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猴子嘴脸

　　永远不要让它们照看香蕉；即便它们穿着阿玛尼西服，归根到底还是猴子

　　【《财经网》专栏/专栏作家沈联涛】从前，有一个王国以生产香蕉闻名。这里的香蕉美味可口，得到每个人的喜爱，当地人甚至用它们作货币，交换其他物品。

　　有一天，一只叫阿猿的猴子来到这个王国，表示愿意看管这里的香蕉。当地人有所顾虑，因为“我们过去从来没有让猴子看管过香蕉！”但是，这只猴子与众不同，它积极游说人们：“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香蕉理工大学的物理学学位，还获得了商学院的MBA学位，而且我在最好的商业公司工作过。你看，我还穿着阿玛尼西服。”人们听了它的自我介绍，觉得很有道理，他们不应该对猴子有偏见，也就同意让这只猴子暂时管理一小片香蕉园。

　　这只猴子的确聪明且有能力。在它的管理下，果园发展很好，香蕉产量稳定增长。与此同时，猴子注意到，香蕉容易腐烂，而且有好香蕉和坏香蕉之分。好香蕉是金黄色的，美味可口，最有价值；而坏香蕉比较硬，人们不愿意购买。不过由于没有分类标准，所有的香蕉混杂在一起卖，人们无法有选择地购买，这最终给果园带来了巨大损失，而且也导致市场交易稀少，流动性缺乏。

　　于是，这只聪明的猴子发明了第一种衍生产品。它将香蕉分为好香蕉和坏香蕉，然后用一片香蕉叶子代表10只好香蕉在市场中流通。人们赞叹到，多么聪明的想法，我们不用再扛着香蕉去市场交易了。无论何时，一旦我们需要好香蕉，只要拿叶子和阿猿交换就行了，而阿猿保证任何时候都会和我们交易。从此以后，日积月累，阿猿成为这个王国最有钱的人，并且发起成立了一个香蕉银行，银行的口号是“拥有叶子就是拥有香蕉”。这样，每个人都很高兴，因为用叶子取代香蕉充当交易媒介后，交易便捷了很多，而且人们也觉得叶子越来越多，自己更加富有了。

　　阿猿颇具企业家精神，它通过兼并和收购不断扩张自己的事业。它首先通过公开上市（IPO）筹集资金，然后再新增发行香蕉股份，以购买更多的香蕉园。

　　过了不久，有一天，阿猿突然萌发了一个好主意。它可以不用一片叶子代表10个好香蕉，而是将好香蕉和坏香蕉一起打包，称之为“香蕉抵押债券”（简称BDO）。它促使香蕉评级机构给予BDO的信用评级为AAA，然后说服BIG保险公司为这些BDO提供违约担保，并且同时发行香蕉违约掉期（BDS），以保证债权人的利益。阿猿的侄子甚至创建了香蕉违约掉期市场，并给自己大量的期权作为回报。

　　又过了不久，有一天，国王决定派他的总督去检查和调研香蕉市场的运作情况和未来走势。阿猿给总督做了详细的报告，它做的幻灯片演示让人眼花缭乱。不过，其核心思想非常简单，那就是整个香蕉市场会自我监管，正常运转。阿猿还告诉总督，它如何在原来只有香蕉交易的市场上，创造了庞大的香蕉违约掉期市场和香蕉期货市场。当时看起来，整个国家的确因为香蕉市场发达而欣欣向荣，而所有人也都为自己财富不断增加而高兴不已。总督大人虽然不懂“香蕉抵押债券”和“香蕉违约掉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既然每个人都高兴，他就没必要询问更多的潜在问题和风险因素了。毕竟，这些香蕉产品的信用评级都是AAA。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总督自己的侄子也在香蕉银行工作。

　　突然有一天，当地的香蕉得了虫害，形势不妙，于是有些人决定卖出一些香蕉抵押债券换取现金。一些大胆的对冲基金经理甚至开始卖空香蕉抵押债券。这些投机活动逐步引起了市场的恐慌。为了稳定市场，香蕉交易委员会决定暂时禁止卖空香蕉抵押债券，并且警告大家，不要轻信那些邪恶的谣言。然而，因为香蕉抵押债券的风险溢价已经增加，香蕉评级机构不得不降低香蕉抵押债券的评级，从AAA降到BBB，甚至垃圾级。这些连锁反应的结果是，一夜之间，香蕉市场崩溃，香蕉银行发生挤兑，王国不得不对其实施国有化。国王派来的调查员在清算香蕉银行时发现，银行里储备有很多叶子，但是根本没有几根好香蕉。

　　于是，国王派出皇家委员会调查这个事件。他们问阿猿的第一个问题是：“香蕉市场出什么问题了？”阿猿回答：“我是在创新， 建立了领先的衍生品市场。我承认吃了一些香蕉，因为我有权支配我的奖金。我还支付了律师、债券经销商和香蕉评级机构很多香蕉。因为大家想要更多的香蕉，我又发行了香蕉抵押债券，以支持大家购买香蕉。当时每个人的状况都变好了，为什么大家现在要责备我？不要忘记，即使我正在接受调查，但我还是有权领取我合同期内剩下的奖金。”

　　在听了阿猿的陈述后，皇家委员会得出两个结论：一是永远不要让猴子照看香蕉；二是穿着阿玛尼西服的猴子归根到底还是猴子！■

　　作者为《财经》特约经济学家、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