的决定。然而他又一再发现自己望着妮可的窗口出神,猜想她是否无恙。这真是再荒谬无比的事了。 
  第二天晚上,所有的诺曼武士都被召集于国王面前。洛伦陪着罗伊一同进入宽广的大厅。洛伦很为罗伊担心,因为这位领主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洛伦可以感觉到有些事不大对劲,却想象不出会是什么。不过他明白探问也是无用,罗伊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威廉国王在高背椅上坐下,那宝座位于一处有四级阶梯的中央平台之上。国王身材高大,腰围更是粗广。他的棕发已经泛灰,显示他真正年纪已不小,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倒还像年轻人一般。 
  王后梅蒂则与国王恰巧相反。她身材娇小,胸围与大腿颇粗,有着棕发与明亮的棕色眼睛。 
  威廉国王起身示意王后也走到平台上。梅蒂站在丈夫的旁边,头部只到威廉胸前。威廉举手要大家安静,全场立刻一阵肃然。这时威廉执起妻子的手,对她一笑。 
  "你们大部份人应该都已听说了妮可小姐如何胜过我的三名勇士的事情。" 
  群众之间兴起一阵交头接耳之声。罗伊现出微笑。他对国王解释过,有一个名叫约翰的撒克逊人曾协助妮可的守军抵抗诺曼人,可是威廉却决定保留这个事实不予公开。他对罗伊说,士气需要奖赏鼓励,他不想让这个故事失色,就让这个故事更增添一点传奇性吧。 
  "克雷会再把这个了不起的女人的故事跟诸位说清楚,"威廉又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先让你们看一看我的这项赏赐。我是故意先把妮可小姐藏起来﹒好吊一下你们的胃口。" 
  威廉吻一下妻子的手背,对她眨眨眼睛表示他很得意,然后示意手下打开后面的门。 
  威廉又对大家说:"你们可以决定要不要为她比武,胜者可以在明天晚上娶她为妻。" 
  梅蒂在威廉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又说道:"小姐要我告诉诸位,妮可小姐的产业由东到西极目无法望尽,那是我赐给这位勇敢女人的一笔丰厚嫁妆。" 
  一阵欢呼声响起,威廉觉得很有意思地笑起来。 
  妮可走进大厅的时候,全场突然静了下来。男男女女都张口结舌地望着这位绝世美女走向威廉国王。 
  妮可穿着一身白色,腰间系着一条金色丝带,卷发披垂在身后款款摆动。 
  她看起来真是美极了。罗伊站在大厅的最后面,肩靠着墙。由于他是全场最高的人,所以很容易就看见她。 
  "老天,她真美。"洛伦赞道。 
  罗伊同意此话,不过他印象更深的是妮可那种高贵的气质。他知道她心里其实很害怕,但看起来仍然那么镇定,那么清明。 
  他也知道,这个泼妇很可能此刻就在盘算该如何刺杀国王和王后。他听见有人低声说她宛如天使,他差一点笑了出来。 
  洛伦朝罗伊瞄一眼,见到他的微笑。"你要为她参加比武吗?"他问道。 
  罗伊没有答话。 
  妮可跟着侍卫走到火炬前站住,然后侍卫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离大壁炉约有几英尺,但离国王与群众还有一段距离。 
  老天,她觉得自己好象被带入了一座狮子笼里,而她就是狮子的晚餐。她的心在怦怦跳,胃里仿佛有火在烧。 
  每个人都在看她,那些目光就好象虫子一样往她身上爬。 
  有三个小女孩悄悄溜开妈妈身边,跑到妮可面前站住。她们张嘴看她,眼里充满好奇。 
  "你是一位公生吗?"一个小女孩问。 
  妮可低头看她。这个黑发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模样那么天真,令妮可无法对她凶。她摇摇头,然后又盯着对面的墙,故意不睬众人。 
  盖文男爵站在大厅中央,此刻早已忘了刚才与别人的话讲到哪里了。他想自己在恋爱了。这个撒克逊夫人的嫁妆固然诱人,但是她的美色更使他着迷。 
  他决定要这个女人。 
  盖文向前走了一步,打破沉默,傲然宣布:"我愿意参加比武以娶得这位女人,而且我会赢的。" 
  "罗伊男爵不参加你才会赢。"一个冒失的武士说道。 
  这话引起众人的喧笑。盖文仍傲然地转身向国王一鞠躬,然后大模大样地在那里一站,等着接受其它武士的挑战。 
  盖文曾与威廉并肩作战十年,身上累累的伤痕足以证明他的光荣战绩。不过他的脸上倒还完好,朝中许多女士都认为他长得十分英俊。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粟色眼睛,身材和国王差不多高,不过块头没么大,年纪也较轻。 
  罗伊跟盖文恰巧相反。他的皮肤较黑,盖文则较白。罗伊也算不上是英俊,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那是从前他为了保护梅蒂而受的伤。他也因为那次英勇的表现而获提拔。 
  罗伊很早就表现杰出。由于他战技高超,威廉就把年轻的新手派到他旗下接受训练。他总是很有耐心地给予他们严格的训练,从他手下出来的人都很优秀,他的部队自然成为威廉国王一支所向无敌的精兵。 
  盖文自认是罗伊的朋友,但对他的好运仍不免有些嫉妒。经过淘汰下来的武土都送到盖文那里受训,所以他始终存着与罗伊竞争的心理。 
  罗伊知道盖文心存嫉妒,不过他并不在意,认为盖文终究会克服这个小小的缺憾。 
  "我也要参加比武。"一个武士叫了起来,然后走出来站在国王前面。 
  接着又有几名武士陆续出列。 
  妮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羞辱过。她忍住怒气,挺起肩膀,她需要保持愤怒才不致崩溃而哭泣,可是这种羞辱令她难过得无法集中心神。 
  那三个小女孩都穿着像淑女一样的长袍,此刻正在互相追逐着玩游戏。她们绕着妮可疯狂地转着。 
  罗伊在哪里?他为什么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杀死威廉,威廉应该为她所受的羞辱负全责。如果他不攻打英格兰,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这是一个愚蠢的计划。她不能杀死国王,她逃不掉的。而且她连武器都没有,站的位置离国王又远。 
  她没有听见罗伊的声音。他是在群众之中,还是已经回诺曼底了?老天,她也想杀他。 
  一阵刺耳的尖叫引起妮可的注意,是小孩子的叫声。妮可转过身看,只见刚才的一个小女孩正在痛苦地叫着,她的袍子着火了,火舌迅速地往上延伸。 
  妮可连忙把小女孩抱起来贴着自己,并用裙边和手扑打火舌。 
  结果火在其它人赶过来之前就扑灭了。妮可跪在地板上,扯掉小女孩身上的破饱子,然后紧紧搂住她哄着。 
  小女孩紧偎着妮可抽泣,这时大家仿佛都僵住了。过了一分钟以后,小女孩的妈妈才尖叫出来,冲到妮可这里。 
  妮可站起身,把小女孩交还给她妈妈。"她受到惊吓,"妮可说。"可是我想她没有太严重的烧伤。" 
  威廉国王和王后都站起来看着这一幕。小女孩临走前回身亲吻妮可的面颊。"你是一位公主,"她低声说。"你救了我。" 
  小女孩的妈妈也感激地哭泣说:"你救了她,我会好好谢谢你的。"她对妮可深深一行礼,却又尖叫起来。"老天,看看你的手,都烧起泡了。" 
  妮可不想着自己的手,她知道看了会觉得更疼。她的左手疼得比右手厉害,就仿佛手里抓了一块木炭一样。 
  她望见罗伊开始朝她走过来,她隔着泪眼望着他。 
  也该是时候了,她想着,他早该来了。这都是他害的……不是吗? 
  她似乎无法集中思考。群众向她围拢过来,妮可往后退一步,把双手藏在背后。 
  她真希望罗伊过来,那样她就可以叫他滚开。 
  "让我看看你的手,妮可。" 
  他站得离她这么近。她只消倾身向前就可以碰到他,他或许会搂住她的肩安慰她。 
  她发誓,如果他碰她,她一定要打他一耳光。 
  "让路,让路。" 
  一个尖锐的女性声音使大家往旁边让开。罗伊走到她身边,妮可赫然发现自己与王后面对面。 
  老天,她可真矮。梅蒂的头只到妮可的肩。梅蒂为她检查伤势。 
  "你一定很痛,亲爱的。来,我来帮你。威廉?"她喊道。"等我们回来再比武。"于是她想挽住妮可的手肘,却抓了一个空,原来妮可已经朝罗伊靠过去,贴偎在他的身边。 
  这个举动说明了很多事。梅蒂看看罗伊,再看看妮可,然后对罗伊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来,男爵。" 
  妮可这才让王后挽着。梅蒂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她发现一路上妮可都不住回头确定罗伊是不是跟在后面。 
  他就跟在后面。妮可心里放宽不少,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嗅,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她要这么告诉他。 
  "你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妮可小姐,"梅蒂说道。"你刚才救的是我的侄女,我们都很感激你。"她看看妮可,又加上一句;"她是诺曼人,可是你似乎并不在意,是吗?" 
  妮可摇摇头,真希望梅蒂别再追问。她回头狠瞪了罗伊一眼,意即"待会儿等着瞧"。 
  他对她眨眨眼。 
  "这事该由你负责。"她对他小声说。 
  梅蒂听见了。"不,亲爱的,这是一件意外。"她指示守卫打开妮可房间的门大步走了进去,妮可却是被罗伊推进去的。梅蒂传来御用大夫帮妮可疗伤,自己则在一旁监督。罗伊站在妮可身边,双手在背后紧紧交握。梅蒂冷眼旁观着这一对。 
  妮可坐在凳子上,背脊挺直,目光直视前方。伤口疼得像火烧,她不知不觉地往罗伊的腿贴靠过去。梅蒂看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笑意。 
  老御医山姆男爵为妮可敷好药,然后由罗伊扶着她站起来。 
  "我待会儿给你一些药让你好睡,也可以止疼。"山姆对妮可说。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 
  这是进房间以后她第一次开口。山姆笑开了。"我明天再来帮你换绷带。" 
  妮可再次谢谢他。梅蒂锐利的目光移到罗伊焦虑的脸上。 
  "你还疼吗,妮可?"罗伊问。 
  他的同情口气差一点突破她的防线。"你少对我假慈悲,你这恶徒。" 
  "罗伊,请你离开一下好吗?"梅蒂问道。 
  他很不甘愿地离开了,但临走时又对妮可瞪一眼。 
  "他皱眉头是什么意思?"梅蒂问。 
  "那是说'你最好乖一点'。"妮可答道。 
  梅蒂走到妮可面前,像母亲一样为她把头发拂到肩后。"罗伊男爵带你来到此地只是尽他的职责,你为什么要责怪他?" 
  妮可耸耸肩。"因为他幸灾乐祸,"她答道。"而且我骂他的时候也觉得好过一点。" 
  她抬头看见梅蒂在笑。"我知道罗伊男爵是你的忠仆。你也许很欣赏他,可是我却觉得他难以忍受。" 
  "他虐待你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难以忍受?" 
  "他既粗鲁又傲慢,又……"妮可住口不言,梅蒂的笑意使她困惑。 
  "如果罗伊不带你离开修道院,我的小侄女就会烧伤。所以你看,这不是天意吗?" 
  "我不跟你争辩。"妮可说。但她知道来此这不是天意,只是威廉的决定。 
  "告诉我,当你看着罗伊时,你看到什么?" 
  妮可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她不想再谈罗伊,但拒绝回答似乎又很失礼。"我看到一个很顽固的人。" 
  "还有呢?" 
  "自负,他自以为很有吸引力。" 
  "再说清楚一点。"梅蒂说。 
  妮可知道梅蒂不得答案决不罢休,但她不会把她的回答加以美化。"他知道自己很英俊,我也承认我很欣赏他那漂亮的灰眼睛,只有瞎子才不会注意到,他的轮廓坚毅而特殊。" 
  "所以你也注意到了?"梅蒂笑着问。 
  "不错,"妮可叹一口气。"可是他又太爱教训我,害我马上忘了他有多英俊,只想对他破口大骂。你为什么笑?我是在侮辱你的男爵呀。" 
  梅蒂摇头。"你只是说出你内心的话。" 
  "罗伊对我根本不算什么,"妮可说。"他是个野蛮人,他的态度就像……"她本来想说像诺曼人。"……像狗一样。" 
  梅蒂点点头,走向门口。"我会叫仆人来帮你换件衣服。你要回到大厅结束比武吗?" 
  妮可点点头。"可是我要警告你,小姐,"她喊道。"我不会是个好妻子,谁娶了我一辈子都会很痛苦。" 
  她是在威胁,但梅蒂却误以为她在自责歹命。"别怪你自己,亲爱的。我相信你会让你的丈夫满意的。"然后梅蒂不等妮可解释就走了。 
  梅蒂匆匆回到国王身边,对他耳语许久。说完以后,威廉笑着执起妻子的手吻了一下。 
  国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命令已婚的武士带着妻子退场,单身的武士则留在原处。 
  大家都不解其意,但没有人发问。罗伊退到最远处的墙边,以便清楚的看见妮可进来。 
  妮可终于又进来了。众人都站起身,有人甚至鼓起掌来,接着全场掌声雷动。 
  威廉国王没有起身,但是也在鼓掌。妮可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还转身看看身旁有何人引起掌声。威廉示意她走上前。她迟疑一下才听命行事。 
  看着有些武士用好色的眼光看妮可,罗伊皱起眉头,想打他们一拳。在这纯然的占有与嫉妒的心情里,他知道了自己必须做的事。 
  "你嘀咕什么呢,罗伊?"洛伦问他。 
  "我没有嘀咕,"罗伊咕哝道。"真是的,洛伦,妮可必定很痛,你看那些绷带都包到手臂了,她应该休息的。" 
  "这种事该由我们的领主决定,"洛伦提醒他。"也许他认为最好把事情尽快解决。"他说完又转身着向妮可。 
  妮可并未感觉到任何痛楚,山姆保证药膏的成份可以减轻疼痛,事实的确如此。 
  她走到登往平台的四级阶梯之前,即使她想下跪也不可能,因为她的手无法提起裙摆让她跪下来。 
  威廉注意到她的迟疑,倾身向前。"你在我面前不下跪吗?" 
  他正要开始皱起眉头,王后插嘴道:"她跪不下去呀,丈夫。她的手绑了绷带,不能抓起裙边,跪下去会摔交的。妮可,亲爱的,"她喊道。"鞠个躬吧,这样的礼节国王就会满意了。" 
  威廉点点头,似乎对妻子的解释表示同意。 
  妮可发现她可以抗命,但是尤里会怎样呢? 
  她终于低头行礼了。 
  威廉轻声笑了起来。"你很有勇气。"他的大声让所有武士都听到了他的赞赏。"我原想让有意娶你的武士相互比武,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让你来选择丈夫吧。" 
  她的讶异使他微笑。"转过去好好打量他们,亲爱的。现在他们是你的奖赏,妮可小姐。他们每一个都是英勇善战的武士,你可以伸手去摸也可以发问。如果要花一个晚上也没有关系,我们等着。你挑好以后就举行婚礼。" 
  盖文男爵笑了出来。他调整一下红色的上衣,朝前站了一步。他自信妮可会选他。他只需引起她注意。然后再对她笑一笑,她就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了。 
  妮可转身步向人群。盖文挡住她的去路,对她微笑。她停步回他一笑。然后她绕过盖文身边,继续走下去。 
  盖文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拒绝了他。他伸手要抓她,但她把他甩开,他气得脸色通红。 
  妮可根本没去注意他的反应。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罗伊。他斜靠在远方的墙上,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几乎快睡着了。 
  可是他在注视着她,而她走得越近,他越紧张。 
  她极力忍住笑。全场都在注意她,而她真想同情他们。没有人会喜欢这种逆转的情势,因为他们之一即将成为一个女人的奖赏,成为她的财产。 
  老天,这真是伟大的一刻。 
  妮可穿过人群,一直走到罗伊面前,在离他一步之处站住。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瞪着他。 
  他简直不相信她竟然站在那里,他摇头。 
  她点头。"罗伊?"她低声说出他的名字,可是他听见了。 
  "什么事,妮可?" 
  她的微笑捕获了他。她示意他走近一点,然后她踉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将军!" 
第5章
 
整整半个小时后,他们就结婚了。 
  新郎和新娘的举止,都仿佛某种人类祭典上的特别来宾,一个他们自己是牺牲品的祭典。 
  妮可拒绝看向罗伊,她知道他必然非常生气。 
  而简短的婚礼中,他的眼光只注视她的头顶,他觉得她简直是昏了头,无可理喻。 
  只有王后一个人似乎从头到尾都乐不可支。主教主持婚礼的时候,她频频擦拭眼角。这倒是少见的表现,因为除了丈夫之外,梅蒂向来不轻易在他人面前表露感情。 
  宣誓过后,罗伊低头去吻新娘。她可没有时间准备,她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就已经如蜻蜒点水般地移开了。 
  已婚夫妇和他们的子女获准回到大厅观礼,此刻,他们一一上前致意。男宾对妮可点头。由于她手上缠着纱布,女宾无法握她的手,只能轻拍她的肩膀,祝福她的未来幸福美满。 
  突然之间,群众又纷纷后退,仿佛他们都听到一个无声的命令,只有妮可不曾耳闻。她抬头看看罗伊对这桩怪事的反应,他没有理会,一径地望着群众。她看看站在丈夫身边的副将,她记得他名叫洛伦,他们初抵伦敦时,他是首位前来迎接他们的武士。 
  洛伦发现她在注视自己,对她眨眨眼。她羞红了双颊,而后报以一笑。若非罗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她会过去对洛伦说几句话。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群众身上,罗伊的一名家臣走上前来,跪在她面前,以手贴心,宣誓对她效忠,她十分惊讶。 
  接着,其它家臣一一上前,跪在她面前宣誓,所有人都宣誓完之后,罗伊点点头。 
  他们的宣誓使她感到既困惑又谦卑,难道他们忘了她是撒克逊人吗?想必是的,否则怎会誓死护卫她呢? 
  罗伊始终没有看她,虽然,他也知道她很紧张。她一英寸一英寸地移向他,直到整个人都紧贴在他身侧。 
  国王在台上看着,所有罗伊的家臣都宣誓过后,威廉才慢慢走下台来。 
  他拍拍罗伊的肩,然后张开双臂,把妮可拥入怀中,紧紧拥抱一下,再把她推向罗伊。她正在兀自惊愕的时候,国王又拍拍她的肩,这项亲密的举动,几乎使她跌倒在地上。 
  罗伊及时把她扶住,搂住她的肩,让她有个倚靠。 
  国王说:"我很满意这桩婚姻,妮可小姐,你的选择非常正确。"他顿了顿,戏剧化地扬起眉毛,点点头。"我亲爱的妻子像以往一样,讲的话都很有道理。她告诉我,你会选我最喜爱的男爵。嗯,甜美的梅蒂的确这么预测过。" 
  妮可忍不住莞尔,看到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对娇小的妻子如此倾倒,真是有趣,也令人感到无比温馨。他们显然非常相爱。这种时代,一般人选择伴侣时,感情往往都列在最后才考虑,然而威廉却如此真诚地爱着梅蒂,她也对他报以柔情,真是美妙极了。 
  正因为如此,妮可更喜爱他们了。这一对夫妇之间的互相信任与尊重,使妮可想起自己的父母。 
  老天,她是怎么回事,她不应该喜爱国王和他的妻子,这是不忠的行为,不是吗? 
  但是,是对谁不忠呢?撒克逊国王已经过世快三个月了。诺曼人修筑了牢固的防御工事,外间似乎也没有足以向他们挑战的力量存在。她感到非常困惑,需要时间去理出头绪来。 
  群众之中传来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也许妮可小姐这么选择,是因为她只认识一个武士--罗伊。如果您派我去接她,她一定会选择我!" 
  说话的人,就是她穿过群众走向罗伊时,想要阻挡她去路的人。他一边夸口,一边傲慢地走上前。他脸上带笑,但是妮可觉得那个笑并不诚挚。他的眼光冷得像冰霜一样。 
  她不喜欢他。 
  两名家臣走上前,站在他的两侧。直到罗伊正式介绍之后,妮可才抬头望向他们的脸。 
  "妮可,"罗伊说。"这位是盖文男爵和他的家臣摩根及亨利。" 
  盖文男爵深深行个礼,他的家臣则傲慢地矗立着。妮可对盖文点点头,这才看向他的家臣。 
  她真后悔多此一举,他们脸上的怒气几乎令她无法喘息。他们的反对显然已几近仇恨了。 
  她立刻知道,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但是她又很快明白自己如此速下判断,实在可笑。她甚至还不认识他们呢!她再靠近罗伊一点,却仍忍不住轻轻打颤。 
  她告诉自己,他们再丑恶也不过是个人。那个叫摩根的,深棕色头发,棕色眼珠,身材与亨利相当,只不过亨利发色淡得多,眼珠却是褐色的。丑恶的,是他们紧皱的眉和脑中的思想。 
  他们痛恨她,是因为她是撒克逊人吗?或者是因为她没有选上他们的领主?算了,反正他们十分粗鲁无礼,极端傲慢就是了。 
  威廉又拍拍罗伊的肩膀。"你对盖文男爵的夸口有什么话说?照你猜想,如果是他陪她来伦敦,她真的会选择他,而不会选择你吗?" 
  罗伊耸耸肩,妮可真想用手肘撞他的胸口,他何必表现得那么不耐烦呢?她干脆踩他一脚。 
  "也许吧。"罗伊无所谓地说。 
  "我的朋友实在太幸运了。"盖文打岔道,他的眼光又回到妮可身上。"现在,亲爱的女士,你将永远失去与我为伴的乐趣了。"他故意叹口气道:"真可惜!" 
  摩根和享利异口同声地吃吃笑了起来。 
  为什么盖文要嘲弄她和罗伊呢?妮可相信他确实是在挪愉她,但却不明白他的目的何在。她抬头看看罗伊的反应,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祝福我们吗,盖文?"罗伊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夏日的微风。 
  盖文迟疑良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围仿佛在进行一场游戏,唯有妮可一个人在局外。她突然觉得受到严重的威胁而难以呼吸。 
  罗伊突然搂住她的肩,飞快拥抱她一下,她的恐惧消失了,却不知道何以如此。 
  诺曼人真快使她发狂了。 
  盖文依然没有回答罗伊的问题,几名家臣走上前些,显然是想听清楚谈话的内容。洛伦也往前迈了一步。 
  妮可真心喜欢这名家臣,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参与这一场奇怪的游戏。他的眉头紧皱,也许是代替他的男爵在发怒。就算罗伊不明白盖文明显的侮辱,至少洛伦了解。 
  "我当然祝福你们,"盖文终于开口道。"只是觉得非常意外。"他耸耸肩补充一句。 
  "为什么?"洛伦双臂抱胸,气势汹汹地等着他回答。 
  "是啊,为什么?"妮可问。 
  摩根和享利同时上前,妮可猜想他们是想表现对领主的忠心,同时给洛伦一点颜色看。 
  尽管周围的气氛十分紧张,罗伊仍然一无反应。 
  "我很意外,因为罗伊那道疤绝对会吓走大部份的女人。"盖文解释道。 
  摩根立即点头表示同意,亨利则微微一笑。 
  妮可甩开罗伊放在她肩上的手,上前一步。"你是指他脸上那道美丽的英勇标志吗,男爵?" 
  她的声音激起了他的怒火,盖文实在忍不住自己的讶异。这个撒克逊女人真是够火爆的,不过这和她盛怒之下变成紫蓝色的眸子一样,更增添了她的魅力。她实在太撩了人,盖文对她既恨又爱。 
  "英勇的标志?"他重述道。"用这种眼光去看缺点,倒是满特别的。" 
  "只有小男孩才没有缺点。"妮可答道。"我选择的是一个男人。" 
  这一针刺得很深,盖文尴尬得脸色通红。妮可原想就此打住,没想到他又说:"任何人都知道,你嫁给我会比较快乐。" 
  这可好了,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也许冒犯了罗伊,但是妮可的确生气了。 
  这时候,梅蒂打了个岔。"妮可,你一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必须解释一下盖文奇特的举动。亲爱的,他是个竞争心非常强的男人,对于任何侵犯向来不肯轻视。但是每次他和罗伊比较力气的时候,总是次于罗伊,得到第二名。" 
  梅蒂的声音带着责备,盖文低下头,尽可能不露出心中的怒火。 
  这下子,妮可有了个武器。她知道,未来的几天,她必然会因为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行而深自悔恨,但是此刻妮可顾不得几天后的事了。 
  "谢谢你的解释。"她说。"不过我早就知道他是威廉国王手下最优秀的武士。" 
  "你怎么会知道呢?"梅蒂问。 
  "我早就耳闻罗伊的大名,"妮可谎称。"家兄的部下常会偷偷提起他,他已经成了传奇人物,也是他们最害怕的敌人。" 
  妮可回头,怜悯地看盖文一眼。"奇怪的是,我从未听人谈论过你的大名,男爵。" 
  威廉国王笑了笑。"你知道答案了吧,盖文。即使你去接妮可,她还是会选择罗伊。" 
  妮可点点头,先对摩根笑笑,又对亨利笑笑,赞同道:"是的,我一向要求最好的。" 
  盖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对她报以一笑。"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有人高喊对新郎敬酒,紧张的气氛顿时化为乌有。盖文大步走过大厅,亨利紧跟在他身边,摩根仍旧留下。他愤怒地想回骂一、两句,但是罗伊没有给他机会。罗伊推着摩根离开妮可身边,一边做手势要洛伦站到她身旁。 
  罗伊看都没有看妮可,就被他的朋友簇拥着走开了,她不知道他对她这些辩辞究竟是满意还是生气。 
  不过,梅蒂倒是十分满意。"盖文男爵十分妒忌罗伊,但是他对国王十分忠心。"她回头对洛伦笑笑。"这桩婚事真好,妮可已经对罗伊忠心了,我相信,她迟早会把她的心也交给 
  他。" 
  妮可却没有欺骗自己,罗伊不像那种会接受她的爱的男人。当然,先决条件还得她有意爱他。她叹口气,发现自己思想变得混乱起来。 
  "你初次见到威廉的时候,爱不爱他?"她问。 
  梅蒂笑道:"不爱,亲爱的,他追求了我七年,最后我终于答应嫁给他之后,就全心全意地爱他。但愿罗伊不需要这么漫长的时间才能得到你的爱。" 
  妮可不知道,这个漫长的七年之后,是什么事使梅蒂改变心意,但又不便进一步追问,何况,她还有另一个问题。 
  妮可问:"你怎么知道我会选择罗伊,我听到你丈夫说你知道我会挑选他,我实在不明白。" 
  "很简单,"梅蒂回答。"我问你对罗伊有什么看法的时候,你没有提到的事给了我答案,所以我早就预料到你们很相配。"她拍拍头发又说:"重点就在你没有看到的东西。" 
  妮可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看到什么啊?" 
  "他的疤。" 
  她第一次看到罗伊的时候,当然看到了他的疤,因为那道疤足足有半边脸颊那么长。可是,那又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梅蒂对洛伦说道:"你的新任女主人告诉我,她相信罗伊是个自以为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洛伦哈哈大笑,妮可尴尬得粉脸通红。 
  梅蒂拍拍她的手臂,道:"走吧,你该回房去等你丈夫了。我们不能参加今晚的庆典,因为今晚是属于男人的。不过明晚有特别为你举行的盛宴。这样也好,"她点点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你累坏了。不过今晚的婚礼实在很可爱,不是吗?别再困惑了,妮可,我陪你走一段。洛伦,你可以护送我们一程。" 
  洛伦深深一鞠躬,似乎难掩笑意。他听到梅蒂对罗伊疤痕的评语,也看到妮可困惑的反应,实在非常高兴。妮可和他的男爵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梅蒂拉着妮可的手臂,走向门口,她的侍卫则走在洛伦背后。 
  妮可筋疲力竭,这个晚上实在太累人了,已经毫无力气。每个人都对她非常亲切,只有盖文男爵那两个卑鄙的侍卫例外,不过那两个根本不能算数。 
  诺曼人和撒克逊人真的能够和平共处吗? 
  王后走下南边走廊,向她挥手道别。她的侍卫立即赶上去,洛伦则陪着妮可走向北边。 
  "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会陪罗伊男爵到我家吗?"她问。 
  "想必会的。"洛伦回答。 
  她抬起头,看到他正在笑。"你喜欢留在英格兰?" 
  他耸耸肩。 
  "那你笑什么?"她问。 
  他迟疑了一分钟,才答道:"我想起你走向罗伊的时候,他脸上诧异万分的神情。我相信他无论如何都料不到你会挑选他。" 
  她垂下眼帘,低声问:"你认为我会毁了他的一生?" 
  "我认为你会使他的生活更丰富,"他答道。"妮可夫人,否则我不会笑的。" 
  他给她的赞美太可爱了,妮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抬头看他,突然笑出来。"他吓了一大跳,对不对?" 
  "是啊。"洛伦同意道。 
  她的房门口站着两名侍卫,洛伦对新的女主人鞠个躬,为她打开门,转身准备离开。 
  "洛伦。" 
  他立即停下脚步。 
  "谢谢你。" 
  "谢什么,夫人?" 
  "谢谢你接纳我。"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关上门。 
  洛伦一路吹着口哨回到大厅,方才不得不容忍盖文男爵蠢行的愤怒,此刻都已经化为乌有了。他的新任女主人的笑容,一洗他低沉的心情。他告诉自己,对,她必定会照亮他的男爵的生命。要不了多久,她也会带给罗伊欢笑。那是需要一点奇迹,不过妮可必定可以面对这项挑战。 
  妮可实在太疲倦了,除了睡觉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想。茉莉在床边等着服侍她,她一边为妮可宽衣,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妮可沐浴更衣之后,茉莉为她梳理秀发。 
  "宫里每个人都在谈论你,"茉莉说。"大家都说,你实在太勇敢了,救了国王的侄女。来,夫人,把这喝了。"她为妮可拉好被褥。"山姆医生特地送来,让你减轻痛苦的。" 
  一直到妮可喝完最后一滴,茉莉都没停过。 
  几分钟后,妮可立即熟睡了。茉莉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看着女主人,直到罗伊男爵回来打发她去休息,她才离开。 
  整整一小时后,罗伊才得以离开大厅。他一回到寝室,女仆立即毕恭毕敬地跳起来。 
  "夫人睡得很不安稳,爵爷。"茉莉低声说。"她害怕地大叫,我想把她从恶梦中摇醒,可是她喝了安眠药,醒不过来。" 
  罗伊点点头,向她道谢之后,就打发她下去。 
  他把门锁上,免得有人闯进来,然后走到床边。梦中的妮可皱着眉头,他轻轻用手抚摸她的眉头。"这个星期真够你受的了,不是吗,妮可?" 
  她喃喃梦讫了几句,又翻过身睡,身体的重量压在灼伤的手上,使她痛苦地叫了起来。 
  他又温柔地把她翻过来,静静仁立,盯着她良久。老天,她现在真的属于他了,他摇摇头,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缓缓露出笑容。对了,保护她,还有她的家人。这已经成了他的主要任务,谁选上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都已经决定了。他过去所喜欢的秩序、纪律,也都无关紧要了。 
  现在,一切都将改变。在她安定下来,学着接受她生命中的新地位之前,必然会有许多的风暴。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期待着驯服妮可的这项挑战。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赢得她的忠诚。从她勇敢挺身面对盖文看来,她也有能力对她家人以外的人忠心。 
  他很怀疑妮可会爱上他,不过这当然无关紧要,因为"爱"对他并没有意义。他是武士,武士既不想要、也不需要爱。他决心征服妮可的头脑,而不是她的心。他会用坚定却温柔的手驯服她,使她成为他柔顺的妻子。 
  这是个合理的计划,罗伊暂时把它搁在一旁,上床睡觉。 
  睡在一个女人旁边的感觉真奇怪。当然,他和许多少女上过床,但是从来没有同榻而眠一整夜。 
  何况,和她一起睡觉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喃喃说着些不着边际的梦话,并且不断地翻来覆去。她每转动一次身体,就会弄痛她受伤的手,并痛苦地大叫。 
  罗伊试着让她舒服一点,但是实在太困难了。她根本无法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安置她。 
  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入睡时,她猛然坐起来,梦讫道:"我要趴着睡。" 
  罗伊相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甚至连眼睛也没有张开。她把被子踢开,想要下床时,他赶紧一把抓住她。 
  她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他正要把她拉直,她突然转过身来,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妮可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她愉快地轻叹一声,不再转动身子。 
  她的头倚在他的下巴上,柔软的酥胸贴在他赤裸的胸口,臀部正好贴在他的臀部上,小腿缠着他的大腿。 
  他调整一下她的姿势,让她的腿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再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腰。 
  她全身是那么柔软,那么女性,身上的气味也很诱人。他们的躯体是那么契合,这一来,一波思想引起另一波思想,不一会儿,罗伊就感到十分不自在。 
  他想再进入梦乡,但是她温暖的躯体不断侵扰着他的思绪。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和她做爱。 
  她的身体蠕动了一下。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 
  这是他永难忘怀的新婚之夜。 
 
