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教汉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14:39
作者: 刘植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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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法国人交往久了,发现他们不但没有把我当做老古董,反而对汉语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同去法国的一个中国同学的老师,很想得到汉字的书法,可惜这个同学不会刷毛笔字。他和我说到此事,我就毛遂自荐,和他一起到中国人开的商店买了回了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刷了个“龙”字,看了不满意,又把这个字写了几幅,矬子里面挑将军,我们选了一幅比较顺眼的拿到装裱店裱好,送给了他的老师。他老师看到这幅字大加赞赏,立刻挂在办公室的墙上。我心里直犯嘀咕:但愿他别在这里接待其他中国人。这只是给外国人写字,我可从来没给同胞写过一个字的,我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好歹外国人只是好奇,并不了解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艺术,也就斗胆蒙他一下。就像中国人吃西餐、喝洋酒,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吃个新鲜,其实根本不懂得怎么吃。刀、叉、勺子怎么拿,什么酒配什么菜,用什么样式的酒杯,什么酒是饭前喝的,什么酒是佐餐喝的,什么酒是饭后喝的,也蛮有学问的。
在法国读书吃学生食堂很是方便。巴黎有十几家大学食堂,全是福利性质的,政府给予伙食补贴,学生只交全价的四分之一,十几个法郎就吃得很好了,即使吃垃圾食品“麦当劳”也要四十多个法郎呢。大学食堂的餐券全市通用,只要见到标有“Restau-U”字样的建筑就可进去就餐。但周末好多Restau-U关门,我不得不自己在学生公寓的厨房做饭。每当我做饭,总有几个外国人像看魔术一样目不转睛地看我“表演”,甚感好奇,一会儿问酱油是什么,一会儿问葱、姜、蒜怎么用,经常我做完了一个菜,就让他们给品尝光了。尽管我肚子不满意,心里倒也挺畅快,因为他们喜欢中国的东西。
说到“东西”,倒让我想起教一个法国女孩学汉语的故事。也是在这个厨房,一次我做饭,一个叫Vanessa的法国女生站在我旁边边看边和我聊天,知道我是中国人后,就问我说汉语是不是很难学。因为自己的厨技给自己争了光,这时的我倒也对汉语有了信心,爽快地告诉她说:“汉字很好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说罢,我两腿叉开,双臂紧贴身体两侧,我让她看着我的身体说:“这就是个汉字。”
“这是什么字呀?”她疑惑不解地问。
我告诉她:“这个汉字就是homme的意思,是汉字‘人’,读‘rén’。”然后我用手指蘸了些水,在贴着瓷砖的墙上写了个“人”字,告诉她汉字的“人”就这么写,就像两条腿支撑着身体。
她的兴致来了,我趁热打铁,这次我双腿照样叉开,但把两臂伸平,告诉她这个汉字是grand的意思,是汉字“大”,读“dà”,“大”字的模样就是人处于体积最大时的形状,当然要把胳膊也伸出来了。
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对汉字产生了兴趣。我又拿起一根中国人吃饭用的小棍(法语“筷子”是baguettes,“小棍子”的意思)告诉她这就是汉语的un,汉字“一”的读音“yī”;然后如法炮制,把一双筷子平行摆放,把汉字“二”也教给了她。接着把一根筷子放在头上,双腿叉开,两臂伸平,告诉她这也是个汉字,是ciel的意思,汉字“天”的读音是“tiān”, “天”字的模样就是人再大也不能冲破天,所以,“大”字上面加上“一”字,就成“天”了。这只是我即兴的解释,不知道汉语言学家是怎么解释的,但不管怎么解释,让老外明白了就算解释对了。
