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云峡雨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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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辭
  
  筆下雲煙
  明治戊寅冬日
  (三條)實美 題
  
  民俗土宜眞學問 
  水光山色好文章
  伊藤博文
  
  
  叙
  
  光緒三年、畿輔山西河南饑、其明年、日本井々居士竹添進一、實來餼饑甿以粟、余既感其意而謝之、就與語、閎豁無涯涘、盖篤雅劬學士也、既乃眎余文稿一卷、杭蘇遊草一卷、棧雲峽雨詩草一卷、棧雲峽雨日記一卷、讀竟叙其簡端曰、古之以文章傳者、得山川之助而益奇、太史公周覽天下名山大川、其文豪宕有逸氣、杜子美崎岠秦蜀、擧可喜可愕之境、悉寓之於詩、盖山川之靈、不能終閟、而士蘄有以自見、或抒情紀事、鑱刻萬彙、不獲山川之助、亦無以擴其趣、而孕其奇也、居士生東國、徧遊境内名山水、浮海至中華、登之罘山、濟於大河、再適呉越故墟、泛身西湖、返過太湖之包山、北抵京師、西訪洛陽長安古帝王之都、入蜀沿江而下、至夏口、乘輪船以達海、凡所歴、太行嵩華終南之高、崤函劒閣棧道之險、瞿唐巫峽荊門洞庭之驚湍怒濤、莫不近觀遐矚、躬攬其勝、故其文含咀道味、瑰辭奧義、間見疊出、其詩思騫韻遠、擺脱塵垢、不履近人之藩、豈非以所閲者博、得山川之助者多耶、夫亦其襟抱廓然、異於人々、故能躡屫遠遨、若是之勤且果也、余又聞海東舊國、其俗近古、其傳有先秦以來未見之書、其士多恢奇博辯、往々遺世獨立、徜徉巖壑、以頤其志、居士儻即其人歟、抑猶有遯跡沈影、不可得而見者歟、居士其爲我告之、方今兩國文軌相同、往來相通、畛域之分、非復曩時比、繼自今有踵居士而來遊者、余將東嚮速客、延之上座、一叩其胸中之奇也、
  大清光緒四年戊寅六月
  欽差北洋通商大臣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直隷總督一等肅毅伯加騎都尉世職合肥李鴻章叙
  
  
  文章家排日紀行、始于東漢馬第伯封禪儀記、然止記登岱一事耳、至唐李習之南行記、宋歐陽永叔于役志、則山程水驛、次第而書、遂成文家一體、然其書頗略、聊存游跡而已、未足模範山川、鐫劖造化也、夫吾人北轅南柁、束嚢晨征、車行則鞿馬鈴騾、舟行則檣烏水狗、此豈細旃廣廈可以仰屋梁而著書哉、又況游覽所至、未必能如惠施之載書五車自隨、某水某山、不過問郵童、而諮津吏、而欲考訂古今、究極原委、抑又難矣、
  竹添井井以 東國儒官、來游中土、又非生長於斯者比、余初以爲游屐經臨、不過吟風弄月、排遣旅懷耳、乃讀其所著棧雲峽雨日記二卷、則自 京師首塗、由直隷河南陝西而至四川、又由蜀東下道楚、以達於呉、緜歴九千餘里、山水則究其脈絡、風俗則言其得失、政治則考其本末、物産則察其盈虚、此雖生長於斯者、猶難言之、而井井航海遠來、乃能於飮風衣日之際、紙勞墨瘁之時、歴歴指陳、如示諸掌、豈易言哉、是足以觀其學識矣、
  井井重意氣、喜交遊、在海外知余之名、及至中土、訪余於杭州詁經精舍、不値、又至呉下庽廬春在艸堂、始得修相見禮、而以此問序焉、因書此詒之、
  光緒丁丑夏四月   曲園兪樾
  