 
第6章
 
第二天午后,妮可才悠悠醒来。她在房里摇摇晃晃地摸索了一个小时,想使安眠药的效力消退,让自己清醒过来。 
  老天,她睡得真像死人一样。怪的是,睡了这么久,她却一点也没感到恢复体力。 
  过了一会儿,茉莉走进卧室,发现女主人坐在床边。茉莉拿来一件美丽的白色衣服,袖口缝着金线,看来非常典雅,触感也非常柔和。 
  "谁叫你拿来的?"妮可问。 
  "王后,"茉莉回答。"她非常喜欢你,甚至还送了金线来给你绑头发。今晚的庆典,你和你丈夫将和国王坐在一起。" 
  妮可没有做任何反应,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对这份荣幸表示兴奋,但她办不到。安眠药的药效仍然使她有些迟钝,此外,她也很想念家乡。这一刻,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能够独自安静片刻。 
  只是,她连这一点愿望也无法达成。接下来的几小时,有好几件非做不可的事等着她。沐浴更衣过后,妮可确实舒服了些。茉莉反反复覆地为她梳头,梳得她都快烦死了。只是她不想伤害茉莉的感情,于是依然忍受着。半晌,女仆仍然无法使金线固定在女主人的头上,妮可终于忍不住命令她住手了。 
  这时候,山姆医生和他的部下来看妮可的伤势。她无法说服医生不包扎她的手,不过总算让医生答应,最多只要再包扎一晚。 
  她暗自希望罗伊会来看她,因为婚礼过后她就没见过他。无论如何,他至少应该来看看她吧。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出现,妮可已经怒不可遏了。 
  茉莉不断地夸赞她,妮可不习惯一直听人说她非常漂亮,不一会儿,她就尴尬地羞红了脸。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打发茉莉再去给她拿些干净水来,好让自己有几分钟的清静。 
  茉莉没有关门,妮可看到门外两名站岗的士兵,忍不住生起气来。难道她还是犯人吗?她决心找出答案。她走到门口,用鞋尖推开门,对两名士兵鞠个躬。 
  士兵盯着她,非常讶异。她向他们问安,心里兀自怀疑他们何以如此惊讶。 
  "你和我们男爵非常相配。"一名士兵脱口而出。 
  "对呀。"另外一人点点头说。 
  妮可谢谢他们的称赞,然后问:"你们为什么要守在我的门口?" 
  较高的士兵回答:"罗伊男爵命令我们留在这里,夫人。" 
  "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士兵答道。"你现在是我们的女主人了。"他夸大地鞠了个躬。 
  "那我可以自由地来去了?" 
  两名士兵都点点头,前面那人补充道:"我们很乐于护送您到您的目的地。" 
  妮可的心中舒服了一点,她总算不再是犯人了。她问道:"能不能陪我到我丈夫的房间,我有话对他说。" 
  两名士兵对望一眼,再回头看看女主人。较矮的士兵说:"您已经在他的房间了啊。" 
  那么,罗伊睡在什么地方呢?妮可不能问这种问题,那是自取其辱。她对士兵点点头,正要把门关上,洛伦匆匆地从走廊那边走来。 
  "准备吃晚餐了吗,妮可夫人?" 
  "我丈夫在哪儿?"她问。 
  "他在大厅等你。"洛伦回答。"请容许我陪你去他那儿。" 
  那个男人连来接自己的妻子都不愿意吗?妮可皱皱眉,告诉自己,她并不在乎。如果他想到别人的床上睡觉,她无所谓。他尽管再对她不理不睬好了,她也不会在乎的。 
  不错,她根本不在乎,妮可走在洛伦身边时,一再对自己重复着这个谎言。 
  大厅里挤满了人,她很快就发现了罗伊。他是最高的武士,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他了。他背对着她,身边都是朋友。 
  她和洛伦走进大厅时,群众霎时安静下来,仿佛每个人都在盯着她这个方向。她忍不住问:"洛伦,他们在看谁呀?" 
  "看你。" 
  他真够坦白的。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许多,低声说:"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接纳我了。" 
  洛伦笑道:"他们的确接纳你了,今晚的盛宴就是为你和罗伊准备的。" 
  妮可只感到尴尬,无暇听他的解释。她不喜欢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也不喜欢被丈夫所忽视。她盯着罗伊的背,等他过来接她。 
  "我带你去找罗伊。"洛伦说。 
  她摇摇头。"罗伊应该过来接我。" 
  一名正和罗伊谈话的武士终于注意到她,他停下话来推推她丈夫。 
  罗伊缓缓转身,当然,他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她。她是大厅中最美的女人,他何时才会习惯她的美?每次见到她,她的美貌都那样震撼着他。她的秀发闪亮如金,他喜欢她今天的发型,没有扎起来,柔柔地垂在肩上。他突然好想抚摸她。 
  他必须深呼吸一下,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他点点头,傲慢地做个手势,要洛伦和妮可上前。 
  她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命令。洛伦看来很不自在。罗伊看见他低头在妮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她则摇摇头。 
  她又在玩什么游戏?罗伊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他的新娘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几乎忍不住哈哈大笑,幸好及时克制住自己。他又对她做个手势。 
  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直到她对他招手,他才突然睁大了眼睛,虽然他们隔着相当的距离,妮可仍然看得出他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他生气了!他的眼神虽然使她担忧,她却不愿屈服。老天,她是他的妻子,他应该来接她的。 
  罗伊双臂抱胸,仍然盯着她不动。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先低头。 
  此刻,她只剩下唯一的选择,离开大厅。她告诉自己,反正她并没有很生气,何况,罗伊一定会追上来,到了没有人的走廊,妮可要好好教训他对她如此粗鲁。也许她还可以利用机会,向他解释一下他的新任务。最重要的是,她要告诉他,在任何重要场合,丈夫都应该陪伴妻子。 
  妮可立即把她计划付诸行动。她谢过洛伦的陪伴之后,对罗伊笑笑。因为手上缠着绷带,无法行动,于是她点点头,转身向后走。 
  "妮可!" 
  他冰冷的声音使妮可顿时止步。他竟然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前呼叫她,她真不敢相信。她转身惊愕地看着他,所有人的眼光再度集中在她身上,这都得感谢她那个不知体贴的丈夫。 
  她可以感到自己的双颊尴尬得火红,罗伊的眼神告诉她,他会继续当众给她好看,而且丝毫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她想象他揪着她的头发,抓到桌子边……想到这儿,她不得不重新估计一下自己的地位。天知道这个男人有多粗鲁,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择任何手段。 
  她想,这一次,她最好是顺着他,就只有这一次。她轻叹一声,带着严肃的表情,走向大厅的另一端。她的眼光直视罗伊。如果那个男人胆敢笑一下,她发誓一定要踢他一脚。 
  离他一英尺距离时,她停下脚步。"有事吗?" 
  他点点头,一副得意的模样。她再走近些低声说:"你不可能永远随心所欲的。" 
  "当然可能。"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闪光,喃喃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老早说过了。" 
  他笑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低下头去。他伸手托起她的脸,然后很慢很慢地低下头吻她。他的唇只轻轻拂过她的,但仍然使她有一股醉的感觉。 
  他把她拉到身边,伸出手臂搂着她,回头面对他朋友时,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她觉得他好象把她当成了一件行李,不过,至少他恰如其份地欢迎了她。老天,她真搞不懂他这个人。 
  漫长的晚餐中,这种感觉一直盈绕在她脑海。用餐的时候,他几乎对她不闻不问。男男女女都夸赞着她,但是那些似乎都不能作数。罗伊不曾开口对她的外表说过任何话。她一边用手梳理秀发,一边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称赞。 
  由于她的手受了伤,必须有人喂她。妮可可不想忍受这种羞辱。她低声向丈夫诉苦,他却只塞了一片肉到她口中,把她的话挡住。 
  大厅内人人都在谈笑风生,妮可相信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梅蒂坐在她的右边,但却一直起劲地和丈夫谈论他们的孩子。 
  于是,她只好容许罗伊协助她用餐。幸而他对这件工作并不起劲。他原可命令手下做这件杂务,但令她感谢的是,他并没有为她的不幸火上加油。 
  "山姆说,他明天会为我拿掉绷带。"她告诉罗伊。 
  他点点头,继续和一名她不认识的男爵聊天。她轻轻用脚踢踢罗伊,他没有回头。 
  妮可坐在那儿,觉得自己好孤单,好可怜。受了伤的手就靠在她膝上休息,她越想越伤心。她的手阵阵刺痛,使她的心情越加恶劣。她发现几名没有男伴的女人,在对她的丈夫挤眉弄眼。她靠近罗伊一点,对那些不知羞耻的女人皱皱眉。 
  她不喜欢被人忽视。罗伊发现她一再把身子向他靠近后,终于得到这个结论。如果她再靠过来,就要坐到他腿上了。 
  他终于对她产生了怜悯心。"你开心吗?"他问。 
  她优雅地耸耸肩。"你昨晚睡在哪里?" 
  妮可把头移开,看着一个老想吸引罗伊注意的红发女人,又问:"嗯?" 
  "问我问题的时候,眼光看着我。"他命令道。 
  他耐心地等着她服从他的命令。"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睡。" 
  "我就是你妻子。" 
  他扬起一边眉头。"不错,你的确是。" 
  "你和我睡?" 
  "我是这么说的,女人。" 
  "不必那么生气,我记不得昨天晚上的事,可是我又想知道。原来你是跟我睡的。" 
  她似乎还是想不通,罗伊按捺着他的耐心。她有点弄不清的时候,那副模样真可爱。此刻,她的确是糊涂,但是她尽可能不皱眉,不表现出伤心的样子。他决定再刺激她一下。 
  "事实上,我睡在你下面,你在上面。" 
  她的粉脸变得火红,罗伊哈哈大笑,引起好奇的眼光。 
  "你让我睡在你上……" 
  "是你自己要的。" 
  "我喝了药。" 
  "没错。" 
  她挺起胸膛。"我今晚不喝药了。" 
  他看出她的不安,也就同意了。 
  接着,梅蒂和妮可谈起天来。罗伊发现,她并没有离开他的身边。她似乎喜欢贴近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也喜欢她在身边。搂着她的肩似乎已是世上最自然的事,妮可并没有甩开他的手臂。几分钟后,梅蒂说完她女儿的一件趣事,又回头和她丈夫聊天。妮可向疲倦竖起白旗,靠在罗伊身上。 
  她猜想,在外人看来,她和罗伊像是一对愉快的新婚夫妇,迫不及待地想要独处。就某一方面而言,这也是事实。她急切地等着与罗伊单独相处,她要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心里的感觉。老天,他实在太不体贴了。每当她想起他叫她的名字,傲慢地召唤她到他身边的情景,就忍不住冒火。 
  但是,罗伊的举动却使她的怒气化为乌有。他用非常温柔的手按摩她的肩,她的紧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逝无踪了。她忍不住倚着他,打了个呵欠。 
  "手还痛不痛,妮可?"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一阵愉快的颤抖,使她颈上的寒毛竖了起来,他温柔的口气仿佛爱抚。她知道,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前,靠在他身上并不恰当,但她实在太疲倦了,她顾不了那么多。 
  何况,大厅里好冷,罗伊的身上好暖和,让她好依恋。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借一点温暖。 
  她再向他靠紧些,这才答道:"我的手有点痛,罗伊,不过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他又开始按摩她的肩。她喜欢那种感觉,也喜欢他的气味,一种干净的男性气息。他转头继续和朋友聊天,她却不再觉得他毫不在乎她的存在,因为他不时会摸摸她的颈背或上臂,她想:那是要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她。 
  威廉国王突然起身,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命令克雷男爵上前。 
  一名高高瘦瘦,鼻子细长的男人,从群众中走出来,深深鞠个躬。他穿着紫色衣服,一边肩上披着一件红色斗蓬。 
  威廉国王坐下来,大伙儿也匆匆找位子坐下。几分钟后,整个大厅又是一片安静。 
  克雷做手势叫他的助手上来。两名穿着相同的年轻男子,手上拿着喇叭,各自站到克雷的一侧。 
  妮可好奇地坐直身子,猜想他们l三人或许是要为群众献唱。 
  威廉国王拍拍手,助手吹起喇叭,然后走上前,克雷也跟上来。 
  这时候,罗伊也在看着,他靠在椅背,推着妮可也靠过去。 
  她回眸对他一笑,低声问:"他们是不是要唱歌给我们听?" 
  他摇摇头。"克雷是史官。" 
  妮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史官是古代传下来的一种官职,是重要史实的陈述老。撒克逊人当然也有史官,她也知道他们的职责何在,但是她却不明白,克雷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找来。 
  她又靠在罗伊身上,低声问:"他是要述说哈斯汀战后发生的事吗?" 
  他摇摇头。"他要重述一件特殊的传奇,妮可。注意听。你一会儿就会明白的。'" 
  克雷已经开始述说了,妮可听到他在谈论如何攻下一座城堡的事。 
  克雷的声音坚定有力,而且很有节奏感,妮可很快就被他动人的故事吸引住了。 
  克雷停住片刻,对妮可笑一笑,又回头继续对群众说:"另外三名诺曼武士想捉住这名撒克逊人,都相继失败了。 
  "葛力男爵首先要求挑战,这位勇敢热切的年轻武士,迫不及待地想向他的领主证明他的价值。他要求赋予他这份重任,也获准前去。这位武士大声发誓,他在一周之内必定得胜归来。但是谣言却说,负责那座城堡的并非撒克逊武士,如果传言属实,这场战争就不值得重述了。葛力对成功信心十足,只带了三十名士兵,昂首阔步地走出营地。" 
  群众一阵哄堂大笑,等到笑声渐渐安静下来,克雷才又接着说:"老天爷!"他长叹一声。"葛力男爵可没有昂首阔步地回来,因为他中了一箭,不可能再神气十足地走路。他身上的箭一拔出来,就谦卑地跪在主人前面,头低得快垂到地上了。他承认自己失败,要求我们亲爱的威廉砍掉他的头,洗去他的羞辱。" 
  妮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威廉国王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显然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克雷向国王鞠个躬,接着说下去:"威廉国王问道,'谣言是真的吗?我的武士真的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打败了吗?' 
  "葛力道,'我可以作证,绝对不曾以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失败。不论结果多么可耻,他只能向主上说实话。一点都没错,王上,'他说,'的确是一个女人在指挥保卫城堡的工作。'" 
  克雷再度等了等,直到群众的笑声逐渐安静下来,才继续解释道:"诺曼底公爵,我们的领主当时尚未正式被加冕为英格兰国王。背着双手,盯着面前跪地的武土。哈斯汀战役中,我主光荣获胜,但是在赢得英格兰之前,仍然有许多战争需要奋斗。他告诉我,他的部下都累了。 
  "众所周知的,"克雷接着说。"威廉有精明的知人之明。他很快就发现,从葛力破着脚走进营地的那一刻,他的士兵就丢掉疲惫的表情,纷纷围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故事。等到葛力说完他失败的经过,大家都觉得很有趣也很好笑。因为谁也不相信,诺曼武士会输给一个女人。" 
  "威廉告诉我,这个新鲜的消息也激起了他的兴趣。他宣布道,这个撒克逊女人使他属下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让这些士兵忘了他们的伤势和疲倦。我们的领袖大声喊:'谁愿意以我的名去挑战?'"克雷又住口不语,因为每个人都在转头寻找。 
  妮可低声问:"他们在找谁?" 
  罗伊笑道:"找汉霖,他就在后面,就是红着脸的那个,因为他的失败就要呈现在大众面前。" 
  妮可强忍着笑,那个可怜的人看起来好尴尬。她问:"葛力到哪儿去了?" 
  "他想躲入你左后方的人群中。" 
  克雷终于又接着说:"另外一个名叫汉霖的武士冲上前,把手放在心口,低垂着头,要求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我们亲爱的威廉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命令:'我要那个女人毫发无伤。你得到城堡之后,把她带到伦敦来,我要她目睹我的加冕典礼。'威廉环顾一下周围的群众,又说:'我要拿她来奖赏我最英勇的武士。"' 
  直到克雷提起"奖赏",妮可才明白,这个故事所说的正是她。 
  要不是罗伊拉着她,她早就冲了出去。她用泪眼看着丈夫,满脸受伤的表情。 
  罗伊轻声在她耳边说:"妮可,克雷不是在嘲笑你,他是颂扬你。" 
  她深深吸口气,背部僵直,眼睛直视前方。她试着不去想,却阻挡不了克雷的声音。 
  "次晨,汉霖离营出征。他带了六十名士兵,是葛力所带人数的两倍,他眼中闪耀着决心的烈焰,但是他和葛力一样,都低估了对手。六天后,他不得不向他的领主坦承失败。" 
  "第三位出征的武士是米契,他在次晨出发。米契比前两名挑战者年长,经验也丰富得多,但是老天爷,他也失败了。" 
  克雷继续述说威廉终于召来他最信任的两名男爵--盖文和罗伊,与他们开会共商。克雷仔细描述称赞着他们,最后终于说完了导致这场婚姻的过程。 
  克雷终于叙述完毕后,对威廉国王鞠个躬,直接走到妮可面前,深深对她一鞠躬。大厅中的每个人都起立鼓掌。 
  罗伊也站了起来,但妮可却像是粘在椅子上。他把她扶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被她打败过的武士一一穿过人群走出来,每个人都带着一大把花:葛力拿白色,汉霖拿粉红色,米契拿红色。三名武士对罗伊行个礼,然后把花放在妮可面前的桌上。 
  威廉国王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三位赢得了加入罗伊男爵属下的权利,他将他们好好训练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被打败了。" 
  一阵大笑之后,威廉国王拍拍手,乐师就开始演奏。 
  妮可坐下来,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满怀疑惑。她回头看看罗伊,他正凝视着她,脸上没有笑意。她低声说:"这全是一场游戏,把我的家偷走,又……" 
  他低头吻她,取走了她的一切语言。他的柔情使她惊讶,也使她困惑了。 
  他用手背抚摸她的面颊,轻轻说:"这是战争,不是游戏。妮可,接受他们的献花吧。" 
  她缓缓点头,但是并未完全心服。 
  罗伊摇摇头。"妮可,如果这个故事中有任何的嘲弄,我绝对不会允许克雷再重述一次,如果我认为这只是一场用来安抚我方军心的游戏,我也绝对不会要你来聆听。" 
  她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她内心明白,罗伊不会容许任何人嘲笑她。突然之间,这些花朵有了新的意义。她对丈夫笑笑,想摘一朵,却突然住手,因为她发现自己手上缠着绷带,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罗伊摘下一朵白花,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她吸一口那种轻灵甜美的气息,然后把花推向罗伊。"好香。" 
  他闻了一下,再丢回桌上。"你更香。" 
  她还来不及向他道谢,罗伊的朋友叫他,他就转过身去了。 
  庆典一直持续到深夜,大部分宾客似乎都很尽兴。他们一一上前向妮可祝贺,她非常高兴,也深信他们是出自诚意。她也注意到,有些年纪比较大的撒克逊男爵和诺曼人混在一起。她向罗伊提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告诉她,只要向威廉宣誓效忠之后,也都被一视同仁,甚至有极少数还可以保留少数财产。 
  门口凹室的阴影下,有四个男人在深谈。偶尔,其中之一会转头看着妮可夫人,四个人的领袖站在中央,发布着命令。每次他下达命令,其它三个人就一致点点头。 
  "你想她会答应吗?"其中之一问。他担忧地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再回头看看他的领袖。"'万一这个计划不成功……" 
  "她必须承担后果。"带头的低声说。 
  "她不会合作的。"另一个人指出。 
  领头的笑了笑。"妮可永远是个撒克逊人,她会答应的。" 
  "然后呢?"第三个人问。 
  "她会死。" 
  妮可不知道自己是他们讨论的对象。门口传来一阵大笑,把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回头看看引起骚动的是什么人,但是群众挡住了她的去路。庆典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她猜想有些比较不谨慎的武士已经喝过了量。 
  手上的伤再度使她感到疼痛,大概是药效已经消失了。 
  "罗伊,我现在离开会不会太冒失了?"她问。 
  她丈夫对洛伦做个手势,表示回答。 
  洛伦放下酒杯走过来。 
  妮可对他笑笑,又回头问罗伊。"你要留下吗?" 
  他微微一笑,她困得已经星眸半闭了。"妮可,你离开不算失礼,但是我必须等威廉国王宣布庆典结束时才能离开。" 
  她似乎对他的解释很满意,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的笑容像天使一样动人,他几乎忍不住当下就好好地吻她。 
  她说:"你倒还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现在我总算知道,每次你对我无礼,都是有目的,不是因为不懂得礼节而傲慢。" 
  "而那使你很高兴?" 
  她点点头。"女人可不希望嫁给傲慢的男人,"她解释道:"我应该警告你,罗伊,我既然明白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要开始以眼还眼了。这才公平,对不对?" 
  "不对。" 
  "当然对。我相信……" 
  他没有让她说完,飞快地深深吻她一下。他回到原位时,她已经晕陶陶地,记不得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了。 
  老天,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吻她,他希望她把嘴张开,让他把舌头伸进去……老天爷,他渴望好好度一个新婚之夜。 
  "你为什么皱眉?" 
  他没有回答,只是扶着她站起来,妮可起身向国王及王后道谢。 
  罗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用那种柔中带怯的低语,赢得其它人的笑容。 
  她是那么脆弱的小东西,却又那么恰如其份。对,她是天使,却又有一点点邪恶,就像她眼中偶然并进出的火花所显示的一样。 
  "我走过大厅的时候,"她低声说。"很可能会停下脚步,大叫你的名字,然后做手势要你走到我面前,你想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当然是在吓唬他,她是那么淑女,不会为了争取平等的地位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罗伊必定也明白这一点,他对她眨眨眼,然后做手势叫洛伦走近。 
  "夫人要退席了,"他说。"你可以送她回我们的房间。" 
  洛伦点点头,扶着妮可的手肘,但是男爵的另一个命令又使他止步。"万一妮可夫人停在门口不走,我准许你把她抱回去。" 
  妮可杏眼圆睁,她看看洛伦的反应,竟然发现他在极力克制着笑容。她看看他,又回头对丈夫说:"罗伊,你实在太不会替别人着想了。" 
  他对她笑笑。"你这么严厉批评,真令我伤心。我从来不会不替别人着想。"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又说:"洛伦,如果你必须把夫人扛在肩上,千万别碰到她的手,那一定很痛。" 
  "是。男爵。"洛伦回答。"我会小心的。" 
  罗伊对妮可眨眨眼。"你看,夫人,这不是证明了我有多体贴了吗?" 
  她摇摇头。"你知道吗?罗伊,每次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一丝和平相处的希望,你就会用一些语言来破坏它。你最好了解你的新的地位,我的丈夫。" 
  她的眼睛变成深紫色,她真是被惹火了。他忍不住想笑。他的妻子敢于面对他而毫无惧色,仿佛真认为她和他是平等的。她真有意思。 
  洛伦看着男爵盯住妮可,放胆笑了出来。罗伊想要吓唬妻子,但没有成功。洛伦几乎可以看到他们之间冒出的火花了,据他猜想,妮可或许已经爱上罗伊了。她确实对他献出了忠心。从她挺身反对盖文,就很足以证明。不知道罗伊是否明白这一点。当然,他是个武土,武土向来不太重视这么无足轻重的事,他势必要过些时候才会体会到她的价值。 
  "妮可,"罗伊的话又引起了洛伦的注意。"你说我不知道我新的地位,这是什么意思?" 
  她必须把眼光从他的眼睛深处移开,才能专心。即使在侮辱她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么英俊。只要看着他灰色的眼眸,她就会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她把目光移向他的胸口。"现在不适合讨论。" 
  "喔,可是我想现在听你解释。"他把双手背到后面,耐心地等待着。 
  她深呼吸一下道:"好极了,几天之后,我们就要回到我的领地,对不对?"她没有等他表示同意。"而现在,你已经和我结了婚。" 
  足足等了一分钟,他才明白她的话已经说完了。她用满怀希望的表情,抬头看着他。他真想哈哈大笑,老天,她真是够傻的。"你的解释还是没法让我了解。" 
  她耸耸肩,希望等别无他人的时候再详细解释,但是这个好机会放弃了实在可惜。此刻,他全神注意着她,天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身为你的妻子,服侍你是我的职责,而你身为我的丈夫,也有责任服侍我。" 
  他的笑容不再。"我该怎么服侍你呢?" 
  "遵从我的指示。" 
  "什么?" 
  妮可告诉自己绝不可以退却,无论他有多生气。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她又说:"遵从我的指示,并不是一件容易调适的工作。因为你是外人,而我领地内的仆人都对我忠心耿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妮可,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那也没错。"她同意道,她几乎无法站在那儿,他的眼神实在太令人心寒了。"我希望和你和平相处,罗伊。只要你耐心……" 
  "我向来很有耐心。"他勃然道。 
  他的口气丝毫没有耐心,但是她不想多辩。"过些时候,你就会习惯我们的习俗了,我会帮助你适应的。" 
  "你认为我会改变我的方式?"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了。 
  "我没有那么想,"她说。"我很累了,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讨论你那些新的职责呢?" 
  他没有回答,只用最奇怪的表情,站在那儿紧盯着她。 
  妮可觉得自己最好此时离开。她仰头吻一下他的面颊,然后匆匆走向门口,一边回头问:"洛伦,你不要一起来吗?" 
  洛伦快步赶上女主人。 
  妮可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她表达了自己的希望,罗伊也倾听了。这是个公平的开始,很快地,他就会明白她是对的。罗伊是外人,那里是她的领地,不过他很聪明,应该很快就可以适应,她有十足的信心。 
  洛伦陪伴女主人回寝室时,一语不发。他忙着掩饰自己好笑的念头,罗伊男爵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谢谢你陪伴我,洛伦。"走到门口时,妮可说:"晚安。" 
  "晚安,夫人,祝你好睡。" 
  妮可对门口的两名守卫笑一笑,走进房里,一名守卫随即替她把门掩上。她大声叹口气。壁炉的阴影下站着一名等待服侍她的女仆,她走到房间一半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顿时止步,惊讶地吸一口气。 
  她没见过这名仆人,这个女人比茉莉老多了,身子僵硬,眉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她比手势叫妮可过去。 
  这种举止实在太不像女仆了,妮可立即起了戒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茉莉到哪儿去了?她才是服侍我的仆人。" 
  女人低语道:"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我。至于那个女孩,我告诉她,厨房找她有事。" 
  "你来做什么?"妮可问,她发现女人的双手放在背后,立刻小心翼翼地往门口退。 
  "有人要我带个信息给你。" 
  "是谁?"妮可问。 
  "一群反抗别人称之为国王的那个伪善者的领袖。" 
  "伦敦也有反抗的撒克逊人?"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已经失去忠诚了吗?"她质问道。 
  妮可挺起肩膀,反问道;"告诉我,你的领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还没有证明自己可以信赖。" 
  "我不必对你证明任何事。"妮可回嘴道。"说出你要传的话就走吧。" 
  女人从背后抽出一把利刃,指着妮可。"罗伊男爵是训练士兵的高手,万一他发生任何意外,军队就惨了。战事方面,威廉完全依赖他。我们首先要带走的,就是你的丈夫。" 
  妮可的眼光紧盯着匕首,她看着那个女人把匕首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便匆匆走向门口,一边低声说:"杀了他,今天晚上!" 
  "不!"妮可喊道。 
  女人猛然转身。"你要让守卫听到吗?" 
  妮可摇摇头,她吓坏了,不过她不想让这个女人此刻就离开。她必须知道反抗组织的首脑是谁。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可能知道她哥哥桑顿向北投奔亚烈男爵之后的下落。 
  "我再问一次,你的领袖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亚烈男爵一个人还在反抗威廉,他和手下在北方驻守,就在我的领地附近。"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那女人却打断了她的话。"对故主忠心的,不只一个组织。"她说:"你今天晚上必须证实对我们的忠诚。" 
  "你要我怎样杀死我的丈夫?"妮可问,同时举起她缠着绷带的手。"我连刀子都没办法拿。" 
  女人似乎十分意外,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妮可暗暗感谢上苍,山姆医生没让她说服了替她拿掉绷带。"就算我有心,也没办法杀死我丈夫。"她说。她的口气中带着些胜利的意味,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相信那个女人没注意到,因为后者正盯着妮可的手。 
  "你必须想办法。"女人说。"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女人正要伸手拉门时,妮可说:"那就让我死好了,威廉会报复的。" 
  女人摇摇头。"天亮之前、有三个男人会来带你走。你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下手。"' 
  "我不要!" 
  "那他们会杀死你们俩。" 
  她留下这句威胁后、走了出去。 
第7章
 
妮可知道自己一定要生病了。那个女人恶毒的口气,使卧室像死亡一样可怕。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罗伊回到了寝室。他不知道妮可此刻会是如何,她要不是熟睡得像婴儿一样,就是清醒地在房里踱方步准备找言词来反驳他。 
  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他要尽快把这个女人摆平,他这辈子可没结过婚,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结婚之后,应该如何相处。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没结过婚。诺曼人和撒克逊人结婚的法律都一样是教会规定的。男人是土地的领主,女人只是他的附属品。 
  妮可脑袋里全都想歪了。罗伊笑笑,对于他即将坚持的一切,她必定难以接受。到时候,需要适应的是她,而不是他。 
  他一走进卧室,就把说服妻子的念头放在一旁,因为妮可此刻的状况,完全不适合听他谈任何事。她正跪在床边的地上,对着一个夜壶呕吐。 
  这可真是美妙的招呼方式,他听说过女人在新婚之夜神经过敏,但是妮可的反应又未免太过份了。她真的那么害怕和他同床,因而病了吗? 
  他不安地走到洗手台旁边,把毛巾用冷水打湿,走到她身边。 
  妮可坐在脚跟上,想要喘口气时,罗伊把她抱起来,坐在床边。于是,她就坐在他的腿上了。 
  他一碰到她,她就开始放声大哭。罗伊把湿毛巾放在她额头,命令道:"别哭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她不喜欢他那种粗鲁的口气。"我没什么不舒服。"她谎称。 
  "好吧,"他说。"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这时,他的口气又似乎"太"理智了些。她把毛巾推开,转身看着他。"我说的那些有关你的好事,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你绝对不能相信。" 
  他点点头,只是为了安慰她。"你什么时候说过那些我不该相信的话?" 
  "昨天晚上,"她答道。"就是盖文男爵自以为了不起的时候。" 
  罗伊记起来了,他笑了笑。但是妮可满心忧虑,不曾注意到。这几小时,她已经筋疲力竭了。她疲惫地倒在丈夫胸前,闭上眼睛。她内心深处知道,她希望他摸摸她,安慰她。她并不了解为什么,但是此刻她也没有心情去搞清楚。 
  "罗伊。" 
  "嗯?" 
  "你很我吗?" 
  "不恨。" 
  "我选你做丈夫你很生气吗?" 
  "你说呢?" 
  她低声说:"我想会的,因为你不能再回诺曼底了。" 
  "不错,我是不能回去。" 
  "那令你生气吗?" 
  他又笑了笑,把下巴靠在她头上。"不会。" 
  "不会,为什么?" 
  他长叹一声。"你想要我回去?" 
  "不是。"她答道。"罗伊,你应该回去的。有没有哪个女人在等你回去?" 
  "现在担心那些,岂不是太晚了吗?" 
  她泪眼盈盈地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喔,天哪,我破坏了你的生活,对不对?" 
  他拥抱她一下,答道:"不,你没有破坏我的生活。我在诺曼底并没有女人,妮可。" 
  她倒在他身上。"当然,我的家在那里。"他告诉她。"我父亲过世了,不过母亲还活着。她整天忙着照顾我妹妹和她的外孙。" 
  "我会不会见到你的家人?" 
  "也许会。"他答道。 
  他准备好好安抚她之后,再回到她为什么哭泣的问题上。 
  就在他要转变话题的时候,她突然低语:"罗伊,你必须回诺曼底,即使是和家人相聚,也是值得的。" 
  他没有错失她口气中的急切。"为什么?" 
  "你在那里比较安全。" 
  "我在这里也一样安全。" 
  妮可决定换个方式。"我希望尽快离开这里。可不可以现在就走,现在月光够亮,我们可以看清路途。" 
  她的口气是那么急迫,罗伊把她的下巴抬高一点,以便看清她的表情。他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吓坏了。"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没什么,"她口齿不清地说。"我只是想现在离开。" 
  她推开他的手,把脸藏入他的颈窝。 
  "妮可,你真的那么怕我碰你,所以把自己吓病了吗?" 
  "你在说什么?你现在不是在碰我吗?" 
  "我不是指这个,"他说。"等我们上床之后……" 
  他还没说完,她就猛然抬起头,老天,她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件事。这下子,他又给她添加了一项烦恼。 
  "你不能要我跟你上床,"她迫不及待地说。"我根本没时间想那种事。不行,你不能要我……" 
  "我就是要你和我上床。"他打断她的话说。 
  她望进他的眸子深处,看起来,他说的是真心话。她脸上的血色尽失,心跳得飞快。妮可忍不住又泪眼汪汪。 
  罗伊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觉得此刻不该提起这个问题。到了该跟她上床的时候,他自然会那么做,不会有时间让她感到恐惧。 
  "妮可,你相信我吗?"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相信。" 
  "你不怕我吧?" 
  "不怕。" 
  "很好。"他轻声问:"那么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她喃喃说:"我的手和手臂都很痛,而且我又很担心。罗伊,我现在实在不适合让你碰我。" 
  "'让'我?"对于她所选择的语词,他口气中的惊讶更甚于愤怒。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她大声说。"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他耸耸肩,她猜想答案是肯定的。要不是她忙着设法保存这个男人的命,一定可以想个法 
  子打消他执行丈夫权利的念头。 
  她靠回他身上。"罗伊,我不恨你,可是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你。" 
  他抱紧她,沉默良久,耐心地等着她平静下来。他想到她是那么柔软,那么充满女人味,真渴望把她拥入怀中。 
  她想到那个女人传递消息时脸上可怕的神情。 
  罗伊感到她在他怀中颤抖。他抱紧她,烛光闪动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到几上的匕首,本能地皱皱眉。前一天晚上,他就下令把房里所有武器拿走。他虽然相信妮可不会杀人,但是如果她企图逃走,还是可能造成很大的伤害。 
  他笑了笑。他相信,如果她伤害了他的士兵,事后一定会道歉。 
  对他而言,这个女人当然是个谜,不过他已经能渐渐了解她的某些伏笔了。 
  "妮可,你还是想逃走吗?" 
  "我现在有丈夫了。" 
  "那又如何?"他追问道。 
  她叹口气。"如果我逃走,你也必须跟我一起走。"说完,她才发觉自己的话很可笑。他问:"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她紧张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他肯定地说。"不要骗我,妮可。" 
  半晌,她都没有开口,最后终于说:"说来话长,你现在一定不想听。" 
  "不,我现在就要听。" 
  "是一个老女人给我的。"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我不想谈这件事。"她嚷道;"我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罗伊。" 
  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要求。"她为什么给你匕首?" 
  她必须把实情告诉他,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何况,她需要他帮忙解决这件烦心的事,他也需要她的警告。"她要我用匕首杀死你。" 
  她沉默半晌,等待他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根本不打算说什么。难道他不相信她? 
  "我不是开玩笑。"她低声说。"她真的要我杀你。" 
  "怎么杀?"他满是不信任的口气。"你甚至连匕首都没有办法拿。" 
  "我也跟那名信差说过,"她喃喃说。"她要我自己想办法。你越怀疑我的话,我越相信这件事并不太难。" 
  "妮可,你不可能杀我的。" 
  他的口气似乎很满意,他轻轻拂开她额头的秀发,像个充满爱怜的丈夫爱抚妻子。 
  老天,她实在太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又泪水盈眶吧。"我以为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都可以和平地生活在一起,偏偏又发生这种事。" 
  "战争结束了,"他说。"你不用再担心什么。"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我可没说。" 
  "你用不着说,"她嚷道:"我有证据,丈夫。" 
  "你是指匕首?" 
  "不是,"她答道。"我的证据天亮就会到。有三个男人要来,如果我到时候还没杀死你,他们就会杀死我们俩,那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 
  他低头吻她的眉。"你的确是在说实话,不是吗?" 
  "你怎么可以认为我会编造这么邪恶的事?" 
  她离开他的肩膀,瞪着他。看到他生气的模样,她十分惊讶,因为他的声音一直相当温和。她立即不再皱眉,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确该有些恰当的反应。 
  她也感到如释重负。他一生气,她反而感到安慰,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他会处理那个老女人的威胁。她把身子靠紧他,打了个好大好大、一点都不像淑女的呵欠。"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认为我们今天晚上应该离开了吧?" 
  "妮可,我要你从头说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命令道。 
  她没有争辩。她解释完之后,他紧紧拥着她的腰,眉头皱得像魔鬼一样,他脸上的疤又变得雪白,虽然未着戎装,看起来已像个武士。 
  她觉得好奇怪,老天爷,他真是让她觉得安全。她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妮可根本想不起来。 
  她现在甚至连离开的事也不担心了。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他一定会保护她。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一切有我,妮可。" 
  她点点头。 
  "站起来,让我帮你脱衣服。"他平静地说。 
  "为什么?" 
  他没有理会她声音中的惊愕。"你才能睡觉啊,夫人。我会等你的手痊愈之后,再和你正式圆房。" 
  "谢谢你。" 
  "老天爷,不要那么痛苦好不好?" 
  他的口气告诉她,她已经冒犯他了。她猜想自己伤害了他的自尊,于是起身面对着他。"罗伊,夫妻之间的第一次,应该特别一点,对不对?" 
  她的脸红的像处女一样,她也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只能把目光对着地面。他忍不住挪榆她。"可是你结过婚,忘了吗?你还有过孩子,难道你忘了尤里吗?" 
  "我当然记得尤里。"她气急败坏地说。"我正想说明,不论有没有经验,我们的第一次应该……" 
  "特别一点?"他替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她点点头。"我不希望我还得担心别人会把匕首刺在你的肩胛骨上,当你在……忙别的事的时候。" 
  他解开她的皮带,丢在一旁,然后站起来。他把她的礼服从头上脱下时,尽力不去想自己正在做什么。接着,他又为她一一脱掉其它衣物,只留下薄如轻纱的内衣。 
  他们之间凝聚着沉重的沉默。她像雕像般僵立着,罗伊则已经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快应允暂时不和她圆房。 
  "你还没提到你自己的肩胛骨呢。"他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说不定敌人先对你下手呢。"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很沙哑。 
  她站在他面前,低垂着头。老天,她不穿衣服的时候,甚至更美。她的腿十分修长,肌肤则非常光滑。烛光下,像足了神话中的金发女神。 
  那袭诱人的低胸内衣,已经无需他再多做幻想,她丰满的酥胸贴在绣花边上,使他忍不住血气汹涌。 
  她真美,而且,她是属于他的。 
  "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能把注意力放在对话上。"是的,我不会。" 
  "那你为什么皱眉?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摇摇头,几乎笑了出来。这个纯真的女人,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他深呼吸一下,把新娘送上床,为她盖好毯子,再回到门口。 
  "妮可。"他回头喊道。 
  "嗯?" 
  "我们到达'我的'领地之后,"他特别强调主权所有。"我不许你再说谎,你永远要对我说实话。" 
  "你认为我说那个女人要我杀你是谎话?" 
  "不,"他答道,一边转身看着她。"我是指你说过的其它谎话。到了玫瑰庄之后,那些都该结束,我要你答应我。" 
  她不想答应他任何事。"你指的是什么谎话?"她想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无需解释。"他反驳道。"你只要答应我,妮可。"他等待的时候,眼中带着严厉的光芒。 
  "罗伊,我希望你了解。"她低声说:"我愿意尽一切力量保护尤里和杰堤。我只能答应你这件事。" 
  "对我说谎,就是你保护他们的方式?" 
  "过去我……" 
  "我说的是未来,"他打岔道。"从我们到达玫瑰庄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再说任何谎言。" 
  她深呼吸一下,低声说:"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说谎。" 
  罗伊转身,再走向门口。他已经把妻子从他的思绪中忘却,他正要伸手关门,妮可叫了他一声。 
  "罗伊,我父亲每晚临睡前都要亲吻我的母亲道晚安,这是我家的传统。" 
  他转身看着她。"还有呢?" 
  "这也是撒克逊人的传统。"过了一分钟之后,她才接着说:"不知道诺曼人是否也有同样的传统?"她试着表现出冷静的样子。 
  他耸耸肩,表示回答。 
  "传统应该持续下去,尤其是在动乱的时候,罗伊。" 
  "为什么?" 
  显然,他还是不明白她只是想要他吻她。"以免被人遗忘。"她喃喃说。 
  "妮可,你是想要我吻你吗?" 
  她心想,真够含蓄的!"是的。" 
  她一看到他走过来,就把眼睛闭上。罗伊坐在床沿,靠过来吻她的眉心。她谢过他之后,他又吻她的鼻梁,她再向他道谢。 
  她的脸像火烧一样红,他知道她觉得尴尬,却百思不解原因何在。他太高兴她想要他的触摸,便不在意她愚蠢的行为了。 
  她支吾地说:"传统对我非常重要。既然你是我丈夫,当然对你也很重要。" 
  他顿了顿,"是吗?" 
  "是的,"她答道,然后张开眼睛看着他。"不是我希望你吻我,只是……" 
  他的吻打断了她的解释,使她完全无法专心思考。他的唇是那么美妙温暖,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中,稳住她的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她动都不想动。他的吻好温柔,一无所求,令她无法呼吸,只感到一股渴望。 
  罗伊退后少许,低声说:"妮可,张开你的嘴。" 
  她刚依照他的命令去做,他的唇又占有了她的。 
  他的舌头一次又一次拂过她的。他感到她在颤抖,看来又是吓坏了。她实在太纯真了。 
  接着,她试探地伸出舌头,碰碰他的,又含糊地低低呻吟了一声。他可以感到她反应中的热情。他几乎当下失去自制。 
  不过,他还是勉强自己把心收回来。他带着温柔的笑,看着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她的双唇红肿,正用十分震惊的表情看着他。 
  他用拇指拂过她的下唇。 
  "我相信我父亲从来不会这样吻过我母亲。"她喃喃道。 
  她的眼里闪动着光芒,他明白她是在调侃他,也以牙还牙。"既然他有那么多子女,我相信他一定有过这样的经验。" 
  他再度低头吻她,飞快的,不带一丝激情的。他起身时,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睡吧,妮可。"他命令道。"传统已经持续下去了。" 
  她没有道谢,反而叹了口气。罗伊还没走到门口,她已经睡熟了。 
  两名守卫刚要来轮值,四名士兵都是罗伊属下身经百战的勇士。一名士兵拿着医生刚派人送来的安眠药,罗伊命令他倒掉。又叫另一名守卫去通知洛伦,说他有事要谈。 
  不到片刻,洛伦就匆匆赶来。罗伊靠在门上,很快地解说目前的处境。说完之后,就开始下达命令。 
  罗伊命人立即把这件可能的威胁通知国王的卫队长,并且把值夜的人数增加三倍,另外派人仔细搜索城堡内外,那个要妮可杀他的老女人,或许还留在附近,罗伊希望能找到她。 
  罗伊下完命令之后,洛伦问道:"天亮前要来找你挑战的男人怎么办?" 
  "我会处理,"罗伊回答。"其实,我不大相信他们真的会露面。他们利用那个老女人向妮可下令,现在会把一切后果留给她承担。他们果真来杀我们,就太危险了。"他长叹一声。"老天,但愿我错了,我倒希望他们来试试。我要找机会杀死那些混帐东西,他们把妮可吓坏了。" 
  洛伦发现,他的男爵对于有人吓着妮可,比有人想要取他性命更加生气。对这名家臣而言,这种反应表示了许多意义。 
  洛伦和其它士兵向罗伊行过礼后,分头去执行各人的任务。罗伊也回到自己的寝室。 
  不到一小时后,有人敲门,罗伊急急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洛伦,他后退一步,让罗伊也站到走廊。 
  洛伦低声说:"我们找到了那个老女人,不过她已经死了,脖子被人割断,尸体丢在一堆箱子后面。是不是要把撒克逊人全都集合起来盘问?" 
  罗伊摇摇头。"如果我们表示不信任,那些已经宣誓对威廉效忠的撒克逊贵族,一定会觉得受到侮辱。当然,这对我们的国王无关紧要,但却不适合我们的目的。如果有一名撒克逊叛徒和那些仍然反抗国王的人联合在一起,他当然不会给我们任何答案。我们得另外想办法找出那个混蛋。" 
  洛伦点头同意。"这里有很多人,男爵,其中许多我都不认识。人太多了,我们就难以找出罪犯。" 
  "要是现在能设下陷讲,把问题解决就好了。"罗伊喃喃说。 
  "用你做饵来设陷讲?"洛伦问。"结果一定很难控制,大人。" 
  罗伊耸耸肩,反驳道:"一定可以做到,不过,我不会冒"险,一切都以妮可的安全为优先。我迫不及待地想送她回去,必须确定没有人能伤害她,我才能全心全意找出那个幕后策 
  划一切的大混蛋。这件事并没有了结,洛伦,我相信他们还会再度尝试的。" 
  "你希望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中午。"罗伊回答。"我一早就去跟威廉谈谈。" 
  罗伊打发了洛伦,回到寝室。妮可仍然熟睡着,她眼下的黑圈依然可见。他原本希望能让她在伦敦多待几天,以便恢复体力。 
  但是没有时间了,除非能确定她安全无虞,他根本无法休息。不过,他温柔的妻子似乎并不担心,否则就不会如此熟睡了。 
  他替她把被子盖好。他看看满脸安详的妻子,迫不及待地想送她回安全的玫瑰庄。想起来到伦敦的途中,她让他受够了罪的那个星期,他忍不住摇摇头,然后笑了笑。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又为什么发生的如此之快?但是有一件事他绝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确实在? 
 
 
第8章
 
天亮时,杀手并没有出现。 
  罗伊并不感到意外,倒是相当失望。 
  他又让妮可多睡了几个小时,才把她弄醒。听说没有人侵入寝室,她非常高兴。 
  几分钟后,山姆医生到了。罗伊帮妮可穿上睡袍。医生检查她的伤势时,罗伊像个卫兵一样站在旁边,洛伦到了之后,罗伊立即去见国王。 
  山姆为妮可的手和手臂换上干净绷带。他原本答应不再绑绷带的,但是既然她要远行,还是保护一下肌肤,免得凛冽的冬风伤害。她倒也没有反对。 
  山姆留下一小包草药,吩咐她每天早上加一点水,敷在伤口上。 
  妮可再三向他道谢。茉莉正要服侍女主人更衣时,罗伊回来了,他做个手势,要女仆出去。 
  "我希望茉莉留下,"妮可说。"我需要她帮忙,罗伊。" 
  "我会帮你,"罗伊答道。"我们一小时后就出发。"他拿起那包草药,问道:"这是什么?" 
  她解释过后,罗伊走到壁炉边,把药丢进火中。妮可震惊极了,呆立在原地。 
  "天哪!为什么要丢掉?" 
  他没有回答,心情也没有好转。不过,妮可请他为她编发辫时,他终于让茉莉回到寝室,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茉莉害怕的直打颤,没办法编成辫子。 
  妮可让茉莉走了之后,立刻回头对罗伊说。"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连让我和仆人相处几分钟,都不能信任我吗?你还认为我会逃走吗?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怒气冲冲吗?" 
  他愤怒地说:"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夫人,我不相信任何仆人,我们越早回家,我的心情会越好。" 
  她摇摇头,反驳道:"我根本没有危险,我的丈夫,有危险的是你。何况,仆人都是国王派来的,绝对没有人会伤害我。" 
  他把双手背在后面,紧皱双眉。"妮可,事实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仆人都对威廉忠心耿耿。昨天晚上到我们卧室来指派你任务的老女人,就是例子。何况也可能有其它人和她一 
  样。你和我一样身处险境。"他说。 
  "为什么?" 
  他叹口气。"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撒克逊人可能想利用你来打击我,一定是这个原因。好了,不要再多问,我们该走了。" 
  "敌人怎么可能利用我来打击你呢?"她毫不理会他的命令。 
  他没有回答。 
  几分钟后,他们离开了伦敦,妮可和罗伊共骑。她发现,护送他们的士兵,比送他们到伦敦的那一批年长。年轻的武士都在行伍的末端。 
  "有几个人和咱们一起去?"她问罗伊。 
  "够多了。" 
  那是什么意思?妮可决定不再追问,因为从他紧绷的下巴,可以看出他没有心情谈话。 
  晚上,她睡在他用皮毛为她做的小铺盖上,但是半夜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窝在罗伊腿上,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如此。 
  两天后,他们终于在疾驰之后到达妮可的领地。不过因为山路陡峭,他们必须放慢速度,所以次晨才会到达城堡。 
  妮可并不介意。天气好转了,阳光明亮,冬风也不再刺骨。春天的气息已经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妮可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把一回到家就想做的事一一列出清单。首先,她要换衣服,再赶到修道院去看杰堤和尤里。 
  他们一起吃晚餐时,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罗伊。 
  "你不能离开玫瑰庄,"他递给她一块厚厚的面包。"杰堤和尤里会来看你。" 
  几天来的漫长路途,一定已使她疲劳过度,所以她才对丈夫气唬唬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难以相处?" 
  她的问题似乎真的非常令他意外,他反驳道:"我并不难相处。" 
  他突然伸出手,把她拉到腿上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塞一块乳酪到她嘴里。 
  一直到吃完这顿饭,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饭后,妮可靠在罗伊肩上说:"我们到家之后,你会不会好相处一些?" 
  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他向来很好相处。当然,作战的时候例外。"你准备睡觉了吗?"他太疲倦了,懒得去想那些事。 
  "我准备和我丈夫谈话。"她喃喃说。"我想谈论我们的未来。" 
  她抬起脸,罗伊深深地低头吻她,他原来只想把她的思绪引开,但是那个吻迅速掩盖了其它一切动机。 
  这不是个温柔的吻,炽热,渴切,而且那么令人激荡。他似乎永远不会对她感到厌倦。他的舌头伸进她口中,和她的相互为伴。他愉快地低低呻吟一声,混合着她愉快的叹息。 
  剎那间,她就忘了他们身在何处,但是罗伊并未忘记。他结束了这个吻,把她的头推到自己肩上。 
  "睡吧。"他命令道。 
  她太激动了,无法回答,只是把脸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突然,她不再在乎他的唐突,她发现这一切是那么令人愉快,罗伊或许不愿承认,但是这个吻的确也影响了他。 
  她轻叹一声,闭眼打个呵欠。就在她要快要入睡的时候,罗伊轻唤她的名字。 
  "妮可。" 
  "什么事,罗伊?" 
  "再过两天,你的手就痊愈了。" 
  她诧异地问:"真的?"她的伤势需要多久痊愈,对他有很大的关系吗? 
  接着,她想起来了。他答应过,在她的绷带拿掉之前,不会和她圆房。妮可笑了。 
  他想要她,或许她应该对即将到来的同床共枕感到害怕,因为未知的事总有些令人担心。母亲只告诉过她,那是夫妻之间很平常的事,只是为了繁衍后代,也是教会准许的事。 
  但是,这一切理由都不如罗伊温柔的抚触那样令她放心。他真心想要她,这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点。妮可突然好想听他亲口告诉她。"我的手好了以后,你高不高兴?"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回答。他搂紧她的腰,用下巴揉搓着她的头顶。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说:"是的,妮可,我会很高兴。" 
  她听到他声音中的爱抚,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半晌,她都无法入睡,脑海中翻腾着今后身为玫瑰庄女主人和罗伊妻子的新责任。 
  母亲告诉过她一个淑女应该具备的一切技巧,却不曾说过妻子对丈夫的职责。不过妮可知道,玫瑰庄的女主人必须创造一个快乐安详的家。 
  母亲是以身教而不是各种训诫开导她。妮可记得,父亲喜欢命令,但是母亲却总能适时让他了解她的意思。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混乱,父亲回家时,母亲总会匆匆赶上去迎接。有时。妮可会陪亲站在城堡最上层的阶梯。父亲相貌严厉,身穿盔甲,总是皱着眉,满脸疲惫地骑完最后一段山路。但是妮可从来不怕他,因为她知道母亲的笑容有极大的魔力,每次都能改变父亲沉重的心情。 
  每次都一样有效。她父亲走到最后一级阶梯时,都已带着愉快的笑容。他会吻吻妻子,抱起妮可,用愉快的声音喊道,他已经饿得咕咕叫,等着吃晚餐了。 
  回想起童年往事,妮可感到一阵甜蜜。不错,对男人而言,家庭应该是安全、快乐还有爱的天堂。 
  让罗伊生活在地狱中的誓言已被忘记了。她若像个焊妇,受害的只是自己。她已经长大了,应该像个成人的样子。 
  此外,她还要顾虑到尤里,他出生时,母亲就过世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妮可越来越相信他父亲也已不在人世,否则,他应该会派人传话给她。 
  如今,尤里只有她和杰堤两个亲人,罗伊当然也是。他愿意做尤里的父亲吗?他会把父亲应该教导儿子的事,都教给那孩子吗?妮可想起罗伊到修道院接她时,抱着婴儿的模样是那么温柔。也许,到了适当的时候,他甚至会把孩子视如已出。 
  尤里需要一个平静的家,妮可立刻决定把她的苛求态度放到一旁,她要改变一下自己,顺从一点,和丈夫和平相处,同时,她也要教会他顺从一点。 
  妮可一边想着自己的新计划,一边靠紧丈夫一点。 
  他叫她安静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睡意和怒气。但是,他下令的时候,仍然揉了揉她的背。 
  她满足了。未来似乎充满了希望,她心里都已经计划好了。 
  一切都很简单。罗伊是训练男人的高手,几年前,威廉发现他的才干时,他的职责就已经决定了。梅蒂曾经提过罗伊一些英勇的故事,令她的印象相当深刻。 
  妮可决定不干预丈夫的主要工作,他训练战士时,她预备毫不插手。 
  但是,她才刚刚决定了自己的职责,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和罗伊一定要和平相处,她非要让他学会这一点不可。 
  对,就这么办,罗伊训练他的男人。而她来训练他。 
  夜里,她梦到他们此后永远快乐地相处,但是第二天早上,妮可确信未来会充满平安快乐的梦想,又遭到严厉的考验。 
  队伍前进了大约一小时,来到通往山顶的一条窄道。罗伊没有走在队伍前面,而是在中央。妮可自行骑一匹马在他身后,疆绳缠在她腕间让她不必握住。 
  罗伊突然叫队伍停下,骑到队伍前面,留下妮可在山脚,他自己则带领二十名士兵先行骑向上面的山脊。 
  罗伊觉得,这地方是埋伏突击最理想的地点,窄窄的羊肠小道,只能容纳单骑前进。 
  二十名土兵在山脊上排好阵势,张弓以待之后,罗伊再回来接妮可。妮可觉得罗伊过于谨慎,他们已经快回到家了,反抗军有更好的事要做,不会来攻打一座孤堡。 
  罗伊紧绷着脸,妮可告诉自己,还是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的好。虽然看来有些过份,不过他毕竟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 
  攻击出乎她意料的发生了,时间就发生在最后一名士兵到达山脊的时候。 
  罗伊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包围住她,用盾保护着她。 
  周围的山上,箭像雨一样飞过来。攻击者布满了山头。 
  妮可看见罗伊策马飞奔,抽出剑在头上挥舞着。这个动作是有意义的,也相当吓人。妮可喃喃祈求上帝保佑她的丈夫。 
  她背后的士兵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妮可回过头,看到后面山上出现了更多反抗军。 
  妮可身边的士兵,立刻改变战术。一名士兵用力拍拍妮可的马,大声叫她往西奔驰。 
  妮可无法有力地抓住缰绳,控制她的坐骑。马向西奔,一名士兵大声叫她不要骑向罗伊的方向。 
  妮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要找到她丈夫,确定他安全无虞之后,再躲避起来。她一边不停地祈祷,一边着急地用眼光四下搜索。 
  妮可终于看到罗伊了,他和第一批反抗军转眼就要短兵相接了。 
  老天,他的身材为什么要那么高大呢?敌人一眼就可以找到,而且一定会首先攻击他。 
  妮可想要放慢坐骑的速度,她不想妨碍丈夫。一旦分心,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她策马西行时,注意力被山顶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一道阳光从敌军的盔甲上反射过来,使她一时视线不清。 
  她更换一下坐姿,再抬起头来。一名身穿撒克逊战袍的孤骑,突然高举着手示意其余骑士进攻。大约有五十名撒克逊士兵,高呼口号,冲下山脊。 
  妮可无法把目光从那名领袖的身上移开,阳光像镜子似的,使他的距离看来比实际更近。那名领袖在马背上转身拿箭,妮可看到他的侧面。 
  此时,她才明白自己何以看得呆了。 
  那名撒克逊领袖正张弓对着一个目标。 
  妮可放声大叫。 
  她哥哥桑顿还活着,而且正准备射死罗伊。]
第9章
 
