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围棋擂台演义第1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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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之缘 国梁恻隐破场规鱼死网破 主编现场弄玄虚   话说上海长江剧场人满为患,场外竟有三、四十人等不到退票而久久不愿离去。负责讲棋事宜的吕国梁虽有恻隐之心,但满座不能再放人进去,这是上海所有剧场的规矩,故吕国梁对这些爱好者也是爱莫能助。

  这时有一对年轻男女看吕国梁像是有主宰权的样子,便上来求他。原来他俩是专程从杭州赶来,而且有一段让吕国梁不得不“网开一面”的故事。

  那位男青年叫小余。六年前从湖北考到杭州念大学。在大三的时候,他看到了刚到大学小卖部工作的杭州姑娘小徐,颇有一见钟情的意思,以后就有事没事往小卖部跑。

  杭州姑娘小徐对小余也有好感,便向父母透露了这个情况,不料小徐父亲听说小余是外地的,当时就坚持不让女儿再与小余交往。于是情绪低落的小余便每星期天到西湖边的棋室下棋。

  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小余在棋室里正巧认识了一位中年的棋友,两人的棋艺旗鼓相当。没想到这位中年人正是小徐姑娘的父亲,小余的爱情便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机。这以后的情节小余没说,只能由看官自己想像,总之小余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他和小徐姑娘的婚事也水到渠成。

  本来小余和小徐是准备去广州度蜜月的。但后来一听春节前上海有NEC中日围棋擂台赛,两口子便商量改到上海来度蜜月,然后希望江铸久在他俩的结婚照上签名。谁知道来上海后,连看棋的票都买不上。这让坚持到上海来度蜜月的小余怎能不着急?

  吕国梁听完两位年轻人的叙述,不禁一种“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从心底涌起。当他刚想放小余夫妇两进场,这外边的三、四十人竟都围到了吕国梁的身边。吕国梁这时只有“好事做到底”,他对场外的观众说:“里边已经没座了,你们如果愿意在走廊上站着,而且答应不喧哗,我就放你们进去。”场外观众当然齐口答应。当吕国梁领着这么大群人进场时,剧场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吕国梁连忙解释:“围棋观众都很有素质,不会出事的。”工作人员一看人都放进场了,只得说:“真出了事,我们可负不了这个责任。”吕国梁一拍胸脯:“如果出事,我负全责,我负全责。”

  此时剧场内讲棋正讲到江铸久与片冈开劫,讲棋者故意渲染的紧张气氛使台下几乎鸦雀无声。你道这位讲棋者是何人?此君姓曹,曾是职业棋手,后从国家队回上海任《围棋》月刊主编。他讲棋的风格“海阔天空,富有激情”,因此也被媒体誉为“海派名嘴”。

  此时曹主编在铸久开劫转换获得优势后正得意洋洋地讲着一则轶事——原来前一天欢迎晚宴上,曹主编因和酒卷、浜崎是同行而共处一桌。浜崎便问曹主编:“依你看,明天的胜负会如何?”曹主编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实力或许片冈七段占优,但江铸久挟三连胜之余威,胜机应该不低于50%。”酒卷一听有些紧张:“你们中国棋界都这样认为吗?”曹主编故意有些夸张:“我是比较客观的,更多的人会投票江铸久胜。”浜崎心中很不以为然,他一方面想让酒卷放心,另一方面也想让这个中国的“乐观派”吃点小苦头,于是他对曹主编说:“我与你打个赌怎么样?我赌片冈君胜。”酒卷连忙说:“浜崎别胡来,在中国是不兴赌钱的。”浜崎笑着说:“我不和他赌钱,而是和他赌名声。”曹主编有些惊讶:“这名声如何当得赌注。”浜崎不慌不忙地说:“我们打赌的事,你发表在《围棋》月刊上,我发表在日本《朝日新闻》上,然后等结果出来,输的一方也就自然输了名声。”当时曹主编立刻与浜崎举杯为誓,打下了这场“名声赌”。

  当曹主编向观众叙述这场“名声赌”的来龙去脉后,故弄玄虚说:“江铸久和片冈的胜负,客观说最多只有五五开,但我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敢跟浜崎打赌呢?其实《围棋》月刊发行量说大了最多二十万,而《朝日新闻》发行量数百万。所以如果是赌钱的话,我输的是人民币,他输的却是美元,有这种好事我何乐而不为呢?”底下观众跟着曹主编一起大乐,活跃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剧场。

  话分两头。在对局室里,江铸久已经围起了一片极壮观的模样,逼迫白棋只能进入作战。此时片冈聪左冲右突已经将被攻击的孤棋勉强连回家,但白棋的大本营与孤棋连络之间显得味道极坏。在研究室里的众国手都一致判断,黑棋必须冲击白棋获得相当的利益才能赢棋。

  于是邵震中、钱宇平、曹大元、刘小光等纷纷摆出了自己的参考图,似乎都收到了好的效果。聂卫平总结说:“江铸久随便按那个图走,取胜都不成问题。”

  陈祖德显得特别高兴,他一边摘下眼镜哈着气擦着镜片,一边夸着铸久:“铸久这盘棋下得好!如能赢了达成四连胜,我们就在北京给他开个庆功会。”刘小光马上跟陈祖德建议说:“庆功会可别就是开开会,说说话,也得摆个庆功宴吧?”一拨年轻人齐声叫好。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陈祖德也慨然应允:“好!如果铸久四连胜,围棋协会就设宴庆功,犒劳大家一下。”

  聂卫平这时对在一旁听得入神的传谱小孩说:“你赶紧到对局室里看一下,铸久到底采取谁的下法了?”待小孩飞奔出去后,聂卫平才说:“别咱们高兴半天,结果江铸久谁的办法也没采用。”