  
  古來九能之士、有所謂山川能説者、非徒紀遊歴之勝、侈見聞之多、模山範水已也、盖必有關繋寄託之語焉、 日本竹添漸卿先生其知之矣、漸卿前以公事至京師、今來過予、出所著棧雲峽雨日記見眎、乃其去年自京入蜀一百十二日中所記也、予讀之歎曰、此非通人不能作、實於范致能呉船録、陸務觀入蜀記之後、獨開生面者、其言有倫次條貫、視潘安仁西征賦遠勝、而其體物感時、筆外有筆、則更有酈善長水經注之遺、偉矣哉、中國能文之士、未能或之先也、抑予又有感焉、夫綜覽形勢、而知其險易、詳核古蹟、而證其源流、周諮乎土風之否臧、熟察乎物産之衰旺、此皆不徒以遊歴見聞相誇耀者、然而學士大夫生長中土、猶唭㘈難言之、況異國之人乎、今觀日記一書、叙次該悉無美不臻、而於世道人心之故、尤三致意焉、斯其關繋也大矣、斯其寄託也深矣、兩卷書傳、羣英心折、然則古之所謂山川能説者、不於是乎在哉、漸卿善詩文、著述甚富、是編也譬諸鳳之一羽、龍之一鱗、可以窺見全體、於其將歸、書數語質之、非敢云叙也、
  光緒丁丑夏四月
    嘉善鍾文烝書於上海敬業書院
  
  
  自序
  清國通貨有銀焉耳、有銅錢焉耳、如楮幣則獨翩飜于通邑大都、亦不過市井間藉以資貿易、而富商大賈擁財連肆、與緑眼紫髯之徒爭鉅萬之利于市者、往往相望乎濱海、所出貨物常倍蓰于所入、畏負債於異邦、不啻猛獸洪水、凡諸器翫之來自海外、足以悦目適體者、如盲之於色、如聾之於音、曾不過而問焉、獨舩艦火器、與夫行陳之方、鎔化之學、因西人所創作、漸揀而取之、方今之時、謀富強之術葢莫善焉、余足跡殆遍于禹域、與其國人交亦衆矣、君子則忠信好學、小人則力競於利、皆能茹淡苦孜、百折不撓、有不可侮者、但舉業囿之於上、苛斂困之於下、以致萎薾不振、譬之患寒疾者爲庸醫所誤、荏苒彌日、色瘁而形槁、然其中猶未至衰羸、藥之得宜、寉然而起矣、世或有蠱惑之疾深入膏肓、而張脈僨興、自以爲強健者、令越人見之、將望色而走、以彼視之、其得失果何如耶、是觀風之所以不可已也、抑茲册子、從足之所至、目命筆應而成焉、特留鴻爪於雪泥而已、故題曰棧雲峽雨日記、吁棧之雲峽之雨、觀風云乎哉、
 