罗伊听见妮可尖叫时转过身。他放慢坐骑的脚步,而她策马全速驰近。她来到他身边,猛地扑进他怀中。 
  她及时赶到,承受了原本瞄准他的一箭。箭上的力道将她猛然拋向他。他接住她,随即企图将她按倒在腿上,好用手中的盾牌加以保护。这时他发觉妮可竟被钉在自己身上。那支箭穿透她的肩膀,刺进他腿上鳞片状的错甲中。 
  罗伊的怒吼在山脊之上回荡。他将坐骑掉头,催促它奔向西边树林寻求屏障。妮可金色的长发覆住了伤处,洛伦虽不曾目睹她中箭,男爵的吼声却也令他明白女主人有难。这名家臣示意三名身经百战的士兵跟上领主,又命另一名士兵指挥这场恶战,立即尾随男爵进入林中。 
  罗伊以为妮可已晕厥,心想这倒是好事,如此她便不至于感到箭技自肩头拔出的痛楚。 
  他正欲下马时她说道:"原谅他吧,罗伊,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罗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时她瘫倒在他怀中,他心知此时此刻她是无法回答任何问题了。反正他一时之间也提不出合逻辑的问题,刚才这件事所引发的狂怒已占据他全副心思。 
  洛伦跃下马,将斗篷铺平在地。他伸手去接妮可,以便让罗伊下马且不必惊扰妮可。罗伊摇头。"她被钉在我身上。"他宣称,语气悲愤。 
  他不让家臣帮忙,以颤抖的手拉出嵌在错甲上的箭头,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方才下马。他几乎无法忍受接下来所要受的折磨。他将妮可绵软的身躯放在斗篷上,折去箭头,随后拉出箭杆。 
  她叫了起来。那声音撕扯着他的心。鲜血自她的伤口泉涌而出,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流,他低声断断续续地安慰她。 
  说起疗伤,洛伦可比他的领主高明多了。罗伊头脑明白,但心里硬是不肯放手。洛伦试了三次,他的领主才准他靠近妮可。 
  洛伦将火焰般的液体倾注她的肩头时,她正自昏迷中苏醒。这回她并未尖叫,而是狂吼,并且盲目攻击带给她痛苦的人。罗伊不得不按住她。倘若她手中有刀,八成已把努力施救的洛伦给杀了。 
  洛伦脸上关切的神情,终于穿透她的恍惚状态。她神智忽然一清,这时她觉悟到是自己正在大叫,急忙收声。 
  罗伊跪在她身旁,手按着她另一边肩膀。妮可瞥见他吓人的表情,几乎又昏了过去。天啊,他看来怒不可遏。他好象想杀人,她想道,而他又那样死瞪着她,她只能认定自己便是他心目中的牺牲者。他怎能对她发脾气?她刚刚救了他一命,不是吗? 
  嗅!天啊,她的哥哥桑顿想要罗伊的命。这委实太让她无法接受了。亲爱的上帝,她该怎么办?桑顿仍然活着,但还能活多久呢? 
  洛伦以匕首割开她肩上的衣衫,她扭头去看伤处。 
  妮可心知这伤不会致命。伤口很深没错,不过出血情形只剩涓涓细流。 
  罗伊扳开她的脸。"别看,"他命令道。"看了只会让你害怕。" 
  他声音发颤,她心想是因为他强忍着不对她吼叫的缘故。 
  桑顿尚在人世,而且企图谋杀罗伊的性命。若有机会,他的丈夫必将杀死桑顿。她该怎么做? 
  她决定采取懦夫的作法。她挣扎坐起,立时假装这么一动令她晕眩。她偎向罗伊身侧,楚楚可怜地低声恳求他环住自己的腰,随即闭上眼睛。 
  不料她真的感到一阵反胃,她不能确定是由于自己作假抑或失血情清形较她所知的严重。 
  洛伦掀起她的裙摆,撕下一截衬裙,开始包扎她悸痛的肩部。 
  妮可低头看着里住双手的粗糙绷带,自己这副惨状令她不禁摇头。自从遇见罗伊,伤害和屈辱便接钟而至。假使如此继续下去,不出一星期她就会送命。 
  她正要开口向丈夫这么说,以便刺激他的自尊,但片刻前她才伪装的晕眩感觉再度出现。这回她要求罗伊搂紧她时可不是作假。 
  "不晓得我是要吐了还是要晕过去了。"她低语。 
  罗伊一心但愿她会晕过去。根据经验,她一旦晕厥就容易摆布了。 
  "她又睡着了。"洛伦表示。 
  罗伊颔首。他说话时声音沙哑。"她失血太多。" 
  洛伦把领主的悲痛看在眼里。"不,罗伊,"他答。"她是流了不少血,但在一、两星期内便能痊愈。" 
  在洛伦将伤口料理完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罗伊准许副将暂时抱住妮可,自己重又上马,随即将妮可抱到腿上。他注意到她肩上的白布已转红。"恐怕我们到家以前,她便死于失血过多了。"他喃喃说道。 
  洛伦摇头。"流血已经稍止,"他说。"罗伊,我真搞不懂你的反应。这不是什么足以致命的伤。" 
  "我不想讨论我的反应。"罗伊打断他。 
  副将急忙点头同意。他重登上马鞍才又开口。"她何苦上来挨这一箭呢?她应该知道你身上的盔甲足以保护你。" 
  "她没想那么多,"罗伊答。"她只想护着我。" 
  他对自己的解释似乎也感到困惑。"妮可受伤后说了些话,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洛伦,但这件事不止于此!" 
  他并未说下去。一名兵士递上斗篷,令他分神。罗伊接过用来里住妮可。 
  随后他下令集合人马。这是他此生首度在战斗进行时撤退,不过他并未犹豫。此时妮可是他唯一的牵挂,其它一概不重要。 
  结果并无必要撤退。洛伦回来向罗伊报告,攻击者正如突然出现般又突然遁走了。 
  这件怪事令罗伊思索良久,虽然一开始叛军显然居于上风,但罗伊仍可能反败为胜,因为他的部下战技比撒克逊人精良得多。从敌方自山坡冲杀过来的情形即可明白看出这一点。他们只知一昧猛攻,丝毫不曾想到可自两侧包夹诺曼人或预留退路,而且毫无纪律可言。诺曼人的弓箭轻易使能命中目标。 
  返回玫瑰庄的漫长旅途中,罗伊一路努力着要将自己的理智与感情份开,通常这并非难事,但这回他的心却一直从中作梗。他一再告诉自己,下令撤军仅是份内当为。妮可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保护她。然而他的双手为何仍在发抖?他对她受伤所感到的愤怒为何如此强烈,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该死,这个小小的不方便已渐渐失去控制。他的妻子扰乱他的心神。他的生命原是一张精心画就的地图,如今她却侵入他的每一缕思绪。 
  直等返抵城堡,罗伊抱着妮可登上通往卧室的窄梯时,他才完全了解自身处境的惊心动魄之处。 
  他不仅关心她,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上天明鉴,这份体认令他险些将她摔了下去。他迅速恢复过来,继续朝妮可的房间走去,心头转动着他不可能爱上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女人的种种理由。见鬼了,大部份时间他甚且说不上喜欢她。 
  理智前来拯救了他。他不可能爱她,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他告诉自己。这些年来他受的是武士的训练,从未学过如何去爱。所以,他相当理智地说服自己,他不可能爱上妮可。 
  当然了,关心这女人并无大碍,毕竟她是他的财产。任何物主都会关心他的贵重财物。 
  想通了之后,罗伊觉得好过了些。然而他对所有自以为够资格替他照顾妮可的仆人咆哮,却又抵触了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信念。修格男爵随着一列哭哭啼啼的女人上了楼。他站在门口,眼看罗伊试着将妮可放到床上,心中惊诧渐增。这位魁梧的战士似乎怎样也无法完成这件事,他两度俯向床铺,起身时妮可却仍在他怀中。罗伊好象放不开她似的。 
  修格看朋友可怜,将仆人全赶出房间,独留下一名丰满甜美、名叫嘉莉的尤物,他企图钩引她上床已近一个星期。他示意她站到一旁,然后嘱咐罗伊把妻子放下来。他伸手搭在罗伊肩上。"把头盔摘下来,去休息一会儿,嘉莉会照顾妮可的。" 
  罗伊倒真的放下了妮可,也摘掉了头盔,只不过他不肯离开。他把头盔扔到角落,双手背在背后,站在她床边守护。头盔落地时,他见妮可弹了一下。她听见了吗?他想知道。或许她终于自昏迷中苏醒。天啊!但愿如此。 
  妮可很清楚事态的发展。归途中她时而真睡,时而装睡。她肩上的疼痛已减轻许多,她觉得好多了。问题是一旦让丈夫知道她已恢复,她就得为自己的行为提出解释,而她还不知该怎么告诉他。 
  她需要时间来思索这个难题。她仍有些诧异桑顿竟然尚在人世。当然,她也感到庆幸。身为他唯一的妹妹,她自认有责任保护他。不过她如今也是罗伊的妻子,她必须对他忠诚,并尽力保护他。天啊!真要命。 
  妮可开始哆唆。她既担心桑顿又担心罗伊。她了解哥哥的顽固,除非取回领地,他绝不会放弃,但罗伊也不会让他兵不血刃便得回玫瑰庄。而这件事解决之前,他俩都可能送命。 
  她不想失去他俩之中的任何一个。她该怎么做?她是否该向罗伊坦承一切?这是否便是对桑顿不忠实? 
  泪水盈满她眼眸。她需要时间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理出头绪。 
  "她在痛,"罗伊喃喃哺哺说道,"令她分神,我不要她痛。" 
  妮可没有睁眼。她希望罗伊将她拥在怀里,给予此刻她极度渴望的安慰。她要他告诉自己一切必将顺利。 
  上帝助她,她着实希望他爱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我们可以派人到修道院去请人来治疗她。"修格提议。 
  嘉莉刚翻开衣箱,找着妮可的睡袍。她带着一件白色棉质衣物来到床边。妮可呻吟时,嘉莉泪如雨下。她丢下睡饱,双手揪着裙摆。"妮可小姐千万不能死,"她泣道。"我们不能没有她。" 
  "不要说这种鬼话,"修格命令道。"她不会死的,她只不过流了点血而已。" 
  嘉莉点头,弯身拾起女主人的睡袍。 
  修格站在罗伊身旁,俯首看妮可。他边捻胡子边问:"那枝箭是……" 
  "她扑在我身前,不让我中箭。"罗伊打断他。 
  "罗伊,她不会有事的,"修格又说了一遍。"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何在这里?我还以为她会被赐给有功的武士为妻。国王改变心意了?" 
  罗伊摇头。"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修格扬起一道眉毛,笑了。"原来你毕竟还是为了她出面挑战了。我早料到了。" 
  "我没有为她挑战,"罗伊反驳。他解释时初次有了笑容。"你可以说是妮可为我而挑战。" 
  修格哼地一笑。"故事不只这么简单,晚餐时我再追问其它部份。现在暂时先拋开这桩憾事,告诉我尊夫人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救你。你不是穿了盔甲吗?" 
  "当然。" 
  "那么为何……" 
  "等妮可醒来,我会向她要答案。" 
  妮可听见了这段对话的每一个字。丈夫严厉的口气令她脸孔一皱。她当下决定可能必须假装昏睡一、两个星期,或直到她决定桑顿的事该如何处理。不过她绝不会欺骗罗伊。对她而言,自己的言语如同忠诚一般重要。她既已向丈夫承诺过,便不会反悔。 
  "我祈求上帝保佑妮可小姐醒来时知道自己人在哪里。" 
  嘉莉的话引起两名男爵的注意。"你咕哝些什么?"修格问。"她当然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嘉莉摇头。"有很多人头上遭到重击或失血过多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变迷糊,有些会健忘。我说的是实话,"她蹑泣着补充:"小姐可能连我都认不得了。" 
  谈话间罗伊的视线始终不离妻子,所以只有他注意到她脸部痛苦的表情消失,突然显得相当安详。 
  她是否听见他们的谈话?"妮可,张开眼睛。"他命令道。 
  她并未遵从,反而呻吟一声。那声音太假了,完全不具说服力。她在玩什么把戏? 
  他忍不住突如其来的笑意,她不会有事了,他如释重负。"等你醒了就得答复我的问题,妮可。" 
  她没回答。"她还昏迷不醒呢,爵爷,"嘉莉低声说道。"元气太伤了。" 
  罗伊长叹一声,然后等待。 
  数分钟过去了。嘉莉走开去拿东西替妮可换绷带,修格负责在炉床上生火,罗伊则不曾离开床边的位置。 
  她终于睁开眼睛。她缓缓抬起视线望着罗伊。她的眼神清澈,并非浑炖。他已认定她挤眼的皱眉表情是硬装出来的。 
  她尚未付诸实行,他已料中她的计划。 
  "我在什么地方?"妮可环视过房间才又注意罗伊。 
  他在床沿坐下。"你在你自己房里,"他答。"你睡了很久。" 
  "是吗?" 
  他颔首。 
  "你是谁?" 
  他忍住火气。他猜对了,妮可果然听见了嘉莉的话。他两手分撑在她的头侧,缓缓倾身。"我是你丈夫,妮可,"他低语。"你最爱的人。" 
  这句话果然引出他预期的反应。她一脸震惊,但他还要更多。"你不记得了?"他低声问。 
  她耸肩,他笑了。"你还跪下来求我跟你结婚,你总该记得你苦苦哀求……" 
  "我才没有求你跟我结婚,你这不要脸……" 
  他以长吻封住她的嘴。他太开心了,他知道妻子已步上康复之途。 
  "你得向我解释你的行为,妮可。" 
  她抬头注视他良久。"我知道,"最后她长叹一声说道:"我想请你等到我精神恢复一些,罗伊。可以吗?" 
  他点头。"你还得答应我,以后绝不再冒这种愚蠢的险。你这人毫无自我约束的能力,妮可。" 
  她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罗伊起身走向门口。"我等明天再听你认错和道歉,夫人。现在我准许你休息了。" 
  她猛地自床上坐起,这一动令她肩头刺痛。"我是想救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罗伊脚下没停。"啊,是啊,"他承认。"但你的用意不只如此,不是吗?" 
  她没回答。急怒攻心耗尽了她的元气,她再次瘫倒在床上。她正喃喃嘀咕对丈夫的观感时,才注意到修格男爵立在炉旁。让这位骑士目睹了自己失态的举止,让妮可大为震惊。 
  "我通常不会对任何人吼叫,"她宣称。"可是那男人真惹我生气,男爵。" 
  修格微笑。"你常叫你丈夫野猪养的吗?" 
  原来他听见她喃喃自语,妮可叹息一声。"只有在我以为不会被别人听到的时候。"她招认。 
  他走过去站在床畔。"你休息够了吗?能不能把你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妮可?你手上的绷带让我很纳闷。" 
  她皱眉。"这个星期简直太难熬了,男爵。" 
  "看来也是。" 
  "在遇见罗伊之前,我一切都很好。" 
  "那你认为这些伤都该怪他喏?" 
  "也不能直接怪他。"她闪烁其辞。 
  从他满怀期待的表情看来,妮可明白他渴望知道细节,但她不打算说,让罗伊去解释吧。"说来话长,爵爷,"她低语。"而且说来凄惨。你只要知道那个人该负全责就够了。" 
  "哪个人?" 
  "罗伊。" 
  她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修格猜想她是要休息了,转身欲走。 
  "我真不明白自己何必费力去救他,"她哺哺说道。"他感激了吗?" 
  修格停下脚步正要回答,她却自己答了。"没有,男爵,他没有。我勇敢的行为也没能让他高兴。不,他只对我生气。他真让人受不了。你可以告诉他,这也是我说的,爵爷。" 
  她再次闭上眼睛。修格再度企图离开这个房间,他在门口又被叫住,要求他将更多的意见转告罗伊。 
  十五分钟后,修格终于得以离开。 
  罗伊在楼梯底层等他。"我正要派人去叫你,"他宣称。"妮可需要休息,修格。" 
  罗伊不以为然的语气令修格失笑。"我没有累坏她,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他说。"上帝明鉴,她把对你的看法全说给我听,才真把我累坏了。你想不想听一点?" 
  罗伊让朋友明白他的恼怒。"我对这种芝麻小事没有兴趣。妮可现在安全了,等她复原,我会让她明白自己的本份。" 
  他朝门口走,但被修格止住了。"对你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不是吗,罗伊?" 
  "当然,"罗伊回首叫道,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或许我才新婚,修格,我却明白要让这种合伙关系皆大欢喜只有一个方法。由我来发号施令,她只有听话的分。当然,我会有耐性。她该获得体谅,毕竟她对婚姻也很陌生。"他补充:"不过等她一旦开窍,日子就可以顺利过下去了。她只需要顺从我,修格。这并不难。" 
  "妮可了解这些吗?"修格问。 
  "她不久就会了解,"罗伊答道。他的口气冷硬如石,又再补充:"我会有一个安宁的家。" 
  摔上的门为这句誓言盖了章。 
  修格转身仰望楼上,他又笑了。啊,他心想,罗伊将会得到安宁。只不过妮可会先取得他的心。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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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决心变乖,毕竟其它的方式她全都试过了。唠叨抱怨没有用,大吼大叫也没有用,妮可几乎要绝望了。她心想,假使去讨罗伊欢心,他可能礼尚往来。或许到时他便肯听从她的命令了。 
  他早该把杰堤和小尤里接回家了。他们返回玫瑰庄已整整两星期,她原本指望罗伊尽早接回她的亲人,但不久他便明摆出无意听从她的吩咐。他无所不用极其地逃避责任,也无所不用极其地全力避着她。老天,这十四天以来,她只见到她的丈夫六、七次而已。 
  起初那几天遭他忽视她并不介意。她心知他在恼她不肯为受伤当天的行为提出说明。不过他仍旧同意等到她自愿开口的时候,起码这是她在表明自己立场之后,而且他也颔首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此时妮可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正是在表明立场之后才开始备受罗伊的冷落。 
  他俩之间的情况应该改善,她希望做个称职的妻子。上天明鉴,她痛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他完全未尽为夫之道,至少依她对婚姻关系极其有限的观察看来是如此。 
  他也并未与她同房。据嘉莉说,他住进北边原为妮可父母所有的卧房。那房里的大床是特为父亲魁梧的身材订作的。壁炉也很大,因为它需温暖足有妮可房间三倍大的地方。 
  她了解罗伊选上那个房间的理由,但仍认为他不与她同睡很不应该。毕竟他俩是夫妻,理当同榻而眠。这事实令人心痛。他本可邀她同床……可是他没有。 
  妮可不愿意事情再这样下去。她的日子很难过,她决心暂把自尊心拋到一边,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她也要把这种荒唐的婚姻关系扭转过来。 
  她将由找出他避不见面的原因开始。她八成不会喜欢他的答案,而且她明知有时他的话有如利刀般刺得令人痛不欲生,不过她还是打定主意去问个清楚。 
  她以香皂沐浴,又为了晚餐时分而悉心妆扮。嘉莉在一旁帮忙。这名贴心的女仆在眼见妮可两手的绷带拆除后所露出的疤痕,曾经痛哭失声。 
  当时妮可很尴尬。她的手和手腕上的丑陋疤痕尤其醒目。她自认并非肤浅、爱慕虚荣的女人,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的确令她无法释怀,罗伊可能也同她一般感到恶心。 
  她决心穿上最漂亮的一袭礼服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礼服是极淡的蓝色,颇为悦目,至少她希望是如此。礼服剪裁合身,但不致太过紧窄。 
  说不定金色那件会是更高明的选择。妮可一直不能放心,等嘉莉回到房间,她便征求仆女的意见。“你想我丈夫会比较喜欢蓝色那件抑或金色那件?” 
  “我喜欢蓝色那件,小姐,但我不知道你丈夫会喜欢哪件。” 
  “我也不知道。”妮可承认。“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 
  女主人懊恼的口气令嘉莉莞尔。她拎起发刷,妮可则在凳上就座。女仆将她的头发梳得都发出了声音。嘉莉两度开始动手编辫子,她的女主人却两度改变心意。嘉莉从未见过妮可如此三心两意,而且如此注重妆扮。 
  “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烦啊,小姐?” 
  “我不是心烦,我只是希望今晚显得漂亮动人。” 
  嘉莉微笑。“你希望让某个特别的人觉得你漂亮吗?” 
  “我丈夫,”妮可答道。“今晚我一定要吸引他的注意。” 
  “这就难怪了。” 
  妮可庆幸侍女看不见自己的脸,她自觉脸上发红。“我有个好计划。” 
  嘉莉咯咯而笑。“你总是有好计划。” 
  侍女话中赞赏的意味令妮可展颜。“目前这种紧要关头,必须步步抢得先机。” 
  “现在已经不是紧要关头了。”嘉莉说。“你丈夫重建了此地的秩序,小姐。” 
  妮可摇头。嘉莉有权利乐观,她不知道桑顿还活着。妮可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这个秘密,甚至每一思及长兄,她胸口便抽紧。 
  “有些人认为战争已经结束。”她地低语。“而对其他人而言,战争不过才刚刚开始。” 
  “你怎么这样说呢,小姐?”嘉莉问。“你现在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对不对?你和丈夫可不是处于交战状态。假如你问我的看法,你只不过有点倔强而已。” 
  妮可不予置评。嘉莉再开口时,心思已转至别处。“跟我说说你那个计划吧,小姐。” 
  “今晚晚餐的时候,我会表现得非常讨人喜欢,”妮可答。“无论罗伊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绝不会生气,我希望他注意到我有多么乖巧和善体人意之后,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报我。到时他或许就肯讲讲理,替我把家人接回来。” 
  嘉莉掩不住失望。妮可伸手取编织腰带时,瞥见侍女不悦的神色。“你觉得我的计划不好?” 
  “糗,好是好,”她表示赞同。“只不过我有点失望。我原先希望你是为了另一种原因才打扮的。” 
  妮可将腰带调整在臀部,随后将她的小切肉刀插进一个小环里。 
  “我的计划还不只这样。”妮可说,“我的婚姻生活十分不愉快,罗伊很难相处。你一定也注意到他如何冷落我。每回我想向他提杰堤和尤里的事,他掉头就走。我哀求到一半,却突然发觉自己在对着他的背影说话。” 
  “哀求,”嘉莉哼了一声。“你的丈夫都是在你开始支使他做这做那的时候才走开的。这是我注意到的情况。恕我直言,这几个星期以来,你都不像你自己了,常把人家呼来喝去。” 
  妮可心知嘉莉讲的是实话,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丈夫净惹我生气。”她坦承。“不过,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大呼小叫了,现在我明白那样太不像淑女。” 
  侍女微笑。“你不会再大呼小叫是因为你明白那对你丈夫不起作用。” 
  妮可点头。“这也是原因。”她说。“别再皱眉了,嘉莉。我已决定要动手解决罗伊和我之间的歧见。” 
  “赞美上帝,”侍女说道。“你终于想通了。你们分房睡是不对的。你是不是指你将改正这种可耻的情况?” 
  妮可瞪视炉床。天啊,她尴尬极了。讨论如此隐私的问题对她是一件难事。“我要去勾引他。” 
  嘉莉猛笑着,妮可对她皱眉。“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她大声说。 
  她静待侍女恢复自制,随后说道:“罗伊和我将有个崭新的开始。婚姻是神圣的誓约,为他生儿育女是我的责任。” 
  嘉莉尚不及赞同,妮可便急急说下去。“如何达成这目的并不重要。如今罗伊和我已是夫妻,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努力和谐地一同生活。我这也是为尤里着想,他该有个幸福的家。” 
  “你用不着说服我,小姐。我赞成这个计划。只不过我要指出一个问题。你丈夫是不是以为尤里是你的孩子?” 
  “对。” 
  嘉莉逸出一声叹息。“等他与你同床,他就会知道你说谎,小姐。你最好在他自己发现真相之前先告诉他。” 
  妮可摇头。“我有充份理由必须说谎。”她说。“为了保护尤里。诺曼人只要相信他是我的骨肉,就会放过他。” 
  “可是情况不同了。”嘉莉争辩。“现在你总不可能相信你的男爵会加害小尤里吧?” 
  侍女似乎义愤填膺,妮可这才恍悟嘉莉也是罗伊的忠仆了。这令她欣慰,虽则她不了解为什么。“我认识罗伊之后,就知道他不会伤害尤里。不过他仍可能利用他迫使桑顿合作,我担心的是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傻话?”嘉莉问道,“你我都知道桑顿已经死了。”侍女停顿下来迅速在胸前画个十字架。“上帝保佑他灵魂安息。” 
  “万一他没死呢?”妮可问。 
  “你的男爵仍然不可能利用那婴儿来对付他,我有绝对的信心。” 
  妮可逸出一声叹息。这时她话题稍转。“我知道以欺骗为基础的婚姻注定失败,我已答应罗伊绝不再对他说谎。” 
  “那么你是要告诉他……” 
  “我要先灌醉他。”妮可扬言。“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你疯了吗,小姐?” 
  妮可大笑,嘉莉瞠目结舌的表情太有趣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妮可说。“艾丽跟我说,男人酒喝多了之后,就不太记得别人同他说过些什么。我会向罗伊招认,尤里的事是我骗他,还要再说一件让我寝食难安的秘密。如果罗伊醉得神智不清,那么明早他只会记得我说的一些零星片段。” 
  嘉莉认为这是她仅见最愚不可及的计划。“你最好再想另一个法子,好在这计划行不通时派上用场。”她提出忠告。 
  “艾丽是傻瓜,给你出这种馊主意。喝醉的人通常只想睡觉,但万一他存心乱来,就顾不得体贴了,尤其在他又以为你有经验的时候。” 
  妮可摇头。“罗伊绝不会伤害我的。” 
  “他可能并不想,可是……” 
  嘉莉在女主人走出房间时不再试图解释。她尾随妮可走下信道。“小姐,这回你的计划太差劲了。你要听我的,因为我有不少经验。上帝怨我,而你却一点经验也没有。我见过男爵趁你不注意时看着你的样子。他有强烈的欲念,除非你先向他解释……” 
  她俩来到大厅门口。妮可亲热地搂了嘉莉一下。“不会有事的,”她低语。“别担心成这样,嘉莉。” 
  “亲爱的上帝,拋开你的自尊吧,小姐,坦承你的谎言。” 
  “这事与自尊无关。”妮可反驳。 
  嘉莉摇头。“不,小姐,你的计划同自尊大有关系。” 
  当她的女主人再次摇头,嘉莉只得放弃。她走到暗处扭绞着双手,全心希望扼在指间的是艾丽的颈子。 
  妮可挤出笑容,缓缓朝丈夫走去。 
  今晚他看来非常英俊。他全身着黑,但在她眼中这冷酷的颜色令他显得不可抗拒。他伴着修格立在炉前,两人谈得很投入。妮可很高兴看见修格尚未启程前往伦敦。他曾告诉她很快便将召集人马上路。他会思念他的,同他相处很开心,而且他的棋也下得好。当然了,他还不是她的对手,她每回都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不过他却是唯一能逼使她专心对弃的棋手。上星期有天晚上她如此告诉他,修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认为他的反应未免奇怪,不过,她怕他难过所以没说出来。 
  罗伊不常到大厅来,所以不曾同任何人较量过棋艺,反正妮可也无意与丈夫下棋。她自知无法集中精神。或者再过一、两年吧,等她习惯了他的亲近和俊美外貌,才能够将心思放在棋盘上。到那时她会同他对弃,并且击败他。这念头令她展露笑容。 
  修格注意到她站在那里。一时间他满脸愕然,随即点头欠身并扬声向她致意。 
  罗伊只用眼睛望着他的妻子,然后示意她过去。 
  她虽然服从了这个倔傲的命令,他的鲁莽仍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她在两名男子一尺开外处立足,正行屈膝礼的时候,忽然察觉罗伊看得见自己两手上的疤。她起身将双手藏在背后。 
  修格对她说她的样子有多么可爱,罗伊却什么也没说。不过妮可绝不会让他破坏自己的心情。她站在原处,决心保持耐性和温柔,直至他们谈话结束。 
  “请继续聊。”她说。“我无意打扰。” 
  修格转向罗伊说道:“你要先拆墙还是拆城堡?” 
  妮可低喃一声。“你想把我家给拆了?” 
  “没有。” 
  她明显地放松下来。这时罗伊说明:“我打算用木石来加强我‘家’的防御。”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这样。” 
  她尽全力展露微笑。“谢谢你的解释。” 
  “不谢。” 
  他目光一闪,她立刻注意到了。她不明白他何以感到有趣。“我不是在盘问你,罗伊,”她说。她垂下头露出温顺的样子。“我只是对你的计划很有兴趣。而且,你如何处置这个地方不用我费心。” 
  她抬头及时捕捉到他的笑容。这时她放心了。原来表现得温柔可人比她事先预料容易得多。 
  她这回玩的又是什么把戏?罗伊纳闷。他从未见她如此顺从。过去这两周是试炼……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试炼。有些时候他觉得仿佛置身飓风的中心。这段时间完全不得安宁,不过他诚实得足以承认他觉得她处心竭虑一再想站上风的企图十分有趣。 
  如今她在表演逆来顺受,八成差点要了她的命。罗伊保持笑容说道:“那么假如我拆了这城堡重建,你也不介意呷?” 
  既然他刚刚才宣布打算以石材增强木造建筑,她便放心地信口开河。“是啊,我一点也不介意。” 
  “我完全迷糊了,”修格插嘴。“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是打算重建的。” 
  “是啊,”罗伊说。“不过后来我觉得那么做可能会让内人很不高兴。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修格,我以为拆掉她的家会引起她激烈的反应。现在既然这样,我就……” 
  “我的确会有激烈的反应。”她脱口而出。 
  “可是你刚刚说……” 
  她忘记要听话和温顺了。“你休想把我的家拆掉,罗伊。” 
  他扬起一道眉毛。 
  她逸出一声叹息。她不是有意对丈夫吼叫的。“我希望你能让它保持原状。” 
  “你又说谎了,你说……” 
  “我是想好好跟你相处,”她插嘴。“上天明鉴,这简直不可能。我们现在能不能先吃饭,暂时不提这件事?” 
  修格由衷赞成。他急忙人席,大叫要嘉莉上菜。 
  妮可转身随修格走去。罗伊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立定不动。“你必须随时都说实话。”他命令道。 
  她回头抬眼看他。“我正在努力,”她说。“我想讨你欢心。” 
  这表白令他愕然。“为什么?” 
  “等我讨好了你,”她答。“说不定你也会来讨好我。” 
  他咧嘴而笑。“那我要如何讨好你呢?”他问。他慢慢将她拉近。 
  “如果你把杰堤和尤里接回家,那我就开心了。”她说。 
  “没问题。”他答。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只要你向我说明我们被撒克逊人攻击那天你为何会有那样的行为。” 
  “你仍然希望我为了干预你的事道歉。” 
  他颔首。 
  她跟起脚亲吻他,那是毫无所求的温柔接触。“我今晚就会给你解释,罗伊。我想等你听过之后,就不会要我道歉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我确信听完后你也会同意。你甚至可能反而得向我道歉。道歉你总会吧?” 
  她抬头对他笑得好甜,看来该死的纯真。很难相信这就是与他同住两周的泼妇。 
  “妮可……” 
  “怎么了,罗伊?” 
  “你简直可以逼得男人大口喝酒。” 
  亲爱的上帝,但愿如此。他这句侮辱令她雀跃,她几乎放声笑了出来。 
  她对他微笑时,脸颊重又现出酒涡。她的魅力益发难以抗拒。罗伊本来打定主意,在她明白“提出要求只是徒劳”之前不再理她。对,她必须了解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这个赌注太高了,所以罗伊无法撒手。他渴望能得到妮可全然的效忠和真诚。他指天为誓,他要获得这两者才碰她。天可怜见的,这桩婚姻中只有他在受罪。罗伊很快便认清了这个事实。妮可过于纯真,完全无法体会自己加诸于他的折磨。她对自己是如何诱人根本毫无所觉。这个女人是这么的具有女性美。当她笑望着他时,他一心只想碰触她。她尚不明白他俩在床第间所能给予对方的愉悦和满足,但以目前他们的进展速度来看,不等她发现她就会先变成老太婆了。 
  或许他也该改变战略。他将手伸向她时,这想法猛地跃上他心头。他手指穿过她发间,以防她逃脱,同时他缓缓俯向她的嘴。他意欲浅尝即止,然而妻子却欣然瘫倒在他身上,他无法制止自己加深这个吻。 
  妮可双臂围上他腰际紧抱着,他喉间逸出一声低吟。这个吻变得火热、饥渴。 
  该叫停了。此时此地不适合这种纵情的行为。罗伊轻柔地抽身后退,她却随之而至。这反应令他如此欢喜,他不禁再度吻她。 
  当他最后强迫自己结束两人的爱嬉时,妮可周身发颤。她软绵地瘫向他。他将她抱紧,等两人恢复平静,便抬起她下巴注视她的眼眸,他低声倾诉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想要你,妮可。” 
  他低语中的严厉并未吓着她。不,他的告白反而令她感觉温暖。“我很高兴你想要我,罗伊。我也想要你。夫妻之间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他以手背拂过她的面颊。“是的,应该是这样,虽然事实上很稀少。” 
  妮可不知如何接腔。她忍不住凝视他,他亦不愿停止注视她,他们便如此四目相交过了近乎永恒之久。嘉莉的笑声传来击碎这个魔网,罗伊首先行动。他抓住妮可的手,将她领向餐桌。 
  当她看见修格男爵将嘉莉抵在远方墙边时,恼怒地摇头。那魁梧的诺曼人正起劲地轻咬她的耳朵,而嘉莉则全心全意地享受他的关照,直到她察觉女主人在冷眼旁观。侍女匆匆挣脱修格的怀抱,一溜烟躲进备餐室。修格不胜惋惜地大声叹气。“正在有搞头的时候。”他喃喃叨念着就座。 
  罗伊坐在桌首,妮可在他右手边,修格则与她面对面。 
  艾丽等在备餐室门口,等女主人的讯号。仆人已在桌上放好三只银杯。妮可一示意,艾丽便手捧酒瓶奔过来,往银杯中添满黑麦酒,罗伊的酒杯更溢满到杯口。他并未加以责备,心想她只不过急于讨好他。 
  妮可当下举杯提议敬酒。她的手一直背向罗伊,避免他注意到疤痕。她同样也喝了一大口酒,因为不想让丈夫起疑。 
  一巡酒之后她并未就此作罢。她敬了一巡又一巡,除了马厩总管之外,全英格兰的人她都敬到了。其实她也不想有漏网之鱼的,只是这时大盘大盘的鹤鹤和雉鸡端了上来,继之而上的是厚厚的烘焙黑面包以及大块干酪。肉里特别多放了盐好让罗伊干渴。不过妮可却忘了加盐的事。喝下肚里的麦酒令她脑筋浑饨。她吃了不少,每一口皆佐以更大口的麦酒送下肚。 
  没多久罗伊即察觉妮可有所图谋。他每饮一口酒,艾丽便过来将酒杯添满。他疑心两个女人是串通好的。她俩秘而不宣地一再相视一眼。 
  他的妻子想把他灌醉,不过计划已被他识破。每回他的酒杯斟满,他便将一半倒进妮可的杯中。她不能拒绝他的好意,一会儿之后她头脑昏沉到根本也注意不到了。不出一小时,妮可的眼皮便垂了下来,保持坐姿也极度困难。她将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脑袋。 
  “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下咽的一顿晚餐。”修格宣称。 
  “盐比肉还多,罗伊。” 
  “是啊!”罗伊赞同。 
  修格起身。“今晚我累了,我要上床了。嘉莉甜心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她躲在备餐室里。”妮可不假思索地说道。随后她为这顿晚餐表示歉意并向修格道晚安。她不知道自己已口齿不清,模样狼狈。她的头发前坠,挡住半边脸。她忙着不让脑袋从手上滑下来。 
  罗伊很恼她。他等修格离开大厅,即示意艾丽退下,再将注意力转向妻子。他正打算要她对自己的行为提出解释时,她人一晃,险些跌下凳子。罗伊在她落地前把她接住,然后再将她拉到腿上坐着。 
  房间绕着妮可旋转。她伸手去圈他的颈项,旋即又改变心意。她笨拙地想把两只手藏在衣服褶子里。 
  “你在做什么?”她将礼服扯个不停时,他问。 
  “把我的手藏起来不让你看。”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看到疤痕,丑死了。”她宣称。她脸颊贴着他肩头。“你的味道好好闻,罗伊,就像户外的原野。” 
  罗伊不理会这句赞美,伸手绕过她去握她的手。他强迫她摊开拳头,然后端详那些疤。他心想,她的肌肤想必仍会痛,因为掌心边红通通的。 
  他未曾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便低语:“很难看,对不对?” 
  “不对。” 
  她后仰,想看看他是在调侃她,还是在说实话。 
  看见她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罗伊几乎笑了出来。她左眼上方垂着一缕发丝,看来已半人梦乡。 
  “你得说实话,”她扬言。“好丑。” 
  “不,不丑。” 
  “也不漂亮。” 
  “不漂亮。” 
  “那究意怎么样?” 
  他的笑容充满了柔情。“只是疤痕而已,妮可。” 
  她满意了,他吻开她紧皱的眉心。 
  她开心地笑起来。“我不再完美了,”她欢天喜地的口气让他又想大笑。“你觉得如何?”她没让他有时间回答又说:“千万别动,罗伊,你一动房间就开始旋转。” 
  因为他压根没动,所以他不知该如何替她解决这个问题。他仍旧注视着她的手,留意到她两只手指有厚茧。 
  “你这些茧是怎么来的?”他问。 
  她转头去看左手,头顶撞到他下巴。“哪有什么茧?”她问。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差点跌了个倒栽葱。显然她没想到可以把手抬起来看。 
  他按捺着火气。“是你另一只手上的茧,妮可。” 
  他举起她的右手。她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指猛瞧,然后笑了。“喔,那些茧啊!当然是被圈圈勒出来的咯,不然会从哪里来?” 
  她的说明无济于事。“什么圈圈?” 
  “我手指头插进去的那两个圈圈嘛。” 
  他闭上眼睛祈祷要有耐性。“哪里的圈圈,妮可?”他再次询问。 
  “我弹弓上的。” 
  “你的什么?” 
  她蟋缩在他胸前,不懂他为何紧张起来。这时她忆起如何曾以一颗石子打昏了他。既然已决定要对他完全坦白,她猜想这一段也得照实说出来。 
  “我曾经用弹弓射你,不过这件事我早就承认了。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假若我有心,早就要了你的命。” 
  她停下来大声打个呵欠,旋即又补充:“是桑顿教我打弹弓的,你知道吗?” 
  他忙于整理她的话,而无暇回答。他记得她的确告诉过他,可是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天啊,我好困。”她低语。 
  罗伊叹了口气。他决定先把弹弓这件事放在一边不谈,在妻子醉昏过去之前先探出重要的答案。看她这副样子恐怕马上要睡着了。 
  “你想把我灌醉对不对?”他问。 
  “喔,是呀!” 
  “为什么?” 
  “好让我能勾引你。” 
  他心想她不可能说得更明白了。“你以为要勾引我还得把我灌醉?” 
  她点头,她的头顶又撞到他的下巴。她揉揉痛处。“你醉了,是不是?你少说也喝了十二杯麦酒。我算过了。” 
  她起码多了八杯,除非她是误算成自己喝了多少。“你有没有喝醉过,妮可?” 
  她惊喘一声险些自他腿上跌下。“老天爷啊,没有。那不是淑女的行为,罗伊,只有随便的女孩子才会喝酒。而且,我根本不喜欢麦酒的味道。” 
  “你差点骗过我了。”他慢吞吞地说道。 
  她笑了。“是啊,我是骗过了你,”她附和。“我把你灌醉了,你居然都不知道。我够聪明吧?” 
  “你还没告诉我是为什么?”他提醒她。 
  “我觉得你非常英俊,罗伊,不过这你已经知道……” 
  这解释毫无道理。但他并不生气。不,他是惊呆了。“你觉得我英俊?” 
  “当然啦,”她回答。“我订下这个计划,你看,你果然中计了。” 
  “什么计划?” 
  “等你醉了,我要向你坦承我的谎言。那时你将醉得发不了脾气,然后我再勾引你。你看有多简单,我的丈夫。” 
  “我看不出来,”他答道。“告诉我为什么简单。 
  “明天早上你就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 
  这女人傻得像头驴。“万一我居然记得呢?” 
  她蹩眉考虑许久方才回答。“那时候你已经跟我上过床了,而且只会记得一半。这是艾丽说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妮可……” 
  她捶他的肩头。“这可是很高明的计划,罗伊。” 
  他两眼望天,这是白痴才会想出来的计划。“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呢,夫人?”他问。“你不能解释一下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她问。“这是我的计划,又不是你的。我们得按我的意思来。你东问西问把我都给搞胡涂了。” 
  她激动得不得了。她眼中盈满泪水,一副忍不住要大哭一场的样子。 
  他试着安抚她。“好,好,”他说。“我们就按你的意思来。先从你的谎话开始,好不好?然后再进行我的勾引。” 
  “是我的勾引,不是你的勾引。” 
  他不同她争。“我假设你撒的谎不只一个,对吧?” 
  “对。” 
  “你想先说哪一个?” 
  “大的那个。” 
  她没继续说下去,他督促她。“我正在洗耳恭听呢,妮可。” 
  “我不是尤里的妈妈。” 
  她紧张地期待他的反应。罗伊没开口。她退开些看他是否在皱着眉头。没有。她放心了。“我甚至没结过婚。” 
  “我明白了。” 
  她摇头。“不,你不明白。”她低语。“你以为我有经验,但事实正好相反。” 
  他仍无反应。她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或许他没听懂。“罗伊,这件事让你不高兴,我很遗憾。可是我真的还是……” 
  她说不出那个字眼,他放她一马。“你还是处女。” 
  “对。” 
  “你相信这件事会让我很生气?” 
  “你不必对着我笑,罗伊。我必须在勾引你之前先告诉你。你一定会……”她话说了一半,皱眉抬头看他。“你会注意到的,对吧?” 
  “对,我会注意到。” 
  “现在你可明白了吧?”她问。她又朝后仰了些,要不是罗伊搂着她的腰,她会就这么仰躺下去。 
  “明天你就不会记得我们说过这些话了。你不会知道小尤里是我哥哥的孩子。让你知道,孩子就不安全,尤其等你发现桑顿还活着的时候。” 
  她又开始泪汪汪了,罗伊将她拉近。“妮可,我知道现在要你集中精神有点困难,不过我希望你试着去了解我将要说的话。” 
  “好。” 
  “你怕我,对不对?” 
  “也许有一点。” 
  “我根本不要你有一点怕我,”他低语。他捏她一下以强调这句话,随即继续:“你知道吗?你的脾气可比我烈多了。” 
  她把这句话玩味良久,然后点头。“谢谢你,丈夫。” 
  他忍住火气。“这不是赞美,只是观察的结果。” 
  “我承认自己有时候会提高嗓门说话。”她低语。 
  “你在转移话题,妮可。我想谈谈你对我这种毫无理由的恐惧。” 
  “才不是毫无理由呢!”她喃喃说道。“而且我也不是很怕。只不过我是个谨慎的人,如此而已。” 
  “谨慎是好事,夫人,但是你没有必要提防我。无论你如何刺激我,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你不理我让我很伤心。” 
  “这又不同。” 
  她叹了口气。“我看不出哪里不同。” 
  “告诉我,我们遭到攻击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插手了。” 
  “我知道你插手了,我要知道为什么。” 
  “我不该告诉你的,”她低语。“不过我想要告诉你。我不知如何是好,你一定会很气桑顿。请你不要很我哥哥,他不明白他想杀的人是你。我是说,他大概想打败你,但他无从知道你是我丈夫。” 
  “妮可,请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他指示道。“桑顿还活着,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 
  “糗,天啊,你怎么猜到的?” 
  “你哥哥参加颠覆威廉的反抗军。” 
  他的精明令她称奇。“你怎么猜到的?”她问他。 
  他没敢提醒她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而且桑顿是尤里的父亲,对吧?” 
  “是的,”她叫了出来。“不过明天早上你就不会记得尤里是谁的骨肉了,罗伊。答应我。” 
  他突然对她火冒三丈。“你当真以为因为他的父亲与我为敌,我就会对孩子下毒手?” 
  她偎向他的肩头。“不,你不会伤害他,但你可能利用他来捉住桑顿。来袭的军队就是由我哥哥率领的,罗伊。我看见他了。” 
  “该死的,妮可,我绝不会使用那种手段来利用尤里。你怎会以为……” 
  他突然领悟到自己当初就是使用这种手段才逼妮可走出修道院,便不再辩驳了。她假设他会再次利用尤里是很合理的事。 
  他的怒火消失了,他心中满满是她透露的讯息。“妮可,你是在肩膀中箭之前还是之后看见你哥哥的?” 
  她以双臂环住他颈项,手指开始抚弄他的发丝。他拉开她的手,制止她扰人心神的动作。“回答我。”他命令道。 
  她逸出一声叹息。“射中我的就是桑顿。”她说道。“但他瞄准的目标是你。” 
  他的笑容非常温柔。“所以你才尖叫,是不是?” 
  “我替你担心,”她说。她亲吻他的下巴,随即往后靠着他。“你不能怨我哥哥,他不知道我在场。他爱我,罗伊,他绝不会故意伤害我。” 
  现在一切豁然开朗。桑顿箭一离弦,便立刻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事。妮可那耀眼的淡金色长发,撒克逊战士一定看得见。罗伊忆起当时山洞中曾传来与自己的怒吼相互呼应的咆哮。是了,桑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这也正是他下令撤退的原因。 
  上帝保佑妮可。自从遇上他之后可真够她受了。他亲吻她的头顶,随即拥着她起身。 
  “你怀疑桑顿对我的爱吗?”她问。 
  “不,我不怀疑他的爱,”他回答。“我倒是怀疑他的眼力。”他喃喃补充:“灭杀的!他应该……” 
  “桑顿的视力极佳,明察秋毫,”她宣称。不过我比他更好。你知道我能够用弹弓击中任何目标吗?” 
  她伸手触摸他额际狰狞的小疤痕。“这正是我瞄准的地方﹒丈夫。” 
  他忍不住留意到她的口气有多愉快。“你不后悔伤了自己的丈夫?”他问,显然感觉很有趣。 
  “当时你还不是我丈夫,”她答道。“有时我也用箭。”她又吻了吻他的下巴,继而低语:“我一向都很难。威廉派来夺取我家的第一个武士就曾经带着我的箭回去。” 
  罗伊刚开始抱她上楼,闻言他驻足低头看她。她看来极为得意。“射中葛力屁股的人就是你?” 
  反正等明早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觉得吹嘘一下也无妨。“射中他屁股下面一点点,是大腿。那只不过是皮肉之伤,罗伊,用意是阻止他夺走我的家。” 
  他摇头。“我还以为你说过,负责防守的是你哥哥的副将。你是否要告诉我,连这也是一派胡言?” 
  “不,有时候的确是由约翰负责。” 
  “可是你会插手?” 
  “一点点而已。”她往后倚着他的肩。“你的味道真好闻,罗伊。” 
  显然她忘记自己说过这句话了。他继续登上楼梯,经过长长的走道,过她的房门而不入,径自走向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侍从,一个名叫崔佛的黑发小男孩,在房内等着伺候他的领主。罗伊猛一侧头遣走了他,随即关上房门。 
  炉火正旺。这房间正如他怀中的女人一般温暖宜人。罗伊走到床边,抱着妮可坐下。 
  他以为她睡着了,直到她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晚我的表现有多甜?” 
  她的声音是睡意朦胧的低语。“我注意到了。”他说。 
  “妈妈总是说甜的东西比酸的容易招虫。” 
  这句话把他给弄迷糊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什么事?” 
  “招虫。” 
  “我又不要招虫,”她喃喃说道。“我要招惹的是你。”天啊,她真巴不得她丈夫别翻来覆去折腾她了。她抓着他的肩膀稳住身躯。她头晕目眩,强忍住一阵阵的反胃。 
  “妮可,”他说。“你这个计划……” 
  “什么计划?” 
  他宣告放弃。他继续拖着她,直到确定她已经睡着为止。这时他着手进行替她宽衣的任务。 
  他没法一直生她的气。她的各种花招层出不穷,如今他终于了解她的动机。她只是不惜一切要保护她的家人,让家人守在一起。是的,她只是想要生存。 
  他知道让她学会全然信任他得花时间,然后他们才可能安定下来平静度日。他希望让她快乐,然而他不知如何达成这个目标,除非桑顿的事先解决。老天,他说不定非得杀了那个混帐东西。可是这种事自然绝不可能赢得妮可的心。 
  罗伊感到进退维谷。不过,妮可也一样。她正不顾一切努力地不让她哥哥伤害他,同时也不让他伤害她哥哥。 
  他认定在计划成形之前,要考虑的事还很多。这时妮可身上只剩一件内衣,他正待拉起床单覆住她,却又改变了主意。他缓缓将手伸向系住她内衣的丝带。当他触及她赤裸的肌肤时,双手打颤。 
  天啊,她的娇躯玲珑有致。她的胸脯丰满,腰却细得不可思议,柔和的臀部曲线在他看来再美妙不过了。 
  他除去自身的衣物,随即在妻子身边躺下。只要她不碰他,他或者能够承受与她同榻而眠的折磨。 
  罗伊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睡着,妮可的心事一一掠过他的心头。 
  然后他的心思回到她如此郑重其事说出来的一句话,他知道她是实话实说。 
  她想勾引他。 
  一个男人夫复何求?
 第11章
 
