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人在平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4:25:29
刘自立(北京)

   

   

   格什温有《一个美国人在巴黎》之乐曲;今年年初,美国纽约交响乐团在指挥马祖尔带领下到朝鲜演出此曲——马氏对着好像都是朝鲜权贵观众们说,我们今天的情形是,"一个美国人在平壤"——获得掌声。

   

   此乐团进入"外星世界",颇具挑战。在欣赏这盘DVD的时候,我们的观察角度发生了偏移。以往观看音乐会是第一注重指挥的演绎和指示,即其对于乐曲的诠释,风格乃至其个人特征,后是欣赏某种配器,乃至速度(TEMPO),风格和声响特色等;现在,观看此演出录像者,更多注意朝鲜观众的表情和面部"肖像"。在朝鲜国歌奏响的时候;在美国国歌奏响的时候。舞台两侧,各悬挂朝鲜和美国国旗。演奏德沃夏克《新大陆》交响乐的时候,缠绵悲怆的慢板究竟如何作用于平壤观众的心绪,是一件陌生化效果的事情(而中国听众显然比较过《黄河大合唱》和此曲的师从关系;冼星海,光未然显然从这首乐曲中汲取了灵感。)

   

   马祖尔说,当年伯恩斯坦就是亲自站在指挥台上率领乐团演奏了《坎狄德》这首曲子。然后,他就退出指挥台,由第一小提琴权衡,协调演奏。

   

   在所有这些乐曲演奏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多少种平壤观众的表情呢?有N种吧?一种是比较好奇——那种表情多半出现在脸蛋十分漂亮的少女观众的面上;她们身着朝鲜民族衣裙,光献华丽,并看不出是一个自己子弟被大量饿死的国家的女子。二是陌生感;她们以不解的目光观察乐队,聆听乐曲,好像面对一个飞碟在发出声响。三是警惕;这种表情一般出现在西服革履的朝鲜男人脸上,他们好似不是在沁入音乐,而是在仔细查看这里是不是有着某种文化侵略。四,是一种潜藏的敌意甚至傲慢;这表现在衣着华丽,显然是朝鲜贵族青年男女的意识表露上。最后,也许是更多观众的正常表达——就是对于音乐的全身心的体验和领会——他们在这些美国人在场的瞬间,似乎忘记了一种所谓正义,邪恶之间的战斗——格什温和伯恩斯坦,并不想让他们之间仅仅发生战斗。虽然,其实音乐作为政治武器时有战斗发生。这就是伯恩斯坦指挥几个欧洲乐队联合演出贝多芬第九交响乐——那是柏林墙轰然倒塌的时期——也是这位伟大犹太人最后一次重要登台。他的贝九和福特文格勒一起留下名声。而福特文格勒则是音乐政治性悖论的永恒争论对象。

   

   那么,朝鲜人能不能接受古典音乐呢?能够。在乐队访问该国音乐学院的时候,女学生为美国第一小提琴手演奏了莫扎特的第五小提琴协奏曲的开头部分。我们不自觉比较了他们的演奏和穆特,HilaryHahn和内田等人的演奏。同样是青春少女,这个朝鲜姑娘的演奏如何?美国乐团第一提琴手告诉她,演奏开头部分"要像鲜花盛开";美国人问道,你知道朱莉亚音乐学院吗?答,不知道?如果你有机会愿意到那里深造吗?答,不!

   

   是的,朝鲜人是懂得音乐的。美国乐手和朝鲜乐手合作演奏了德沃夏克的弦乐四重奏。美国人夸奖他们的"厉害",赞赏他们的配合,尤其是即兴部分的协调发挥。

   

   当美国人在那次演出时演奏到朝鲜名曲《阿里郎》的时候,全场演出到达高潮。不,这不像北京观众在听到自己国家曲子的时候发出的轻浮的掌声;这里依然是静默的。电视转播了个把朝鲜人听到此曲的面部表情。那种很深的感动是明显存在的。一位妇女甚至在无声地吟唱——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感动……

   

   平壤也是要面子的。在美国人车队经过的地方,建筑大厦上串连了灯光,但是其他地方一片漆黑;白天,女警察在指挥交通;老旧的电车车厢已经生锈;和北京多数火柴盒一样毫无美感的楼房显示出生活的停顿那样;一队吃饱了撑的的军人组成方阵,正步,半跳跃地走过街区……

   

   但是,当我们回到现场,最后一个曲目演奏完毕的时候,全场爆发出春雷般的掌声;朝鲜人和在场的西方人,一起向乐队和指挥挥手。马祖尔一再谢场,观众却久不离去。他们真的被感动了,激活了,再生了?马祖尔说,他简直不敢相信。第一提琴手说,音乐是一种语言。

   

   是的,我们看后得出结论,朝鲜人是懂得音乐的!

   

   虽然他们生活在一个铁柜里,与世隔绝。但是,他们也有历史,也有文化,也有人性。他们之中,多数人在演奏时候的专注,严肃和入心入神,是一种值得敬重的态度。他们甚至不存在像北京观众乐章之间鼓掌的恶俗之举。大厅气氛,十分庄重、典雅。人们也许不敢相信这是北朝鲜的审美水准。但是,这确实是他们这个产生了阿里郎伟大乐曲的民族坚持迄今的音乐(潜在)美学。他们的音乐和文化,只是被金家流氓给中断和败坏了,而已。但是,一如中国文化被毛败坏一样,这个时期在历史文化总量里,微不足道。

   

   我们想到,1974年,阿巴多和奥曼狄访问北京,演奏贝多芬和舒伯特的情形。对于我们这些当时还在"第一次"接触这样音乐的人,所有的贝多芬,所有的莫扎特,为我们带来怎样一种发现和慰籍啊!那是一种如何珍贵的记忆!在此之后,这个"第一次",无论如何不可复生了!即便我们在音乐审美上达到空前水准,却永远不会出现那种感觉了!

   

   我们不能直接观察北京观众当时的情形。因为是看电视转播。当美国人坚持要电视转播的时候,一个引人瞩目的场面出现了。美国电视转播车跨国南、北韩边境层层障碍,驶入北韩。而江青邀请的美国纽约爱乐交响乐队,他们晚于尼克松到达北京。但是,他们又如何看待北京和中国呢?70年代,梅纽因直接接触了北京音乐学院及其学生,如,王健——他,居然可以在我们欣赏巴伦伯伊姆与杜普蕾合作的舒曼之时,想起比较他们的异同……。这都是梅纽因的功绩。美国人会不会发现一个朝鲜的王健呢?是的,事隔三四十年,这个状况现在转眼到达平壤——这是继美国乐队外交之后,又一个乐队外交吗?(我们也想到,巴伦伯伊姆协同萨义德,他的好友,为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带来音乐外交和音乐友谊的往事——在巴伦失败于柏林爱乐总监的职位竞选事务后,他一直尝试这类音乐+政治事务;并创办和主持一家设置在特拉维夫的音乐学院。)

   

   换言之,美国乐队带来的开放是不是会重演于平壤,而这里是不是也要转变成为美国市场的一部分?抑或是美国国家安全的一个筹码?然后,旷日持久维持其和平壤、北韩的关系——就像维持他们和北京的关系?这个关系究竟要如何评估?是延长那个专制独裁者的生机,还是怀柔之,再抛弃之?人们要看。

   --------------------------

   原载《议报》第37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