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谷在2003年国际货币与金融委员会春季部长级会议上的书面发言

李若谷在2003年国际货币与金融委员会春季

部长级会议上的书面发言

一、世界经济展望：脆弱性、风险、政策反应

去年秋季讨论世界经济展望以后，尽管全球经济曾出现过一些积极的迹象，但它不但没有顺利进入全面复苏，而且在某些方面还出现了脆弱性加重的问题。特别是地缘政治的不稳定，加剧了金融市场的动荡。从目前情况看，这种不稳定对有关国家经济尤其是对能源价格和消费者信心的广泛影响并不会在短期内结束。因此，我认为基金工作人员应该就这些因素对全球经济的消极影响作出更加充分和客观的估计。除此之外，我注意到世界经济目前还面临以下脆弱性：

1、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美国在经济繁荣时形成的过度投资，造成生产能力大量过剩。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因此，美国经济的完全恢复还需一定时日。目前，日本经济仍在通缩的边缘徘徊，欧元区主要经济体形势依然严峻，这些因素均对经济增长过分依赖美国的世界经济复苏极为不利。我认为，要充分估计过分依赖美国经济的世界经济在美国经济本身面临重大调整压力时期的巨大风险。

2、工业国家资产价格下跌造成的影响尚未完全展现。过去两年股票价格的下滑部分被房地产价格上升所弥补，然而，房地产市场不可能永远繁荣下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此前的长期繁荣正蕴含着一定的泡沫成分。如果房地产价格泡沫破灭，它对投资和消费的打击绝不低于股市泡沫破灭的影响。另外，由于主要工业国家银行和保险公司资产负债表中存在的问题，股票市场仍然存在相当的不确定性。

3、一些国家运用宏观经济政策调节的空间已越来越小。从2000年开始，许多发达国家为国内外经济形势的恶化而连续下调利率和增加财政赤字，目前，一些国家的利率水平已降至几十年来最低水平，进一步下调利率和扩大赤字的空间已有限。这样，在全球经济波动风险增加的同时，使经济实现好转的政策手段却受到严重制约。

4、主要货币间汇率的波动将对各国的经济调整产生不同影响。当前，美元贬值已经对欧元区经济复苏构成压力。汇率波动如果与国际资本流动互相影响，对金融部门尚不稳健的新兴市场经济将产生更大的冲击。

考虑到上述脆弱性，我认为工作人员对世界经济的总体预测过于乐观，对美国经济的预测也过于乐观，对地缘政治不稳定的负面影响估计不够充分。

鉴于世界经济中存在的脆弱性，我认为，各国应采取适当的政策措施加以应对与化解，特别是主要发达国家更要承担起责任，实行支持性宏观经济政策。美国应进一步关注其宏观经济中存在的脆弱因素，与有关国家加强政策协调，防止汇率大幅波动给脆弱的世界经济带来不利影响。欧元区应加快劳动力市场等结构改革措施，在必要时实施更为宽松的货币政策。日本应重点解决不良贷款问题，努力进行金融部门改革，为经济复苏创造良好的条件。发展中国家要进一步扩大内需，改善融资条件，实施稳健的宏观经济政策，加快进行结构性改革，促进经济增长。

二、危机防范：监督、标准与准则

最近几年，基金组织在危机防范与解决方面作了许多探索和努力。我认为，现在应该明确重点，关注那些能真正提高成员国防御危机能力的领域。

就加强监督来说，就是要调整监督的重点。在当前世界经济更依赖于工业国家经济的情况下，基金组织要加强对主要工业国家宏观经济和金融政策的监督，支持发展中国家推进结构调整，维护增长态势，促使全球经济早日实现全面复苏；工业国家应加强政策协调，积极向发展中国家开放市场，加快资金和技术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切实承担维护全球经济可持续增长的责任，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金融新秩序，克服全球化带来的不平衡问题，从根本上提高全球抵御脆弱性的能力。

此外，基金组织要保持对公共部门的监督与对私人部门的监督之间的平衡，因为，市场的波动更多情况下是公共部门与私人参与者互动的结果；如果只监督公共部门，只要求公共部门提高透明度，就可能与我们要求提高透明度的初衷适得其反。因此，我认为，在提高短期资本流动的透明度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希望基金组织关注这一重要领域。

目前，关于私人部门参与危机解决的问题还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我认为，处理私人部门参与危机解决的基本原则是找出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投资者与接受投资方均可接受的一种方案。

至于标准与准则，我想强调两点：（一）制订与执行各种标准与准则的目的是促进发展和实现人类的共同富裕。不是单纯为了执行这些标准与准则。因此，标准与准则的制订与执行必须实现促进经济发展的目标。为了使标准与准则更加客观、公正，其制订过程应有发展中国家的充分参与。考虑到各国在经济发展水平和制度建设水平上的差异，应该允许各国根据各自的情况自愿选择实施的时间。这样，才能保证标准与准则的执行能达到促进发展的目的；（二）事实表明，遵守有关标准与准则，并不足以有效地防止危机的发生。因此，不要过分强调推广标准与准则在防范危机上的作用，标准的执行也应根据实际情况循序渐进、讲求实效，否则会影响对更重要领域的关注。

我认为，防范危机最根本的途径是促进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国际社会应就此达成共识，并为实现全球、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

九十年代后期以来，国际金融危机频繁发生，危机国家难以从国际金融市场融资，对全球金融稳定构成威胁。基金组织应积极考虑利用现有的融资手段，增加对危机国家的支持。同时，要积极推动增资和特别提款权的分配，特别是尽快完成特别提款权一次性特殊分配以增强成员国抵御危机的能力。