妮可被震耳欲聋的瀑布声吵醒。她花了很久来想那究竟是什么噪音,在她试着移动之前尚毫无头绪。 
  这时她感觉到罗伊。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两人都侧睡着,她在前,臀部抵着他腰间。那噪音是她丈夫的鼾声。 
  她双脚被夹在他腿间。她缓缓抽身离开他,正欲翻身俯卧,这时他收紧环抱,将她拉回身前。 
  这个动作差点要了她的命。她觉得脑袋可能要裂成两半了。她赶忙静止不动,胃部立刻平息下来,她的心则否。亲爱的上帝,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她记不起来了。 
  她同丈夫共眠,这是她唯一能肯定的事实。其它还发生什么事她全然不知。 
  她是灌醉了他,还是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妮可闭上眼睛,脑中轰隆作响,她没法想这么多。或许她再多睡一会儿,便可以清醒而记起来。 
  数分钟之后罗伊醒来。晨光从未曾掩上的窗户滤进来,他抬头注视妻子,发现她仍闭着眼睛。他心想,她可能装睡躲避他。 
  他轻轻拱她。她呻吟。 
  “妮可?”他低唤她的名字。 
  她的反应仿佛他是用吼的,双手飞快地掩住耳朵。 
  这么一动令她作呕。她慢慢睁开双眼转头看他,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看来不像有病。不,他似乎神清气爽,而且快乐。一缕头发垂落额前,令他显得孩子气。假如她有力气,早就把他的发丝拨回原来的地方了。看来这男人不需要太多睡眠,他眸中满是笑意,仿佛已准备好面对这世界。 
  他心想,她看来像个鬼。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让人看了难过。她脸色泛青,这是饮酒过度的结果。他的妻子今天早上可有得罪受了。 
  他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又睡着了。他倾身吻她额头,然后滚到一旁下床。这动作惊醒了她。她紧抓着被单,以免发抖。 
  注意到她的举动,他问:“你不舒服吗,妮可?” 
  他再不停止吼叫,她就要死了。“我很好。”她低语。 
  他笑,妮可的声音听来气若游丝。 
  这人早上特别多语,她誓言要在这个破绽上下功夫,罗伊连着装时都不停地自言自语。天啊,他兴致真好。她恨不得塞住他的嘴。她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想法,但她不怎么在乎。 
  罗伊吼着说再见,然后又故意摔上门。然而他的残忍行为尚不只于此。他在楼梯底找到嘉莉,吩咐她送食物到夫人房里。 
  十分钟后,嘉莉将早餐端给女主人,妮可自床上一跃而起。她在间不容发的一刻冲到痰盂旁边。 
  她费了整个早上来恢复体力,到中午时分才觉得舒服多了。最后她终于穿上一袭绿衣,但当嘉莉指出她的脸也发绿时,又换了下来。深蓝的长裙好多了,至少那侍女是这么说的。 
  她连发根都痛得没办法让嘉莉编辫子。侍女替她梳开打结的头发,并以蓝缎带将长发束在脑后时,妮可一直咬着牙。 
  “你要不要把昨晚的情形告诉我?”嘉莉问。 
  “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妮可低语。 
  “今早你下他的床时几乎一丝不挂,一定有事。” 
  “哦,天啊,我一丝不挂?我想不起昨夜的事了。我该怎么办?” 
  嘉莉耸耸肩。“那你得去问他,不过你最好先出去散步,新鲜空气会让你头脑清醒。” 
  “好,我要出去。说不定等我脑筋一清楚我就想起来了。” 
  嘉莉点头。“小姐,你不觉得有点虚脱吗?” 
  “我脑子里一片虚脱。” 
  “我不是指这个。”嘉莉说。她将斗篷递给妮可。 
  “那你是指什么?”妮可问。 
  “别管了,”嘉莉说道。“你去呼吸新鲜空气吧。最后你总会全部想起来的。” 
  妮可但愿侍女的话属实。她想记起自己跟罗伊说了些什么,她更想知道卧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清冷的空气确实令她头脑清醒。她觉得好了许多,但仍然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在丈夫自外城回返中庭时瞥见他,她忙赶上去。“罗伊,我想问你昨天晚上的事。” 
  “什么事?” 
  她朝他靠近了些,免得被人窃听,随后垂下视线。“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 
  “我有。” 
  他以拇指托起她的脸。“是的、你有。” 
  他一脸郑重,但并未生气。“我不记得发生的事,”她低语。“我做了什么?” 
  “你说话。” 
  “那你做了什么?” 
  “我听你说话。” 
  她让他看见她的不悦。“请不要为难我。告诉我,我说了些什么,我想要记起来。” 
  他决定让她等一等。“这件事我们今晚再谈。”他宣称。他企图自她身边走开。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拜托你,”她低语。“现在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回身向她。“好吧,”他同意。“你想知道什么呢?” 
  她不敢看他。“昨晚我是否让你高兴了?” 
  她羞涩的语气及绯红的双颊,都在告诉他她问的是什么。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在床上取悦了他。他将两手交握背后,等她抬头看他。当她终于看了,他摇头。“并不特别高兴。”他宣称。 
  她如遭重击。“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很抱歉,”她低语。第一次通常都会有点……不舒服,不是吗?” 
  “不会吧。”他语气较硬。“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 
  她惊喘一声。这人真没良心,她眸中盈泪。“我又没有经验,罗伊。”她喃喃道。 
  “是没有,我很清楚你是没有经验。”他回道。 
  “这让你不高兴了?” 
  “当然,”他慢慢说出。“妮可,不管有没有经验,对我说实话都不应该不舒服。” 
  她睁大眼睛。亲爱的上帝,他们说的居然不是同一个主题。她如释重负,但这感觉并未持续多久。罗伊微笑。这时她认定他是故意误导。 
  “我指的不是说实话。”她喃喃说道。 
  “我知道。” 
  他真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她决定就此结束这次谈话,转身欲走。他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回头。“我说过了,夫人,这件事我们今晚再谈。” 
  他突然拉她入怀亲吻时,她仍在对他皱眉头。数名士兵正路过,但当罗伊加深这个吻,她浑然忘却还有观众。她太乐在其中了,除了回吻他之外,什么事都不关心了。 
  他终于退开。“我喜欢你响应我的方式。”他喃喃说道。 
  她倾向他。“谢谢,很高兴能讨你欢喜。” 
  他对着她的头顶微笑。“明天我去接杰堤和尤里。这是不是能讨你欢喜?” 
  他得到的答复是紧紧的拥抱。 
  这时修格呼唤罗伊,引起他的注意。妮可马上放开丈夫急忙奔回屋里。杰堤和尤里即将回家令她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持。有太多准备工作要做了。她决定杰堤可用她的卧房,尤里则和他们夫妻俩同睡。 
  等罗伊与她在餐桌旁聚齐时,她把房间分配的情形说给他听。他摇头,浇了她一盆冷水。“尤里睡你的旧房间,杰堤要去和其它的士兵住。” 
  “但他是我弟弟呀,”她争辩。“难道他不该……” 
  当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挤捏时,她放弃争辩。修格在看着他们,妮可料想丈夫不愿当着朋友面前吵架。 
  “这件事我们迟一点再谈。”她说着朝修格一笑。 
  “不,没什么好谈的,”罗伊答。“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他又捏她的左手。她带着甜甜的笑容仰望他,用右手狠狠捏了他一下。她的大胆令他吃惊,几乎笑了出来。 
  “我明天就要去伦敦了,”修格宣布。“我希望今晚能跟你下最后一盘棋,妮可。” 
  “如果你又输了,会不会生气?”她问。 
  修格露齿而笑。起初她以为是笑刚才逗他的那句话,后来才发觉他将他们夫妻这场无声的战役看在限内。她一直想把手抽开,但罗伊不肯放。 
  “我从不动气,妮可,”修格扬言。“不过,反正无关紧要,因为我打算赢这一盘。到目前为止,我都是陪你下着玩的。既然明天就要走了,我已决定要让你惨败。你最好准备生闷气吧。” 
  她嘲笑他的自负。罗伊微笑。“我很不愿意让你失望,修格,”他插嘴。“不过妮可吃完饭会很忙,她和我有事要商量。是吧?” 
  他捏住她两只手,意思是不许她有异议。妮可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绷着脸的神情。每当他要对她说教,便是这副德性。 
  修格不想就此失去最后一次和妮可对弈的机会。“那我请求你。”他告诉罗伊。 
  妮可觉得这位男爵看来像刚被抢去糖果的小男孩。她不想在临别前夕令他失望。 
  “我可以速战速决,”她告诉罗伊。“打败修格不需要多少时间,我们下棋的时候你可以在一旁说教,丈夫。” 
  她觉得这是十全十美的办法,但罗伊显然不同意。他一皱眉就显得很严厉。“我不是要说教,”他扬言。“我们有事要商量。” 
  她不悦地瞅他一眼。她本想哼一声的,但那不是淑女的作为。“就像那次去伦敦,你一路讲、我一路听的那种商量法?”她不让他有时间回答,而是转向修格说:“我觉得那是说教。” 
  修格努力不要笑出来。妮可似乎故意要激怒丈夫而罗伊对妻子也有不满。他放开她的手往后一靠,再将双臂交叠胸前,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要保持笑容并不容易,不过她拒绝认输。那男人明明是要对她说教,她非要他承认不可。“我只不过是陈述观察的结果。”她宣称。 
  他的妻子竟在客人面前同他争辩,完全缺乏管教。即便修格是他的知己,毕竟仍是客人。她该有足够的理智,不必把外人扯进来。 
  “你们可以下棋,”他说。“但只能下一盘。你同意吗,修格?” 
  他的朋友已奔向壁炉去取炉架上的木制棋具,一边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妮可含笑转向罗伊。“我也同意。”她说。 
  罗伊竖起一道眉毛。“同意什么?” 
  “只下一盘。” 
  “我并未征求你的同意,妮可。”他说时带笑。 
  她摇头。“有时我觉得你是最难相处的人,罗伊。” 
  “仅仅有时候?” 
  艾丽过来清理桌子,妮可则庆幸有人来打扰。“我衷心希望你的情绪能改善一点。”她向丈夫低语,起身去帮忙艾丽用以躲避丈夫的怒容。 
  桌面一经拭干,修格便将棋盘放在中央,排放棋子。一只木制棋子跌落地面,妮可惊叫一声:“千万小心,修格。这些棋子是家父亲手雕刻的,我不希望有所损坏。” 
  修格拾起棋子端详,随后以衣袖擦拭。“它跟新的一样。当真是令尊刻的?你看看,罗伊,真是巧夺天工,看那头盔刻得多精细。令尊有一双巧手,妮可。” 
  罗伊取过小人像凑近炉火,以便看个仔细。妮可走过。站在他身边,一手搭着他肩,倾身同他一起看那颗棋子。“看见黑王后王冠上的裂口没有?我还记得是怎么回事。爸爸一面刻这个棋子,一面讲一个我们大家都听过不下十遍的故事。他说完笑得太开心,割到手指,这里也裂了一块。”她益发前倾,扒在罗伊肩上把棋子上的小缺陷指给他看。 
  她愉快的口气令他备觉温馨。“虽然那个故事你已经听过无数遍,还是会和你父亲一起笑吗?”他问。 
  她先对他笑笑才回答,双眸中的火花令他胸口抽紧。他喜欢看她无懮无虑的样子,他想。“我们当然笑作一团。母亲说如果我们不笑,爸爸会难过。” 
  “那么他的感受对你母亲而言很重要吗?” 
  妮可点头。“正如你的感受对我而言也一般重要。”她神色一正。“你为何一脸讶异?”她问。“妻子应该关心丈夫,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她似乎阻止不了自己。他凝视着她的神色极为专注,好象她刚刚说的是外国话似的,她想舒平他的眉心,便踏起脚尖亲吻了他。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住了。她不好意思起来,往后退开,想在两人之间放些距离,但他不让她走。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说说其余这些棋子的故事。”他粗声命令。 
  “你是真想知道,或仅是出于礼貌?” 
  他露齿而笑。“我这人不懂礼貌?记得吗?我很粗鲁的。” 
  他在挪榆她,他眸中的火花亦如此暗示。“你知道吗?”她说。“你的眼中有美丽的银色火花。” 
  见他摇头,她才发现自己正说出心里的想法。她的脸更红了。她同修格隔桌对坐。“你有没有注意到白王后微微左偏?杰堤想把它的底座修得更漂亮。当时他才八、九岁,所以爸爸没对他太生气。他说杰堤只是想帮忙。做这副棋的时候家里每个人都出了力。” 
  “而你做了什么?”罗伊问。“哪个棋子有你的手工?” 
  “母亲和我被指定担任上色、打磨的工作。白棋是我做的,黑棋是母亲做的。” 
  “这是一副美丽的棋,”修格宣称。他口气变得突兀,补充道:“不聊天了,妮可,下棋吧。” 
  “你是客人,”妮可说。“所以你该先走。” 
  修格颔首。“准备认输吧。” 
  “我准备好了,”妮可答。她朝罗伊眨眨眼睛,再次得到一个讶异的反应。“有一些我最珍惜的回忆都与这副棋有关。这副棋是我父母唯一的遗物。我必须记得所有的故事,罗伊。以后好说给我们的子女听。” 
  修格足足考虑了五分钟,才下了第一步棋。妮可只瞥了棋盘一眼,便将卒子移上前。 
  “传统对你而言很重要,是吧,妮可?”罗伊问。 
  修格用手指敲着桌面,思考下一步,他全神贯注地皱眉头。妮可低声回答,以免干扰修格。“是啊,传统对我很重要。你呢?” 
  “永远说实话的传统对我很重要。” 
  她不悦地横他一眼,这时看见修格又走了一步。她立刻响应。 
  “可是其它的传统你觉得重要吗?”她问罗伊。 
  他耸肩。’“我没想过。” 
  “这盘棋对我很重要,”修格咕俄道。“别聊了,女人,你得花脑筋想你在做什么。” 
  两名对弈者又各自走了三步,妮可才转向罗伊。他在看他们下棋,她并且注意到自己每走一步,他便微笑。她猜测他在想什么。 
  “应该是很重要的。”她脱口而出。 
  “什么?” 
  “传统。” 
  “为什么?”罗伊问。他朝桌子靠近些观察棋局。 
  “因为对我很重要。将军,修格。” 
  “你还不能将我。”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你的王后已经动弹不得了。” 
  “才没有呢!”他哀声抗议。 
  妮可藏起笑容,移动她的主教,然后将修格的王后由棋盘取下。 
  罗伊不太相信刚才目睹的这一幕。一开始的两步之后,他原以为她先前得逞不过是侥幸,她的下一着迫使他不得不重新估量情势。这盘棋下得漂亮,“她”下得漂亮。 
  修格两手托住头。“居然不到八步就赢了我。” 
  妮可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下得越来越好了,修格。” 
  他直起身子。“才没有呢,”他哺哺说道。“是你好心安慰我罢了,妮可。” 
  “我没有骗你,”她匆匆往丈夫的方向扫了一眼。“你真的进步了。” 
  修格哼了一声。他起身中规中矩地朝妮可欠欠身,随即表示要上床了。“我会想念你的妻子超过我想念你,罗伊。”他边叫边大步往外走。 
  “在宫里,修格是公认的相当好的棋手。”罗伊表示。 
  妮可微笑,酒涡又出现在她的面颊上。“我比他更好。” 
  他无法反驳这个趾高气昂的回答,她的确比他好。“是啊,你比他更好,”他承认。“不过我也一样。” 
  “或许吧,”她略微容忍。“我不会向你叫阵。我赢了你,你会难过。”这句话令他惊讶而爆笑。“你赢不了我的,夫人,我没有理由难过。” 
  她投向他的眼神暗示她并不相信。她起身打算把棋具放回壁炉架上,然而罗伊按住她的手加以阻止。 
  “别动,夫人,我们该谈一谈了。” 
  他却站起来。妮可轻叹一声,将长发拂到肩后,双手叠放桌面上,再抬头笑望罗伊。他已走到桌子另一边,现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我正洗耳恭听。”她宣布。 
  “关于昨夜……” 
  “如何?” 
  “是你再一次企图操纵我,对吧?” 
  罗伊耐着性子等她否认把他灌醉的图谋,然后他将逼她吐实,即使得耗上一夜也在所不惜。他已备好讲稿,句句皆合逻辑。 
  “是的,罗伊,我的确是想设法操纵你。” 
  她的欣然同意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迅速恢复。“你的计划并未得逞,不是吗?” 
  “是的。” 
  “你还记得告诉过我什么吗?” 
  她得抬头看他,脖子都酸了。她希望他坐下,要不就退后一、两步也好。“只记得零星片段,”她承认。“我相信我告诉你尤里是我哥哥的孩子。或者是你自己猜到的?” 
  他正欲回答,又改变念头。“好了,妮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又在玩什么新的把戏?” 
  “我没有玩把戏。” 
  “那你为何这么好说话?” 
  她微微耸肩。“我答应过要对你坦诚的。” 
  “而你认为昨晚就算对我坦诚?” 
  “我本来就计划要把几件事告诉你,”她答。“我向你谈起我的家人,就是要对你开诚布公了。是的,我昨晚是诚实的,绝对是。” 
  “可是你想先把我灌醉。” 
  她颔首。“我以为那样你会比较容易接受事实。” 
  他摇头。“你以为可以操纵我。” 
  “随你怎么说,”她答。“我承认这是个愚笨的计划好不好,罗伊?你的目的是不是这样?” 
  他点头。“这是个好的开始。” 
  “那也是我坦诚的原因,我也想要有个新的开始。” 
  “是吗?” 
  她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手。“我希望你我能好好相处。” 
  她若有所欲的语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打量她许久,想要判别她究竟是对他坦诚,抑或是再次企图操纵他。“这对你重要吗?”他问。 
  “糗,是的。”她凝视他。“非常重要。” 
  他相信她了,他正在微笑。 
  “你觉得我的想法可笑?”她问。 
  他不给她时间准备大发脾气。“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他浊声补充。 
  她的一双眼睛讶然大睁。他的语气至为诚恳,然后对她点点头。 
  她也点头。老天,她把他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拿走了。他突然觉得自已如同尚未熟悉职责的年轻随从一样笨拙。 
  “勾通良好,那么我们达成协议了。”罗伊说。 
  她再次点头,意欲起身。他一转身,两手交握背后。 
  她重又坐下,她很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她的从善如流丝毫不能阻止他,他又要说教了。“一个作丈夫的必须有绝对信心,他的妻子会永远对他诚实。”他宣称。 
  “可是你从未结过婚,”她忍不住指出。“如何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妮可,一个人不必被火烧过才了解火能够造成的损害。” 
  她心想这是相当奇怪的模拟,但丈夫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令她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我年纪比你大,”罗伊再度开口。“你必须相信我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好了,妮可,说到信任……” 
  天啊,他真爱教训她。他重又开始踱步,继续往下讲。妮可再次垂下头,在心中开出一张清单,列出杰堤和尤里回家之前必须完成的杂事。地板得好好擦上一遍,小尤里现在会爬了,她不希望弄得他膝盖脏兮兮的。她还要吩咐厨子预备几样杰堤爱吃的菜,这可以让弟弟高兴。明天晚上大家吃雉鸡和烤苹果,杰堤嗜吃雉鸡。等雉鸡烧好,她会帮忙厨子把缤纷多彩的羽毛再插回去,增加晚餐时的乐趣。 
  “你不同意吗,妮可?” 
  她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猛地抬头。罗伊瞪着她,显然在等答案。 
  他点头,随即又开始。“婚姻好比一幅地图。” 
  “好比什么?”她似乎难以置信。 
  “一幅地图。”他又说了一次。“我指导你的时候,不要打断我。” 
  他下这命令时并未提高嗓门,她也突然发现他从不曾大声过。罗伊是个自持自律的人。老实说,她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律己功夫。他也很和气。 
  她听了一段他的教训,又开始做白日梦,并且发觉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她适应自己的新身分。他希望她快乐。他的教训愈长,这事实愈明显。 
  这人关心她或许同她对他关心的程度差不多。是了,她的确在乎他。假使她一点不在乎,此刻便不会坐在这里假装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感到莫大的兴趣,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和母亲从前不谋而合。爸爸喜欢一再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而母亲次次捧场到底。 
  罗伊喜欢教训她,而如今她假装兴味盎然。 
  传统正在延续。 
  她心中充满温暖。想来她母亲会以她为荣,因为妮可也像她一样保护丈夫的感受。 
  “所以,夫人,我相信你把每天打算做的事给我做个演示文稿是个好主意,”罗伊作结论。“这是让我们的日常生活井然有序的另一种方法。” 
  “你是说你要我每天早晨站在你面前报告当天的计划?” 
  “是的。” 
  她双眸讶然大睁。“可是这样就没有惊喜的空间了,丈夫。”她指出。 
  他一脸骇然。“当然没有了。看在上帝分上,妮可,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猜想他已谈过不许轻举妄动的部份,她不敢发笑。“糗,”她脱口而出,试图安抚他。“我受益良多。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惊喜的观感。” 
  这借口在她听来薄弱得可怜,但罗伊却似乎满意了。她总算笑了。“你快说完了吗?时间不早了,嘉莉答应今晚就寝之前替我准备洗澡水。我不想让水变冷。” 
  他允许她离开,她朝门口走去,两腿殭硬。天啊,她在那儿坐了多久? 
  她回头向罗伊道晚安,注意到他正将棋具放回炉架。她等他回过身。“晚安,罗伊。” 
  他凝视地良久。“今晚你跟我睡。” 
  他严厉的口气不容她争辩,但也并未吓坏她。不,他只是要她明白他心意已决。 
  不过,她也打定了主意。是该有婚姻之实的时候了。她固然有点害怕,但她心中明白罗伊绝不会伤害她。 
  仆人已将木制浴盆置于她的房中。妮可好整以暇地洗了个澡,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一切都将顺利。当她发现自己竟在教训自己时,甚至还能发笑。 
  嘉莉四下张罗,表现得像是代理母亲,不过等她确信妮可已完全了解即将发生的事,便不再提这尴尬的话题。 
  然而妮可并未向嘉莉吐露全部的事实。这些年来,她对婚姻行为只有一些片段的资料,她母亲亦只说了个大概。 
  不过,罗伊该知道如何做……只要她能鼓足勇气走出自己的房间去找他,她想道。 
  嘉莉替她梳好头发,协助她穿上睡饱。“我不相信他昨晚跟你上了床,”女仆低语。“如果是你就该有难过的感觉。” 
  妮可点头。“我相信他没碰我,”她低声回答。“那会有损名誉。你知道,我逐渐了解我丈夫的思考方式了。在我处于那种……无助的状态下,他不会碰我的。” 
  妮可系好睡袍腰带,她里头还穿了件白色棉质睡衣。她起先穿的是一件扎实的内衣,但嘉莉劝她脱下来。 
  从她房间到他的房间似乎走了永恒之久,不过她并未迟疑。她拉开门急忙走进去。 
  罗伊跪在炉前。他光着脚,并且打了赤膊。当他拾起一根粗柴添入火中,宽肩上肌肉的动作令人印象深刻。 
  她站在原处注视他良久,同时做了个感恩祷告,因为他仍穿着长裤。她不愿羞红着脸展开这一夜。罗伊会注意到的。 
  她感到脚踝处窜过一阵冷风,便掩上门,转身看见罗伊倚在壁炉架上,盯着她瞧。 
  她试着微笑。 
  他并未报以微笑。“你在想什么,丈夫?”她问,他阴暗、近乎不详的表情令她忧虑。 
  “我在想我娶了个绝色美女。” 
  她的心开始猛跳。“谢谢。”她上前一步。“你可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赞美我。” 
  他摇头。“不对,还有另一次。” 
  “哪一次?” 
  “我说我认为你假扮修女十分聪明的那一次。记得吗?我们在修道院见面的时候。” 
  她微笑。“我记得,但我不认为那是赞美。” 
  “为何不是?那比任何赞美你外表的言语实在得多。” 
  她完全迷糊了。“为什么实在得多?” 
  “女人对自己的外貌无能为力,”他说。“不是漂亮就是不漂亮。但个性却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你是故意让我迷糊,”她宣称。“不过我仍然高兴你觉得我有吸引力。哪一种赞美比较实在并不重要。” 
  她并且高兴自己的声音并未发颤,她的腿就不那么听话了。她不希望罗伊晓得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有点害怕,和十分尴尬。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不是什么愚蠢的小丫头。怎么,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脸也不红了。 
  她面红如火。罗伊长叹一声。妮可正不顾一切地想掩饰自己的恐惧,不过即使隔着房间他仍看出她肩膀的哆嗦。她正把腰带扭成结,这又是她害怕的另一迹象。 
  “我是否该把门锁上?”她问。 
  “是的。” 
  她点头。她踢掉鞋子走到床边,匆忙中竟忘记门仍然没锁。 
  妮可停步,突然紧张得咕哝个不停。“对一个人本性的赞美是更重要的,因为他必须抉择如何做人,但对外表的赞美不值得太过重视,因为外表无法选择。昨晚你并未同我上床,对吗?” 
  他花了一分钟才把脑筋转过来。“是的,我昨晚没和你上床。” 
  她集中精神除下睡袍。“我知道你没有,”她低语。“不过我必须问问。” 
  她将睡饱叠好,放在床脚。 
  “你要我现在就钻进被窝里去吗?” 
  “你想要吗?” 
  她低头看看床,又抬头看看罗伊,最后又看着床,眉心皱成一团。罗伊心想,她那副模样仿佛他正要求她解决全世界的难题。 
  “我相信自己现在还不想上床。”她终于回答。 
  “那就不要。” 
  她转身朝他皱眉。“你为何这么好说话?” 
  他咧嘴而笑。“听说甜东西比酸的容易招虫。” 
  “谁会说这么好笑的话?” 
  “你说的,”他答。“昨天晚上。” 
  他可爱的笑容令她恐惧稍减。“我醉了。”她答。她以手指顺顺头发,努力集中精神谈话。“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我保证绝不再发生这种事。你注意到今天晚餐时我只喝水,对吧?” 
  他大笑。“我只注意你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他慢慢说道。“我注意到的是这个。” 
  她微笑。她开始放松,因为罗伊似乎并不急于与她上床。或许他明知她有点紧张,有意给她时间摆脱恐惧。 
  这个可能令她剩余的恐惧也消失了。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此刻他居高临下矗立眼前似乎也不再让她困扰了。不过他裸露的胸膛却令她心乱。天啊,他真是个英俊的魔鬼。她腹中出现一个温暖的结。他的肤色如铜,身材伟健,胳臂上的肌肉成束贲起,胸膛宽阔,大部份为黑而卷的毛所覆,随即收为一条窄线消失在裤腰之下。光是看着他便令她微微喘不过气来。这种反应很愚蠢,她告诉自己,因为她早已数度目睹他不穿上衣的模样。 
  不过,当初他并未动念与她上床,现在他想了。 
  妮可注意到他胸膛中央有一条长而窄的疤。她触摸疤痕的顶端,指尖顺之而下。他肋骨下的肌肉因她的触摸而紧缩起来。 
  “这一击原该要了你的命,”她低语。“你这辈子可真不简单,罗伊,受过无数次伤居然还活着。” 
  要专心听她说话真困难。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腹部画圈圈,羽毛般轻柔的爱抚令他心跳加快。 
  她喜欢触摸他。他肌肤上的热度令她惊讶。他全身结实,但又温暖。她认为他的躯体也正反应了他的精神。战场上的罗伊冷面无情,跟她相处时却是温柔的。是了,这副战士的身体里保护着一颗仁慈的心。 
  她双臂环住他的腰拥抱他。 
  他圈住她,将她拉得更近,她面颊贴在他胸前。“罗伊,你能不能说明一下即将发生的事?” 
  她羞涩的语气令他莞尔。他亲吻她的颈项,渴望她的嘴。“不能。” 
  她往后仰以便直视他眼眸。“你不肯告诉我?” 
  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将脸别开,随即缓缓俯身。他在她的嘴前说道:“我做给你看,妮可。” 
  她无暇考虑这主意是否高明。罗伊捉住她的嘴,占据了她全副心思,这个吻毫不温柔。它火热、潮湿、充满占有欲。 
  两人的呼吸声--他的浊重,她的浅促。与心跳混合成激情的前奏。 
  
  “妮可,脱下你的睡衣。” 
  他必须将她的手臂扯离颈项,她才能依言而行。她垂着头,转身慢步走向床畔。她讶异于自己的腿竟然还撑得住。他的吻给她留下虚弱、飘然的感觉。她将睡衣自头顶拉下时,心跳如雷。她匆忙把睡衣往床脚一甩,便掀开被单钻进去。 
  罗伊脱掉自己剩余的衣物,视线始终不离妮可。她仍然紧张,紧闭着双眸不肯看他。他的裸体显然令她尴尬。他为妻子的纯真而莞尔,同时吹熄蜡烛。炉火在妮可脸上投下柔和的金光,除此以外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已将被单拉至下巴。 
  他走到她身旁,掀开被单。他不曾给她时间遮掩或闪避,便已来到她的上方,两手分撑在她的肩侧,以免将体重加在她身上。 
  躯体接触到她,几乎粉碎了他的自制。这是他仅有最美妙的经验,她周身如此柔软,他突然渴望抚遍她的全身。他的心开始猛击胸腔,而至不得不深呼吸以求恢复自持。 
  两人身躯的首次碰触令她忘我。 
  罗伊吻她的额头,看着她。他等她睁开眼睛,对她露齿一笑。“感觉很好吧?” 
  天啊,他仿佛颇为自得,而且快乐。不过罗伊的表现并不像为肉欲而疯狂的男人。当这份体认在心头落实,她开始放松。“我觉得很奇怪。”她承认。 
  奇意已经离开她的眼眸,此时他的妻子面带不悦。但不知她心中又转着什么念头了。 
  “你真的想要我吗,罗伊?” 
  他差点失笑,她的口气似乎颇为懮心。努力表现得毫不心急终究是值得的,他告诉自己。倘使妮可对他身受的折磨,以及他的意图稍有了解,八成会晕厥。 
  “我当然想要你。你难道感觉不到我抵着你?对你的渴望令我周身疼痛,妮可。” 
  她双眸大睁。“你会痛?” 
  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惧,他咬紧牙,又发出一声叹息。“怎么了,妮可?” 
  “我们没办法配合的。” 
  他抬头再度凝视她的眼眸。她不是在说笑,她的眼神确实担心。他的笑容满是柔情。“啊,我们能配合的。”他以沙哑的低语向她保证。 
  他在她颈侧深呼吸,温热的气息令她两腿打颤。“我很高兴你想要我,”她低语。“我该怎样帮你?” 
  他亲吻她泛红的面颊,又吻她的鼻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妮可,我希望取悦你。” 
  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我也希望取悦你。” 
  这时他的嘴覆住她,这个吻热而湿,极度煽情。 
  “别挣扎,妮可。”他低语。 
  他吻得愈久,她愈放松。罗伊有意给她时间,让她的身体适应他。等她终于开始爱抚他的肩膀,他心想她的痛可能已经消失。 
  她的自制一去不回。她似乎无法抓住任何心思,体内筑起的压力令人无法承受。她希望罗伊停止,因为她忽然害怕起体内那泛滥的感觉,但她又不愿他停止,这令她益发心惊。 
  “罗伊,我不……” 
  他以深吻制止她的抗议。“没事的,爱人,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抚慰的言语去除了她的自制和恐惧。他会保护她,妮可的心接受了她的脑袋理不清的思绪,任由这感觉主宰一切。 
  她自知将在他怀中碎裂。她不在乎。当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冲刷过来时,她呼唤他的名字。她的高潮如此激烈,令她痛哭出声…… 
  她筋疲力竭却又愉悦,更对刚才发生的事大感诧异。她闭上眼睛,试图把那美妙的一幕想个清楚。 
  罗伊花了许久才恢复过来。他不想动,两人缠绵的气味仍在四周回荡不去。他喜欢,他也喜欢自己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天啊,他好满足。将妮可拥在怀中的感觉好正确,仿佛她一直以来就是属于他的。 
  “罗伊?” 
  他咕哝作答。 
  “你压到我了。” 
  他心有不甘地翻身仰躺。她偎倚在他身边,以他的肩臂为枕。 
  她的手指爱抚他胸腔。“我让你开心吗,丈夫?” 
  他的手覆住她。“你让我很开心。” 
  她等了许久,想听到更多赞美,最后低语道:“还有呢?” 
  他打个呵欠。“还有什么?’” 
  她再度等待他给她更多赞美,他则等她说明她想要的是什么。 
  两人皆无语。不久妮可便开始自觉脆弱了。她哆嗦着翻身避开罗伊,她开始为自己放荡的行为感到羞愧、他的沉默玷污了两人美丽的结合。 
  妮可拉高被单背过身,泪水盈满她双眸。她不明白为何想哭,但就是想。她但愿罗伊不会发觉自己的愚行。他会要求解释,而既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伤感,自然更不可能告诉他。 
  “妮可?” 
  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回来。” 
  “为什么?” 
  “你属于这里。” 
  这无论如何说不上是赞美,但她所感到的喜悦却是相同的。她转回他身边,罗伊拥住她,紧紧拉向自己。 
  仍然没有赞美或是热烈的爱情告白,不过他倒是亲吻了她的头顶。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吻。 
  但已足够。
 
