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柠快速阅读：寒冬里一堆欢乐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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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06/03 16:13 南方都市报
作者：张柠
寒风吹在脸上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天色阴沉沉的，眼看要下雪了。本来是农闲季节，大人们却突然忙碌起来，劈柴火、做煤块，收拾猪圈，悄悄地买进一些东西藏在小阁楼上，这一切都预示着要过年了。但每天吃的却越来越简单，好像是凑合一下，为的是让肠胃积蓄力量，准备迎接更艰巨的任务。享乐了一年的猪该做贡献了，游手好闲的鸡鸭该出场了，我奶奶一年的辛苦就要派上用场了。
每当这个时候，奶奶总是面无表情地说：“要过年喽”，旋即回到她那零度表情中去了，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似的。我只好不断地提醒她：“奶奶，要过年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小孩过年，大人过难。”孩子们不愿意品味老人的哲理警句，继续疯狂地玩，疯狂地期待，期待想像的节日的到来：吃肉、穿新衣、拜年、放鞭炮、闹洞房。但是，大人们拨一拨算盘，发现了财政赤字；打开仓库一看，空空如也。他们愁苦着一张张褶皱脸，不敢正视孩子们企盼的眼睛。就这样，“过年”与“过难”，奇妙地在一个个寒冷的冬季相遇了。
上世纪70年代，一位农民每天只能挣到一毛多钱。他们每年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修水利、筑堤坝。下半年将湖湾上的堤坝修好，春天在堤内种上水稻，夏天洪水一来就决堤了，几乎颗粒无收。奇怪的是，他们年年重复这种无聊的把戏。村里的墙上写着大标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但水利是有了，命脉却越来越微弱。
有一年，眼看就要过年了。面对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几百张嘴，村长阴沉着脸说：“把鱼塘里的鱼分了吧。”十几辆木头水车架到了村口的池塘四周，一个上午就将鱼塘车干了。大人们冒着凛冽的寒风，在池塘的泥巴里搅和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鱼终于堆到了村中央的晒谷场。雪花缓缓地飘落，孩子们在晒谷场上大呼小叫，捞鱼的汉子们哆嗦着跑回家了。只见村长手脚并用，一会儿就将鱼踢成了一百多堆，多的多、少的少，大的大、小的小。会计说：这怎么分呀？不要打死人哟！
村长让会计躲到旁边一个看不见鱼的房子里。他指着一堆大鱼问：这是谁家的？会计照着名单远远地叫喊：某某家的。孩子们哇的一声叫起来：好运气呀！村长指着一堆小鱼问：这是谁家的？会计回答：某某家的。孩子们大笑起来，说倒霉呀！
雪越下越大。一串串名字透过寒冷的空气飘到了鱼的身上：张有财家的，牯牛佬家的，大头家的，疤脸家的……欢乐的鱼伴随大人的叹息、埋怨和苦笑回家去了。寒风中回荡着孩子们刺耳的呼喊和欢笑，它仿佛成了那贫乏节日的唯一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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