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与农民：检阅我的国家观

杜婷老师她们在国庆的时候会有个活动，大概是大家聚在一起聊聊“个人”的角色。很有意义的事。她曾经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录个一分钟的视频或音频，说几句话，题目大概是“检阅我们的国家”。我长得难看，声音也不好听，也不知道说啥，就问说能不能录一段征婚广告大家聊天的间隙插播一下？不过终究也没有做。

想了想，写篇小文章算是交代吧。正好一位读者在《建美国大业》下面写了一句话，很激动，大意是说：这个世界是有国界的，没有那些默默训练的国防士兵，没有一个好的团队，我们什么都不是，大概只能下油锅了。

“检阅我们的国家”这事儿太大，干不了，不如就借这位读者的话，我顺便检阅一下自己的“国家观”。

不如就从默默训练的国防士兵说起吧。

宣传爱国主义，都愿意用士兵做例子，中国如此，美国也如此。中国有《说句心里话》，唱得人心里酸酸的；美国有《Citizen Solider》，我每次看MV都觉得热血往上涌。相信那些看晚会的朋友，在各种佳节看到远在边疆站岗的年轻的脸，也会多少有些感动。

为什么？因为我们觉得他们不容易，工作艰辛，挣钱少，而且责任重大，在保护我们的安全。这里“挣钱少”是很关键的，如果士兵都年薪数十万，我们的感受大概会很不一样。

工作艰辛，挣钱少，责任重大，这三件事加在一起让我们觉得感动。

但是让我们想想中国的农民。工作辛苦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挣钱少么？这个大家都知道；责任重大么？“民以食为天”，有东西吃起码应该和“安全”一样重要吧？

再想想城里建筑工地的农民工。工作辛苦么？大家都看得见；挣钱少么？就算不考虑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那也是很少的；责任重大么？有房子住起码应该和“安全”一样重要吧？

再想想那些沿海各地大工厂里做鞋做衣服的打工妹。工作辛苦么？很多地方是军营式管理，工作条件不好，强度不小；挣钱少么？西方人叫我们“血汗工厂”；责任重大么？有衣服穿不用裸奔起码应该和“安全”一样重要吧？

工作艰辛，挣钱少，责任重大，这三件事又加在一起了，为啥。。。。我们就没那么感动了呢？

因为你觉得不欠他们的。买吃的，你花了钱； 买衣服，你花了钱； 买房子，你花了钱。至于他们拿到了多少，是不是“够”，就不是你的事儿了，毕竟，你也是穷人啊。

但是士兵站岗保卫安全的服务，你不也是付了钱的么？他们的工资难道不是从你交的税里来的么？虽然他们最后拿到的不见得比农民，农民工，打工妹少多少，却多赚了一份“感动”或者“尊敬”；甚至，你会觉得你欠了那个所谓“国家”一笔。

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份“感动”和“尊敬”，还可以给消防队员，警察（如果他们名声不是现在这么差的话），甚至温总理。

都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衣食住行还有安全，当你通过市场购买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平等的感觉，不会觉得欠了谁的；但当你通过“政府”这个渠道购买的时候，它会让你觉得渺小，虽然你已经付了你该付的那一份钱。而且那个拿了你钱的“国家”甚至可以放肆地宣称“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先问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

可是，我明明已经交过份子钱了啊，你还啥都没做呢，咋又反过来问我“我做了什么”呢？农民，农民工，打工妹们就可爱多了，只要你给了那份很少的钱，他们就心满意足，绝不会质问你“看看你为我做了什么！”如果他们胆敢质问，你就立刻理直气壮地骂回去：“老子不是给了你钱么？！”不会有一点不好意思和心理负担，这个叫做“平等”。

但是，面对“国家”的时候，为什么你就理直气壮不起来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没了它，你什么都不是呢？为什么你觉得那个所谓“祖国”的强大让你觉得心里踏实与有荣焉呢？

那些为你生产食物，衣服，和房子的工人农民，他们强大了，富裕了，甚至比你都富裕了，你会觉得心里踏实与有荣焉么？

直到今天，每次看到那些边防士兵，我仍然会感动，觉得他们不容易。但我不会觉得他们高高在上，我不会觉得欠了他们任何人。我将来可能会成为一名老师，那么他保卫我的安全，我教育他的子女，我不会觉得我欠了他的。交换就是交换，无论是通过市场还是政府，都是交换，是平等的。我倒也不觉得政府公务员在理想状态下就应该是纳税人的所谓“公仆”，大家各自干各自的工作，互相用钱购买对方的服务，没有什么仆仆主主的。

只不过麻烦在于，政府的服务是强制的，不买不行，想换个地方也买也不容易。既然换不了地方，建立好机制准备随时换掉不合格的人就很重要。人也不换，地方也不让换，这件事应该让你感到痛苦才是，那么感动干嘛？这是我的所谓“国家观”。

最后，中国人，在哪里都是中国人，那是由背后的文化决定的。这文化，这文字，这唐诗宋词秦砖汉瓦，不依附于任何政府而存在。这是我的所谓“民族观”。

我为中国人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那是“民族自豪感”；至于政府的什么什么大典，想想前三十年他们差点毁掉的中国文化和千万条人命，我觉得很无耻，但我不会为这事儿脸红。你交了税，雇了人，雇员干了缺德事儿，你应该感到生气气，不应该脸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