第12章
 
妮可终于醒来时,罗伊已经离开卧室。阳光自敞开的窗口流泻而入。当她明白时已近午,她很吃惊。她从未睡这么晚或这么沉。这是一种颓废的行为,但她发出一声快乐的畅叹。 
  她一直觉得很好,直到她下床。 
  她现在是他真正的妻子了,她微笑地想着。她尽了她的义务,也取悦了他。 
  他们将能够一起过着美好的生活,罗伊是个好人。他是个诺曼人,没错,但是他也是个仁慈、体贴又善解人意的男人。 
  妮可一直在卧室内徘徊,直到她了解继续躲下去只会令她更加困窘。她不确定见到罗伊时,该有怎样的表现。他会希望她吻他吗?对于自己的幻想,她不禁摇了摇头。这个男人是个战士,他当然不会希望她在白天吻他。他可能不希望她在他的下属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情感。但是,如果他们在走廊上单独碰面,那么…… 
  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傻瓜。她有一个家需要管理,也有许多迫切的职务需要她立刻去注意,她不该浪费时间去担心丈夫的希望以及她自己的难为情。 
  妮可穿上一件蓝白相间的衣服,然后匆忙下楼。奇怪的是,她连一个仆人也没瞧见。 
  一大群骑士聚集在大厅,站在长桌的四周,只有三个人坐着。她瞥见罗伊坐在桌子的首位,半转着身子,低声地对他的骑士们说话。洛伦坐在罗伊的右边,那个叫殷吉的金发年轻人坐在罗伊的左边。 
  每个人似乎都很紧张,或许一个重要的秘密会议正在进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打扰他们。这时,洛伦正好抬头,看见了她。他微笑地推了推罗伊。 
  她的丈夫慢慢地转头。他没有微笑,只是注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招手示意她上前。 
  奇怪的是,妮可认为自己看见他流露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但是这实在毫无道理。他看见她为什么会如释重负? 
  她撇开脑海中的思绪,并试着隐藏她的愤怒。老天,她实在痛恨他向她招手。他就不能给她一个适当的问候吗?而且,为什么不能偶尔换成他走向她?妮可决定,只要他们一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就要把这些问题告诉他。 
  当她走过大厅时,每个人都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变得笨拙,而且没有自信。对她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而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请原谅我打扰了你的会议,丈夫,”她说道。“我……” 
  她猛然住口,低声惊呼起来。 
  小尤里回来了。这个小娃娃正在罗伊的臂弯中熟睡。他包在一条闪闪发亮的白色毯子内,只有小脸蛋露了出来。 
  妮可注视着她漂亮的小侄子,同时挣扎地忍住急速涌入眼中的泪水。 
  她甚至没留意到自己冲到了罗伊身边。他握住她的腰,支撑着她站稳身子。当她终于抬头看他时,他的呼吸便咽住了。她眼中的快乐温暖了他的心。 
  罗伊想不出为什么她的快乐对他如此重要,但是他接受了事实--她的快乐也就是他的快乐。 
  妮可感觉到一颗泪珠滑落她的脸颊,她拭去了泪水。“谢谢你。” 
  他点点头。 
  “要不要我把尤里抱上楼,让你们的会议能继续进行?”她问道。 
  “仆人正在整理他的房间,”罗伊答道。当她想要后退时,他的手更加紧缩地握着她的腰。“我们没有在开会。”他补充说道。 
  “但是你的声音很小……”她突然明白了。“你是不想吵醒婴儿。” 
  他再次点头。他放开她,然后站起来,将尤里放入她的怀中。罗伊示意他的手下离开大厅,然后他自己也朝门口走去。接着,他粹然转身,走回她身边。他握住她的下颔,然后低头,用力地吻了她。 
  当他抬起头时,她一手抓住他的上衣,一手抱着熟睡的婴儿。“你今天觉得还好吗?”他以粗嘎低沉的声音问道。 
  她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能专心想他的问题。她点点头。“你刚把我的侄子带回来给我,”她答道。“我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他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我昨晚弄痛了你,那是必须的,妮可,但是现在我……担心自己可能对你太粗鲁了。” 
  她立刻转移目光,看着他的胸前,感觉到双颊正在燃烧“你很体贴,”她轻声说道。“我只是还有一点点痛而已。” 
  他开始转身,显然对她的解释感到满意。她紧握着他的上衣,冲口问道:“罗伊?”你希望我每天早上都吻你吗?” 
  他耸耸肩。“你想吗?” 
  “不是我想,”她答道。“而是我们应该那么做--为了尤里。” 
  他扬起一道眉毛。她的双颊一片红热,他很想放声大笑,当她难为情的时候,她的神色实在很有趣。“我们应该吻尤里?”他完全知道她说的并不是这一回事,他只是不想结束这么有趣的谈话。 
  “是的,我们当然应该吻尤里。婴儿需要亲昵的疼爱,罗伊。但是我们也应该在尤里面前彼此亲吻,那样他会觉得……满足。” 
  她觉得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孩子应该生活在快乐的家庭中,”她继续说道。“如果他看见我们亲吻,他会认为我们很快乐。你明白吗?” 
  他对她咧嘴一笑,然后低头,直到他的唇离她的双唇有一英寸远。“我只明白你是要我每天早上吻你。” 
  他没有给她争辩的余地。他吻她是为了让她不要再想这个问题。接着,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开大厅。 
  她急忙跟在他身后。“罗伊,杰堤呢?” 
  “他怎么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有没有把他也带回来?” 
  “有。” 
  她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突然变了。“我想欢迎我弟弟回家,”她说道。“你可以请他进来吗?” 
  罗伊停下脚步。他转身,注视着她好长的一段时间,神情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竟会让他有这种反应。 
  “请他?”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她点头。“是的,拜托你。” 
  他大声地叹息道:“妮可,你了解杰堤此刻的身分吧……” 
  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了解他现在回家了。”她答道。 
  “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了,夫人。这里是我的家,你的弟弟现在是我手下的一名士兵。我不会去‘请’我的下属,我只下达命令,不会请求他们。”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他知道她仍然不明白。 
  “好吧,那么,”她说道。“请你命令我弟弟进来。” 
  “不行。” 
  “不行?” 
  她一直追到了前门,才阻止他的脚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她说道。“杰堤在这里出生、成长,这是他的家。如果你不想让他进来,那么我出去。” 
  他挡在门前。“你待在屋内照顾尤里,妮可。等杰堤安顿好之后,你才可以见他。” 
  她困惑地蹙眉,不过她决定不争辩。“我很乐意稍等一下。你想他要花多久才能安顿好?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不,夫人,我想至少要一个月,或更久。在这之前,你都不能跟他见面,明白吗?” 
  她还来不及抗议,他已关上了门。妮可无法相信他是认真的,他不可能期待她不见她的弟弟。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怀中的尤里开始扭动。她低头,发现他正对着她笑。她的心情顿时开朗了些。她抱着尤里上楼,将他安置在他的新家。 
  这天,妮可一直跟她的侄子在一起。她认为尤里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她愉快地发现他可以迅速又敏捷地从室内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如果他一直这么聪明,等到他能走路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旦他开始走路,我们只好把家具钉牢。”嘉莉评论道。 
  “你可以抱他一下吗,小姐?男爵交代我们把这个箱子移到他的房间去。” 
  妮可取消了他的命令。“留着吧,嘉莉,我们可以用它来放尤里的东西。” 
  在当天的晚餐之前,妮可一共取消了六道罗伊的命令。他吩咐厨子准备鹤鸿做晚餐,妮可改成了雉鸡。 
  尤里上床之后,妮可回到了大厅。艾丽暂时充当尤里的保姆,直到有了新的安排。那张长桌子移到了中间,靠近壁炉的地方。她必须把桌子移回原处,仆人们照着她的要求做了,因为大家对她仍然十分忠心。 
  妮可认为罗伊并没有注意到她更改了他的命令。他没有问起桌子的位置,也吃了很多的雉鸡晚餐。晚餐的气氛十分愉快,洛伦和殷吉和他们一起进餐,大部份的谈话都绕着扩建领地的计划打转。虽然罗伊对他的计划并不特别热衷。 
  “你是说要建一道新的围墙,还是加强我们原有的坚固围墙?” 
  “不,夫人,这座围墙并不坚固。”殷吉说道。 
  妮可转向殷吉。“是吗?” 
  殷吉完全被他美丽的女主人迷惑住,根本记不起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漂亮的蓝眸让他无法集中心思,她的笑容偷走了他的心,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握住椅子的扶手,借以克制自己。他转头,瞥见男爵的皱眉。“你可以先行告退,殷吉。” 
  主人的吩咐使得下属即刻遵循,他的匆忙弄翻了一张凳子。他急忙扶好凳子,正式地朝罗伊行礼,然后冲出大厅。 
  “他怎么了?”妮可问道。 
  “因为你的关系。”洛伦说道。 
  妮可挺直了肩膀。“你是什么意思,洛伦?我几乎没跟殷吉说过一句话,所以我不可能会令他心情沮丧。用餐的时候,他的举止就很怪异了,是不是,罗伊?” 
  她等着她丈夫点了头,才转回去看着洛伦。“你看见了没?罗伊也注意到了。殷吉什么也没吃。”她伸手朝向装满食物的大盘子。“他一定是生病了。” 
  洛伦微笑着。殷吉并不是生病,那孩子没有吃东西是因为他的心思全被美丽的女主人占满了。没错,她是位迷人的女士。当她的蓝眸直接看着一个男人时,很可能会使对方忘了脑海中的一切。 
  妮可不明白洛伦为何突然露齿微笑。她只是推测殷吉病了,但是洛伦的反应却十分怪异。她撇开这些思绪,再次看着罗伊。他也在微笑。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什么高兴,但是她决定把握这个机会。“杰提好吗?” 
  罗伊耸耸肩,然后改变话题。“洛伦,你用餐完毕之后,就召集所有的仆人。” 
  “你为什么要召集仆人?”妮可问道。 
  “我要跟他们说话。” 
  她不理会他的皱眉。“大部份的仆人已经就寝了,罗伊。他们都是在天亮之前起床。” 
  罗伊不理会她。“洛伦?” 
  “是的,男爵,”洛伦说道。“我立刻去办。” 
  妮可再度想抗议。罗伊压住她的手,紧握着。洛伦一离开,罗伊便转向她。“别再质问我的命令,妮可。” 
  “我不是质问,”她争辩道,并试着抽回她的手。他没有放开她。“我只是好奇。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刻跟仆人说话。” 
  “好,我告诉你,”他说道。“今天早上,我给了他们一些特别的指示,但是他们并没有照着做。那些违背我的仆人将被开除。” 
  她很震惊。“开除?但是他们能去哪里?他们属于这里,你不是真的想逼他们离开。” 
  “我不管他们能去哪里。”他以严厉的口吻反驳道。 
  “那些……指示非常重要?” 
  “不。” 
  “那么……” 
  “每一道命令必须确实完成,”他说道、“重要与否并不是由随从或仆人决定。” 
  对于他的顽固,妮可愤怒得想尖叫。不过她更担心她的仆人,她知道对她傲慢的丈夫尖叫并无任何助益。“你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只为了一个过错就要定他们的罪?”她问道。 
  “在战斗之中的骑士永远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这并不是一场战斗。” 
  是的,这是一场战斗,他在心中想着,而妮可是他的对手。他知道更改命令的人是她。现在,他要她承认这件事,然后,他会向她解释制度的重要,阶层秩序的重要,以及她在他家之中的地位。 
  他几乎露出了笑容。他的妻子愤怒至极,却只能直挺挺地坐着。训练开始了。 
  他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别对我大声说话,夫人。” 
  妮可瞪着她的丈夫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他并不是虚张声势。她深吸一口气,她不打算让她的仆人因为她的错误判断而受责难。“我有一个请求,丈夫。” 
  “什么请求?” 
  “如果你允许,我想先跟仆人们说一些话。” 
  他简略地点了头,她觉得很感激。他的眼中有一抹温暖的光芒,但是她不了解他为何有这种反应。 
  仆人们匆忙地来到大厅,有些人穿着睡衣。妮可站起来,绕过桌子。她的双臂交叠在胸前,神情十分沉着。 
  艾丽最后到达,妮可朝她点了点头。“我的丈夫仁慈地允许我先对你们说几句话,”她开始说道。她很高兴她的声音没有沙哑,然而她的心却已撕裂了。“今天,你们的主人给了你们一些特别的命令。” 
  许多仆人点了头。妮可微笑道:“我更改了那些命令,那是我的欠缺考虑,”她附加说道:“为了我所引起的困惑,我向我的丈夫和你们道歉。” 
  接下来是最困难的部份,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当我的丈夫下达命令时,你们就照着去做。若是我在无意之中抵触了那个命令,请提醒我你们必须遵循主人的命令。现在他是这片领地的主人,你们必须对他绝对忠诚,当成第一要务。” 
  嘉莉上前一步。“甚至比你优先,小姐?”她皱眉地问道。 
  妮可点头。“是的,甚至比我优先。还有任何问题吗?” 
  “如果是你先下命令,而男爵更改了命令呢?”艾丽问道。 
  “还是以男爵的命令为主,艾丽。” 
  仆人们点头,妮可保持她的微笑。“现在,我的丈夫要跟你们说话。” 
  她没有转向罗伊,而是缓缓地走出大厅。她希望他不要叫住她,她知道自己此刻怒气填膺,绝对无法再保持她的笑容。 
  走上楼梯时,妮可不住地埋怨着。她的丈夫是个卑鄙的家伙。他先夺走了她的家园,现在又要抢去仆人的忠诚。为什么屈服的人总是她?她猜想这是因为诺曼人已经赢得了战争。然而,她现在是罗伊的妻子,他应该要考虑她的意见。 
  她走过她的寝室,决定去看看尤里。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孩子可以提醒她,为什么她必须跟她顽固的丈夫和好相处。 
  当她走进房间时,她尽可能安静,使自己不吵醒婴儿。妮可刚关上房间,就注意到在左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动静。她本能地转身,并想要尖叫。一双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喊出声音。妮可觉得自己被拉到一个感觉很像石墙的地方靠着。 
  她疯狂地挣扎,用指甲抓着那个偷袭者的手臂,咬着他的手。 
  “该死,妮可,住手。是我,桑顿!” 
  她瘫软地靠着他。她的哥哥拿开手,慢慢地转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对他。 
  她无法相信她的大哥正站在眼前。她情绪激动,也十分害怕。“你疯了吗,桑顿?”她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要冒险?你是怎么过来的?老天,如果他们发现你在这里……” 
  桑顿以双臂拥着她,紧紧地抱着。“我是由一条秘密信道进来的。我必须来看看你,妮可。我必须确定你安然无恙。天哪,我差点杀了你,是不是?当我看见你的金发,我才知道我的箭射中了你。” 
  他痛苦的语气撕裂了她的心。“只是擦伤而已。”她谎称道。 
  “我看见了那个诺曼人,但是在最后一秒,你却冲到他前面,为什么?你想保护他吗?我看见的是那样,但这是毫无道理的。你知道我在那里吗?” 
  “我看到了你,桑顿,我猜你的目标原来是罗伊。” 
  “罗伊?就是囚掳了你的那个人?” 
  “他并没有囚掳了我,”她喃喃地说道。“他是我的丈夫。” 
  桑顿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妮可知道自己的手臂一定瘀青了。他的蓝眸中显露出他的愤怒。妮可用力地拉开他的手,努力想要使他了解。“我们有很多事必须谈一谈,”她冲口说道。“在你知道一切真相之前别判我的罪。” 
  她握住哥哥的手,离开熟睡的婴儿,带着他走到卧室的另一边。 
  月光自窗口渗入。妮可点起一根蜡烛,看着她的哥哥。 
  桑顿跟罗伊一样地硕壮。他有一头金发和毫无伤痕的皮肤。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使在他沉着脸的时候。但是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不能回来这里,”妮可说道。“罗伊找到了大部份的信道,他找到通往这个房间的信道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不要你出任何意外。” 
  “妮可,你是不是被迫嫁给这个诺曼人?” 
  她没有时间解释发生的一切,而桑顿也永远不会了解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他不想相信她。“你不是被逼的?” 
  “不是,”她再次说道。“是我选择了他。如果这桩婚姻中有人被逼,那是罗伊,不是我。” 
  桑顿靠着窗框。远处传来一阵雷声,妮可吓了一跳。桑顿双臂抱胸,盯着她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知道说出全部真相只有使火上加油。“如果你能在不一样的情况之下认识我的丈夫,你就会知道我为何选择他。罗伊是个好人,桑顿,他对我很好。” 
  “他是一个诺曼人。”他犹如咒骂般地说道。 
  他愤怒的语气令她的胃一阵绞痛,也使她生气。“战争已经结束了,桑顿。如果你不跪在威廉面前向他宣誓效忠,你就会被杀。我求你接受这个事实。我不要你死。” 
  他摇头。“战争还没有结束,”他说道。“反抗势力正逐日强大,推翻那个混蛋的诺曼国王是迟早的问题。” 
  “不要相信这些愚蠢的谣言。”她叫道。 
  桑顿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你一直被隔离在这里,你不了解,我们现在必须离开。我的手下正在围墙外等着。用毯子包住尤里,快点,我们最好在暴风雨之前离开。” 
  妮可震惊得愣在那里。桑顿矗立在她眼前,她后退一步,然后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罗伊现在是我的丈夫,我必须留在这里。” 
  “你不可能想跟他在一起。” 
  桑顿嫌恶的语气令她胃痛,她低下头。“我想留在这里。”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当桑顿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颤抖着。“愿上帝保佑你的灵魂,妮可。你爱他,是不是?”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面对她心中已经承认的事实。“是的,我爱他。” 
  她的坦承令她的哥哥恼怒不已,他重重地掴了她一耳光。他的那一巴掌令她摇摇欲坠。妮可摇晃了一下,迅速站好。她的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但是她并没有叫出声音。她只是盯着她哥哥,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做。 
  他从未打过她。桑顿的脾气向来很坏,但是还算讲理。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才使他变得好似陌生人一般。 
  “你已经变成了叛徒。”他说道。 
  这句话所造成的伤害远比那一巴掌来得深。妮可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拚命地寻找着使他了解的方法。“我爱你,桑顿,”她说道。“而且我也为你担忧。你的愤意正在吞噬你的心。想想你的儿子,尤里需要你。忘了那可恨的自尊,为他的未来想一下。” 
  他摇头。“我的儿子跟诺曼人在一起绝不会有前途,”他怒言道。“杰堤在哪里?他还在修道院吗?” 
  他的改变话题让她愤怒。他的儿子对他这么不重要吗?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易地拋下他对尤里的责任? 
  “回答我,妮可,”他命令道。“杰堤在哪里?” 
  “他在这里。” 
  妮可伸手碰了一下桑顿的手臂,他推开她的手。“请你不要这样,”她低声说道。“杰堤想死,桑顿,但是罗伊不让他死。” 
  她的哥哥对她热切的话语没有反应。“他到底在哪里?” 
  “他跟其它的土兵住在一起。” 
  “老天,他一定恨死了这种屈辱。” 
  “罗伊答应要帮助他。” 
  桑顿摇摇头。“替我向杰堤带个口信。告诉他,我没有忘了他。我会……尽快回来。” 
  “不!” 
  她不知道自己尖叫了起来。她的尖叫声在室内回荡,尤里瑟缩了一下,并且开始低泣。妮可冲到婴儿床前,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尤里将拇指塞入口中,闭上了眼睛。 
  “离开他,”桑顿命令道。“我不要你碰我儿子。” 
  他嫌恶的态度仿佛她是个麻疯病患。她站直身子,离开婴儿床,转身看着他。 
  如果罗伊没有用力推开房门,尤里会继续沉睡。打开的门撞了墙壁两次才静止。 
  妮可跳了起来,尤里放声哭叫。 
  罗伊站在门口。他的双腿分开而立,双手握着拳头垂在两旁。那是一种打斗的姿势,也是令人胆寒的姿势。但是真正吓坏她的是他的眼神。 
  妮可安然无恙。罗伊一上楼就听见妮可的尖叫,他立刻奔向婴儿房。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似,心中浮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当他跑到尤里的房门,恐惧充满了他的心田。 
  她没事。他注视着他的妻子,直到这个事实烙印在他的心中。 
  妮可刻意隐藏住她的左额。从他冷漠的眼神看来,她知道他已经勃然大怒了。如果他知道她的哥哥打了她,他很可能会忘了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而变得跟桑顿一样不可理喻。 
  她决心阻止这场灾难,但是她不知道该先安抚谁。尤里仍然吵闹着,除此外室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幸好尤里没事,但是罗伊却不一定。桑顿突然踏前一步。 
  她站在两个对手的中间。现在,桑顿和罗伊都盯着她。她轮流地望着两人。 
  接着,她跑向她的丈夫,投入他的怀中。“请耐心点,”她喃喃说道。“求求你。” 
  她苦恼的语气降低了他的愤怒。他迅速地握了她一下,然后将她推到他身后,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的敌手。 
  妮可的哥哥又往前踏了一步。 
  罗伊倚着门柱,双臂交叠在胸前,注视着眼前的撒克逊人。他的从容令桑顿感到困惑。 
  “我以为你会更早出现,桑顿。” 
  罗伊温和的声音让妮可的大哥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妮可把所有的秘密信道都告诉你了?” 
  罗伊摇头。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妻子正在他身后拧着他后面的衣服。他知道她很害怕,决定不再增长她痛苦的时间。“做决定吧,桑顿。”他命令道,他的语气严肃了些。 
  妮可想站到她丈夫的身边,但是他将她推向身后。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桑顿的脸。“决定在于你,”他说道。“放下你的剑,宣誓对我效忠,或者……” 
  “或者怎么样?”桑顿问道。“死吗?诺曼人?我会先杀了你。” 
  “不!”妮可大叫道。她感觉有人将手放在她肩上。她转头,看见洛伦正站在她后面。 
  “男爵?”洛伦说道。 
  罗伊仍然盯着桑顿。“送夫人回房间去,洛伦,你留在那里陪她。” 
  洛伦必须拉开妮可抓住罗伊衣服的手。“不!”她再次叫道。“罗伊,尤里……请让我带走尤里。” 
  这次是桑顿大声反对。“别碰我的儿子,妮可,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 
  她这时才放开罗伊,挺起肩膀走出婴儿房。 
  罗伊上前一步。洛伦踉在妮可身边,然后关上房门。 
  桑顿朝罗伊再踏近一步。“你应该让你的士兵进来。” 
  “为什么?” 
  桑顿微笑道:“来保护你。我现在要亲自对付你,畜生,我要杀了你。” 
  罗伊摇摇头。“不,你杀不了我的,桑顿。事实上,我希望你过来试试看,”他叹了一口气。“那样我就能杀你了。我将因此获得莫大的满足,但是我的妻子会很伤心。” 
  “她背叛了自己的家人。” 
  罗伊扬起眉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难控制他的怒火。“妮可何时变成了叛徒?”他以温和、自制的声音问道。“是在你背弃她之前,还是之后?” 
  “背弃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是吗?你拋下她去北方,让她自生自灭,”罗伊反驳道。“接着你又把你的儿子送来给她,增加她的负担。她费尽心思地保护尤里的安危,但是你完全不理会她所做的牺牲,是不是?没错,你是拋弃了她。” 
  “那时,北方需要我。”桑顿吼道。 
  “啊,是呀,北方,”罗伊慢条斯理地说道。“那里不也正是你拋下你的弟弟,让他自生自灭的地方?” 
  桑顿的睑立刻胀红。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个诺曼人的怨恨,令他无法理智的思考。“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死了。” 
  他的语气告诉罗伊,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不对!”罗伊说道。“你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受伤了。当你听说了他所受的伤,你就拋下他等死。这是真正的经过,不是吗,桑顿?只剩下一条胳臂的杰堤无法再护卫你,所以对你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桑顿对罗伊获得的情报感到震惊,这个诺曼人想把他弟弟的不幸怪到他头上。“我继续作战是想替我的弟弟报仇。” 
  罗伊觉得一阵厌恶感。他只是把一些情形拼凑起来,猜测杰堤是遭人弃之不顾,因此自暴自弃。现在,桑顿为自己卑鄙的行为辩驳,正好告诉罗伊,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混蛋真的丢下他的弟弟,任他留下来等死。 
  “杰堤知道你拋下他,是不是?”罗伊问道。 
  桑顿耸耸肩。“他了解。我的弟弟也成了叛徒吗?”他问道。“是他跟你说了经过的情形?或是妮可要他说的?她是不是趁他如此虚弱说动了他,让他以为跟诺曼人在一起比较好?” 
  罗伊没有回答他。“告诉我,”他命令道。“你之所以责备妮可,是因为她嫁给了我,还是因为她还活着?” 
  “责备她的是她自己的告白。” 
  “什么告白?” 
  “她告诉我她选择了你,”桑顿怒道。“她不是被逼的。她让你碰她,是不是?天哪,我自己的妹妹竟跟一个诺曼人上床,但愿那支箭射穿她的心就好了。” 
  罗伊的自制力不见了。桑顿来不及做准备,因为罗伊的行动太快了。他还来不及保护自己,罗伊的拳头已经击中了他的脸。这一拳让桑顿后退,撞上了壁炉。壁炉架脱落,掉在地上。 
  罗伊打断了他的鼻梁。他但愿自己打断的是桑顿的颈子。 
  婴儿尖锐的哭声让罗伊重拾自制力。他瞥了婴儿一眼,确定尤里没事。接着,他踢开了石墙上的镶板。 
  “我让你进来是因为我想跟你说话。我要知道当我的妻子在伦敦时,那个威胁她的男人是谁。在你离开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他的名字。” 
  桑顿摇头。“我不知道你在扯些什么,”他愤怒地说道,然后以手背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我们没有人在伦敦……还没有。”他附加说道:“不过也快了。我们会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诺曼人将一个不留……” 
  “省省你那一番政治辞令吧,”罗伊打断他。“我要真相。告诉我那个撒克逊人的名字,桑顿,否则别怪我动粗。” 
  尤里的哭叫声终于传入桑顿的怒气之中。他走向婴儿床,抱起他儿子,轻柔地拍着尤里,想使他安静下来。 
  “我要带走我的儿子。” 
  “不行,”罗伊答道。“你也许毫不关心孩子,但是我跟妮可很在乎。外面寒冷又下雨,你不能在这种气候下把尤里带出去。我跟你订个约定,”在桑顿抗议之前,他附加说道:“等你帮你的儿子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就可以派人来带走他。” 
  “你会让他离开?” 
  罗伊点头。“我向你保证,”他说道。“现在,我要你发誓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曾经威胁我的妻子。”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桑顿问道。 
  罗伊说明了那个给妮可匕首,还指示妮可杀死他的老女人的事。从桑顿的神情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归顺威廉的那些撒克逊贵族是不能信任的,”桑顿说道。“我们永远也不会把这种任务交给他们去做。去查查你自己的手下吧,”他附加说道:“撒克逊人不会派女人去做男人的工作。” 
  罗伊相信他。他看着桑顿将尤里放回婴儿床。这个撒克逊人是他的敌人,却也是妮可的兄长,罗伊耐心地等待他们父子道别。 
  桑顿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诺曼人是对的。但是将他的儿子留在敌人的巢穴却令他不安心。他必须相信诺曼人会信守承诺,这令他更不安。 
  “尤里将被送到我妻子的家人那里。当他们到达时,你就把尤里交给他们。” 
  这是一个命令,不是请求。罗伊点头,并且说出了他的决定:“你岳家的人可以来。只要我确信尤里跟他们在一起很安全,我就让他走。你可以走了,桑顿,我给你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桑顿低头看了看儿子,然后走向隐藏的阶梯。 
  “拋弃仇恨吧,桑顿,还有时间。没有必要毁了你自己。” 
  即使桑顿听见了忠告,他也没有承认。他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 
  罗伊关上镶板,然后走向婴儿床。尤里再一次大发脾气。 
  罗伊抱起他,照着妮可的方式,让尤里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地说一些他曾经听他的妻子说过的喃喃耳语。没多久,他就安抚了这个发脾气的小家伙。 
  殷吉等在走廊上,罗伊命令他将信道的镶板封起来。 
  他看见艾丽站在楼梯口,便示意她过来。“孩子没事,”当他看见她皱眉时,便说道:“他没受伤。” 
  尤里现在完全醒了。他靠着罗伊的肩膀,看着四周。艾丽伸手接过他。“你安抚了这个小东西,”她说道。“现在,你最好去安抚另一个。”说完,艾丽脸红了。“请宽恕我,爵爷,我太放肆了。不过我担心我的妮可,她现在一定担忧极了。” 
  罗伊点头。“是的,艾丽,她一定很担心。”他同意道。他拍拍尤里的头,转身走到走廊上。事实上,他很害怕眼前的工作,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妮可。 
  罗伊走进寝室时,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门一打开,她立刻转身。她脸上的神情令他心痛。她很害怕。罗伊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猜想她以为他已经杀了她的兄长,正等着他的证实。 
  洛伦站在壁炉前,看见他的主人进来,他松了一口气。“妮可夫人很担心。”他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罗伊一直注视着他的妻子。“她不需要担心,她的哥哥还活着。” 
  洛伦藏起他的笑容。他经过罗伊朝外走去。“她担心的不是桑顿,男爵,她担心的是你。”说完之后,他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我不是担心你。”妮可说道。 
  “洛伦说是。” 
  “他说谎。” 
  “他从不说谎。”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应该恨你,罗伊。是的,我该恨你。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那些最可怕的事就一直发生在我身上。看着我,”她举起双手。“我的双手全是伤痕,而且我的肩上也有一道丑陋的伤疤。这些都是你的错。” 
  妮可解下她的腰带,丢在地上。然后踢掉她的鞋子。“这全是因为你是诺曼人,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她拉起罩衫,丢在一旁,然后扯下村裙。“怎么样?”她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驳吗?”她没有给他时间回答。“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满身是伤。” 
  “我认为你只是容易发生意外罢了。” 
  他不认为她听见了他的话,因为她正忙着举出他的缺点。即使她将暴风雨的来临也归咎于他,他也没有笑出来。罗伊任由她大吼大叫,他了解她急需将她的愤怒和恐惧宣泄出来。是的,她害怕问出桑顿和尤里的事情。 
  当她身上仅剩下内衣时,她已经筋疲力竭了。她面对着他站着。她的头低垂,脚趾缩在灯芯草编制的席子内,看起来非常脆弱。 
  “你准备听我说话了吗?” 
  她没有回答他。“妮可,到这里来。” 
  “不!”她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我永远不会再服从你的命令,罗伊。” 
  她已经服从了,但他不认为现在是指出来的时机。他以双臂圈住她,试着使她靠着他。 
  她推开他的手。“我也不会再让你碰我。” 
  罗伊不接受她的拒绝。他用力地将她拉人怀中,紧紧地拥着她。她已经准备接受安抚了。她瘫倒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腰,毫无压抑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就像小尤里一样的大声。罗伊没有阻止她哭,只将下巴贴着她的头顶,等着她停止。 
  当她收住泪水时,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妮可靠在他的胸前,继续抽泣了几分钟。她自己的行为令她很惊骇,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当罗伊走进寝室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确定他平安无事,她就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此刻,疲惫和寒冷令她微微发抖。罗伊感觉到她的颤抖,更加收紧了手臂。“在你着凉之前,还是上床去吧。”他以低沉、粗厦的声音说道。 
  她不理会他的建议。妮可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需要他再抱着她。“你一定认为我像个孩子,”她说道。“我的行为实在跟尤里没什么差别。” 
  “你的行为也许像他,但是你的味道比他好闻多了。” 
  妮可明白他在调侃她。对已发生的悲剧来说,这是个奇怪的反应。“罗伊……” 
  “什么事?” 
  好久之后,她才问道:“我是个叛徒吗?” 
  “不是!” 
  他大声的否定让她吓了一跳。“别生我的气,今晚已有太多的怒气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我没有生你的气。令我生气的只是这个问题。桑顿说你是叛徒,是不是?” 
  她的眼中再次充满泪水。他很惊讶她竟然还有泪水。“老天,妮可,别又开始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桑顿没事。” 
  “我知道他没事,”她叫道。“我担心的是你!” 
  她的激动令他吃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你对我的能力这么没有信心?” 
  她以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你的能力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没有吗?” 
  他看起来非常困惑。“当然没有。” 
  “妮可,说清楚一点” 
  “桑顿是我的哥哥。” 
  “我知道。” 
  “我比你了解他。” 
  “没错。” 
  “他有很多优点。” 
  “别在我面前替他辩护。” 
  她想转头,但是罗伊不放开她。他强迫她再次看着他,然后以指头轻抚她的脸颊。“是他弄的,是不是?”他皱眉问道,语气之尖锐跟她红肿的脸颊一样疼痛。“如果你告诉我,他不是故意打你,我会完全失去耐性。” 
  “你怎么知道桑顿打我?他告诉你的?” 
  “你的脸颊上有男人的掌痕,夫人,所以我知道。” 
  他愤怒的语气令她打个冷颤。“你不会失去耐性的,”她说道。“这正是我要向你解释的。桑顿的脾气很坏,从小就总是来不及深思而先有行动。爸爸一直都很绝望,因为他似乎无法教桑顿学会克制自己。我的兄长战斗起来会不守规则,罗伊,但是你会。” 
  他的微笑充满了温柔。“你怎么知道我会如何作战?” 
  “我就是知道,”她答道。“你有很强烈的价值观,也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而且你很有耐心。在前往伦敦的旅途中,我一直想逃跑,你只是一再地把我捉回去,从未发过脾气。” 
  妮可突然觉得很累,她再次靠着罗伊。“战争改变了桑顿。他现在满心的怨恨,绝不会公平地作战。” 
  “而你相信我会?” 
  “当然会。” 
  他吻了她的头顶,然后抱起她,将她送到床上。他的心正在微笑。他不认为她知道自己对他做了何种赞美。他的妻子并不了解何谓公平,何谓不公平。她显然认为一个人的行为该有特殊的规则。 
  她全想错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向她解释在战争中并没有任何规则。他只是很高兴她关心他。 
  他让她站在床边,然后伸手解开她内衣上的丝带。“你在做什么……”她问道。 
  “脱掉它。”他答道。 
  她想推开他的手,内衣的丝带滑下她的手臂。“我要穿着它。” 
  “我不要。” 
  内衣滑落至地上。她的赤裸让她困窘得无暇争辩。她拉开被单,钻进床里面。罗伊只看了她光滑的身躯一眼,她就已经以被单将自己紧紧地里住了。 
  她的羞怯令他觉得好玩。罗伊卸下身上的衣衫,吹熄蜡烛,上床去。他很高兴他不必强将她拉入怀中,夜晚的寒意已经帮了他的忙。妮可翻至他的身旁,借取他的体热。他侧身以手臂圈着她,将她的腿压在他的双腿之间,并且将她的头压在他的下巴之下。几分钟之后,她便不再发抖了。 
  他喜欢将她拥在怀中。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足以使一个男人心神荡漾。他想要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对她而言,这太快了。他昨晚弄痛了她,她需要时间来减轻疼痛。今晚,她才刚经历一场苦痛,又需要时间来消除她的沮丧。不,他不应该碰她。 
  该死,当他靠近她时,他的自制力几乎等于零。罗伊真不明白这一点。她只是他的妻子,如此而已。他很惊讶她对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影响力。 
  “你要如何处置桑顿?”妮可在黑暗中问道。她全身紧绷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不打算处置他。” 
  她不明白。“你把他关起来了?你要带他去伦敦,是不是?” 
  她再次紧张不已,罗伊紧拥着她。“我放他走了,妮可。” 
  这个消息令她震惊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接着,她才问道:“你放他走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呢?” 
  她的问题十分荒谬,让他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不会。”他淡淡地说道。 
  “我听见了一阵骚动,”她说道。“好象墙壁被撞凹的声音。” 
  妮可的手放在他胸前,等着他回答。他的肌肤是如此不可思议的温暖,她心不在焉地以指尖轻抚着他。他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又过了一分钟,她终于明白他不打算回答。她猜想自己必须探问。“你们打架了?” 
  “没有。” 
  “那么我听见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她不会放弃的。“是壁炉架掉到地上。”他的声音仿佛快睡着了。 
  她靠过去看他,看见他闭着眼睛。“只是掉了?” 
  “睡觉,妮可,很晚了。” 
  “你为什么让桑顿离开?” 
  “你知道为什么。” 
  “你让他走是为了我,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 
  她吻了他的下颔。“谢谢你。” 
  他睁开眼睛,对她皱起眉头。“你不必谢我,”他以严厉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想跟桑顿谈话,而我们也的确谈过了。我给他一个投降的机会,但是他选择拒绝。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是不是?” 
  妮可完全明白,但是她不想谈,她转身,但是罗伊握住了她的颈背。“我不允许你欺骗自己,桑顿将一直抗拒到他死。如果他再回来,我必须杀了他。” 
  “但是尤里怎么办?”她叫道。“桑顿必须回来探视他的儿子,你不可能……” 
  罗伊温柔地压下她的头,同时,他以一个长吻封住了她的抗议。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盯着她的唇。她的唇红肿又迷人。他以拇指抚着她的下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了几口气,缓和自己的思绪。 
  “现在,你听我说,”他以嘶哑的声音说道。“桑顿不会回来了。你哥哥会派他妻子家的人来接尤里。如果我认为那些人可以信赖,我会让孩子离开。” 
  “不。”她试着想推开他。 
  他以一条腿压住她的双腿。“桑顿是尤里的父亲。因为他是你的家人,所以我同意他了。别跟我争辩,妮可。” 
  “就像我不能跟你争论杰堤的事一样?你不让我见我的弟弟,而且不给我一个好的理由。你对我要求太多了,罗伊。” 
  “我只要求我确信你能做到的事,”他反驳道,并吻了她的眉毛。“我对杰堤的决定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但是你还是伤害了我。” 
  “我懂,你仍然认为我故意不让你见杰堤是为了想伤害你?” 
  “不,”她叹息地坦言道。“你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决定可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当我决定你不能见他时,也许我是为了杰堤着想?” 
  “杰堤爱我,他现在需要我。”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夫人。” 
  他语气中的怒意令她十分不解。“我永远也不会伤害杰堤。” 
  “会的,你会的,”他答道,并且气愤地摇头。“当我去修院接你时,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会负起照顾杰堤的责任。你当时没有听见我所说的话吗?”他问她。 
  “我不记得了,”她怒道。“我那时很难过。我无法相信你竟然认为我会故意伤害我自己的弟弟。我一向都很照顾杰堤,他是家中最小的,现在,我……” 
  “妮可,停止你的长篇大论。杰堤会把你的关心误认为同情,你的怜悯会侮辱了他。他现在有很多事必须担心,我不能让你增加他的负担。” 
  “他要担心什么?” 
  “我。” 
  虽然奇怪,但是他这句傲慢的回答却安抚了她。在她的心中,她知道罗伊说的没错。杰堤是个骄傲的男人。如果他知道她正在观看他的挣扎,那将是一种屈辱。而且她无法隐藏住她的担心,他势必会将她的关心误认为是同情。 
  她丈夫对桑顿的了解也没错。答应让尤里离开之后,桑顿就没有理由再回来。她祈求桑顿能明白他的好运,她知道罗伊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活着离开的机会。 
  妮可将头枕在罗伊肩上,闭上了眼睛。她此刻觉得无法适应这一切。她不是个容易耽溺于自怜的人,但是自从诺曼人当家,每一件事都变得一塌糊涂。 
  罗伊抬起她的脸,吻了她的前额和鼻梁。“我想要你,妮可,”他叹息地说道,然后突然翻身,以双臂枕在她的身下。妮可平躺着,她丈夫覆盖在她身上。“在我忘了我的好意之前,快睡吧。” 
  她不想睡。她需要他碰她。在他跟她做爱时,她可以假装他真的爱她。她甚至不在乎她可能是在欺骗自己。跟桑顿的见面是如此地痛苦,如此地令人心碎。罗伊可以让她忘了那些折磨,即使只是短暂的片刻。 
  “你说你想要我,”她以十分羞赧的声音说。“别改变心意,罗伊。我也想要你。” 
  他以手肘撑起身子,微笑地看着她。注意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的心开始狂野地怦然猛跳。“怎么又如此害羞了?刚才的半小时你一直贴着我,而且还是一丝不挂……” 
  “我们的谈话让我忘了--我没穿衣服,”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现在记得了。请你吻我,你会让我忘了羞怯。你昨晚就办到了。” 
  他摇摇头。想起昨晚他们的做爱,让他渴望再次拥有她。“我会弄痛你。” 
  “一个吻?不会的。” 
  “我不会停止,妮可。我的自制力会消失。” 
  她的笑容让他神魂颠倒。“我喜欢你失去自制力。” 
  她以双手捧住他的脸,拉下他的头。她彻底地吻了他。她攀附着他,让她对他的爱和热情取代她的心绪和灵魂。 
  她的响应粉碎了他的自制力。他试着放慢速度,给她充裕的时间。但是他已经忍受太久了,他根本无法慢慢来。在他完全投降的同时,她也找到了她的高潮。闪耀的光芒淹没了她。她抓住她的丈夫,让满足的快感贯穿全身。她不害怕,即使在她觉得她的身、心仿佛分开之时,她仍欢迎这种灿烂的感觉,因为她知道罗伊会保护她。 
  当最后的颤栗消退,她躺回床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则以为自己杀了她。他十分满足地瘫在她身上。他甜美的妻子夺去了他全部的力量,也抢走了他的意志力,因为他似乎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他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恢复过来。接着,他开始担心了。“妮可,你还好吗?” 
  他关怀的口吻温暖了她的心。“还好。” 
  他可以听见她语气中的羞赧。老天,他笑了起来。几分钟以前,这个女人狂野极了,但是现在,她显然很难为情。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她羞怯地问道。“你在笑我吗?” 
  “你让我很高兴,”﹒他告诉她。“所以我才笑。” 
  “罗伊?” 
  “什么?” 
  “事情不会就此平息,是不是?” 
  她害怕的口吻让他安静了下来。“我会照顾你,妮可。”他迂回地回答她。 
  “尤里必须离开。” 
  “没错。” 
  “你相信尤里走后,桑顿不会再回来吗?” 
  “我希望如此。”他坦承道。 
  “他会回来找杰堤。” 
  他长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希望她不要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杰堤不会跟桑顿走。睡吧,妮可,我的职责是保护这个家。” 
  是的,这是他的职责。只要他觉得对的,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在她选择他做为丈夫时,这个职责就已经落在他的肩上。 
  她全心全意地希望他做那些并不是由于职责的驱使。妮可闭上眼睛,极力不哭泣。她有了罗伊的保护,是的。 
  但是她更想要他的爱。
 第13章
 