此外，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金融新秩序仍是防范危机的根本途径之一。因此，基金组织要继续检讨现有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改革不合理的国际金融架构，逐步建立能真正体现经济全球化根本特征、能充分反映广大发展中国家利益的新的国际货币体系，为全球经济的可持续增长提供制度上的保障。在这一过程中，要充分吸收发展中国家的广泛参与。

三、危机处理：主权债重组问题

建立公平合理的主权债重组方法，对于危机预防和解决以及私人部门参与都有重要意义。在过去两年中，基金组织在主权债重组问题上作了许多有益的探索，这是值得肯定的。但现有的几种方案仍有一定缺陷。

SDRM中的自动暂停诉讼机制有利于保证重组谈判的顺利进行，但由于将广泛涉及各国的法律修订和修改基金章程问题，在近期恐难以实现；保证争端解决论坛的独立和公平性并非易事；更不用说还有大量技术问题需要解决。

CAC不能解决多笔主权债的“集体行动问题”，这也是SDRM法律方法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此外，CAC对新兴市场经济体发债成本的影响尚有待更多的实证分析与研究，其设计应有助于资本向发展中国家流入，其应用应体现自愿的原则。

至于最近提出的良好行为准则问题，争议也很多，不宜急于推开。我想特别强调的是，其中不应有针对发展中国家的强制性条件。

总之，主权债重组机制的建立还有非常漫长的路要走。SDRM和CAC都有合理因素，可以互补。我们支持对这两种方法继续进行研究和不断完善，目前阶段不宜轻下结论。

四、低收入国家的发展问题：减贫战略、减债、千年发展目标、发展中国家发言权

近年来国际经济形势恶化使易受外部冲击的低收入发展中国家在出口、资本流入、减贫等方面面临更大的困难。我们呼吁国际社会更加重视低收入国家的发展，支持基金组织加强与其他国际机构的合作，增加援助的力度和有效性；呼吁发达国家增加对低收入国家的国际发展援助，以实际行动落实蒙特雷共识，尽早实现联合国提出的官方发展援助占GNP0.7%的目标。

我们强调，贸易不仅是发展中国家发展筹资的重要渠道，也是各国实现经济和社会发展并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重要途径。因此，我们呼吁工业国家放弃贸易保护，继续向发展中国家扩大市场开放，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鼓励发展中国家保持改革和发展的势头。同时，我们敦促基金组织认真监督发达国家在减少贸易保护方面的进展情况。

中国政府一如既往地支持重债穷国减债动议。我们对迄今为止基金和世行在这方面所做的各项努力表示赞赏。我们高兴地看到减贫发展战略取得的进展。希望两机构能够简化程序，充分发挥重债穷国在制定发展战略过程中的自主权和主动性，增加向这些国家的资金援助。中国仍然是人均收入较低的发展中国家，但愿为重债穷国减债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中国政府过去不仅向基金组织的PRGF和ESAF贷过款、捐过资，而且通过双边渠道为一些非洲重债穷国减债100亿人民币。中国去年还承诺免除了亚洲一些最不发达国家的债务，并决定向基金组织最近成立的东非技援中心捐资。

五、反洗钱和反恐融资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反洗钱和打击恐怖融资的工作，并积极在这方面开展国际合作。中国中央银行在今年年初专门发布了关于反洗钱的三个新规定。我们呼吁有关反洗钱组织尽快创造条件扩大其代表性，特别应吸收发展中国家成员，以增强其建议的合理性和权威性。我们认为，反洗钱工作的重点，应首先是目前洗钱活动相对猖獗、洗钱数额相对较大的一些发达国家的金融中心。由于基金组织在反洗钱方面特别是执法领域并无专长，而且此项工作也不属于基金组织的核心业务，因此不宜过分强调。在有关试点工作和建议的推广过程中，应始终坚持自愿和合作的原则，并应尊重各国政府的主权和国情。

六、关于中国经济

近年来，中国在坚持扩大内需的同时，不断扩大对外开放，参与世界经济的合作与交流，保持了经济持续健康增长的势头。2002年11月，中国共产党召开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顺利实现了领导层的新老交替。2003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选举产生的新一届中国政府仍将坚持扩大内需的方针，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促进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和社会事业全面进步。

今年前两个月，工业生产增长17.5%，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2.8%，均是1996年以来同期增长最快的。同时，企业效益大幅提高，工业利润增长了120%；进出口保持快速增长，同比增长了44%，其中出口和进口分别增长32.8%和57.1%，贸易逆差近6亿美元，这是亚洲金融危机后进口首次大于出口；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9.2%，比去年同期高0.7个百分点；利用外资持续快速增长，合同金额增长59.1%（142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增长53.6%（75.4亿美元）；全国居民消费品价格总水平增长0.3%；货币供应量也相应增加，其中广义货币供应量比去年同期增长18%。我们正在密切关注宏观经济形势的发展，在防止通缩的同时也要注意避免产生经济的过热。

2003年预计全年经济增长将保持在7%左右；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上涨1%；对外贸易增长7%；城镇登记失业率4.5%。

由于出口增长强劲，香港特区经济在2002年下半年开始转强。尽管仍面临各种挑战，但我们坚信，在香港特区政府的领导下，香港经济一定会渡过难关，恢复较快增长。中央政府将坚决支持特区政府为恢复经济增长所采取的各项措施。

我们高兴地看到，澳门回归祖国后，在澳门特区政府的领导下，经济更加繁荣，社会更加稳定。预计澳门特区今年仍将保持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

（本文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李若谷副行长在2003年国际货币与金融委员会春季部长级会议上的书面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