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身边的隐蔽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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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的1月31日,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宣告古都和平解放。1月19日,北京档案馆展出“北平和平解放史料展”。展厅内,四位北平和平解放的功臣——刘厚同、何思源、傅冬菊、阎又文置于显著位置。阎又文,一个陌生的名字。据党史研究专家称,如果说傅作义作为“北平和平解放的大功臣”(毛泽东语)被广为人知,那么阎又文则是鲜为人知的大功臣。

阎又文,傅作义机要秘书。有关部门在《无名丰碑》中这样评价1938年至1962年的阎又文:“阎又文一直保持双重身份。解放前,他名为国民党高级军官,实为党的情工人员;解放后,他名为国民党起义将领,实为党的统战工作者。”

时值北平和平解放六十周年之际,阎又文的女儿向本报独家披露了北平和平解放过程中鲜为人知及不能忘却的历史,同时,给了享受革命成果的后人一个记住阎又文这个无名英雄的机会。

阎又文的子女都被一瓢“政审不合格”的冷水冰封了参军、入党、提干、婚恋的正常路径

阎又文有六个子女。他去世时,老大24岁,小六8岁。阎又文生前逝后,阎家六子女填写家庭出身时皆为“革干”(革命干部)并以此为傲。然而,六子女及配偶的政治生命皆因政审后出现逆转,都是在风华正茂、青春舒展的年代,一瓢“政审不合格”的冷水冰封了他们参军、入党、提干、婚恋的正常路径,甚至一生的人生安排。职业生涯中顺理成章的上行轨道被迫向下向下……不可逆转,直至退休。“一外调就卡壳”,老六阎颐兰感叹。

老大阎恩兰的入团入党屡屡受挫。老二阎绥兰曾就职某机关,后被调离。老三阎绥平毕业于哈军工,本可就职国防科工委,后被分配到张家口一民用工厂当炉前工。阎绥平未婚妻是他同学,毕业后分配到空军。结婚前夕,空军叫她在婚姻及继续服役之间作出选择,未婚妻经考虑后决定复员。老四阎海兰毕业于师大女附中,高中即被列为发展对象。清华大学与优等生的她签订了报考意向。“当科学家”,心气高远的阎海兰自认该梦已不遥远,然而她被分配到外文印刷厂当工人。心高气傲的她不死心,屡交入党申请书,终在49岁时遂愿,翌年便退休。老五阎京兰立志参军,但命运不仅让她无缘军营,还剥夺了去生产建设兵团的资格,她只能孤身前往山西插队。老六阎颐兰15岁半入伍,17岁成代理排长,部队领导只等她满18岁后入党提干。阎颐兰所在的成都军区向农业部发出商调函,回复是“阎又文同志历史问题不清楚”,于是,阎颐兰频寄航空信催促家人“搞清楚”,部队连发四封商调函,然而农业部从中组部处获取的信息极其有限。无奈,为阎颐兰准备的支部大会被迫取消。阎颐兰服役八年,最后以“兵”的身份复员到地方,24岁的她一切从头开始。

阎又文妻子丁宴秋与其子女一样在追求进步的道路上屡屡受挫。在街道工作的她要求入党几十年,遗憾的是,最终没遂愿。惟一顺遂的一件事是了却了她与丈夫同穴的夙愿。

横亘在阎家人面前的“历史不清楚”,即特指1939年至1945年间,阎又文的脱党问题及不清楚他究竟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父亲去世后,阎海兰记忆中“不愿回家,家里气氛非常非常压抑。母亲老哭,周恩来送的绢花花圈,摆在家里好几年”、“一次回家时,家里黑着灯,以为家里没人,原来母亲在黑暗中抹泪”……

阎家人不仅承受着“历史不清楚”的煎熬,而且还要承受歧视、侮辱及误解,如有人对阎绥兰说:“像你这种家庭出身(国民党反动军官)的人,必须在思想上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有人给“文革”期间的公安部长谢富治写信,说丁宴秋是反动军官太太。阎又文的一个地下党同事出差北京,路过阎门而不入。不入原因即阎又文替傅作义撰写了《致毛泽东的公开信》。“文革”中,阎又文墓碑上的照片被砸碎。

“历史不清楚”煎熬着家族每一个成员。

“父亲到底是黑(国民党)是白(共产党),”阎家子女苦苦求索。他们遍寻有关部门,但没有一个部门给出答案。阎家子女由此得出结论“父亲被包得很严,只有极高层极少数的人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

“你爸这一辈子就没风光过”,阎又文妻子丁宴秋生前对子女评说丈夫。阎家子女明白父亲的特殊身份、特殊工作、特殊使命注定不能风光,注定默默奉献,注定任劳任怨,注定承受牺牲,这种牺牲不见外伤,其内伤又不足向外人道。