妮可抱着尤里走进大厅时,罗伊正站在食品贮藏室的附近。一个妮可不认识的年长士兵站在她丈夫旁边,低声地说话。他们两人正望着长桌移到大厅中间之前所放置的地板。 
  她决定上前打扰他们。她走上前去问候她丈夫,尤里喃喃地发出一些声音。当罗伊转向她时,尤里向罗伊伸出了手臂。 
  他接过孩子,让孩子靠在他肩上,然后看着他的妻子。她抱着双臂微笑地看着他。 
  “早安,罗伊。”她想上前亲吻他,但是却没有那么做。有陌生人在场,她不想使他的丈夫为难。 
  但是罗伊似乎不在乎有外人在场。他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吻了她。接着,他搂着她,然后转向那个士兵。 
  “你还没说完,汤姆?”他探问道。 
  “我是说这块地板尚未塌陷真是一项奇迹,爵爷。你可以看见这里的地板已经腐朽了。”他比了一下。 
  罗伊点头。“完成你的调查,”他令道。“今晚跟我们一起用餐,我要听你的评估。” 
  黑发的士兵向他的男爵敬礼,不过他的目光却望向妮可。她推了推她丈夫,罗伊终于想起了礼仪,向汤姆介绍了他的妻子。妮可对着土兵微笑,而罗伊则开始在心中默数。他才数到五,汤姆的脸就红了。这是一种奇怪的苦恼。但是他的士兵却全都受此折磨,不管是年纪轻的还是年纪大的都一样。妮可只要专心地注意一个男人,那个人就会从一位能干的士兵变成一块浸了牛奶的吐司。 
  这是可耻的。汤姆现在正在拉他的衣领。他的动作仿佛是有一股热浪正袭向他。 
  罗伊瞪着汤姆,意思是要他快走。当汤姆一边要走出大厅一边又想多看妮可几眼时,罗伊生气地摇着头。他当然绊到了自己的脚,然后才像个笨拙的小学生一般冲出了大厅。 
  妮可抬头看着罗伊。“土兵们在你身边时似乎都很紧张,”她说。“我相信你一定吓坏他们了。” 
  他微笑着。她认为他是以为她在赞美他。她正打算解释时,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没有吓坏你吧?” 
  “几乎就跟你吓到尤里的程度一样。”她答道,然后抬头看着尤里,看见他正在吸吮罗伊上衣的扣子。 
  “你准备告诉我你今天的计划了吗?”他说道。 
  “我的计划?”她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要听你列出你的工作计划。”他耐心地解释。 
  “什么工作计划?” 
  “妮可,你昨晚没有在听我说话吗?我记得告诉过你,每天早上你得向我大略说出一天的计划。” 
  “我当然听了,”她冲口说道。“别皱眉头。我真的记得,我只是没有任何计划要告诉你,因为你已经全都接手了。” 
  “解释清楚。”他命令道。 
  她不喜欢他严厉的语气,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如果杰堤和尤里都不需要我,我实在没理由留在这里,”她说道。“而你显然更不需要我。” 
  妮可希望他反驳,但是他没有。“你仍然必须解释你为什么没事做。”他提醒她。 
  她耸耸肩。“我原本以为我要照料这个家。然而,你已经接手了这项职责。昨天,你给了仆人们命令。我猜你会继续做下去。” 
  “昨天的情形比较不寻常,”他答道。“你睡过头了,记得吗?” 
  她记得。她低头望着地板,她的丈夫几乎整晚都在跟她做爱。“我很累。”她说。 
  她的脸颊转为粉红。他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他提醒自己,他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不是重点,”他告诉她。“你不在,所以我做了一些决定。” 
  “例如把桌子挪到中间?” 
  罗伊点头,她又说道:“但是我更改了这个命令,以及其它的命令。你很不高兴。” 
  “是的。” 
  她摇摇头。“罗伊,我不明白你要我怎么做。我一直试着跟你相处,但是你那些矛盾要求却令我困惑。你要,还是不要我管理这个家?” 
  “我要你管理这个家。” 
  “那……” 
  “但是我永远也不要你撤消我所下达的命令,你现在明白了吗?” 
  “你是说你的懊恼是因为我更改了你的命令?”她问道。“你召集仆人是因为……”他点了头,所以她不再说下去。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妮可?” 
  “什么是故意的?”她完全知道他在问什么。 
  “更改我的命令,”他答道。“是不是?”她没有立刻回答,所以他又问道。 
  她垂下肩膀。这个男人实在狡猾。“我是故意的。”她坦承道。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家,我的仆人,”她反驳道。“我借此抗议你的干涉。” 
  妮可走到另一端,然后转身再看着他。“我没有干涉你的职责,所以我不认为你应该干预我的。” 
  他上前一步。“你说反了,夫人。这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的仆人,他们现在已经属于我。此外,”在她能争辩之前,地附加说道:“你永远都不可以再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 
  他没有提高声音,但是妮可依然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吼的,连尤里也注意到了。他停止吸吮的动作,睁大眼睛看着罗伊。 
  这时,艾丽走进大厅。妮可以为可以借此平息她丈夫突如其来的怒火。但是她错了。罗伊示意艾丽上前,将尤里交给她,然后命令她带孩子上楼。 
  他等艾丽离去后才把注意力转回妻子身上。他脸上的神情令人害怕。“坐下。” 
  她的双臂交叠在胸前。这一次,她不打算再让步了。他必须明白她不是他的仆人。她是他的妻子,他必须以对待妻子的方式对待她。她无法完全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当她开口时,她尽量不使自己的声音发抖。“如果你希望我坐下,就该亲切地请求。我不是那些接受你命令的士兵,我是你的妻子。你明白这两者的差别吧,是不是?” 
  他猜想在城外操练的士兵都明白了,因为妮可几乎是吼叫他说完这些话。她真的需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他在心中想道。不过他仍然对她的表现感到高兴。她害怕,但是她仍然坚持立场地向他抗争。 
  当然他也不打算让步。“坐下。”他再次命令道。 
  这一次,他的命令语气不再那么强烈。妮可大叹一声,然后坐下。她丈夫的表情告诉她,他们将花一整天的时间来争论这些问题。他真是顽固不通,决不会放弃的。这是她最后一次顺着他的心意。 
  妮可把手肘放在桌上,撑住她的头,然后抬头看他。“我准备好了。”她顺从地说道。 
  “准备什么?”她碎然的接受态度令他吃惊。他原本还期待她会先吵闹一番。 
  “听你的训话。” 
  “我没有要训话。” 
  她开始站起来。 
  他的双手紧握在背后。“但是……”他开始说道。 
  她再度坐下。 
  “有一些事情我想再一次跟你说明,夫人。你必须明白我们的婚姻该如何运作。” 
  “你明白吗?” 
  她的打岔令他皱眉。“我明白,”他说道。“我已经仔细地考虑过了。” 
  “我在你的考虑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吗?” 
  “当然有,”他答道。“你是我的妻子。” 
  她认为自己应该高兴他还记得这项事实。“然后呢?”她探问道。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你同意这一点吧,是不是?” 
  她点头。 
  “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的主要职责。”他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她发现自己迫切地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她猜测他所说的会令她勃然大怒。 
  “这很容易了解,妮可,”罗伊说道。“你的职责就是让我平静的过日子。现在,如果你能够只做好你的职责……” 
  “我没有让你平静吗?” 
  他摇头。“在言行举止方面有一些特别的规定,夫人。我希望你了解那些规定,让我们能平静地共同生活。” 
  她以指头在桌上敲着。罗伊没有提及“爱”和“关心”的字眼……还没有,她尽量不使自己觉得沮丧。“有哪些规定?”她问道。 
  他很高兴她感兴趣。他的耐心总算有了收获,他的妻子已经准备听他说话了。“第一,”他开始说道。“你永远不可以对我大声说话。第二,你必须毫无疑问地服从我的命令。第三,你不可以再哭。第四,你不可以让率性的行为左右你的决定。第五……” 
  “等一下,”她叫道。“请回到第三点。你是不是告诉我,我不能哭?” 
  “没错。” 
  “为什么?” 
  他觉得生气,因为她的神情显得如此不可思议。“我不喜欢。” 
  “我喜欢。” 
  这一次换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在开玩笑。” 
  “我非常认真,”她答道。“我喜欢哭。当然不是所有的时候,只是有的时候。哭过之后我会觉得舒服一点。” 
  罗伊盯着妮可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个疯狂的女人是认真的。他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不合逻辑的话。 
  妮可想使他了解。“有时候,当我的心中充满沮丧,每一件事都乱七八糟时,哭泣会让我舒服些。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她耐着性子。她发誓他一定明白。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愚蠢的对话对她如此重要,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她决定换一种方式。“难道你未曾有过愤怒到想要打人的经验?” 
  “我不会哭。” 
  “不,你当然不会哭,”她忍住笑,反驳地说道。她丈夫似乎对这一点可能性十分火大。“但是,当愤怒积聚在你心中,使你气得想打……” 
  “那我就放手去打,”他打岔说道,并且停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但是我决不会为这种事情哭泣,夫人。” 
  她放弃了。这个男人太迟钝了,根本不会懂。 
  “妮可,答应我你不会再哭。”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看见你不快乐。” 
  她的某些怒火消失了。“你喜欢我快乐?” 
  “当然,”他答道。“你如果快乐,我们就能处得更好。” 
  “那么爱呢?”她问道。“你要我爱你吗?”她屏息静待他的回答。 
  他耸耸肩。 
  她想杀他。“要,还是不要?”她问道。 
  他看着她。“这个问题跟我们的讨论没有关系。” 
  “爱跟婚姻没有关系?”她吃惊地问道。 
  罗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他突然觉得失去了自信。 
  妮可的双手交叠在桌上。她决定告诉他事实,让他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向罗伊表白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如果他拒绝了她该怎么办?这是一场赌博,因为她希望也祈求他能告诉她,他真正的心意。 
  “我告诉桑顿我爱你。”她绞着双手等待他的反应。天哪,她觉得自己此刻十分脆弱。 
  “是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 
  她点头。“是的。”她以更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叹了一口气。 
  她抬头想看看他是在笑,还是皱着眉头。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透露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好象是她刚给他看了晚餐的菜单。“你有什么感想,罗伊?”她问道。 
  “我了解你这么说的理由,”他答道,并且点头强调。“你想得到他的合作。” 
  “他的合作?” 
  他再次点头。他的语气听起来满含该死的逻辑,认为自己的猜测无误。她真希望能踢他一脚。 
  “你希望桑顿接受我,所以才告诉他你爱我。” 
  他认为她对她哥哥说的是谎话。妮可睁大了眸子,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纠正他。这次的谈话一点也不顺利。 
  “我要桑顿相信我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她说道。“他要我跟他一起走。” 
  “所以你告诉他,你爱我,想跟我在一起。但是你当时想的是尤里和杰提,是不是?” 
  “对,”她悻然地说道,再次敲着桌子。“我要他相信,是我选择你做为我的丈夫。” 
  “你的确是选择了我。” 
  他们一直在兜圈子。罗伊开始踱步。“这很有道理,夫人。你是想缓和你的兄长对你的处境所担忧的心情,没想到却惹起他的怒火,所以桑顿才会骂你是叛徒。” 
  “非常合理的推测,”她说道。“你全猜到了,是不是?但是你仍然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要我爱你吗?” 
  “我不知道,”他坦白说道,口气有些迟疑。“你想爱我吗?” 
  她想掐死他,他显然不知道这段谈话对她有多重要。他如果知道,就不会表现得这么不耐烦。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泣,还是该丢东西。也许她该两者都做。 
  “你能对我说的只有这句话?”她问他。 
  “不” 
  她的心开始怦然大作。也许他现在想告诉她,他要她的爱。刚才那几分钟已经让她放弃希望了,她知道他还未爱上她,但是也许他的态度正在软化。假以时日,在温柔和关爱的耳提面命之下,他也许会稍稍地爱上她。 
  罗伊无法掩饰自己的怒意。妮可眼光茫然地呆望着,显然正在做白日梦。 
  “你必须专心听我说话。” 
  她微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丈夫?” 
  “我说到哪里了?”他显然也分了心。 
  “我问你是否想要我爱你,你说你不知道。接着我问你是否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然后……”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说着转身继续踱步。他决心要转移这个话题。事实上,他很不习惯讨论这个话题。“妮可,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困难,但是如果你能想象……” 
  “什么?”她屏息地问道。他现在也许会说出她渴望听的话,他犹豫支吾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线索。他似乎也正烦乱不安。那又是另一个好现象,她在心中想道。 
  他清了清喉咙,转身看着她。 
  她坐直身子,等待着。 
  “婚姻就像一张地图。”他说道。 
  她跳了起来。“什么……” 
  “婚姻就像一张地图,妮可。” 
  她摇着头。“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她问道。 
  老夫,她生气了。她的反应令他很惊讶,她究竟是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想你应该跟你的士兵之一结婚。” 
  说完,妮可绕过桌子,冲出大厅。如果她跑快一点,也许能在她开始尖叫之前赶回她的房间。 
  妮可冲出去时,洛伦正好走进大厅,他们差点撞在一起。洛伦抓住妮可的肩膀,扶住她。他立刻注意到她眼中的泪水。“发生了什么事,夫人?”他问道。“什么事惹你伤心了?” 
  “不是什么事,”她怒道。“是什么人!”她转身想瞪罗伊一眼,却惊愕地发现他正站在她身后,令她吓了一跳。他一声不响地跟在她后面。 
  罗伊看着妮可,同时对他的副将说话。“你有什么事吗,洛伦?” 
  “是的,男爵。” 
  “那么放开你的手,告诉我。”罗伊命令道。 
  洛伦想起自己一直握着妮可的肩膀,立刻放手。“你吩咐有任何变化都要通知你,”他说道。接着,他迅速看了妮可一眼,才再次看着罗伊。“事情有变化了。他正大发脾气。”洛伦微笑道。 
  罗伊点头。“这似乎是这个家族的特色,”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并且朝妮可的方向若有所指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这一刻,我却很高兴。也该是时候了。” 
  洛伦点头,并跟在男爵旁边,朝门口走去。“的确是时候了。”副将同意道。 
  妮可暂时撇开自己的心情,她知道洛伦说的是她的弟弟。“是杰堤,对木对?是他在大发脾气。”她冲向她的丈夫。 
  罗伊突然停下脚步,妮可没停,所以她撞上了他。他转身,抓住她。“你不能干涉。” 
  她得到答案了,绝对是杰堤的事。 
  “我不会干涉,”她答应。“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他发脾气会令你高兴,我也想高兴一下。” 
  她没有要求解释,只是请求他。罗伊立刻答道:“我一直在等待你弟弟对他自己的状况有某些反应。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强迫他吃东西,甚至强迫他动一动。杰提一直想逃避生活,妮可。现在,他终于睁开眼睛了。这一顿脾气是个好的开始,所以我才觉得高兴。” 
  一直到他拉开她的手,她才晓得自己揪住了他的衣服。“你现在要怎么做?” 
  他的笑容驱散了她部份的恐惧。“我要帮助他转移他的愤怒。” 
  “怎么转移?” 
  “给他一个目标?” 
  “目标?”她重复说道,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要把他的愤怒转移到我身上,”罗伊解释道。“顺利的话,在今天结束之前,你的弟弟会将他的愤怒全集中在我身上。他会为了想杀我而活下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该告诉她。她看起来似乎很害怕。 
  “你不能给他别的目标吗?”她问道。 
  “不能。”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他是对的。身为领导人,他必须为每一个土兵的福祉负责。建议他把他的责任转移到别人身上,对他无异是一种侮辱。他负起了照顾杰堤的责任,所以她不该试图阻挠他。 
  “我相信你,”她说道,然后露出了微笑。“我也不会担心你。如果你毫无准备,你的口气就不会这么愉快。”她解释道。“你一定会以你认为对杰堤最好的方式去做。” 
  她踮起脚尖吻了他。“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谢谢你耐心地解释给我听。”她对洛伦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向屋后的方向。 
  “妻子能相信丈夫实在是件好事。”洛伦跟着罗伊走出外面时说道。 
  男爵微笑道:“洛伦,你等在这里,”他命令道。“等她从角落绕过来,立刻阻止她。我不要她干涉这件事,让她待在屋里。” 
  副将看起来很吃惊。“你是说……” 
  “妮可现在可能正想从后门出来。她是相信我,但是她仍然想看事情的经过。到那时,她根本无法阻止自己不干预。” 
  洛伦笑道:“你很了解她,男爵。” 
  罗伊摇摇头,以丧气的声音说道:“此时此刻,我了解她。因为假若杰堤是你我的兄弟,我们也会跟她有相同的反应。至于说到完全了解我的妻子,我必须承认她比我当初所了解的要复杂太多了。即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会勃然大怒。” 
  他困惑的语气让洛伦同情地点头。由于他从未结过婚,所以他也无法提出任何建议。 
  不过罗伊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他对洛伦点个头就走开了。他尚未踏上阶梯就已经听见杰堤的怒吼。 
  他看见妮可的弟弟站在一圈士兵之中,其中一个士兵的鼻子流血了,罗伊猜想这是杰堤的杰作。他高兴极了。他简略地命令士兵解散,示意殷吉留在附近,然后单独面对杰堤。 
  杰堤的外表看起来很狼狈。他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肩上,尘垢使得他的头发变成棕色。他的全身上下就跟他的头发一样地脏。杰堤穿着一件发臭的蓝色上衣和一条宽松的咖啡色长裤。他的眼中闪动着恨意,跟罗伊在几天前所见到的呆滞目光有着戏剧性的差别。 
  罗伊双臂抱胸,瞪视着杰堤。接着,他冷静地说明了他手下的士兵应该遵守的行为规定。即使当杰堤愤怒地冲向他时,他仍然以温和又耐心的声音说话。罗伊轻易地躲过了杰堤的攻击,并且以脚绊倒了他。 
  那孩子趴在地上,但是他没有放弃,一再地攻击罗伊。罗伊毫不费力地闪躲他的攻击,同时继续说完他的训练计划。杰堤使用他的拳头、他的头,和他的肩膀,想撞倒罗伊。甚至咒骂出恶毒的话。当他骂罗伊是混蛋掳掠者时,他发现自己手躺在地上,灰尘不断地落在他四周。当灰尘消失,他看见罗伊耸立在他眼前。杰堤试着想站起来,但是罗伊以脚踩在他的胸前。 
  “我不是掳掠者,也不是一个混蛋,”他说道。“我是你的男爵,杰堤,而你是我忠诚的属下。” 
  杰堤闭上眼睛喘气。罗伊后退一步,继续说他的规定,杰堤则蹒跚地站起来。他鼓起最后一丝力量,往罗伊的脸上吐一口痰。他当然没有命中目标,但是他显然侮辱了他的男爵。 
  罗伊的反应是瞬间的。他用力地踢了杰堤的臀部一脚,使杰堤再度跌倒在地上。这个处罚并未带有任何的愤怒。罗伊只是给这个孩子上了求生的第一课。 
  同时,他也获得了杰提的注意力。在盛怒之中,杰堤注意到罗伊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杰堤不明白,但是他的内心十分害怕,令他无法思考。看样子,不论他如何激怒男爵,都无法使男爵杀他。这个认知令杰堤十分恐惧,因为这表示他必须继续活下去。 
  “我刚才跟你说明的可以归纳成一些基本的规则,”罗伊继续说道。“你不能令你们的小队蒙羞。你必须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以尊敬的态度对待其它人,而且永远不能显露出胆怯的一面,因为这样会羞辱你们的小队。你必须学着依赖其它人,而他们也会学着依赖你。这些事情很简单,杰堤。” 
  罗伊很清楚这个孩子并不了解。杰堤看起来就像是刚逃出牢笼的野兽,有着狂野和狩猎的眼神。 
  “你究竟想要什么?”他辞然怒吼道。 
  罗伊再次以脚踏住杰堤的胸膛。“所有你能付出的,”他说道。“甚至更多,杰堤,你必须完全照我的要求去做。” 
  他离开杰堤身边,示意殷吉过来。“跟杰堤一起去,”他命令道。“带他去放制服的地方,”他瞥了杰堤一眼。“你现在先去把身上的臭味洗掉。明天开始,你要跟其它人一起接受训练。” 
  当罗伊要离去时,他故意背对着杰堤。殷吉伸手想扶起杰堤,但是杰堤挥开他的手。当他站起来时,殷吉走到一旁等着。他没有出声示警,因为他知道男爵一定预料到杰堤会从背后攻击他。杰堤冲向罗伊,想从背后偷袭他。但是他扑了空,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罗伊转身,再次以脚将杰堤踢倒在地上。“如果你想获得跟我对决的权利,你必须自己去争取。但首先,你得先让自己变得十分强壮,孩子。” 
  “孩子!”杰堤咆哮道。 
  罗伊点头。“你甚至还不够资格加入鸽队,”他说道。“殷吉,我刚才命令你带他去拿制服,你必须确实完成我的命令。” 
  殷吉点了头,再次向杰堤伸出手。杰堤本能地握住他的手。等到他站起来时,才发觉自己接受了帮助。疲惫感让他无法正确地思考,他颓败地垂着肩膀。明天再来对抗他们,他决定着。到时候他有了充份的休息,也会变得强壮些。 
  他走在那位年轻的诺曼士兵旁边。 
  “我刚加入男爵的军队时,也被他们叫过‘孩子’,”殷吉说道。“接着,我成了‘鸽子’。你瞧,杰堤,那些年纪较大的土兵和经验丰富的骑上都叫我们‘鸽子’。这当然是一种侮辱,但是他们所有的人也都曾经是‘鸽子’,所以我们可以昂首阔步地接受这个称呼。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可以跟他们较量。一旦你的愤怒消退,你就会明白能参加这支由英格兰和诺曼人组合而成的精锐部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殷吉热切地说道,但是杰堤只是嗤之以鼻。 
  “我很快就会离开了,”他不屑地说道。“我不需要听这些没用的说明。” 
  殷吉摇摇头。“没有允许是不能离开的,”他说道。“这会令我们的小队蒙羞,你必须留在这里。”说完,他改变话题,转移了杰堤的注意力。“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每次攻击男爵时,他在还击的时候都没有用手?” 
  杰提没有注意到。当他发现殷吉所言不虚时,他睁大了眼睛。不过他拒绝回答殷吉的问题,反而沉着脸。 
  殷吉并没有退缩。“罗伊男爵用他的脚,但是你不是,”他拍了杰堤的肩膀。“你刚才已经上了自我防卫的第一课。”说完之后,他笑了起来,然后附加说道:“老天,杰堤,你的味道闻起来好象是一个饱受蹂躏的娼妓。” 
  杰堤听而不闻,他发誓不再容忍更多的课程。他今晚就要离开这里,就在其它的士兵入睡之后。 
  当晚,他狠吞虎咽地吃下所有的晚餐。他被迫跟其它士兵坐在一起,听着他们的交谈。没有人试图将他拉入谈话之中,但是那些人也没有真正地排斥他。 
  他的睡铺在殷吉和葛洛之间。疲惫不堪的杰堤最后所想的是:他只休息几分钟,然后起床,拿起他简陋的行李,迅速地离开。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但是他根本无法走到门口,一个杰堤从未见过的土兵挡住了他的路。他冷静地告诉杰堤,他的名字叫莱恩,也是新来的士兵。他只是想提醒杰堤,没有得到允许不能离开。 
  莱恩有着黑色的卷发和棕色的眼睛,大约比杰堤矮一至二英寸;不过他的肌肉十分壮硕。“已经有人提醒过我了,”杰堤抱怨道。“现在,别挡住我的去路。” 
  突然之间,莱恩多了三个伙伴。他们都跟莱恩一样睡眼惺松,而且也跟莱恩一样坚决,不让杰堤出去。 
  “我走不走关你们什么事?”杰堤怒道。 
  “如果我们之中有人离开,将会使我们这一小队蒙羞,”殷吉自他的床铺说道。“回来睡觉吧,杰堤。 
  杰堤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们的人太多,而他又太累了,他恨恨地回到他的铺位。没有人讥笑他,这令杰堤很惊讶,也使他生气。他希望有理由能够恨这些士兵,但是他们不给他任何理由。 
  几分钟之后,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歇着。殷吉正要睡着时,杰堤推了推他。 
  “如果有人使你们蒙羞,会有什么后果?”杰堤低声问道。他已经开始责备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想让殷吉以为他在乎这些事。他只是好奇而已。 
  “相信我,杰堤,”殷吉轻声答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但是他真的想知道,所以他忍不住又问了殷吉。“是很严厉的处罚吗?” 
  “是的。” 
  “那么,是死亡吗?” 
  殷吉哼了一声。“不是,”他答道。“死还比较容易,杰堤,但是这种处罚并不是死。快睡吧,明天对所有的人都将是辛苦的一天。” 
  杰堤没有听从他的忠告,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想。 
  妮可也没睡着。小尤里让她不得安宁,这个小家伙今晚很烦躁。由于他没有发烧,所以她猜想他是在长牙。只有人家抱着他走动,他才满意。妮可觉得晚上照顾尤里是她的责任。仆人们需要休息,所以她遣退仆人,然后抱着尤裹在婴儿房内踱着步。 
  反正她也睡不着。她的心思一片困惑。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没有目睹罗伊和她弟弟之间的对峙。幄!上帝,她真希望自己没有看见那可怕的一幕。 
  罗伊是那么的残酷。如果她没有看见发生的那些事,她绝不会相信罗伊会这么残酷。踢一个受伤的、无力反抗的孩子……不,她不相信她的丈夫会做出那么卑鄙的行为。 
  如果不是洛伦看见她,并且跑上前来陪着她,她一定会为了杰提所受的屈辱而哭泣。洛伦想哄她离开,但是已经太迟了。 
  晚餐的时候,妮可无法面对罗伊,她待在楼上照顾她的侄子。罗伊没有差人来请她,他也许没注意到她没有下楼用餐。不,她的丈夫很可能正在计划对她弟弟的下一次攻击。 
  罗伊当然想念妮可。为了配合罗伊的时间表,晚餐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艾丽认为她的女主人已经睡了。“她看起来很困。”她说道。 
  洛伦等到艾丽离开,才说出他自己的解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私下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你。”他开始说道。“妮可夫人很可能是在躲避你,男爵。我打赌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待在楼上。” 
  “她为什么要躲避我?” 
  “她看见了今天你跟杰堤见面的情形。” 
  “该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全是我的责任,”洛伦说道。“我照你的指示,在角落等着妮可夫人。过了五分钟之后,我碰巧抬头,瞥见了一抹蓝色。那是她的衣服。你的夫人爬过了墙,男爵。等我冲到她身边时,已经太迟了。她全都看见了。” 
  罗伊摇着头。“该死!”他怨道。 
  洛伦点头。“她脸上的神情实在令人心痛,”他坦言道。“她看起来……深受打击。不过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开。” 
  “我可以想象她在想些什么,她永远也不会了解。也许她现在上床比较好,我明天再想办法跟她说明。” 
  汤姆加入了晚餐。罗伊强迫自己暂时拋下妮可的事,专心地听汤姆那篇关于重建妮可的家园的报告。他的报告证实了罗伊原先的猜测:这幢宅子的结构不够坚固,很难保存下来。 
  他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半夜。罗伊终于回到了他的寝室,并且期待能看见熟睡的妮可。 
  但是他根本没看见她。寝室内空无一人,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离开他了。这是一个可笑又不合理的反应,但她不在房内,该死,她现在早该上床了。他的心开始狂乱地跳动着。他几乎可以尝到他的恐惧。如果她离开了这里,她绝活不过今晚。罗伊突然觉得他像活在他们到达伦敦那晚的梦魔中。在他的梦中,妮可迷失在树林中,而他一直无法到她身边。 
  他摇摇头。他需要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样才能找出头绪。这个夫人绝对没有离开他的理由。他一直对她亲切又有耐心。亲爱的上帝,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冲出寝室,吼叫地喊着她的名字,然后顺着走廊,再次喊着她的名字。 
  当他经过尤里的房间时,房间陡然打开,妮可站在门前,对他皱着眉头。尤里趴在她的肩上,正在哭闹。 
  看见她让罗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沉着脸问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小声点,罗伊,”她命令道。“你吵醒了尤里。” 
  “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床上?” 
  他似乎无法克制他的怒火。看见了她,他高兴地想大叫。接着,他明了自己真的大叫了,而且差点放声大笑。她平安无事,她没有离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改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尤里需要睡觉,妮可,如果你一定要抱他,明天再拖。” 
  “他现在就要人家抱。”她断然地说道。 
  罗伊摇摇头。“把他给我。” 
  “你可以不要再下命令了吗?我累死了。” 
  “你去睡吧。” 
  她永远也不了解他。“好吧!”她说道。“我去睡了,”她把尤里塞入他的怀中,走出房间。“你照顾他,”她命令道。“也许你可以大吼地叫他睡觉。” 
  “我从不吼叫。”他关上门。 
  当她走回他们的寝室时,她气得直发抖。上帝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这么卑鄙又不可思议的男人?她不可能会爱上他。他自负、顽固,而且一意孤行。在他的本性之中根本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他真的对她大吼!罗伊以前从未对她吼叫。她不喜欢这样。她要他改变,不是吗?不,她坦白地回答,她要他保持原来的样子。 
  她疯了。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累坏了。她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一小时之后,她醒了过来。她翻身想靠着她丈夫,却发现她的丈夫不在床上。她的头脑立刻清醒了。 
  婴儿一定让罗伊不得安宁。她披上睡饱,赤着脚跑过漆黑的走廊。 
  她冲进婴儿房,然后立刻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令她露出了微笑。罗伊和尤里都已经睡着了。她的丈夫伸展着手足躺在床上。除了靴子之外,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脱。尤里趴在罗伊的胸前,口水从他张开的小嘴中流出,弄湿了她丈夫的上衣。 
  罗伊用双手抱着尤里。妮可静静地关上门,然后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大一小。 
  她一点也没疯,而且她现在也不困惑了。她完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罗伊。他拥有任何妻子所渴望的一切。他善良、温和,而且很快的——她向自己保证——他也会爱她。她不会放弃。下一次他再惹她生气时,她会回想今晚的这一幕来提醒自己。 
  妮可走到床边,想把尤里抱回他自己的小床上,并且不吵醒她丈夫。但是她一碰到罗伊的手,他就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他以一手牢牢地抱着尤里,另一手拉下妮可,让她躺在他身边。 
  她贴着他丈夫身侧,闭上了眼睛。 
  “妮可?”他轻微地说道。 
  “什么事?”她轻声回答。 
  “你属于我。” 
 
 
第14章
 
邓肯男爵及玛琳夫人六天后来接尤里。没有人通知妮可客人的造访,她只是刚好走进大厅,围裙中塞满了野花,接着就看到他们。野花掉了下来。 
  尤里的阿姨正拥着他喝喝细语,就像母亲对儿子常见的态度。邓肯站在妻子旁边,一只手搁在她肩上,他的身子斜向那婴儿,笑得像个骄傲的父亲。 
  妮可似乎忘了礼貌。她站在那里瞪了好久,试图恢复她的镇静。 
  幸好罗伊注意到她的悲痛。他走向她,那时她已跪下来收拾落花。“别管了。”他低语,轻轻扶她站起来。 
  艾丽站在一旁的入口以抽拭泪。罗伊示意她收拾野花,接着握住妮可的手拉她上前。 
  “你可见过邓肯男爵及玛琳夫人?”他问她。 
  妮可点头。“在桑顿的婚礼上见过,他们看起来相当和气。” 
  “你可知道他们结婚已经十二年了?” 
  她不知道,而她也不特别关心。她只想自尤里的阿姨手中将他抢回来带到楼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没有,”罗伊回答。“微笑,妮可。”他命令她。 
  她扯动嘴角。邓肯男爵正专注地凝视她。他的体型矮胖,满脸橘红色的落腮胡。她记得他们一家为了桑顿的婚礼到他的领地时,他对她有多仁慈。 
  她离开罗伊行个屈膝礼。现在她的表情已经沉静了下来。她实在想和艾丽一起大哭,但是她知道她必需维持尊严。尤里的幸福比她的感觉更重要,她试着记住这一点。 
  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只有一丝颤抖。“很荣幸又能见到两位。” 
  尤里向她伸手。妮可正要自玛琳手中接下他,却又改变了主意。她后退一步。“他是个极富感情的孩子,”她说。“也不怕陌生人。要知道,多数婴儿都怕的。”她喋喋不休,希望罗伊会阻止她说下去。“尤里非常特别。” 
  邓肯男爵点头。“嗯,他的确很特别。妮可,我们了解这次的分离对你有多困难。你丈夫告诉我们你已经和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 
  玛琳将尤里交给她丈夫,赶过来握住妮可的手。尤里的阿姨宽肩粗臀,是个重量级女人。她的外形并不讨人喜欢,直到你看到她的眼睛。那时你会忘掉她的身材,因为玛琳夫人有一双散发着暖意的可爱棕眸。“我们会好好照顾他。”她允诺。 
  “你会爱他吗?”妮可问。“婴儿需要爱。我哥哥可曾解释他为什么要你收养尤里?” 
  玛琳转向她丈夫,邓肯走过来直接站在妮可面前。她注意到尤里显然被邓肯的胡子迷住了。他一面拉扯,嘴里还发出咿晤的声音。 
  “有,”邓肯回答。他的确解释过,但是,妮可,桑顿现在的思想不清楚。” 
  “你不必为我哥哥的行为找借口,”妮可插嘴。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们俩请坐。我会要人替你们准备房间,我们好好共进一餐……” 
  邓肯的摇头令她住口,他悲伤的表情足够警告她。“我们不能停留。”他宣布。“因为你哥哥还要我们答应了他另一个荒唐的条件。” 
  “只要能确定尤里安全无虑,我们会答应他任何事。”玛琳插入解释。“若是我们不答应他的条件,他说他会把儿子带进山里。” 
  妮可挨近罗伊,触及他多少能帮她保持镇静。“你们还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她问。 
  “桑顿要我们答应切断你和尤里之间的关联。”他摇摇头。“当初到这里来时他原是计划好一切的,”他说。“他满心以为你和尤里会跟他一道走。” 
  “就是那天深夜。”玛琳补充。 
  妮可不想谈论桑顿的计划。“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怎么做对孩子最好。”她说。 
  她转身,确定艾丽仍在大厅逗留。“等一下再哭吧,艾丽,先去收拾尤里的东西。”她随即放轻音调补上一句:“麻烦你了,艾丽。” 
  妮可再次转身面对男爵夫妇。她双手抱胞说:“现在我也要你们答应两件事。” 
  罗伊扬起一道眉毛注视妻子的转变,现在她的口气像个指挥官了。 
  邓肯机灵地反应。“哪两件事?” 
  “首先,你们必需保证将尤里视如己出。” 
  她还没进一步解释如此要求的原因,玛琳及邓肯均已点头同意。 
  “第二,你们得保证尤里会留在你们那里。如果桑顿回来要带走他,不论什么原因,你们都不能答应。你们待尤里如已出,不久他就会产生……安全感。从此他就要一直和你们共同生活。我不允许他再次被人连根拔起。我……” 
  她说不下去了。罗伊一手环着她的肩拉她靠近他身旁。“妮可,他们已经答应过我。”他说。 
  玛琳及邓肯立刻点头。 
  妮可瘫靠在罗伊身上。 
  “他们不会让桑顿再替他儿子改变生长环境。”罗伊向她保证。 
  “谢谢你。”她讶异罗伊已经解决了她在这方面的忧虑,而她也很高兴他如此关心尤里的幸福。 
  一小时后玛琳及邓肯带走了尤里,罗伊命令一队士兵护送。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妮可很少说话。她用疯狂的清洗工作让自己忙碌。罗伊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的妻子,当她没到大厅晚餐时,他上楼到他们房间。他发现妮可坐在火炉附近的一张椅子上。他二话不说,拉她站起来,自己坐下去。再拉她坐在他腿上并以双臂将她紧紧搂住。 
  两人过了好久都没说话。接着罗伊打破沉默。“今天你不好过。” 
  她没接话。 
  “他们不知道那对你是多么困难的事。我以你为傲。妮可。” 
  她闭上眼睛,头倚在他肩上。 
  “你可记得我给你的命令?”他问。 
  “哪一个?”她问。“你给过许多命令。” 
  他不理会她的嘲讽。“关于哭泣的那一个。”他提醒她。 
  虽然心情悲伤,她还是笑了。“是啊,规则第三条,”她低语。“我不能哭。” 
  他吻她的头顶。“我改变主意了,”他粗鲁嗓子宣布。“如果你想哭,你可以哭了。” 
  他认为单单是改变命令就能引出她的眼泪实在太荒谬。她当然不会因为他告诉她可以哭就哭。此外,她根本不觉得想哭。 
  她还没哭完,他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接着她开始抽泣,他并没有试图制止她。他只是一直拥着她直到她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是好人,妮可。” 
  “嗯” 
  “他们会把尤里当做自己亲生的。”罗伊说。 
  她点头。天老爷,他真不愿看到她不快乐。“妮可,你明白我为什么让尤里离开吧?” 
  他声音中的忧虑比他的拥抱更令她舒坦。他的确在乎她的感觉,否则他不会如此急着要她了解他的动机。 
  “你不想伤害桑顿,因为他是我哥哥,但是你知道如果尤里留下来他还会再来。我懂你的用意。” 
  罗伊对自己松一口气的感觉感到讶异。:‘你看我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他告诉她。 
  他满心以为她会附和。她没有。“不,你才难相处。”她反问他。“你会把杰堤送到哪里?” 
  “我不会送走杰堤。” 
  “那么桑顿仍然会回来,他会来找杰堤。” 
  “嗯。”他没有解释这个回答代表什么意思。 
  妮可拉开身体。“尤里既然不能留下……”看到他摇头,她中断自己的话。“我不懂。”她说。 
  “杰堤是个成年人,妮可。他可以自己选择,尤里则不能。我不能让他夹在大人的拔河战当中。” 
  “但是杰堤也像个孩子。”妮可争辩。 
  “他不是孩子,”他反驳。“他现在很虚弱,但是他会日有改进,身心皆然。” 
  “若是桑顿在他进步到能独立之前就回来找他呢?” 
  “杰堤不会跟他一起走。” 
  罗伊没有补充说明杰堤愿不愿意走都无关紧要,他不会允许她弟弟在足够强壮而且独立之前离开。 
  “自从头一天以来他可曾进步?”她问,试图表现的只有轻微的兴趣。 
  “有” 
  她吐出一大口气。“那么你不再需要踢杰堤了?” 
  罗伊微微一笑,他的妻子终于提出这个他早知道她想谈论的话题。 
  “请你回答我,”她说。“你仍然踢杰堤吗?” 
  她的话中带刺,那是罗伊不能置之不理的。“只有在我想踢的时候。”他终于回答。 
  她想要跳下他的腿,但他紧拥着不放。“你不该看的,你知道吗?” 
  “洛伦告诉你的,是不是?”她一片傲慢。 
  “我的副将并没有出卖你,妮可。他有责任告诉我。此外,你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我有权看,”她争辩。“他是我弟弟。” 
  “那并不比他和我的关系更深。” 
  “他只是你的小舅子。”她疑心地说。 
  “他也是我的家臣,”他耐心解释。“那种关系更重要,你当然懂得的。” 
  她什么事都不懂了。自从诺曼人开始管事,一切事全变了样。威廉国王建立了一个坚强的武力体系,王国内每个人都有一定的位置,一定的责任。没错,从最低贱的农奴到最高贵的皇族,每个人各有所司。每个人,只除了妮可……或者是她心里感觉如此。她不能溶入这个新的体系。她突然觉得好害怕,竟然真的发起抖来。好长一段时间她身兼许多责任,但是现在罗伊已有条不紊地拿走她的责任。她曾誓言尽全力保护她的家人,她曾一度相信尤里及杰堤需要她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现在尤里走了,不久杰堤也会离开。当她弟弟完成训练,他会离开找寻自己的路。她领悟出,甚至是现在,杰堤也已经不需要她。他需要罗伊教他如何再次强壮起来。 
  没有人需要她。领地属于罗伊,仆人也一样。他们已经完全效忠她的丈夫。这么做是对的,她告诉自己,因为他现在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了……但是她又会落到什么? 
  妮可不能摆开那种自怨自怜的感觉。她叹口气,离开丈夫的膝上,准备上床。她没注意到罗伊也在宽衣。 
  可恶,她讨厌自怜,但是她似乎忍不住。她觉得心中空虚——同时愧咎。是她刻意将罗伊扯进这桩婚姻。他只是依照情况尽量过日子。 
  罗伊用双臂环住妮可的腰,将她重新拉回他怀里时,她正站在床边,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内衣,脑中一片混乱。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磨蹭。 
  “罗伊,你不需要任何人,是不是?” 
  因为几分钟前他们才在谈论她弟弟,他误会了她的问题:“我是训练他人的人,”他回答。“我不应该需要任何人。” 
  她在他怀中转身,两手摊在他裸露的胸前。“我要向你坦白,”她说。“你肯听吗?” 
  她的手指不经意地在他的乳头上绕圈圈。他按住她的手。“如果你要我听你说话,你必需停止这个动作。” 
  “我是很认真的。”她警告他。 
  他收敛笑容。“好,我在听。”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下颚。她不想分心。“选你做我的丈夫时,我想到的只是自己。现在我明白我太自私。我不知道我是否正在毁掉你的生活。”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毁掉我的生活。”他反驳她。 
  “但是你绝不会选择我的,”她脱口而出。她把手按住他的嘴,阻止他打断她说话。“你或许认为我只是为了你带我去伦敦而采取报复。或许,那有部份实情。但是我个人的原因更多,罗伊。你对尤里好温柔。看到你抱着他,努力确定他安全无虞的样子,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父亲。你对我也很温柔,”她再急急补充:“我们到达伦敦时,我已对你相当了解。你骄傲又傲慢,但同时也很强壮有耐心。” 
  她喘口气,鼓起勇气做其它的坦白。罗伊拉开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掌。“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轮到我说。” 
  她摇头。“罗伊,趁我尚未丧失勇气,你让我说完。” 
  他的微笑充满了温柔。“你有足够的勇气,少一点也无妨。” 
  他错了,但是她现在不会说出来。 
  “你答应过我你会照顾杰堤,”她说。“但那对我还不够。木,我强迫你和我结婚,在你的负担上又加上我自己和尤里。”她叹口气。“我不能改变我做过的事,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很抱歉没考虑到你的感觉。我知道我没有协助你适应,每一步都和你争执。但是那种情形以后不会再有。我会做个你想要的那种妻子。罗伊,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和平而愉快的相处,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他轻轻拂开她颊上的发丝,温柔细腻的表情令她涌出了泪。她想告诉他,她爱他爱得心里发疼。不过不论她有多想,她不会对他坦承这一点,因为她的誓言只会增加他另一层负担。她知道他不爱她,而因为他是如此的仁慈和敏感,他一定会为她爱他而觉得愧咎。 
  “妮可,你后悔跟我结婚?” 
  “不,我不后侮,”她答。“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过去,是不是?后悔的是你。” 
  “我后悔?” 
  他突然咧开的笑容搅乱了她的注意力。她点头,却记不起来为什么要点头。她的情绪太过紧张了,她想。她伸出双臂圈住丈夫的脖子,吸引他的注意,接着拉扯他的头发使他俯下头来。他顺从她的意思时,她用她所有隐藏的爱及热情亲吻他。 
  罗伊原来计划和她坐下来好好解释她扭曲的结论,但是她的嘴触及他的那一刻,他决定将讨论延后。他只想回吻她。 
  她的舌抵到他时他有点疯狂起来。他的喉头发出低沉的呻吟,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的大胆。他解开她系在前襟的缎带时手竟然发抖。他退后,让那件衣服坠落地板,然后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感觉到她柔软丰满的胸脯抵着他的胸膛时,他的下颚抽紧。 
  妮可抽开嘴,沿着他的喉咙洒下一行湿热的吻。 
  他的反应使她更想取悦他。 
  接着等待过去了。罗伊忘了呼吸,喉头的闷哼变成投降的低吟。 
  “够了。”他下令,声音粗厉地涨满了需要。 
  她向他直起身体。“罗伊,现在,我不要再等了。” 
  他若是还有力气,他会为她命令的口气微笑。现在的妮可已跟他一样渴望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用行动表示。 
  她爱他。这个念头穿过激情的狂流浮现他脑海。嗯,她爱他。 
  过了好久罗伊才回过神。他轻轻抚摸妮可的肩、背和手臂。他忍不住要碰她,她压在他身上的感觉真好。 
  那是奇迹,天赐的礼物。他的妻子能使她同时觉得虚弱及强壮。他知道这种矛盾说不通,但是他能娶到一位如此温柔美丽的女人也说不通啊。 
  他无法相信她爱他,他从没指望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自从脸上有了那道长疤——天,他那时才十五岁——他已接受他的命运,女人公然瞪着他时嫌恶的表情……嗯,他已学着接受了。 
  但是妮可爱他。 
  “罗伊?” 
  “嗯?” 
  “那样……好吗?”她的声音犹豫,充满了羞涩。“我那么做好吗?”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嗯,很好,”他回答。“是什么使你——” 
  “是我想要。”她打断他。 
  过了足足一分钟罗伊才又开口。“妮可,你那样做是因为你想做你认为我想要的女人,还是因为你自己想要?” 
  幸好他看不到她的脸,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我已经告诉过你是我自己想要,”她轻轻低哺。“而你也说过你喜欢。天,找累了,我相信我现在就会睡着。” 
  他将她拥进怀里替她保持温暖。他懂她的暗示。妮可不想谈论这种亲密的事。 
  几分钟后她睡着了,罗伊则清醒了很久。他的妻子是个纯真的女妖,他反复思量她所做的坦白,她真的相信是她强迫他跟她结婚的。 
  还有别件事也在困扰她。由她说话的样子,她还有一、两个隐懮。妮可方才的表情是如此的脆弱,他记得,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 
  该死,但愿她不要再有她不曾向他提及的兄弟再蹦出来。 
  想到其中的可能性,他微微而笑。真不知道还要多久他才能真正了解他的妻子,罗伊决定他必需和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她的忧虑。他不要她担心任何事。他誓言要使她快乐,而直到她真正快乐之前,他会不断的试探她。 
  半夜,妮可翻离罗伊的身体时弄醒了他。他跟着她翻过去。他原会再度入睡的,但是她的后背揉到了他的腰侧。那种刺激强烈得令他无法忽略。他必需摸摸她。一个轻抚导致另一个,他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他的身体已开始和她甜密而徐缓地做起爱来。 
  他们四唇相交,溶化在悠长情懒的热吻之中,而他们的交欢充满了细腻的柔情。两人都得到满足后,他们相拥入眠。 
第15章
 