你看,我做了一顿饭,教她学会了好几个汉字。她迷恋上了魔术般的汉字,就请求我教她汉语。我也爽快地收下了这个洋徒弟,我们谈好了条件,我不收她的学费,但我教她汉语的同时,她要纠正我讲法语时的错误,也就是说我们结成了语伴。
我住十二楼,她住九楼,我们每星期二、四、六晚上在她的房间学习两个小时。她找了一本很老的汉语课本,但我并不按照课本教,主要是从日常用语教起,从最简单的汉字写起,因为我怕一上来就弄些复杂的把她给吓住,扼杀了她的学习兴趣。开始简单的汉字是好教,什么“日”呀、“月”呀、“火”呀的,这些象形字画个模样她就能理解,照猫画虎,很快她就会写了,记得也牢。后来学的词汇多了,问题也就来了。
一次,学习“东西”这个词,我就给她解释,汉字“东”的读音是“dōng”,单写是est的意思;汉字“西”的读音是“xī”,单写是ouest的意思;“东”和“西”两个字组成一个词“东西”,有两个意思,一个表示方位,就是est et ouest的意思,但当此意解时发音是dōngxī;第二个意思是chose的意思,这时候“东西”的读音就成了dōngxi,第二个“西”字要读轻音。第一个意思很好教,她很快就学会了,但第二个意思教起来就遇到麻烦了,我给她讲得很细致,生怕她搞错:“‘东西’est quelque chose mais ce n’est pas de gens.”(“东西”指的是事物,但并不指代人)解释完了,我就让她造句子练习。
她练得很认真,指着室内的一些东西说:“这个东西是水杯。”“这个东西是电视。”“这个东西是冰箱。”我见她学得很快,高兴地对她说:“对了,除了人都可以叫东西。” “我明白,先生。” 她看上去心有成竹,然后就指着我说:“你不是东西。”又指着自己说:“我也不是东西。”
我连忙打住她,告诉她不能这样说,说一个人“不是东西”是骂人的话。她很过意不去,连忙抱歉说:“对不起,先生。”说完,疑惑不解地问:“先生,你不是说人不是东西么?怎么是骂人呢?那你究竟是不是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教了,尴尬了半天,我想出了妙计,告诉她说:“东西不能和人联系,不能说人是个东西,也不能说人不是个东西。”
不知道是我教得好,还是她聪明,她的汉语学得很快,半年后她就可以和我用汉语交流了。我这时觉得汉语并不难学呀,要知道好多国内学习外语的人从幼儿园一直学到研究生,还和老外交流不了几句呢。汉语至少没有这么多的动词变位,不需要记住每个名词和形容词的性。汉语的构词能力很科学,如“树”,即使你不认识“杨”、“松”、“槐”这些字,看到“杨树”、“松树”、“槐树”也知道是某种树。可在法语里,你不认识peuplier, pin , sophora你就根本不知道它们指的是什么东西。汉语的语法更简单,过去时就加个“曾经”,完成时就加个“过”或在句尾加个“了”就万事大吉了。法语的时态我就不举例子了,我不想以此来挑战读者的忍耐力,正像我在北京语言学院学习时我的法国老师Eric所讲:“法语是检验人的忍耐力的工具。”
我回国后,Vanessa追我到中国学汉语,不过这次我可没时间到她宿舍教她了,我给她联系在北京语言学院强化学习了半年。她现在就在设在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任职,想必汉语为她谋取这份工作帮了大忙。
我不再为自己的母语是汉语而自卑了,通过亲自教老外学汉语使我感悟到汉语是世界上最科学、最精练的语言。汉字是象形文字,看汉语文件的时候你不需要在大脑里把看到的语言符号翻译成语音流就能直接理解。再有,汉字占的篇幅小,在联合国用六种工作语言印制的文件中,不用看封面,最薄的肯定是汉语文本,这样你就可以在单位时间里获得比拼音文字更多的信息,做到一目十行。
从1958年公布的《汉语拼音方案》到现在近半个世纪,也没有推广起来,因为那个方案不科学,特别没有考虑到汉语的发音特点。汉语普通话标记上声调也就有1300多个音节,怎么能区分六万多个常用的词义呢?可见汉语拼音化是走不通的。我们眼下的任务是纯洁汉语、规范汉语、努力在全球传播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