记者采访了一位解放前的地下情报人员。她以自己经历的白色恐怖诠释阎又文甘愿牺牲的支撑力——“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甘当无名英雄”。她说抛头颅洒热血是一种牺牲,还有一种牺牲叫忍辱负重。

曾任外交学院副院长的王玉解开了阎家子女“父亲到底是黑是白”的谜团

1993年春,阎家人求索的路上出现拐点。

曾任外交学院副院长的王玉,即解放战争期间与阎又文保持单线联系的他在与原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光人的一次晤面中提及寻找阎又文妻小的夙愿,很快,王玉夙愿得到满足。阎海兰记得见到王玉的那一天,他说:“我一直在找你们,就是找不到。”王玉的出现解开了阎家子女“父亲到底是黑是白”的谜团。王玉的破解与上述《傅作义身边的隐蔽战士阎又文》一文基本相同。随后,王玉带阎家六子女面见原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1941年至1949年,罗青长任延安中央情报部秘书、科长、主任)。一次,罗青长特意对安全部落办(落实政策办公室)强调阎又文的“白皮红心”。

1993年春夏之交,农业部分别向阎家六子女单位发去公函。如给阎海兰单位的公函是:“阎又文1938年参加中国共产党,长期在傅作义部从事党的秘密情报工作,在此期间,他运用担任傅秘书的有利条件,为党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关键时刻起到了重大作用,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突出贡献。以上情况已向中央主管部门正式证明。

“过去,因阎又文同志党员身份未公开,而使其子女在政治上、工作上、生活待遇上受到不应有的影响,现在特函告,请予消除,并按照党的政策给予改正为盼。1993年5月31日。”

王玉、罗青长的出现与证明终结了阎家子女“还父亲真相”的不尽奔波。然而,证明仅局限六子女单位,并没影响社会对阎又文的结论性评价。所以,1995年播出的电视剧《第二条战线》对阎又文的描写有悖史实。针对此,罗青长于1997年7月10日在《北京日报》发表《丹心一片照后人——怀念战友阎又文同志》——

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除了公开战场上的搏杀外,还有隐蔽战线上的较量。同许多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一样,阎又文这个名字无论同时代人还是当今人们都是陌生的。我的战友阎又文是隐蔽战线上的一位杰出战士。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党,真正做到了“白皮红心”。

1939年下半年,被破坏了的地下党组织来不及作出妥当安排,与阎又文失去联系。与党失去联系的阎又文依然执行着隐蔽战线的十六字方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时机出现在1948年。

1948年10月初,我第四野战军即将进关,为歼灭傅作义集团,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克农要我(时任主管秘密情报业务的主任)派王玉绝密单线联系阎又文,要阎又文搞到傅的作战计划。阎又文不负重托,一周时间,王玉便将情报交给我。这次获取的情报是取得平津战役胜利的关键一环。毛泽东为隐蔽战线题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1949年1月10日,李克农再次指示我让王玉联系阎又文,要他摸清傅作义思想动态并做攻心工作。阎又文安排王玉住进北京饭店,每日向王玉提供书面报告。

1949年2月22日,邓宝珊、阎又文陪同傅作义到达西柏坡。我随杨尚昆迎接他们。毛泽东见到傅作义便说:“你为北平的和平解放立了大功,你不愧是中国人民的血性男儿。”毛泽东又对阎又文说:“好啊!阎又文,你的文章写得很生动啊。”(指傅作义痛斥毛泽东的《致毛泽东的公开信》。原来,阎又文得到为傅作义起草电报的任务后,曾请示组织,周恩来指示:公开电要骂得狠些,要能够激起解放区军民义愤,要能够导致傅作义狂妄自大!)

傅作义回到北平后精神大振。他要阎又文起草一个表明自己态度的政治宣言。1949年4月1日,该宣言通电全国。通电中有这样的话“愿在毛主席领导下,实行新民主主义,建设新中国”。

解放后,按照党的安排,阎又文共产党员身份不公开并继续在傅作义身边工作。阎又文丹心素裹,默默奉献到生命最后一刻。我和他共事多年,这个人才华出众,文笔锋锐,行必踏实,事繁勿慌,和若春风,外圆内方。

在又文同志诞辰83周年之际,我借毛主席的《咏梅》词怀念他“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罗青长发表该文之前,北京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刘光人在《金盾》杂志撰文《隐蔽在傅作义身边的共产党员》(1995年),该文首次公开披露阎又文的真实身份。

解放前他名为国民党高级军官,实为党的情工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