自从妮可答应罗伊做一个他想要的妻子后,她的行为有了巨大改变。 
  她黎明即起,悄悄着装后就下楼。她的丈夫还没睁开眼,她已经在向仆人下达当天的指令了。 
  妮可想念尤里到心里隐隐作痛的程度。她决意保持忙碌,不让自己有时间自怜。她打算工作到她因疲倦而倒下。 
  她也打算要给她丈夫平静的生活。问题是如何达成那个目标。她必需控制她的脾气,不发表意见,凡事认同丈夫的决策。 
  要她去死或许还干脆一点,她想。那些改变或许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已经答应了罗伊,而她会信守承诺。为了他替她的家人所做的一切,她也该心存感激。何况,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以为是的强迫他承受那些责任,也因此毁掉了他的生活。至少她能以做个他想要的女人加以补偿。 
  暗地里,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她一旦做了这些改变,罗伊或许会开始爱她。她不只要在他的生活中占一席之地,她也想要他的心。 
  妮可正在把花插进桌上的棕色土盆时,嘉莉及艾丽匆匆进入大厅。 
  两个女人轮流安慰对方失去“珍贵的小包袱”的伤痛——那是她们给尤里取的代号。 
  她们越谈论那孩子,妮可越难过。她摇摇头,大声说尤里会得到充足的爱。 
  “我有一长串今天该做的难活要告诉你们,”她说。“每天早上我会把工作分配好,在日落前完成。小姐们,我们以后做事要有计划。” 
  “为什么?”嘉莉说。“过去没有计划,我们也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了。” 
  “我丈夫不喜欢散漫,”妮可解释。“我已向他保证我会做他想要的妻子。因此——” 
  艾丽打断她、“但是你现在的样子他已经很喜欢呀!” 
  嘉莉附和:“小姐,你一定要相信。男爵是如此的容忍及仁慈——” 
  “他对每个人都容忍及仁慈。”妮可反驳。 
  “那么,”嘉莉说。“为什么要改变呢?” 
  “我想要更多,”妮可低声承认。“我要罗伊……”她说不出后面的两个字。 
  嘉莉颇感同情。“你想要男爵对你有你父亲对你母亲的那种感觉?那就是你的意思?” 
  妮可点头。 
  嘉莉嗤之以鼻,继而转向艾丽。“她认为男爵不爱她。” 
  “哦,他一定爱她,”艾丽回答。“他当然爱。” 
  妮可叹一口气。“你们俩都爱我,”她说。“因此你们不能想象别人不爱我。” 
  嘉莉皱起眉头。妮可举起手制止两名女仆插嘴,接着平静地说出她计划做的改变。两个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绝不会大声说话?”艾丽问。 
  嘉莉摇头。“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吧?”她说。“如果这个人不能爱你的真性情……” 
  “我说他的确爱她,”艾丽咕俄。“小姐,你只需要问问他。” 
  妮可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不喜欢承认她不敢问。他若告诉她不爱她时,她将如何自处?“他爱不爱我并不重要,”她说。“我应该感激他。我要给他他该得到的快乐和平静,这是我至少可以做的。” 
  “我从没看过你如此没有自信,”嘉莉咕哝。“我不喜欢,我比较喜欢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啊,过去你要什么一向都是计划好的。” 
  妮可微笑,“我现在也有计划,”她辩解。“我要投罗伊所好,然后他就会明白他爱我。你们看多简单!” 
  罗伊走进大厅,打断了她们的讨论。妮可急急迎上前向他合宜地致意,她也吻了他。 
  嘉莉及艾丽匆匆步向厨房,监督早餐去了。妮可陪罗伊走向餐桌。 
  她面露微笑。罗伊为此感到高兴。既然他的妻子心情愉快,他决定待会儿再和她谈论他的忧虑。 
  昨晚他或许太过虑了。妮可可能只是因为尤里的离开而悲伤过度。他知道她会想念那孩子,而她昨晚的情绪或许只是反应地内心的空虚。 
  汤姆及洛伦大步迈进大厅,在他们的位置就座。 
  罗伊一坐下,妮可双手握在背后,开始报告她今天要做的工作。 
  他非常满意,他正要如此告诉她时,汤姆先开口说话。 
  “男爵,你可有机会解释那些木头的情形?” 
  罗伊摇头。他伸手到妮可身后握住她的手。既然她的心情是如此的好,正是和她讨论她的家的好时机。 
  “妮可,你从没问过我为什么下令把这张桌子搬到大厅的中央。”他开始。 
  “我没有资格质疑你的命令,丈夫。”她回答,把他的训斥丢还给他。 
  他微微一笑。她因而认定他是因为她记得他的训听而很高兴。 
  “我移动桌子是因为原来位置下面的地板几乎完全烂光了。照理,这张桌子早该掉到下面了。” 
  妮可不知道地板的情况如此糟糕。她强迫自己保持微笑,一面等罗伊说下去。 
  “整个地板没有垮下去已经是个奇迹。”汤姆插嘴道。 
  罗伊点点头。“二楼的地板也烂了,汤姆不相信我们能加以修补。” 
  汤姆自动报告细节。妮可注意到罗伊会先推推他的家臣。“整座建筑应该拆下来重建。”汤姆脱口而出。 
  “若是男爵试图挽救这一栋房子,费用会高出四倍。”洛伦补充。 
  对这些消息妮可没有反应。她知道罗伊只是告诉她实情。她会无数次的听过母亲前咕房子快要塌了的话。也记得父母之间火爆的争论。爸爸一心想让事情维持原状。他讨厌改变,母亲则比较实际。 
  妮可发现她像父亲,也讨厌改变,接着她注意到那三个人瞪着她的表情有多关心。他们现在连成一气,轻巧地种下终究要她接受的种子。 
  她的丈夫毕竟在意她的感觉。“我还没做最后的决定。”罗伊认真地说。 
  他没告诉她实话。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但是他要给她时间适应那个念头。 
  她对丈夫嫣然一笑,回身整理瓶花。三名武士继续看她,她由眼角看到罗伊耸肩。 
  “我知道这栋房子对你意义重大。如果可能,我会……” 
  她替他说完。“试图挽救它?” 
  他点头。她倒摇摇头。“你不必考虑我的感觉。现在这里是你的领地了,你的一切决定我都赞成。” 
  汤姆及洛伦吁了一口气,罗伊则皱起眉锋。他的妻子如此好说话反而令他困扰。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讨论。”他宣布。 
  “只要你高兴就好。”她回答。 
  她显得太随和了。他立刻起了怀疑,但是他决定将妻子不寻常的态度暂时置之脑后,今天他得先专心训练他的士兵。 
  妮可继续插着花,一边听她丈夫今天的计划,希望能听到与弟弟有关的事。 
  她的耐心终于有了报酬。洛伦告诉罗伊,杰堤要开始参与队上的集体训练了。他仍然不太搭理其它人,但是他的敌意已经减轻。也更常表达他的意见。洛伦认为那是好的开始。 
  罗伊同意他的说法。他注意到他的妻子是如何地拉扯那些花,不禁怜惜起来。“妮可今天你想和弟弟说几句话吗?” 
  她几乎把花瓶打翻。“哦,我当然想,’”她急急回答。“我忍不注听到你说杰堤现在已经能和别人相处,洛伦。他的身体可好?” 
  副将微微一笑。“很好,夫人,虽然老实说我并没有问他。” 
  妮可走过去站在丈夫身旁。她看着洛伦。“那么是你在训练杰堤?” 
  罗伊允许他的副将解释。 
  “我一肩负责指挥新兵,”洛伦说。“不过,我很少参与武器及攻击方面的训练。我的工作加强他们的体力。当我觉得他们的体格够强健时﹒他们将升为罗伊的部属。” 
  “原来这就是他们把那些大石头从一堆搬到另一堆的原因?那其实不是惩罚?” 
  “妮可,土兵不是我的敌人,“’罗伊插进谈话。“那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造一道更厚更高的墙,因为我想扩大练习场,”他解释。“二来可以锻练体力。” 
  她点头,让他知道她懂了。“我什么时间可以见杰堤?我是不是该到士兵宿舍?嗯,我应该去。”她自问自答。“我要确定杰堤的毛毯够暖和。” 
  罗伊试着不笑出声音来。他可以想象杰堤看到姊姊在众人面前对他嘘寒问暖时的尴尬。“你待会儿可以看到他,我会派他到中庭。” 
  罗伊言出必行。奶可不耐烦地在中庭踱步,终于看到弟弟步上斜坡向她走来。她奔上前迎接。眼泪冒了出来,但是她逼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蠢。 
  妮可投入杰堤的怀抱,将他紧紧拥住。他的气色多好啊!脸上又恢复了红润,而当她终于站直身体望着他的眼睛,她毫不怀疑地确信他就即将完全康复。 
  她说不出话来,吻吻他的面颊后终于放开他。 
  “你看起来很快乐,姊姊。”杰堤说,声音因激动而粗重。 
  “我是很快乐,”她回答。“因为见到你而很快乐。” 
  “男爵对你好不好?”他的眉头皱起。 
  “哦,很好,”她说。“他对我仁慈又宽容。” 
  他的眉锋舒坦下来。听到她补上一句她也对他仁慈而宽容,他还笑出声来。 
  “你吃的够不够,杰堤?毯子暖和吗?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都够了,”杰堤回答。他转身,看到殷吉和莱恩正往他们这边看。杰堤的声音显得粗鲁起来。“妮可,我不是小男孩,不要用那种方式对待我。” 
  她没想到他们有了观众,也没看到罗伊走上斜坡向他们走来。她目光完全落在弟弟的脸上,太阳晒黑了他的皮肤,漂白了他的金发,杰堤已经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你可知道尤里离开了?”她问。 
  杰提点头。“男爵告诉我了。” 
  妮可注意到弟弟的声蓄增加了一抹严厉。“你不会为尤里担心吧?邓育及玛琳会好好照顾他。” 
  “不,我不担心,”杰堤回答。“尤里和他们在一起会很快乐。” 
  “那你为什么皱眉?”她问。 
  “男爵告诉我桑顿来过这里,他不该来的。” 
  杰堤的声音平板不具感情,妮可不知道是什么使他产生那种反应。 
  接着罗伊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杰提,你一星期休假半天,但不是今天。向你姊姊告别,殷吉和莱恩正在等你。” 
  杰堤立刻离开姊姊身边,转身向男爵行礼。妮可不希望他就此离开,她伸出手挡阻,因而注意到他的左臂完全被黑皮包里。两条宽皮带分别在手肘及肩头将皮套固定。 
  罗伊也注意到他的装备。“这是什么?”他问。 
  杰堤面对男爵。此时殷吉和莱恩已上前来。“莱恩替我做的。”杰堤一耸肩回答。 
  罗伊抓住其中一根皮带。“你开始和鹰队一起训练时,我建议你不要戴这个。”他说。 
  “他们会戏弄他吗,男爵?”殷吉问,为这个可能性皱起了眉头。 
  罗伊笑出声。天,他们真无知……而且年轻。他扭动皮条直到它牢牢地嵌进他的手指,同时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杰提。大男孩的脸胀红了。“他们不会戏弄他,”他告诉殷吉。“但是他们绝对会加以利用。” 
  罗伊手下使劲直到杰堤几乎动弹不得。“然后他们会慢慢折磨,直到杰堤想通自己为什么要戴这种会妨碍他的装备。” 
  妮可看到丈夫笑杰堤时着实吓坏了。可是她没加以干涉。当他解释完毕,甚至她也明了那具皮质护套并不是保护,倒可能成为攻击她弟弟的武器。 
  杰提也懂了。罗伊一松手,她的弟弟随即取下护套。 
  “你们可以走了。”罗伊告诉三名士兵。 
  三人整齐地向男爵鞠躬后离去。杰堤走在殷吉和莱恩之间。妮可站在罗伊身旁,看着弟弟走下斜坡。 
  她不知道她已握住丈夫的手。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他捏捏她。“和杰堤说过话后,你觉得好些了吗?” 
  她仍然盯着弟弟的背影。“嗯。” 
  接着殷吉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年轻的士兵显然以为他们走得已经够远。“吃的够不够?”他尖着嗓子模仿女人的声音。 
  莱恩立刻加入。“今晚我的毯子给你好不好,杰堤?” 
  妮可的弟弟报复地用左肩去控股吉,同时试着伸出右脚绊倒莱恩。 
  殷吉和莱恩放声大笑,而且——奇迹中的奇迹——杰堤也跟着笑了起来。 
  罗伊强迫自己不要笑,他不想让妮可难过。他转头看她,发现她面露微笑。 
  “我像个母亲似地唠叨,”她坦承。“他笑了,罗伊,嗯?我好久没听到他的笑声,都快忘了那有多好听。谢谢你,丈夫。” 
  他不确定她为什么谢他,但是她突然投进他怀里,并且吻他。 
  当他宣布在杰堤的第一阶段训练结束前她将不能再和他谈话时,他妻子的笑容的确减少了一些。但是她没和他争论,罗伊心想这倒是个好的改变。 
  直到晚餐时间他才又看到他的妻子。她坐在他旁边,但是一等进食完毕而他和洛伦开始讨论第二天的计划,妮可立刻请求退席回房。 
  这种作息成为固定模式。整整两个月在平静有礼的气氛中度过,她不曾爆发一丝愤怒或会导致他警觉甚至争执的意外。罗伊应该这种惊人的改变高兴的,但是他没有。妮可已经将近六十天没发脾气了。她若再安静一点,他想,他得检查看看那个女人是否仍在呼吸了。 
  她的态度令他沮丧。她顺应他所有的希望,甚至他还没想到的,她已经准备妥当。 
  只有在他们躺上床而他抚摸她时,她热情的天性才露出锋芒。那时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罗伊为此非常庆幸。但他还要更多,他想念他那不可理喻的妻子。 
  他想念她事情不顺心时的愤怒目光。他也想念他们的争论,尤其是那些她不可能赢的狡辩。但是最重要的,他想念训诉她的乐趣。 
  妮可自早上下床到晚上合眼一直面带微笑。微笑似乎已变成她脸上一个永恒的标记,他因此快要发狂了。她不可能那么快乐,没有人可以那么快乐。而她眸中的光彩消失了,她也没放声笑过。 
  但是,话说回来,笑声是一种自然的反应,不是吗?而妮可再也不做任何自然的事了。 
  老天助他,是他害她这样的,她的改变全该怪他。问题是找出解决的方法。他考虑过一个又一个方案,但似乎没一个可行。接着杰堤解决了他的难题——而且解决得相当漂亮。 
  已经是六月中旬。罗伊在外城监督老兵的训练,负责新兵训练的洛伦很少要求罗伊协助。不过今天是个例外。洛伦将罗伊请下山。男爵到达后洛伦示意殷吉和莱恩开始对击。 
  杰堤站在一旁,等候轮他上场。 
  “那三个已成为好朋友,”洛伦说。“我尤其满意杰堤的进展。你可以看出他已经恢复了体重,还多长了一些肉,挥剑及搬石头增强了他的肌肉。嗯,他复原的很好。” 
  殷吉将莱恩击倒在地,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喊,接着面向杰堤。莱恩翻到一旁,杰提昂首阔步向前。殷吉和杰堤为他们的男爵卖力演出,其它几名士兵围成一个大圈观看。 
  罗伊看得越久,他的眉头皱得越深。“告诉我,洛伦,”他问。“殷吉是和杰堤对击还是在和他共舞?” 
  “问得好,”洛伦咕哝。“那就是我要你看的原因,男爵。不论我叫任何人和杰堤捉对杀,结果总是一样。我不认为他们这么做是故意的,但是我一派那些士兵和杰堤对打,他们的攻击就软弱下来。” 
  罗伊点点头。他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吸引众人的注意。杰堤仍然有点怕男爵,和他的朋友搏击时他面露笑容,但是转而面对罗伊时,他的表情收敛下来。 
  “我现在有兴致和你们中间几个人玩摔背,”罗伊宣布。“有谁自愿得到这个特权?” 
  得到男爵亲自调教是项殊荣,每个年轻士兵都急着第一个上前挑战。 
  但是就在士兵们你推我挤的涌向前时,罗伊注意到他们也试图将杰堤安排在队伍后面。甚至到现在他们还试图保护他,他们对妮可弟弟的友谊非常可能害他丧命。 
  可是,杰堤可不愿被排除在外。他一阵推拉,挤到人丛最前面。 
  “男爵,多少人可以有机会?”杰堤大声问。 
  现在其它士兵已在他身后排好,殷吉和莱思则分列他左右。杰堤像是他们的代言人,而罗伊看到这种转变高兴的几乎要笑出声。当然,洛伦时常报告杰堤的进展,但是亲眼看到这男孩长得如此高大而自傲仍令他讶异。他也觉得内心一暖。 
  “我的时间宝贵,只能和你们四个人玩,”罗伊拉长声调。“既然你自愿替大家发言,你就是四个中的一个。杰堤,另外三个由你们自选,你自己殿后,算是做为领袖的风范。” 
  杰堤点头。就要转向他的朋友,他又停了下来。“若是我们之间有人把你摔得四脚朝天呢,男爵?” 
  那时罗伊真的笑出了声音。“他会受到适当的奖赏。” 
  杰堤微微一笑。士兵立刻开了个小组会议。罗伊和洛伦站在一旁等他们决定另外三名人选。 
  “做得好,”罗伊低声告诉洛伦。“他的身体很强壮了。” 
  “他可以接受训练了,”洛伦回答。“别人也是。” 
  鸽子们终于做出了决定。一个名叫梅瑞的红发土兵首先登场。他先向罗伊行礼,接着是洛伦。 
  罗伊向前一步。“我们不用武器。”他指示。 
  梅瑞解开剑套将佩剑交给杰堤,接着他转回面对男爵。“我准备好了,爵爷。” 
  罗伊再次大笑。“不,你还没有,”他说。“或许和我训练三个月后,你会准备好,但是今天可不会,梅瑞。” 
  他用手势招呼梅瑞进攻。士兵开始慢慢在男爵周围围成圈子。罗伊没有动,甚至在梅瑞绕到他身后时也没有。 
  梅瑞在男爵身后站好位置,终于出击,想要抓住领主的脖子将他摔倒在地。 
  罗伊等到他感觉到海瑞的手触及他,一扭身,一双手举起了那名士兵,把他翻过肩,摔倒在地上。梅瑞啪地一声跌个四脚朝天。 
  “梅瑞,你给了我太多时间考虑你会怎么做,”罗伊讲解。 
  “如果你想突袭敌人的背后,速度要快。懂吗?” 
  梅瑞点头。罗伊弯腰向土兵伸出手,梅瑞抓住后被拉了站起来。 
  “下一位。”罗伊命令。 
  莱恩上前一步。他已经解除了佩剑。他朝男爵挥出左拳。 
  这一拳要是击中一个普通人,可以将他揍扁。但罗伊不是普通人,而莱恩太慢才想起这个事实。男爵轻易地用一手抓住士兵的拳头扣住。 
  “现在怎么办,莱恩?”他问。 
  莱恩的手隐隐作痛,他觉得像是敲到了石墙。他痛得呲牙咧嘴,接着试图用另一双手攻击。罗伊化解了那一击,进而将莱恩扔飞出去。 
  “你也是容许我占了优势,”他向众人解释。“使用能奏效的方式。莱恩,你有脚,利用它们。” 
  “是,男爵。” 
  第三名士兵急急来到圈子中央。他名叫霍华,结果证明他比前两位都狡猾。罗伊必需将他击倒两次他才以背部着地。 
  轮到杰提了,罗伊瞪视他许久才示意地开始。 
  “你从前面三位挑战者学到了什么?” 
  “我学到了利用我的脚和拳,”杰堤回答。“还有利用任何方法,虚也罢,实也好,把你推倒在地,男爵。” 
  罗伊点头。“那么我的时间没有浪费,”他宣称。他的目光移至全体众人。“洛伦训练你们的身体,但是现在该学习如何使用你们的头脑了。战场上,有勇无谋不具任何意义,明天起你们就开始和鹰队一起训练。” 
  欢呼声响彻云霄。这些土兵已正式完成初步训练,的确值得庆贺。 
  罗伊微微一笑。明天晚上他们就欢呼不起来了,到那时他们的每一英寸身体都会痛得尖叫。第一次和身经百战的武士做全天训练会是他们这一生中最难受的日子。 
  妮可听到叫声时正好自第一道斜坡上下来。她好奇地加快脚步直到她到达坡底,这时她看到众人围着杰堤和她的丈夫。 
  她试着不要忧虑。接着杰堤向罗伊扑过去,她几乎叫出声音。她弟弟那一招是佯攻,他在最后一刻扭开,改为攻击罗伊的后腿。 
  罗伊化解了他的攻击,反手一挥击中杰堤的背脊。妮可的弟弟步履瞒珊,但随即恢复平衡,再次发动攻击。 
  完全意外的,杰堤的拳头扎扎实实击中了目标。在男爵注意到妮可正在观看后五秒,杰堤的拳头碰到罗伊的下颚。 
  罗伊直觉地回击,将杰堤击倒在地。他走向前,一脚踩位杰堤的胸膛不让他起来,接着对这名士兵下了一个最奇怪的命令。 
  “微笑,杰堤。” 
  “什么?”杰堤喘口气,试图恢复呼吸。 
  “我说微笑,”罗伊低声斥喝。“现在。” 
  杰堤露出微笑。 
  妮可没命的试着不要干涉。但是看到她弟弟躺在地上,而其它士兵都咧着嘴笑令她忘了自己的誓言。 
  杰堤的脸不是向着她,因此她没看到他的微笑。 
  “罗伊,我弟弟只有一只手。” 
  老无助她,她不是有意大叫提醒他往事的。 
  “但是我有两只。”罗伊大声说。 
  妮可已经冲上前了,但是听到罗伊残酷的回答使她碎然止步。 
  她瞪着罗伊。他对她眨眨眼。接着杰堤转向她,爆出大笑。她向后退一步,摇摇头,终于转身走回山坡上。 
  罗伊叹口气。他知道她不懂。他站离杰堤,向他伸出手。杰堤抓住后被拉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他告诉杰提。“你和其它三位今晚可以和我共进晚餐做为奖励。” 
  杰堤咧嘴一笑,他走回部队和其它士兵并列时双额泛红,罗伊不知道那是因为激烈运动或是他的赞美。 
  罗伊双手交握在身后凝视众人。“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你们已经成了朋友,这是对的,但是当你们捉对杀时,你们必需全神贯注,不可以为任何人、任何原因例外。你们认为出于好意或是保护心理的行为,非常可能导致你们的朋友在战场上送命。” 
  罗伊确信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的下一句话则针对杰堤。“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只有一双手就手下留情。为此,你不能只是做得和其它人一样好,你必需更好。” 
  杰堤点点头。“男爵,我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准备好了?” 
  罗伊微微一笑。“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杰堤,不用别人告诉你。” 
  洛伦向前一步。“为了庆祝你们将要和鹰队老将一起训练,或许男爵会让你们观赏一场踢球比赛。” 
  罗伊点点头。威廉国王不赞成这种游戏,因为他认为那会使领主疏忽训练军队的技能。罗伊偶一为之,只因为他深爱那种粗鲁的游戏。游戏主旨是在将皮球从球场一头送到另一头。它只有一个规则;球员不可以用手。当然这种游戏永远会导致流血事件,但那也是每个人喜欢玩它的原因。 
  “洛伦,一队由你领军,我带另一队,”罗伊宣布。“一等我和妮可谈过就开始。” 
  他和洛伦转身准备离开。殷吉推推杰提,两个人急急上前挡住男爵的去路。 
  “男爵,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看?”殷吉脱口而出。 
  听到这个问题,罗伊扬起眉梢。接着他耸耸肩。“不想看的人不必看,”他回答。“今天下午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男爵,殷吉的意思是,”杰堤解释。“我们不想看,我们想下场玩,我们的人足够组一队,而我们很希望有机会打败鹰队。” 
  “但是要他们和鸽队对抗,他们会觉得受到侮辱。”洛伦插嘴。 
  杰堤咧开嘴笑。“如果队长和男爵加入我们这一队就不会。” 
  罗伊大笑。“这件事由你来处理。”他朝洛伦点点头。 
  他的副将同意了新兵的动议,士兵们立刻涌向做为比赛场的空地,开始计划他们的策略。 
  “你注意到没有?”洛伦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问罗伊。 
  “注意到什么?” 
  “杰堤不仅成为他们的发言人,”他解释。“他也认同自己是他们的一份子。难道你不记得他一开始时的情形?什么都是他们,不是他。现在态度转变了很多,嗯?” 
  一个简单的陈述却使罗伊有了触电的反应。天哪,他想,他的行为就像杰堤。从一开始,领地就是他的,不是妮可的。仆人属于他,不是她……而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退让了。 
  他拍拍洛伦的肩。“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错误,”他告诉他的副将。“谢谢你。” 
  罗伊没有进一步解释,他要上楼,确定妮可不会为她刚才看到的情形太过难过。晚餐后,他会要她坐下,好好听他解释他想做的改变。他不会教训她。不,他只会不停地说,直到她了解为止。 
  他的妻子已从看到杰堤与罗伊对打的初步反应中完全恢复。她弟弟美妙的笑言仍逗留在她脑海。她急于回到楼上,她要躲进卧室才违反第三条规则。 
  没错,她是要哭泣。那会是喜悦的泪水,但若刚好被罗伊撞见,他不会了解。 
  “你要去哪儿,小姐?”嘉莉对她叫道。“关于晚餐,我有个问题。” 
  “现在别问,”妮可回答。“我几分钟后就下来,那时再问。” 
  嘉莉不想等。厨子已经在闹憋扭,嘉莉不想再激怒她的情绪。否则,每个人都会遭殃,晚餐会就此毁了。 
  嘉莉急急赶往楼梯下,在妮可到达楼上平台时止住了她。“不会花你一分钟,”她叫道。“厨子想知道今晚的甜点要准备草每饼还是苹果派。除非我立刻通知她,不然两样都会没有。”她警告。 
  妮可斜倚着栏杆考虑。“我相信今晚会有庆祝,要厨子两种都准备。” 
  妮可转身走向信道,木栏杆就在此时崩塌。 
  嘉莉尖叫,妮可只有抽气的时间。她死命抓住一截突出的阶梯,栏杆则砸落到楼下,木屑朝四处飞溅。嘉莉跳开闪躲。终于她停止了尖叫,要跑去帮助她的女主人。“老天爷,你要抓牢。我这就上来扶你。不要向下看,小姐。” 
  “不,不要上来,”妮可尖叫。“你会掉下去。去找我丈夫,快,我撑不了多久了。” 
  女仆立刻改变方向。才走到大门,门扉已旋开,罗伊大步走了进来。 
  嘉莉无需解释。罗伊立刻着清了状况,木屑碎片洒了满地,一双脚悬空吊在上面。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立刻赶过去在妮可下面站好。 
  “你见鬼的在做什么?” 
  他的大吼令她镇静下来,接着他莫名其妙的问题令她脑中一清。老实说,她几乎要笑出声音未。“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她叫道。“我正吊在楼梯边缘,呆子。” 
  罗伊听出她声音中的自嘲,接着又认为不可能。他的妻子一定是吓坏了。 
  “放手,妮可,膝盖弯曲。我会接住你。”他的声音镇静而合理。 
  “好﹒罗伊。” 
  “现在就放手,甜心。” 
  他亲昵的称呼令妮可讶异的忘了担忧。她松开手,就等丈夫将她接住。 
  他腰也没弯便将她牢牢抱住,接着他退后几步,预防还有木头掉下来顾到他们。 
  将妻子抱进大厅时他全身颤抖,她极可能跌断她的脖子。 
  “你再也不准上楼了,妮可。你听到没有?” 
  他将她的手臂捏得死紧。她本来会立刻同意他的,但是人一脚踢开一张圆凳分了她的心。他在火炉附近的一张高背椅坐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妮可这才领悟她的丈夫有多懊恼。“你在担心我?”她问。 
  他狠狠瞪她一眼,让她知道他认为这个问题有多笨。“今天结束以前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部移下来。不准你跟我争辩,妮可。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准再上楼。” 
  她点头。“你是在担心。” 
  “嗯” 
  就这么一个粗涩生硬的字却带给她绝对的兴奋。他的确在乎她。他的心跳如雷,是另一个线索。当他粗鲁地将她的头压在他的胸前时,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实在需要镇静一下,她想,危险已经过去了,妮可决定稍稍转移他的注意力。 
  “罗伊,你真的应该拆下你的家重建一个,我真不懂你在犹豫什么。” 
  他突然想对她吼叫。“这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他大声说。 
  “那么它是谁的?”她完全被搞胡涂了。 
  他将她抱离膝盖站起来。“我们的,”他驳斥。“每样东西都是我们的,夫人——不是我的,不是你的,而是我们的,懂了吗?” 
  她点点头。可恶,他的后半生绝不要再有这样的惊吓。他粗鲁地抓住她的肩,亲吻她。接着他转身,走出了大厅。 
  他急于痛击什么一顿,一场球赛正合所需。一旦把几名士兵打倒在地,他或许会好过一点。接着他走过栏杆碎片,他明白光几个人还是不够,他必需打倒整支队伍才行。 
  妮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她的丈夫对财产所有权的改变态度或许很有意义,但是他的表现如此愤怒,她只有更胡涂。 
  十分钟后一群士兵进来。不到一小时,他们已搬空了楼上。他们把罗伊的床放置在大厅一角,当然那是在汤姆检查过地板,确定它承受得起它的重量之后。他们将妮可的木箱摆在床头板旁边,其它的家具则搬到外面。汤姆站在妮可身侧监督,他解释说那些东西都会存放在木屋,直到男爵进一步指示。 
  妮可对于这种缺乏隐私的安排颇觉失望。她问汤姆是否可在床的四周围上一圈屏风,他答应当天就办。 
  那名士兵言而守信,牢固的厚木板所搭成的屏风如期安置在那个角落四周。 
  直到晚餐妮可才又见到罗伊。看到杰提和另外三名士兵跟着她丈夫进来,她并不十分讶异。她好高兴再次看到弟弟,几乎当下出丑。她跑过去想要拥抱弟弟,但是罗伊挡住了她。他用一双手圈住她的臂膀,将她牢牢扣在身边。 
  仔细看过杰堤后,她不禁要为他的状况吓倒。杰堤的脸上布满了割伤及瘀痕,接着她注意到另外三名士兵的状况也差不多。 
  罗伊及洛伦也有好几处瘀伤。妮可花了整整十分钟才问出这些人的伤痕是哪儿来的,她花了更久的时间才接受他们说那只是一场球赛的解释。 
  她试着不在晚餐当中呵护杰堤,她知道那会使他尴尬,她也努力假装她很喜欢听他们所讲的有关那场野蛮球赛的故事。 
  四个年轻士兵,包括杰堤,吃得像是饿了好几天。不在狠吞虎咽时,他们就彼此调侃、吹嘘。 
  他们也面露微笑,包括杰堤。真正的微笑。她看着那四个人,他们都很相似,而杰堤只是其中之一。他和他们溶成一体,有了归属。 
  天,如果她把持不住,她又要违反规则第三条了。如果她突然热泪盈眶,这些士兵绝不会懂。罗伊也不会懂。 
  她必需离开大厅免得出丑。幸好那些男人太专注于回忆他们胜利的一刻,几乎没注意到她的离席。她绕过中庭,接着走向外城墙。 
  好多事值得感激。上帝对她特别照顾,将罗伊送来给她。 
  现在杰堤有了光明的前途,这也是罗伊给他的。的确,她有太多事值得感激。她微微一笑,若是一年前有人敢告诉她她会爱上一位诺曼人,她会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现在,她觉得那是天赐。 
  罗伊也关心她,那样就足够了。她会继续做他想要的那种妻子,至少她能以此回报他的仁慈及宽大。 
  妮可哭过之后走回山上,到达中庭时,她看到她的丈夫正站在台阶顶端注视她。 
  月光下,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的雕像。她在中庭中央停步。“应该是我带着孩子站在这里等你回来。”她说。 
  “是吗?” 
  “我母亲一向如此。”她向前一步。 
  “这是她的职责?” 
  “只是一种习惯,”她回答。“一种我父亲喜欢的习惯。” 
  “他们还有什么其它的习惯?” 
  她再向前一步。“每天晚餐后他们会一起下棋。” 
  “那么我们也照样做。”他宣布。 
  “但是晚餐后你一向是和士兵讨论第二天的训练计划。”她提醒他。 
  “我会改在晚餐前讨论,”他回答。“饭后你和我下棋。” 
  “你这什么要延袭这个习惯?” 
  “传统应该延续,这是我的妻子在我们的新婚夜试着要我亲吻地时告诉我的。” 
  她再次微笑。“你的妻子现在承认那的确是她真正的动机。” 
  他点点头,表情转为严肃。“我要你对我承认另一件事,”他说,他的声音粗嘎。“承认你爱我,妮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那三个字。” 
  她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她垂下头不让他看到她有多难过。“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罗伊走向他的妻子,将她紧紧拥住。“告诉我你爱我会使你成为我的负担?”他问,认为他一定是听错了。 
  “嗯。” 
  他笑了开来。“你不打算对我说清楚,是吧?” 
  “我真的爱你。” 
  直到她说出那三个字,他才领悟出他有多需要听到它们。这珍贵的礼物是个奇迹。部份的他,讲逻辑的那部份,仍无法明白她怎么可能爱他。 
  她是他的奇迹。他的脸因疤痕而变形,但是她只注意到他眸中的银辉。他一直认为自己巨大而笨拙,她却夸他高大而强壮。妮可似乎总能对事实视而不见,而为了这个缺憾他一辈子都要感谢上苍。 
  他没说一个字。她等待、希望、祈祷,但是他没有告诉她她迫切需要听到的那三个字。 
  “甜心,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你是个负担?” 
  她的泪扑簌簌地落下。“因为你别无选择必须跟我结婚。” 
  他忍不住地微笑起来。他将她的头偎在他的颚下,因此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不希望她认为他是在笑她,他也不要她注意到他的双眸起了雾气。但是,他内心的欢欣已淹没了他。 
  “哦,选择,”他低哺。“你已经担忧很久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撞到他的下巴。 
  “妮可,难道你没想到过,我可以在你做了选择后离开大厅?” 
  “不,你不可能离开,”她低哺。“只有已婚骑士能够离开,你不够资格。” 
  他尝试另一个方式。“我可以拒绝你。” 
  “不,你不可能拒绝,”她辩驳。“你太正直,你觉得有责任照顾我。” 
  “你把一切答案都想好了,是不是?我说任何话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 
  “例如什么话?” 
  “我已经决心为了赢得你下场比武?我不能让任何人得到你,妮可。” 
  “你只是想对我好,罗伊。你对任何人都很仁慈宽大。” 
  他吻吻她的头顶。他不知道该如何设跟她他本来就要选择地。他早已下定决心争取和她结婚,只因为他不能忍受别人碰她=。 
  她属于他,他们到达伦敦时他已习惯了她。他天性有占有欲,一定是这个原因使他不想放她走。 
  可是爱惜这种事令他迷惑,罗伊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像丈夫爱妻子那般爱她,他觉得自己没有心理准备。 
  只告诉她有她在身旁他觉得很满足并不够。不,他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使她相信他的确在乎她。他因此决定什么都不说。但是,他要找出一个方法表现给她看
 
第16章
 
决定是容易的,达成目标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不管罗伊费多大的心思,都无法找到一个计划,足以说服妻子他本来就会选择她。然而,他仍不停止尝试。 
  无法使她相信他是一件令人疯狂的事,不过他最受不了的还是妻子一成不变的微笑。要不是终于听到他希望她说的话,他一定早已彻底绝望。 
  他试着赞美她,她也赞美他。他一有机会就亲吻她,她也热切地响应他。只有这个时候她那沉静的微笑才会停止,因为他覆盖了她的嘴。 
  他甚至和她下棋。他故意要让她赢,结果却发觉她本来就会赢,他乃急急改变心意。棋局进行到清晨,最后他一点也没有让她。 
  她自己打败他的。 
  后来他嘀嘀咕咕地说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输棋,她答应下一次让他赢。 
  事情改善之前又恶化了。 
  炎热的星期一早上,罗伊走进大厅,洛伦跟在他旁边。他立刻注意到炉子里燃烧的烈焰,感觉有如置身于烤箱之中。他冒着汗走向忙碌的妻子。 
  “妮可,屋里热死了,”他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要生火?” 
  她转身对丈夫微笑,用手帕擦拭丈夫额头上的汗水。“你多邀请了六个士兵来吃饭,我们需要多生火来准备食物。” 
  她帮丈夫擦完汗之后,用手帕的另外一面擦擦洛伦的额头。他惊讶得后退。她跟上前,完成工作,然后建议他们回到屋外去。 
  罗伊和洛伦走到大厅中央时,盖文男爵那两名孟不离焦的副将亨利和摩根走了进来。 
  妮可决定打开大门让风吹进来降低室内温度。她走出食品储藏室时,摩根正在吹牛。 
  “我们男爵带了一队人去追反抗军的余众,他发誓要在两星期之内将他们一网打尽。” 
  妮可脸色苍白,可是努力保持镇定。罗伊知道她想到桑顿。摩根顺着罗伊的目光看去,看见妮可立刻行礼。 
  她没有回礼,只是盯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据我们所知,反抗军的领袖是你的哥哥,妮可夫人,”亨利说。“是真的吗?” 
  “也许。”她回答。 
  摩根咧嘴而笑。“那么我们必须向你致哀悼之意,”他说。“我们的男爵是有同情心的人。我相信他会在回伦敦时顺道把令兄的尸体送来这里,好让你给他办一场适当的葬礼。” 
  罗伊一拳击在桌子上。“够了,”他命令。“说出你们来此的目的,就请离开这儿。” 
  亨利从没有见过罗伊男爵失去控制,不禁大为吃惊。摩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忙着猛瞧妮可。 
  她对他微笑。“我原谅你的无礼,”她平静地说。“是嫉妒使你做出这种无礼的事。” 
  摩根开口欲辩。 
  她举手阻止他说话,表情流露出轻蔑。她向他走近一步,摩根后退差点踩进壁炉里。 
  “你听到我丈夫的命令了,说出你们来此的事就请回吧。” 
  摩根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他向亨利示意,然后转向看着火焰。他注意到排列在壁炉架上的棋子,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他听着亨利传达国王的命令。 
  “威廉国王向你致意并吩咐你挑选十个最优秀的人参加六个星期之后的庆祝活动和战技比赛,你还可以挑十个新兵去参加,因为我们的国王相信他们应该可以加入。国王还有另外一个要求。”亨利咕哝。 
  罗伊不耐烦地抱着双臂,等待亨利把话说完。 
  “罗伊男爵在等你说完。”洛伦不悦地说。 
  亨利点点头。“我们的国王和他的妻子坚持妮可夫人出席庆祝活动。她赢得他们的喜爱,他们想再见到她。”亨利听起来好象在用醋漱口。 
  妮可若不是太担心摩根手中的棋子,一定会大笑出来。她不想命令他把棋子放回原位,她担心他会发觉这些棋子对她的重要性反而故意破坏它们。 
  亨利向罗伊行完礼走向妮可。“也许到那时,夫人,我们就知道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可是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问。 
  妮可再也不能忍受着摩根玩弄着棋子。她走到门口。“洛伦,请你送他们出去,我丈夫希望他们立刻离开。” 
  摩根转向罗伊。“我们计划摧毁你的士兵,”他虚张声势。“这一次我们不会输。” 
  为了强调,他断然地折断手中棋子的头,然后把这枚女王丢进火里。 
  这个时候罗伊才发现摩根手里一直握着棋子,他看见妮可痛苦的表情。 
  他发出一声怒吼。摩根惊讶地转身,罗伊如闪电般神速地扑过去,一拳打得他飞了出去。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妮可来木及做任何的反应。前一分钟,摩根还满脸势利和傲慢的站在那里,下一分钟,他就像飞盘似的滑过空中。 
  罗伊把这高大的男人一掷老远,摩根飞过桌,经过屏风,本来应该在撞到墙后落地。可是他却飞了出来,看来这道墙也如木头一样腐朽了。 
  墙的正中央出现一个大洞,正好可以让他们欣赏迷人的乡间景色。 
  妮可惊愕地捂着嘴。她看见洞外的摩根挣扎地站起来。罗伊没有打死他。亨利冲向她,显然不打算帮朋友的忙。摩根似乎站不直,不断地跌跪在地上,大概已撞得头昏眼花。 
  她试了,可是仍无法制止自己微笑。亨利注意到了,气愤得全身发抖。他在她身旁停下。“你选择了错误的结婚对象。”他呲牙咧嘴地说。 
  如果妮可不笑,亨利也许还能控制自己的怒火。他想揍她,可是他虽愤怒倒还知道他若是碰妮可一下,罗伊绝对会杀掉地。然而,他非要让她停止笑不可。不能碰她,他决定用话吓吓她。“比赛结束之前,你就会成为寡妇,”他嘟囔地说。“你应该听那个老巫婆的话,有机会的时候就杀掉罗伊,那会省掉我们多少麻烦。” 
  妮可不会让他的威胁得逞,亨利听起来就像个遭到挫折的小男孩。 
  她摇头。“走吧,亨利,你要惹恼我了。” 
  她没有再浪费一分钟在这个笨男人身上,罗伊才是她关心的人。老天,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完全失去控制。这有点吓人。但他似乎还不打算放过摩根。他转身朝门口走来时,她看见他横眉竖眼的表情,知道自己必须出面干涉。她不要他杀死摩根,这个人不值得罗伊费心去向国王解释杀人的理由。况已,她不要摩根的尸体理在他们的土地上。 
  罗伊快走到她眼前时,她突然说:“我们现在可以吹到凉爽的风了,丈夫,谢谢你。” 
  罗伊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你刚才说什么?” 
  “我谢谢你开的这扇窗。” 
  洛伦大笑,妮可微笑,罗伊闭起眼睛重重地吐口气。“我不会杀那个畜生。”他宣布。 
  “当然,”她说。“棋子已经毁了,杀了摩根也于事无补。” 
  “我只想打断他的腿,妮可。”他说着也笑了。 
  “打断他的腿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他说。 
  她摇摇头。 
  他皱眉,但终于放弃。这女人很坚决,他不会让她失望。他看看炉火,再望向妮可。“甜心,是哪一枚棋子?” 
  “黑女王。” 
  他的肩垮了下来。这枚棋子是她的父亲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刻出来的。 
  罗伊觉得自己该为这件事负责。他应该注意摩根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稍微注意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粗鲁地把妮可拉进怀里。“抱歉,”他低语。“是我的错,我应该……” 
  她没有让他说完。“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你也制止不了。”她拍拍他的胸膛,亲吻他的下巴。“不要皱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算了吧。” 
  他不敢相信她在安慰自己。“你居然这么有风度的接受了事实。” 
  妮可仍在微笑。她花了五分钟才让他离开大厅,而且站在门口看着罗伊和洛伦穿过院子。 
  “妮可还站在那里吗?”罗伊问洛伦。 
  洛伦回头看。“没有,男爵。她走了。” 
  罗伊立刻改变方向。“我天性多疑,”他说。“我的妻子对于摩根的破坏行为,反应稍微平静了一点,你说是吗?” 
  “是的。” 
  罗伊微笑。“过份平静了一点。”他绕过转角走到通往墙头的梯子旁,靠在梯子上等待。 
  他没有等很久。妮可拎着裙子飞奔而来,当她看见靠着梯子的丈夫,骤然停止步伐。 
  妮可把双手藏在背后,对丈夫甜美地微笑。他也回她一笑。他吩咐洛伦回去作事,勾起手指示意妮可走近些。 
  罗伊等待她走到面前,伸出手。 
  她的笑容消失,人也退后一步。 
  “做事要公平,妮可。既然我不能伤他,你也不能。给我吧。” 
  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怎么知道?” 
  他摸摸额头上的痕迹。“我用逻辑。” 
  她把弹弓放在他伸出的手上,两颗石头则丢到地上。 
  “你认为第一颗可能会失误?”他问。 
  她摇头。“我从未失误,另外一颗是为了亨利准备的。” 
  他大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大笑,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一步。 
  “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她说。她还在为不能亲自教训摩根和亨利不高兴,看着挂在丈夫手上的弹弓,心里有股大叫的冲动。她深呼吸一口。“我必须试着控制我的脾气。” 
  “那表示你会更常微笑?” 
  “是的。” 
  “上帝帮助我。” 
  她注视他。“它已经帮助我了,”她低语。“它把你给了我。” 
  她这些不可思议的话,再次令他又惊又喜。他握住妻子的手,往城堡走。 
  他们并肩走着,一句话也没说。她以为他是要带她回大厅,好好地训她一顿。 
  可是他没有在大厅停下来,继续拉着她的手走向在屏风后面的床。 
  他停下来看用摩根的身体制造成的大洞,对妮可眨眨眼睛。“视野不错,不是吗?” 
  “罗伊,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床。” 
  “现在?” 
  “现在。” 
  “罗伊,这不像你,”她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有不按计划行事,这样会乱了秩序。” 
  她听起来非常惊愕。他将她拉进怀里。“偶发的行为和计划中的行为一样重要,夫人。你应该在生命留一些空间给惊喜。” 
  “我必须学习……” 
  他将她抱起来,她伸手环抱他的脖子,他的头压了下来。 
  殷吉、杰提,和洛伦经过墙上的大洞,男爵亲吻妻子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 
  洛伦微笑。殷吉用手时推推杰堤,大笑起来。杰堤的反应最慢。他转向他的队长。“我姊姊一定很爱她的丈夫。” 
  洛伦点头。“她的丈夫也一样爱她。” 
  杰堤微笑。他不必再担心姊姊了。她已经在这新的诺曼世界里找到了属于她的位置,就像他一样。 
  殷吉又推推他,杰堤伸脚勾他企图将他绊倒。 
  洛伦抓住两个士兵的衣领将他们向前推。他的男爵显然想要一点隐私,他该替他办到。 
  罗伊集合士兵告诉他们国王的命令。虽然每个人都想成为前去参加战技比赛的二十名代表之一,但是没有人敢要求这项荣誉。他们知道必须等待。 
  第二天晚餐时妮可发现丈夫手上有好几道伤痕。她询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耸耸肩即改变话题。她想,他大概也不记得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罗伊看起来筋疲力尽。晚餐之后他累得没法下棋,不过他并没有累得无法和她做爱。 
  她在半夜醒来,不自觉地偎向罗伊,一直到差点掉下床才知道他不在床上。 
  她穿上睡袍下床找丈夫。她不需要走很远。罗伊坐在桌子旁边专心地做着什么,甚至没有发觉她。 
  罗伊手上有一小块木头。在闪烁的蜡烛火光中,她看见白女王站在他面前的桌上。罗伊一手握着木头一手握着小刀,正努力地仿照白女王雕刻着。 
  他在为她做另外一个黑女王。 
  她知道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她也明白丈夫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不过最重要的,她明白了一件事:罗伊是爱她的。 
  妮可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儿,看着她的丈夫,眼泪不停地滑下面颊。每一次他低声咒骂,她就忍不住微笑,因为她知道他又割到手了。 
  她听见开门声,立刻移到屏风后面,探头出来竟看见杰堤走向罗伊。她的弟弟手里握着一把小刀。 
  罗伊没有抬头。妮可猜想他正在等待杰堤。她弟弟看起来和罗伊一样疲乏。难道他也熬夜帮罗伊? 
  “这是我父亲的刀,”杰提低语。“它应该好用得多,男爵。” 
  杰堤在罗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他放下刀,然后握住木头的底部。杰堤的手上戴着皮手套。看看罗伊笨拙的样子,妮可知道皮手套是杰堤必需的保护配备。 
  妮可擦掉眼泪,悄悄地走向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两个男人。 
  “妮可会大吃一惊。”杰堤低语。 
  “我希望她会高兴。”罗伊说。 
  “我是又惊又喜。”妮可低声说。 
  她的弟弟跳起来,罗伊吓了一大跳,一刀戳下刚刚成型的雕像的脖子。“看看你做的好事,夫人。”罗伊低声抱怨。 
  她倾身看看造成的伤害,然后开始大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东倒西歪不成比例的棋子。头比身体大,脖子是白女王的三倍大。 
  她喜欢。尤其是脖子旁边的凹洞。她弯身亲吻丈夫,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必须记住那个凹洞,丈夫,好在将来告诉我们的孩子那是怎么发生的。” 
  罗伊仿佛十分尴尬,因为他被逮到为妻子做这么温柔体贴的事。 
  妮可又想哭了。老天,她多么爱这个男人。 
  她看问杰堤。他对她眨眨眼睛。她想,他也许也注意到罗伊的脸红了,或者他是注意到她的眼眶湿润。 
  “杰堤?” 
  “什么事?” 
  “我爱罗伊。” 
  她的弟弟微笑。“我早就知道了,妮可。” 
  “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看他的眼神。” 
  她转过头去看罗伊听了他们对话的反应。她的丈夫正努力地雕刻着完成了一半的棋子,不过他脸上挂着微笑。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杰堤﹒”妮可说。“罗伊爱我。” 
  “我也早就知道了。”杰提笑着回答。 
  罗伊丢下刀子,抬头看着妮可好一会儿。“你确定我爱你?”他习惯不改的质问。 
  “是的。” 
  他点点头,同时叹气。“那么你可以停止那一成不变的微笑了吗?老天,妮可,我快被你的微笑逼疯了。” 
  杰堤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妮可大笑。“我只是试着成为你想要的那种妻子。” 
  “我要你。” 
  “妮可,你不该微笑吗?”杰堤疑惑地问。 
  罗伊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美丽的妻子。“杰堤,走开。” 
  “是的,男爵。”杰堤笑着回答。 
  妮可站起来拿起一根蜡烛慢慢地走回床边。她把蜡烛放在柜子上,等待罗伊。 
  他走到床的另外一边。在摇摆的烛光中,她看着他脱衣服。 
  他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人。他的身体充满力的美感,也充满温柔。妮可脱下睡袍,目光一直在丈夫身上。 
  “我爱你,罗伊。” 
  “我也爱你。” 
  他们在床中央以吻会合。他的手握住她的腰,她的手臂环抱他的脖子。 
  她吻他的胸膛,下巴,疤痕。罗伊热切地占有她的唇。他们的舌头缠绵地锁在一起。……直到她变得狂野使他忘了控制。他再次被需求吞没。 
  罗伊伸手捻熄蜡烛,然后将妻子拥在怀里。他感觉到她的温暖。 
  他闭起眼睛微笑。他也感觉到满足,就在他妻子的怀里。她的爱给予他无限的力量。 
  他不是一个常祈祷的男人,可是他在入睡前低声地向造物主谢恩。他摸摸脸上的疤,又微笑。 
  妮可错了。上帝不在她那边,它在他们这一边。
第17章
 