  聂卫平话音刚落,小孩已经拿着谱飞奔而回,而且嘴里还说:“黑棋谁的办法也没采用。”聂卫平一把抓过棋谱,刚看了一眼便愣神在那儿了。大家本来听小孩一叫就有些发慌,现在再看聂卫平的表情,更是着急地催聂卫平:“铸久到底下哪儿了?老聂你赶紧摆出来啊!”于是聂卫平把棋往谁也没有想到的地方一摆。“啊?”大家齐刷刷惊讶地叫了起来。

  原来江铸久舍弃多种简单安全的下法,竟挑选了一条充满荆棘、充满风险的危险之道。聂卫平叹着气连声说:“条条阳关道他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邵震中也附和:“江铸久就是喜欢玩悬的,要不怎么叫拼命三郎呢?”棋风稳健的曹大元则说:“我下棋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安全第一,铸久下棋则首先考虑怎么能跟对手拼命。”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着江铸久。陈祖德则说:“我们先别指责铸久,还是看看铸久的招数能不能成立吧。”大家这才又投入到棋局的研究。

  在长江剧场的讲解现场,对局的进展也已到和实战同步的境地。曹主编本来看铸久一步一步接近胜利,不由得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这种情绪传染给观众,剧场内一片喜气扬扬,都以为可以等来江铸久的胜利。殊不料新的棋谱传来,曹主编见江铸久强行孤军深入,而且吕国梁在上面还写了一行字:“研究室意见,江铸久孤军生死难以定论。”这让刚才满脸喜气的曹主编顿时眉头深锁。

  台下的观众开始寂静一片,但他们从曹主编的表情上已猜出端倪,于是观众开始相互议论,连新婚夫妇中不怎么懂棋的小徐也忍不住问小余:“怎么了?刚才不还说江铸久胜利在望吗?”小余也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等曹主编来解说了。”

  曹主编这时已缓过神来,他对观众解释说:“江铸久此时确有很多安全之路可走,但他大概怕看棋的观众太枯燥,因此决定玩一把火,让大家更刺激地过把瘾。”说完便把江铸久孤军突入的棋摆了出来,在观众也都“哦”的惊讶声中,曹主编立即绘声绘色地说:“江铸久这可是在真正地玩火,因为在场下观战的中国八大高手没有一个对江铸久的下法有把握。我的同僚吕国梁特地在棋谱上写着:“研究室意见,江铸久孤军生死未卜。”说完,还把那张谱向观众扬了扬。这下顿时让观众的心悬到嗓子眼了。因为观众的观棋都有明显的立场,现在知道江铸久突然陷于危险的境地,岂有不着急之理?

  曹主编则更在观众的紧张情绪中火上加油,拉大嗓门说:“由于江铸久的这步棋不给片冈以任何退让的余地,因此白棋唯有全歼黑棋一条路。这里马上形成了一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战斗。据我所知,江铸久是攻击杀棋的好手,因此作为围攻的网,绝对称得上威力无穷。他在擂台赛第三战中就是一举围死小林觉的超级大龙。但此时此刻,江铸久却是扮演鱼的角色,他能不能破网而出呢,我们拭目以待。”台下观众的气氛确实到了划根火柴就能点着的程度。

  但在对局室里,江铸久远没有大家所想像的那么紧张,因为他的棋风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像邵震中、曹大元等人的安全方案他并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他觉得这些下法都太软弱。而只有他的这种下法,才是追求效率的完美一手。而且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孤军怎么可能死呢?因此江铸久此时仍是自信满满。

  客观地评价,旁观者因为怕江铸久在优势下会遭遇不测,因此对江铸久的“冒险”有一种夸大风险的倾向。而实际上,片冈与江铸久之间这场鱼死网破的决斗,江铸久的胜算是远远超过片冈聪的。

  棋局的进行双方刺刀见红,江铸久在竭立扩大眼位求活,而片冈则每步棋直逼黑棋的命门。在七、八回合之后,突入孤军的死活已到了最后的关头。

  在讲棋现场,这种要死要活的白热化争夺让观众的心弦蹦得紧紧的。曹主编因为自己也无法看清这块棋的死活,于是便对观众使出了“金蝉脱壳”的计谋。他对观众说:“这块棋是死是活,再有几步就能见分晓了,我虽然心中已有定论,但怕万一说错了,不是让大家空欢喜一场,就是让大家白紧张一阵。因此我还是让我的同僚吕国梁飞速到隔壁研究室去一趟,让聂卫平与众国手无论如何也要下个结论,说这块黑棋究竟能不能活?”说完曹主编与后台的吕国梁说了几句,然后又上台说:“刚才吕国梁说万一国手们下不了结论怎么办?我说如果他们下不了结论,就请他们把国手让给我们做算了。”台下观众一阵猛烈的鼓掌,显示了大家对曹主编的绝对支持。

  吕国梁赶到研究室,让国手们为观众下个结论。聂卫平听吕国梁讲了曹主编的“威胁”,苦笑说:“人家逼宫来了,咱们下个结论吧。”结果大家七嘴八舌后,聂卫平对吕国梁说:“你就让曹主编对观众说,只有一步妙手,可以让黑棋成活。但不知江铸久走不走得出来。”

  吕国梁顺便到对局室里拿了棋谱赶到长江剧场,并向曹主编转达了聂卫平的意见。曹主编如实向观众传达聂卫平的总结意见后,向观众卖关子说:“这步妙手江铸久走出来没有呢?这张棋谱就能揭晓。”说完便拿棋谱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