他那不可理喻、顽固到家的妻子在第二天就如假包换的复活了。还不到中午,他们又争吵起来。当罗伊好意地将汤姆依他指示所绘成的设计图给她看,她说这设计图完全不行。 
  她说厨房需要预留位置的两倍大,而底楼为士兵宿舍设计的宽阔空间也令她不满。他还忘了储藏室。不过,罗伊并不认为他们需要储藏室,而她认为非要不可。 
  最后他必须坐下来和她讨论所有的意见。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发现她又在作白日梦了。老天,她令人发狂,而且该死的精力充沛。她终于同意他的每一点都是对的。他满意地回到工作岗位。妮可看着他吹着口哨走远,然后叫唤汤姆到屋内给予他最新的指示。她在设计图上添加了一个大储藏室,把厨房扩充为原来的两倍,加大主卧室为原来的两倍。 
  这个星期罗伊每天都非常忙碌。他告诉妮可他决定不挑选参加庆祝会战技比赛的士兵,而用各种比武的方式让土兵们赢取参赛的荣誉。 
  妮可认为这是最公平的方法。她很高兴丈夫和洛伦商量事情时也会听听她的意见。可是到了第二个星期,罗伊的态度改变。每当提起战技比赛的事,他不是改变话题就是干脆一句话都不说。 
  有事情在困扰着他,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她。妮可学着忍耐,她确定时间一到,他把思路理清,自然会告诉她。 
  再四个星期他们就要出发了,罗伊终于告诉妮可。这是一个温暖的星期天晚上,罗伊要妮可坐下。他的表情不像他每次要说教前那样热心,不,他看起来更严肃一点,甚至懮心忡忡。 
  他也没有来回踱步。他站在壁炉前,双手握在背后。 
  罗伊不想看着妮可。他知道会在她的脸上看见恐惧,看着她会令他心疼。 
  “妮可,”他十分严肃地开口。“你知道,我让我的士兵互相竞争,最优秀的人将代表我……我是说,”他订正。“将代表我们。” 
  妮可开始忧虑。她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么犹豫的样子,她握着双手放在腿上,强迫自己挺直肩膀,等待他说下去。 
  过了好久,罗伊才又开口。“竞争已经结束,”他说。“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两队的胜利者是谁,这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当然。”她同意。 
  他点点头。“每一队有九个士兵,一个队长,洛伦轻松地赢得鹰队队长的荣誉。” 
  他详细地述说洛伦的才干,然后转入鸽队。“每个入选的士兵都是以卓越的战技脱颖而出,其中一个更是出类拔草,技冠群雄。” 
  妮可已经猜到殷吉、莱恩等人都会入选。她突然明白了,罗伊将留下杰堤,他在担心她弟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杰堤当然必须接受这个决定,如果必要,她可以安慰他。 
  罗伊转身走向妮可。他将她拉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杰堤赢得了队长的荣誉。”他已准备应付她的泪水。 
  她却只是怀疑地摇头。很显然的,她并不相信他。“你不可能是认真的!” 
  “我是非常认真的,”他回答。“他赢得了这个权利,夫人。” 
  她抽回双手,颓然坐下。她突然胃痛起来,因为担忧她弟弟,也因为气愤罗伊。他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我不明白,”她低语。“杰堤还不可以。” 
  “他可以了,”他说。“他在各种竞技赛的表现都十分突出,”他的声音里带着骄傲。“你应该以他为荣,妮可。我就很为他骄傲。” 
  “我不要他参加,”她大叫。“太快了,他需要更多的指导。” 
  “妮可,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抬起头。他看见她眼里的泪水,不禁叹息。“你信任我吗?”他问。 
  这个问题令她感到惊讶,不过思考片刻之后,她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罗伊站在妻子身旁,耐心地等待她理出头绪。当她没有立刻回答他时,他有些懊恼。不过,他了解他的犹豫。恐惧使她的判断力蒙上阴影。然而,他知道她的答案。 
  她终于点头。“是的,我信任你。”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固定在桌子上,然后抬头看他。“现在你要告诉我,我必须完全信任你的决定,是不是?” 
  他微笑。她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时,罗伊正好坐下。“你认为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也必须信任杰提?” 
  “不,”他回答。他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注视她。“不过你应该完全信任我的判断。” 
  老天,她多么厌恶他的逻辑分明。他们谈论的人是她的弟弟,不是不相干的外人。 
  “为什么不能更改?”她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不值得回答,夫人。”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我想杰堤很兴奋吧?” 
  罗伊点点头。妮可愁眉苦脸的样子使他收起笑容。摆出严肃的表情。“杰堤像只小公鸡似的洋洋得意,殷吉和莱恩也要去。他们都很得意。” 
  她并不觉得有趣。“他们还是孩子,”她嚷道。“罗伊,他们可能丧命。” 
  他摇头。如果她不是一直退开,他会把她拉进怀里安慰她。看来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安慰,她需要时间发泄怒气。 
  “他们是男人,奶可。不错,他们是很年轻,可是已经是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妮可发现自己在扭绞着双手,立刻把手背到身后。 
  “也许等我告诉你杰堤的表现之后,你就不会这么担心了。”罗伊建议。 
  她耸耸肩。他忍住微笑。他知道她想对他尖叫,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正试着接受他的决定,这使他非常高兴。她从来没有看过杰堤受训的情形,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是个战士。 
  但是罗伊知道。他每天都和杰堤在一起,严格地要求完美。杰堤熬过了磨练,现在荣耀属于他的。而,不管妮可如何坚持,他都不会剥夺他的权利。 
  他耐心地说明每个士兵必须接受的考验,以及杰堤在每项测试上杰出的表现。他愈说愈骄傲,最后更强调这个事实已不得更改。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说。“我信任你,所以我假设你已经考虑过每一个可能。你相信和我弟弟对阵的人会以公平的手段作战吗?” 
  “不会,”他回答。“他们会尽一切力量争取胜利,妮可。” 
  “那么他们可能会试着打断杰堤的手让他失去作战能力?甚至用武器砍下他的头?” 
  她说着这些可能性,不禁恐惧得发抖。罗伊靠着椅背,注视她。“有可能。”他同意。 
  奇怪,他的理所当然,反而使她的恐惧程度稍微降低。显然他也想过这些可能性。 
  她开始踱步。“我想你已经告诉杰提这些,你也一定警告过他要提防盖文男爵的士兵。”妮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虽然不承认,但是你一定也有点担心。我也担心,可是我想我们的感觉不重要,我们必须让杰堤安心地去参加比赛。”她伸手梳过头发。“罗伊,如果你怀疑他尚未完全准备好,请你帮助他。” 
  他搞不清楚她的心理转折。几分钟之内,她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现在她正试着劝他不要担心。 
  她又开始踱步。“你已经让杰提重获自尊,”她说。“现在不能将它夺走。” 
  罗伊继续听她说下去,才发现她在说教。他等到她踱步到他身旁,伸手抓住她,将她抱在腿上用力的吻她。 
  “我很高兴,夫人。”他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会一直担心,你还会高兴吗?” 
  “是的,”他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介入,也不会在杰堤面前表现出来。” 
  她捧住他的脸。“确定他准备好了,”她低语。“教他所有他们会使用的欺骗手段。如有任何人知道怎么用不公平的手段作战,那就是你,丈夫。” 
  他扬眉。“谢谢你。这是赞美吗?” 
  “哦,是的,”她回答。“你设计让我离开修道院时,用的就是不公平的手段。如果那时我知道你有一颗温柔的心,我就会知道尤里和你在一起是最安全的。是的,你玩弄诡计骗了我。” 
  他再次吻她,热烈得令他们两个都颤抖。洛伦装出来的咳嗽声才让罗伊不得不放开她。 
  妮可看起来有点狼狈。她从丈夫的腿上跳下来,理理头发和裙子,然后对洛伦微笑。“我刚获知你赢得鹰队队长的职务,恭喜,洛伦。” 
  “谢谢你,夫人。” 
  “今晚应该有特别的一餐,”她说,转向罗伊。“杰堤可以加入我们吗?” 
  “那么也要邀请其它的人。” 
  她微笑。“厨于若是知道我们晚上有二十个客人一定会翻脸。” 
  她的丈夫摇头。“二十四个,”他纠正。“另外四个是候补。” 
  “候补?” 
  “以防万一,妮可,”他解释。“万一有一、两个人受伤。” 
  “或者生病?” 
  他马上听出她在想什么。“杰堤不会受伤或是生病。不要浪费时间祈祷他会,夫人。” 
  她皱眉。“我才不会祈祷那种事,”她说着转向副将,勉强地微笑,“洛伦,我的丈夫必须学习信任我一些。不过,他有其它可弥补的优点,所以我原谅他。” 
  洛伦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注意到男爵惊讶的表情。然后妮可告诉他去找几名士兵来帮忙抬桌子。 
  他同意之后,她快步走向城堡后部,愈早让厨子得知这个坏消息,他们愈早能有东西吃。 
  这顿饭变成盛大的餐宴。年轻的士兵们个个洋洋得意,老兵们虽不至于如此肤浅,但也都忍不住挂着微笑。晚餐后,罗伊要求杰堤留下来。他以为男爵又要他帮忙雕刻棋子。 
  罗伊今晚并没有心情雕刻。“明天开始,我每天安排两个小时指导你。” 
  “和我这一队其它的人一起?”杰堤问。 
  回答他的是洛伦。“当然,杰堤,”他说。“男爵尊重分层负责的领导权,他告诉你这项决定,再由你去转告队上的人,因为你用实力赢得这项权利。” 
  杰堤微笑。“我明白。”他看向姊姊。“妮可,你在看什么?”他问。他发现她皱眉盯着他的手臂。 
  “你的手臂上的伤,”她立刻回答。“还会痛吗?” 
  她问得如此自然,杰堤也不以为意的回答:“都愈合而不痛了。” 
  妮可点点头。“洛伦告诉我你在肩上披了皮套,而罗伊要你脱掉。他的理由是对手可以利用它将你扳倒。” 
  “不错。”杰堤承认有这件事。 
  “谁为你做那块护套的?”妮可问。 
  “莱恩。” 
  “他很聪明吗?” 
  罗伊打断他们的交谈。“你想要莱恩为你做黑女王,是不是?” 
  “不,当然不是,”她怕伤了罗伊的心急忙回答。“黑女王必须由你来完成。” 
  “那么——” 
  “我只是在盘算,”她说。“我也是狡猾的。” 
  罗伊大笑。“你不需要说服我,丹妮修女。”他说。 
  洛伦也笑了,他也听说过妮可假扮修女的故事,他为杰堤转述这个故事。 
  妮可用手指敲桌子,直到笑声停止。“你担心对手会抓住他肩上的皮套,对不对?”她问罗伊。 
  他点头,她微笑。“我认为你应该让他们抓住。” 
  洛伦和杰堤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罗伊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是的,”他说。“我们应该让他们抓。”他转向杰堤。“她是说我们要给对方一个惊喜,”他解释。“在皮套里缝上尖锐的东西,用以平衡双方的差距。” 
  妮可脸红了。“我平常是不会考虑这种诡计的,可是如果有人要抓住你将你拖倒,让他们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去告诉莱恩这个构想。”罗伊告诉妮可的弟弟。 
  杰堤立刻站起来,向姊姊眨眨眼睛,匆匆走了出去。 
  “罗伊,你不会参赛吧?”妮可问。 
  他摇头。“入选的士兵就是代表我,”他说。“他们赢,就等于是我赢。” 
  她为他的自信感到骄傲。他不是说“如果他们赢”,而她知道他相信他的士兵们不管遇到什么艰难挑战都会赢得胜利。 
  妮可把注意力转到洛伦身上。她担忧的表情令这位副将惊讶。而当她握住他的手,他更是大吃一惊。 
  “洛伦,”她说。“摩根和亨利会试着在比赛场上伤害罗伊。如果他们伤不了他,就会把目标转向你。你要一直保持高度的警觉。” 
  这个警告是多余的,洛伦非常清楚摩根和亨利的黑心肠。“你不必担心,夫人。” 
  “哦,可是我真的担心。”她握紧他的手,当她看见丈夫皱眉,随即放开手。 
  “你怎么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罗伊问。 
  “亨利告诉我的,”她回答。“他想报复。他还在生气我没有选择嫁给他的领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以为我应该比较喜欢盖文。” 
  她听起来是那么的困惑,洛伦忍不住微笑。她爱罗伊是很明显的。 
  “亨利在嫉妒,”她说。“他竟敢提起那件那个老女人要我刺杀罗伊的事,真是太无礼了。” 
  她叹息了一声,将亨利自脑海中赶开,站起来帮嘉莉清理餐桌。她也想再去赞美厨娘一次,今晚的食物太美味可口了。 
  罗伊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再坐下。 
  他刚才没有什么反应,现在似乎对盖文的侍卫发生了兴趣。“告诉我,亨利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他命令她。 
  “就在你把摩根丢到墙外之后。” 
  “他提到我们在伦敦时威胁你的那个女人?” 
  “是的,”她回答。“我想他是企图吓我。”她说。“不过,我没有让他的恐吓得逞。你问完了吗,丈夫?我必须在忘记之前再去向厨娘道个谢。”她得到允许,快步走出去。 
  罗伊等到他和洛伦独处时才开口。“有趣极了,你说是吗?” 
  “亨利和摩根可能是从哪里听到了那个意外事件。”洛伦想加以解释。 
  “国王要这件事保密,记得吗?只有很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盖文男爵不是其中之一。” 
  “不过在庆祝会结束、我们也离开之后,也许有人提起它。”洛伦说。 
  罗伊摇头。“国王知道有人闯入他的家非常愤怒。他把这件事当做个人的侮辱,不准消息传开。没有人会提这件事。洛伦。还有一个疑点,”他皱着眉继续说。“当妮可的哥哥来这里时,我问他关于反抗军在伦敦的活动。桑顿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是那么的惊讶。该死,我要说的是,是摩根和享利派那个老女人来找妮可的。” 
  洛伦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他说。“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或者是盖文的命令?” 
  “无所谓,”罗伊的声音冷硬如冰。“他必须为部属的行为负责。” 
  “当然,”洛伦同意。“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分。我很好奇他这个人到底有多坏。” 
  “我们不必等太久了。再几个星期,我们就会得到答案。” 
  “那时就是我们复仇的时候。”洛伦服侍罗伊的时间已久到完全了解他的领主。 
  “你必须料理摩根和亨利。”罗伊说。 
  “那是我的荣幸,男爵。” 
  “该死,我真希望能够亲手教训他们两个。” 
  洛伦了解男爵的挫败感。国王绝不会允许男爵和另外一个男爵的家臣比赛战技,这是不合乎身分的。只能靠洛伦教训他们了。老天,他真期待那一刻。 
  “还有盖文男爵啊!”洛伦提醒罗伊。 
  “是的,”罗伊回答。“那畜生是我的。” 
  接下来几个星期的准备工作,对妮可来说是折磨也是喜悦。 
  折磨先到。妮可不论何时遇到杰堤或是他的朋友都必须假装快乐的样子,她也必须在和丈夫相处的时候,装做不担心而且很信任他的判断。 
  虚伪的快乐必须付出代价,掩饰或隐藏恐惧使她生病。每天早晨她张开眼睛,就感到一阵恶心而使她几乎下不了床。 
  反胃的症状会在一、两个小时之后消失,她想,是因为她清醒了能够撇开恐惧,因为在睡觉的时候她是没有办法安抚自己的。 
  然后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全心充满喜悦。她注意到乳房以及其它的变化。她突然受不了鹌鹑的味道,受不了看到别人吃油腻的肉。她睡得比以前久,时常还要睡午觉。 
  她怀了罗伊的孩子了,这美好的感觉常使她每一想到就欣喜得掉下眼泪。 
  当她不忙着担心杰堤时,就想着要如何告诉罗伊这个好消息。她知道他会大吃一惊。他最近一直非常忙碌,她认为他不曾注意到她的变化。 
  罗伊和鸽队从早忙到晚,原来计划每天两个小时的集训变成九个小时。 
  每天晚餐结束后罗伊总是筋疲力尽,但是他还是会抽时间要她坐下来,对她说教。她想这可能是他一天之中唯一的乐趣。 
  他说教的话题总是一样的。每天晚上他都要她承诺,她在比赛场上会非常小心,她不会在没有人护卫时到任何地方去,她也绝不可以冒不必要的险,甚至连对摩根和享利打招呼都可以免了。 
  妮可不记得他还有哪些戒训,因为她通常听到这里就开始作白日梦。 
  罗伊不希望她前往的意思很明显,不过她并不怪他。他相倍在伦敦发生的意外事件他至今仍耿耿于怀。 
  他也不要她和盖文男爵相处。要不是国王和王后要求她出席,他真的会把她留在家里。 
  她决定还不要告诉他孩子的事,这会成为他向国王解释不带她前往的好借口。 
  妮可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孩子的安全。她不会让丈夫的马跑太快,也不会让自己太累。 
  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一早晨,他们往伦敦郊外即将举行比赛的地点出发。妮可比其它人早一个小时起床,好在出发前不再有恶心的感觉。 
  杰堤和其它的年轻士兵同在队伍的后半段,偶尔她会听到弟弟的笑声。一个可怕的想法窜进她的脑子——这是由纯真步向毁灭的笑声。她摇摇头,告诉自己她信任罗伊的判断,然后强迫自己想些快乐的事。 
  忧虑使她特别容易疲倦。吃过午餐后,她几乎张不开眼睛。她询问罗伊她是否能和他共乘一骑。他以为她终于要向他吐露内心的忧虑,可是当她抱住他的腰,在他腿上坐定之后即昏沉沉地入睡。她睡了一个下午。罗伊猜想她是为了掩饰恐惧累坏了。 
  她不能完全信任他并不使他担心,重要的,是她努力要去做了。 
  他们在森林里的草地上扎营,附近有一条及膝的溪流沥沥地流过。 
  罗伊必须叫醒妮可才能下马。她下到地面就想吐,要求独处几分钟。罗伊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看着她跑进树林里。 
  他把注意力转到马匹身上。他卸下马鞍丢给随从,然后命令他在马匹热气散发之后再给它喝水吃燕麦。 
  十分钟过去了,他的妻子还没有回来。罗伊去找她,他听见呕吐的声音。杰堤刚好来找他,也听见了。 
  “你姊姊病了。”罗伊说。 
  “我们去找她吧?”杰堤显然非常担心。 
  罗伊摇头。“让她独处一会儿,如果她再不回来,我就去找她。” 
  两个男人并肩站着,等待,沉默中又过了几分钟。 
  “你想她是因为吃了什么吗?”杰堤问。呕吐的声音已停止,可是妮可还是没有出现。 
  “不,”罗伊回答。“她是忧虑过度了,杰堤。” 
  “她忧虑什么?” 
  “你” 
  杰堤无言以对。 
  妮可走出来了。当她看见他们站在树林迈不禁皱眉,然后走到溪边蹲下来,用清凉的水漱漱口、拍拍脸。 
  “妮可?”杰堤叫道。“你真的担心我担心得生病了?” 
  她回头看着弟弟。“不是,”她回答。“我不舒服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杰堤看起来如释重负,他走过去拉姊姊站起来。 
  “不过,我的确为你担心。”她说。“杰堤,请你了解。我是你的姊姊,我一直试着保护你。”她转向罗伊。“如果你也要参加比赛,我也会为你担忧。如果这表示我对你们的信心不足,那么我唯一可以辩护的理由是我爱你们两个。” 
  “那么是你吃了什么导致你不舒服?”罗伊问。 
  妮可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现在好多了。” 
  罗伊看起来一副怀疑的样子。晚餐时他一直若有所思,结束后他走到溪边,她跟了去。 
  他在担心她的健康,妮可认为言语无法解除他的忧虑,必须用行动。 
  她的丈夫蹲在小溪边。他已经脱掉上衣,泼洗着脖子和胸膛。妮可走到他身后,用脚推他。他的身体动也不动。不过他回头看她,非常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大笑,然后又试着把他推到水里去。 
  他认为她疯了。“你太不合作了。”她笑着说,再度推他。 
  他还是没有掉进水里。妮可后退想再试一次,可是罗伊突然站起来。他回头看看河水,然后对她咧嘴笑。 
  她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拎起裙子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他从后面抓住她,她尖叫。罗伊将她抱起来,转向向河畔走。 
  土兵们跑了过来,她和罗伊突然被一群准备要保护他们的战土包围。 
  她感到惊恐而尴尬。 
  罗伊嘲笑脸红的妮可。他遣退士兵,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我爱你,妮可。” 
  “我也爱你。” 
  他们分享一个深长的吻,妮可几乎忘了他们身在何处。她凝望他的美丽服眸,注意到他眼里闪动的光芒。她还注意到一件事。她站在水里,而他不是。 
  她的用意在于使他忘记烦懮,当他开始大笑,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在水边坐下,将她从水里拉起来拉进他的怀里,笑着为她脱掉湿流满的鞋。 
  “罗伊,如果你忘了什么,还有时间回去拿吗?” 
  “没有,”他回答。“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想把什么东西送回去也不行了,是不是?” 
  “是的。”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低声地说。 
  她没有说下去,只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然后垂下眼睛。她突然而来的羞怯令他忍不住微笑。“什么事,妮可?” 
  “我们将要有个孩子了。” 
  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她偷偷地看他的反应,他愕然地神情使她大笑起来。喜悦的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同时又哭又笑。 
  他轻轻地摸她的脸颊,手不停地颤抖。“你确定吗?”他沙哑地问。 
  这个问题听起来满合理的。可是当她告诉他她十分确定,他又重复问了两次,似乎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高兴吗,丈夫?” 
  “是的。”他只说了两个字。其实他也不必多说,那里面已有太多的情感和太多的爱。 
  他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拥住,仍然过份激动而无法以言语表达他的思想。他们就这样互拥着、亲吻着、耳语着好一会儿。偶尔,她会感觉到他一阵颤抖。 
  噢,是的,他非常高兴。 
 
 
第18章
 
伦敦郊外的田野变成一个色彩缤纷的天堂,代表每个男爵的不同颜色的帐篷散落在远眺比赛场地的山坡上。威廉国王的帐篷在另外一边,远比其它的大而且壮严优雅。 
  妮可觉得好象全英格兰的人都到了。女士们穿上最美的衣服在武术比赛场边漫步,好引起男人的注意。孩子们在手推车旁奔跑,抢着糖果。吟唱诗人在人群间穿梭,唱着浪漫的诗歌。史官们睁大眼睛忙着观看和记录这一切,以便日后重述。 
  只有六个男爵得到派属下参赛的荣耀。如果全部的男爵都得到允许,那么这项活动得花上一个多月才能结束。 
  首先进行的是有经验士兵的比赛。妮可站在山坡旁,杰堤和所有其它的年轻士兵在她身旁排成一列。他们为洛伦和他的队员欢呼。 
  汉森男爵的土兵几乎是立刻败下阵,接着是乔治男爵的士兵离开场地。到了下午只剩下两队对决。如每个人所预测的,将由盖文男爵的士兵和罗伊男爵的士兵争取最后胜利。 
  妮可紧张得忘了欢呼,她也没有看着洛伦,她的目光锁在丈夫身上。他站在场边,与盖文遥遥相对。 
  罗伊微笑,妮可就放心地吁口气;他皱眉,她的胃就搅动。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引起她的注意。她看向比赛场地,扬中只剩下洛伦和享利。罗伊的副将用剑尖指着躺在地上的盖文的侍卫。洛伦看着罗伊,等待男爵的指示。 
  妮可屏住气息。罗伊不慌不忙地考虑,全场鸦雀无声。他看向国王,然后转向洛伦。 
  罗伊终于摇头。洛伦立刻后退,让亨利站起来离开比赛场地。 
  洛伦花不到十分钟就击败摩根,妮可认为洛伦是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罗伊的士兵们排成一列,带着胜利的笑容骄傲地走向他们的男爵。 
  罗伊对于这个胜利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样子。他只向他们点点头,即转身带领他们走向国王所坐的看台。 
  威廉国王站起来,举手要求大家安静,然后大声地宣布罗伊男爵的士兵再度证明他们卓越的战技。他们都将获得适当的奖赏。群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妮可握紧双手感谢上帝。 
  年轻的士兵马上要上场比赛了。妮可转向弟弟握住他的手。“不论发生什么事,我要你知道我以你为荣。”她低语。 
  因为其它士兵看着他们,她没有拥抱他,只握紧他的手。 
  她真的不想让他走上比赛场地,可是她必须强迫自己放开他。 
  莱恩帮杰堤戴上皮革护肩。杰堤活动双臂,左边紧了一点,妮可看着弟弟调整完后满意地点头。 
  场上传来鼓声,叫唤士兵们各就各位。士兵们向妮可行过礼,挺直胸膛,随着队长上阵。杰堤领着队伍走下山坡而去。 
  妮可瞥见罗伊。他已经横过比赛场地在场边等待他的士兵。他将给他们指示,然后等待第二个胜利。, 
  妮可清楚地看到丈夫的表情。他在微笑,他的笑容驱散了她内心的恐惧。他骄傲的信心给予她无比的勇气。 
  罗伊抬头看向妮可,穿着一身蓝的她,好象天使的幻影。她如此美丽,但她的微笑更令他心动。 
  杰堤必须清清喉咙唤回男爵的注意力。罗伊似乎决定就这么注视着妻子,什么事也不做了。其它的男爵正忙着给自己的士兵做最后一刻的指导。 
  罗伊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只给他的士兵一个简色的命令。“你们今天将为我赢得胜利。”他说完即走在杰堤的旁边往比赛场地的中央前进。 
  “我们要用剑吗,男爵?”杰堤问。 
  “这个由国王决定,你必须等待他的指示。” 
  杰堤点点头。还有一段路要走,他清清喉咙。“男爵?” 
  “什么事?” 
  “我注意到这几个星期你们平比较费心训练我,那是因为你比较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罗伊微笑。杰堤的反应是赛前焦虑症,对于没有经验的年轻士兵,这是很平常的现象。 
  “我对你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这项荣誉是你用实力赢来而不是我给你的,杰堤。我承认我要求你比其它的人严格,因为我是你的姊夫,你的表现必须比其它人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的表现已达到了我的期望。”罗伊给出他此刻最需要的赞美。 
  “谢谢你。” 
  罗伊微笑。“感谢我是一种侮辱,”他说。“身为你的男爵,我只是尽自己的责任。” 
  杰堤注视着比赛场地中央。“我不是感谢我的男爵,”他的声音里充满感情。“我是感谢我的姊夫。” 
  罗伊疼爱的勾勾他的脖子。他们走到场地中央。杰堤和另外九个是最早到达的,其它的参赛者还在听他们的男爵耳提面命。 
  “你还要告诉我们什么吗?”杰堤问准备走开的男爵。 
  罗伊转身,“其它人需要更多的指示,你不需要。我已经告诉你我的期望。胜利,杰堤。” 
  妮可看着丈夫走回场边。他得意的样子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杰堤和他的队伍排成一列,每一个人都双腿分开而立,双臂垂在身旁。他们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史官克雷爬上山坡站在妮可身旁。 
  “今天将成为历史上辉煌的一页,”他告诉妮可。“一位单手勇士将带领罗伊男爵的土兵出赛,传奇就是从这些人物身上发展出来的,妮可夫人。” 
  她微笑。“他的名字叫杰堤,”她说。“他是我的弟弟。” 
  克雷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一个家庭两个传奇,”他说。“非常难得。”他向妮可行礼,往山坡上走,寻找更好的观赏位置。 
  身为三个史官之一,克雷专注地看着场上每个细节以便将来能够详细叙说。他也观察妮可,希望能为她的传奇添加新的资料。但他要到比赛结束才问她一些话。 
  比赛终于开始。妮可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堤。当第一个对手抓住他的皮套企图扳倒他时,她不禁失声惊呼。杰堤移动了一下,他的对手向后跳开,盯着自己鲜红的手。缝在护甲里的刀锋发挥了功效。杰堤用手背击倒对手,当他踉跄倒地时,杰堤提脚踢他的鼠蹊部。 
  国王不允许使用武器。有一些敌对的士兵双手都包着铁镮,结果证明这只是累赘。杰堤和他的队员很快地就击退他们,几分钟后,场上只剩下盖文的士兵和他们的对阵。 
  一名巨大的男人摇摇摆摆地走向杰堤。甚至在这么远的地方妮可都看得出来他比其它的人年长很多。盖文派了一个有经验的士兵混在年轻士兵的比赛里。 
  杰提丝毫不畏怯,他示意对手走近些。这个自负的手势赢得观众热烈的欢呼,甚至罗伊也微笑了。 
  杰堤的笑容激怒了盖文的士兵,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杰堤专注地等待他进攻。对方大吼一声,扑向杰堤。罗伊曾一再教他要等到最后一刻,他间不容发的闪开。对手直扑向地面,失去了一切优势。杰提毫不留情地让他躺在地上。 
  杰堤的两名队员已被打昏。身为队长,他必须多对付两个敌手。说实话,他非常高兴。 
  群众为杰提疯狂,开始齐声高喊他的名字。妮可为弟弟的神勇大为惊奇,他的机灵更大出她的意料,他甚至在对方幸运的踢到他时笑了起来,随即加以报复。负责保护她的两名侍卫在杰堤击倒最后一名对手时失去控制,疯狂地大声喝采叫好。 
  杰堤独自站在场中央接受欢呼。胜利属于他的。 
  杰堤听到欢呼,可是听不出来群众是在呼叫他的名字。他向国王行礼,然后转向男爵。 
  罗伊骄傲地点点头,杰堤也点点头。殷吉和其它的人加入杰堤,一起走向男爵。 
  群众涌入场内。妮可看见女士们围绕在她弟弟旁边。他似乎对自己受欢迎的情况感到十分困惑。 
  妮可希望罗伊会走上山坡。但他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她注意到威廉国王已经离开看台站在阶梯底层。罗伊和盖文站在国王的左右两侧,他们似乎正热烈谈论着什么。妮可看不见罗伊的脸。只见盖文不停地摇头,然后向罗伊走近一步。 
  威廉国王将盖文推回去。 
  “男爵们意见不合。”其中一个侍卫说。 
  “看起来争执很激烈,”另外一个侍卫回答。“群众都退开了。” 
  “请你们去看看他们为什么争吵好吗?”妮可要求。 
  两名侍卫都摇头。“我们不能离开你的身边,夫人。”其中一个解释。 
  “那么至少到山坡上去问问克雷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侍卫同意这个要求,因为克雷离他们不远,若是有人想攻击妮可,他们还来得及回来保护她。 
  妮可把注意力放回丈夫身上。盖文的两名侍卫被带到国王面前,摩根和亨利向国王行礼。妮可希望能够听见国王在说些什么,看他挥手的姿势显然非常愤怒。他的脸是红的,她想他可能在叫骂那两个人。 
  摩根和亨利轮流摇头。国王举起手,转向盖文说了些什么。一、两分钟之后,盖文点点头。 
  罗伊没有任何反应,妮可不知道他对国王决定的事感到高兴或是生气。 
  威廉走上看台。盖文走到罗伊前面,面对摩根和亨利。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在摩根和亨利脸上各打了一巴掌。 
  两个穿着代表盖文颜色的制服的士兵依男爵的指示走向前,他们等待摩根和亨利解下佩剑。妮可明白了,摩根和享利定是做了什么使自己蒙羞的事。 
  可是他们的脸上毫无愧色,他们在另外那两上士兵的伴随下横越场地。盖文弯身捡起两把剑走到看台旁边,把武器丢进树林里。 
  妮可看着那两个骄傲无礼的侍卫。摩根注视正前方,亨利则不停地回头看罗伊。也许亨利把自己受到的羞辱全怪罪在她丈夫身上。好两个人终于走到树林旁马匹停留的地方。 
  她放心地吁口气。他们显然已经被驱逐出庆祝会,晚餐时她不必忍受他们的无礼了。 
  罗伊转身走上比赛场地。妮可认为他可能是要到山坡上来找她,她急忙走回帐篷,她的丈夫会需要清爽干净的衣服,她想要替他准备好。 
  她打开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上衣。当她打开上衣时,她的弹弓和三颗圆滑的石头一起掉下来。她惊讶地微笑,不知道罗伊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号角声引起她的注意。妮可跑到外面看是怎么回事。比赛不是结束了吗? 
  当她看到比赛场上的情形,愕然停住脚步。罗伊站在场地中央,盖文面对她的丈夫。他们之间相距约二十英尺。 
  两位男爵都正在解除他们的佩剑,然后转身。盖文右转面对他在场边排成一列的士兵,罗伊也右转面对他也在场边排成一列的士兵。 
  罗伊和盖文的士兵们脸上都没有笑容,场外的观众也鸦雀无声。洛伦往前走向罗伊,盖文的侍卫之一也向前走。洛伦停下脚步回头向杰堤点点头然后继续向前走,杰堤不了解他的意思,殷吉推推他。妮可的弟弟快步跟在洛伦身后。 
  妮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决定弄清楚,不管罗伊派了多少侍卫守住她。她拎起裙子沿着山坡小径跑,侍卫从后面抓住她。这个红头发的骑上一边道歉,一边送她回帐篷。 
  “男爵希望你留在这里,夫人。”侍卫再次说明。 
  她本来想怒斥他,可是没有这么做。她知道他只是在尽责任,不能怪他。 
  “我留在这里看什么?”她问。 
  “战斗。”侍卫显然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 
  “我当然知道,”她说。“我是问你为什么,罗伊告诉我他不参加比赛的。” 
  “国王刚才命令他们以决斗解决纷争。” 
  妮可还是不了解。 
  “你的弟弟获得这份荣耀,夫人。”他指向比赛场地。妮可看到罗伊把长剑交给洛伦,洛伦再把镶着宝石的武器递给杰堤。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她低声问。杰堤已经离开场地,罗伊正在对洛伦说话。盖文也和他的侍卫谈着。 
  “他们正依程序进行,”侍卫回答。“我们的男爵要让大家知道洛伦将负责——” 
  妮可的惊呼声打断了侍卫的解释。“我不敢相信,”她低语,愤怒迅速地取代恐惧。“罗伊告诉我他不会参加比赛。” 
  两名侍卫交换一眼。“他不是参加比赛。”其中一个说。“他们在解决纷争。这和比赛完全不同,夫人。” 
  “你们至少到山坡下问问其它的士兵,他们为什么争吵好吗?”她急促地说。“老天,如果他们要决一死战,只会两败俱伤,”她说。“因为我会杀了他们两个,他们等着瞧。” 
  两名侍卫终于同意她的要求走下山坡。 
  决斗开始了。盖文首先进攻。妮可很感激他们是徒手打斗而不是用剑,可是几分钟之后,她发现他们不必用武器就很有杀伤力。 
  刚开始似乎势均力敌,不过罗伊显得比较克制。 
  当盖文绊倒罗伊时,妮可的胃扭绞在一起。她的丈夫仰躺在地上,盖文乘机抢攻,就在他往前扑时,罗伊的脚猛然向上踢。他踢中盖文的鼠蹊部,将他踢得往后飞。 
  群众疯狂地欢呼起来。盖文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不过罗伊没有乘胜追击。他插腰站着等待盖文站起来。 
  妮可开始放心,她的丈夫显然技高一筹,她甚至笑得出来了。 
  群众震耳的叫声使她头痛。全场只有罗伊的士兵没有在呼叫喝采。他们庄严地挺立在场边,看着他们的男爵。 
  盖文侥幸击中一拳。妮可的胃不容许她再看下去,她祈祷罗伊赶快结束这场打斗回到她身边。她要先吻他,然后再骂他。 
  她的眼光扫过观众。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这场决斗,但马匹之间的某种动静引起她的注意。有两个士兵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那是押解盖文的两名侍卫离场的士兵。然后她看见了盖文的侍卫。摩根和亨利伸手拉住最靠近的马的缰绳,亨利向着她的方向转过身来。她看见他手中的弓和箭。 
  他们只是要逃开这个羞辱他们的地方,她告诉自己。可是她记得亨利在离场时回头看罗伊的神情。那两个送他们离场的土兵受伤了……或者更糟。 
  妮可跑回帐篷抓起她的弹弓和石头再跑出来。她注视着场内,把石头放进皮绳里准备随时派上用场。 
  她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她告诉自己。他们不会愚蠢得现在报复。如果他们敢采取任何行动,一定逃不出制裁,这么做无疑是给自己惹祸。 
  她祈祷自己是错的,可是仍然走到斜坡边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再度告诉自己。 
  他们俩骑着马快速地冲出树林,往场地飞奔。亨利在前,摩根在后。 
  群众还没有注意到这突起的状况,妮可拿起投掷器开始在头上绕。“再接近一点,亨利,再接近一点。”她喃喃自语。 
  两匹马冲进场地。所有的事似乎在这一刻间同时发生,盖文面对着侍卫,亨利还在妮可的射程之外。他将箭搭在弓上,放开疆绳瞄准目标。 
  盖文男爵在这时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勇敢行为,他在最后一秒钟冲到罗伊身前为对手挡下这一箭。 
  亨利试着掉头逃窜,可是动作不够快。罗伊快如闪电般向上跳,把他从马背上抓下来。罗伊没有浪费时间去杀这个无耻的骑上,因为还有摩根要应付。他只赔了亨利一脚,但因直取要害,也几乎去了他的半条命。 
  摩根终于进入妮可的射程内。他的箭已在弦上,任何人都距离他太远不可能阻止他发射致命的武器。 
  摩根正慢下速度,瞄准目标。 
  妮可也瞄准目标。她的目标是他的手臂。她必须在他杀死她的丈夫之前,打落他手中的箭。石头飞了出去,摩根在马鞍上扭动了一下,他的目标不再是罗伊,突然改变了方向。 
  群众齐声惊呼。第二颗石头打在摩根的太阳穴上,将他击落马背。他还没有掉落到地面就断气了。 
  每个人都僵在原地,除了罗伊。当所有的人都盯着摩根,他回头看向山坡旁的妮可。 
  她立刻把弹弓藏在身后。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已经猜中是她干的。 
  盖文走向罗伊。一支长箭射穿了他的肩膀,罗伊扶着他离开场地。 
  妮可没有再看下去。她走回帐篷把弹弓和剩下的一颗石头放回原位,然后坐下来等待丈夫回来训话。 
  她知道罗伊会教训她不该干预,杀了别个男爵的侍卫是不可以的。但她会打断他的话,说明她只关心他。她会为自己辩护,而他终于会原谅她。 
  妮可突然焦虑起来,而她终于接受引起她焦虑的真正原因:她杀了一个人。她从来不想杀人,以后也不会想杀人。可是她知道如果是为了保护丈夫的生命,她会这么做。 
  老天,她累坏了。她躺在小床上闭起眼睛。准妈妈是受不起这种刺激的。如果罗伊敢对她皱眉,她就这么告诉他。 
  幸好只有罗伊知道弹弓的事,而她确信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一个小时后罗伊回到帐篷里时,妮可已经睡熟了。他坐在她身旁,注视她天使般的脸孔。他知道她需要休息,但是他必须叫醒她。他轻轻地抚摸她的睑颊。 
  “妮可?醒一醒,亲爱的。” 
  她张开眼睛看他。 
  “我爱你,妮可,”他低语。 
  她清醒了。“我插手了。你生气吗?” 
  “不。”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我不感到抱歉,罗伊,不管你要训我多少话,我仍不后悔。我对你有信心,可是摩根还是可能会一箭射穿你的心脏。” 
  “甜心—— 
  “你为什么把我的弹弓带来?”她打断他要说的话。 
  “我想如果有时间,你可以教我怎么用它。”他坦承。 
  “我杀了他,罗伊。”她的眼眶盈满泪水。 
  他轻轻地拥抱她,安抚她。 
  “盖文男爵的伤不要紧吧?” 
  “是的,”罗伊回答。“他为我挡下那一箭,我们之间的过节全部一笔勾销。盖文以后不再训练士兵了,他承认他做不来这项工作。” 
  她点点头。”他的侍卫为什么偷袭?他们应该知道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 
  “国王已经判他们死罪,”他说明。“他们反正没有任何损失。”罗伊没有解释国王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妮可已经受了太多刺激,而今晚还有更多的活动呢! 
  “罗伊,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杀了摩根吧?答应我。”她要求。 
  “我答应。”他几乎大笑。妮可显然忘了克雷这个史官。 
  “国王会不高兴的,”她低语。“我不是故意杀他。摩根在最后一剎那改变了主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石子已经飞了出去。” 
  “他不是改变主意,只是改变了目标。” 
  “我想回家。”她叹息地说。 
  罗伊会让她如愿的。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启程返回家园,但是今晚妮可还得忍受一些刺激。当史官在所有人面前再次叙述妮可夫人的传奇,当他说到最新的发展时,她听到“弹中’便呻吟了出来。罗伊忍不住大笑。他的妻子终于想起来,当她用弹弓解救丈夫的生命时,克雷站在什么地方。 
  国正走向前拥抱妮可,梅蒂也拥抱她。妮可这时才知道摩根的目标原来是国王,她无意中救了国王一命。她对所有注意力的反应是满脸通红的向丈夫身边挤。 
  罗伊似乎等待了一个世纪,终于能够带妮可回帐篷。他和她一样急着想回家。他要在他们的孩子出生之前,完美地雕刻出黑女王。 
  他突然明白她如何快速的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已经学会爱人与被爱。 
  他们的未来仍然有甜也有苦。还有桑顿的事尚未解决,不过罗伊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妻子都会陪在他身边。 
  他瞥向他身旁的美丽女人,内心充满喜悦与满足。因为他是一个凡事讲求逻辑的男人,所以他试着把自己的改变归纳出原因。妮可把他有条不紊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他想要将它理出一个头绪。 
  所以他询问她,她是怎么办到的。 
  妮可大笑。“非常简单,亲爱的。你一点机会也没有。”她伸手拍拍他额头上的小疤,又大笑起来。 
  罗伊将她抱入怀里。他会让她相信是她逮住了他。不过,他心里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是他立意要去抓住一个传奇。 
  而他也的确抓住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