  棧雲峽雨日記上
   大日本熊本 井井居士竹添 光鴻 漸卿
  明治八年乙亥十一月、余從森公使航清國、駐北京公館者數月、毎聞客自蜀中來談其山水風土、神飛魂馳、不能自禁、遂請於公使、與津田君亮以九年五月二日治裝啓行、即清暦光緒二年四月九日也、館中諸友送出正陽門、至西河沿而別、君亮與余同郷、嘗遊米利堅三年、頗通西籍、余初未相識、今乃締交海外、又携手作萬里遊、遇亦奇矣、
  三日、車馬未備、頓西河沿、
  四日、雇北京人侯志信爲導、出西便門、門在外城西北隅、過白雲觀、即元太極觀遺墟、祀丘眞人、建寅月十九日、都人集賽、號曰燕九節、抵盧溝橋、橋長二百餘歩、石欄刻獅子、頗壯麗、燕都八勝盧溝曉月居其一焉、盧溝一曰渾河、又曰黒水河、葢挾雁門雲中應州諸水、穿西山而來、又東至永清朱家莊、匯于東淀、其上流束於山峽、勢尤迅疾、既出山、地平土鬆、餘勢所激、遷徙無常、元時稱爲小黄河、康熈中疏濬、賜名永定河、古所謂無定河桑乾河皆是、賈嶋詩云、無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郷、顧余在燕京、朝夕所接、皆我邦人、疾病相扶、憂患相恤、不復知身在異域也、今乃獨與君亮寥寥遠行、欲無浪仙之感得乎、宿長新店、
  五日、過良郷縣、縣南三里有樂毅墓、抵琉璃河、古聖水也、舩舶輻湊、號稱要津、橋側有鐵竿、長三丈許、不詳爲何代物、將入涿州、城東有拒馬河、架石橋、長百二十丈、宏壯無比、拒馬發源易州廣昌涞山、東流至房山鐵鎖崖、分爲二派、一東入涿州、合琉璃河、過新城而南、一南入涞水、經定興合易水、歴楊村而東、二派至白溝店、又合爲白溝河、匯于西淀、宿涿州、涿州即涿鹿、黄帝故都、
  六日、經定興縣、渡易水、見數馬駄煤、其品極佳、易州所出、又見大車載鐵、出獲鹿縣、質良葢甲於天下、但鋼則不如蘇州之美云、宿北河、
  七日、渡雹河、抵安肅縣、從此以西、絶無秔稻以麪充食、過荊軻故里、渡徐河、源出五廻嶺、合清苑河及雹河、匯于西淀、抵保定府宿焉、保定即隋時清苑、及石晉割屬契丹、曰秦州、清苑河通焉、大抵東北民惰、而土地荒蕪、至此則田疇井然、老幼皆舉趾、
  八日、抵方順橋、即祁水下流也、葢滱河一支、自唐縣東分爲廣利渠、達于保定、祁水自西來注于渠、當唐縣保定之間、丐人載路、見客則遮前尾後、啾啾乞哀、如秋蝉咽樹、過光武故城、謁帝堯廟、抵望都縣、縣城東隅有堯母陵、出城則大風揚塵、目眯不能視、與君亮擁被臥車中、車夫忽呼曰、清風店至矣、起顧車夫則黧面變爲斑白、目光炯炯如惡鬼、不覺失笑、遂宿、晩小雨、不能潤土膏、北地自去年十一月不雨、清帝遣大臣于邯鄲縣、奉龍王廟鐵牌入京、葢親祈雨也、塗上遇其至自邯鄲、儀衛甚嚴、自發燕京、所過平原千里、彌望皆麥、長可一尺、以旱故不能條暢、然生意勃然、足觀地質之美矣、
  九日、過陶唐氏故都、渡滱河、水淺欲涸、其源發於山西靈邱縣高氏山、自廣昌來經倒馬關、過完縣西、北入唐縣界、故又稱唐河、又南與滋沙二水會、爲豬龍河、東匯于西淀、抵定州城、有碑題曰中山靖王國、過明月店則鮮虞舊都、既而得一小祠、祠前碑鐫伏羲聖里四大字、明萬暦中所立、祠則佛像羅列、羲皇有知當言吾初不識黄面客也、抵新樂縣、直隸之地、多植楡椿及棗、採其葉和穀作粥、至此則四面荒沙、耕種無施、民命所繋專在木葉、又東北州縣、概乏薪炭、掘草根以給爨炊、或拾馬矢、曝乾代炭以禦冬、因思余客冬過山東、毎寢炕上、臭穢衝鼻、問之、曰爇馬矢取煖也、渡沙河、宿伏城驛、
  十日、渡滋河、抵正定府、即唐時恆州鎭州、其地當燕趙郊、多産棗梨、正定至西安府、踰井陘而經山西大原府、是爲捷徑、然險隘不通大車、故取路河南、抵滹沱河、以旱久河身盡露、所在揚塵、間有剩水、亦不濡軌、聞京畿之水、以永定滹沱爲大、滹沱發源山西繁畤縣大戲山、經大原入直隸、經平山靈壽正定、至衡水縣、南注寧晉泊、又自泊東出、經深州至河間府、與漳河東北渠會、入南運河、一支北出爲子牙河匯于東淀、葢北地平衍、河流所經、略無畔岸、既不能防水、又不能蓄水、故雖大川巨浸、冬春可布武而過、一遇秋霖、汎濫洋溢、襄丘隴、毀廬舍、道路爲絶、若黄河則經旬不通舟楫、余於是乎有感焉、古之善治水者、莫若大禹、而其法則在盡力乎溝洫、葢周家井田、亦不過倣之、夫井田豈必方十里之成而深八尺之洫哉、惟隨地勢崇庳、曲折疏鑿、大以承小、以水之蓄洩爲度耳、溝洫既成、旱澇有備、不待言矣、經畫一定、車馬不得蹊田、可以免蹈踐之患、可以絶爭占之端、淀則種菱藕養魚鳬、堤則植楡柳毓棗栗、三代之時、地饒民富、職此之由、至戰國開阡陌廢溝洫、水始爲害、地隨鹹鹵、愈久愈甚、以致今日之荒蕪、乃知溝洫之制、千古治水之要、亦千古治田之要也、夫禹域河川、大抵渾濁、其多泥不獨黄河、陝西之涇渭、山西之沁汾、直隸之滹沱永定皆然、故當其漲也、渾流衝決、已涸泥淤滯塞、若使溝洫縱横相接、高下相承、漲則疏洩以供灌漑、涸則挑起以資糞養、土之薄者可使厚、水之淺者可使深、然則爲今之計、亦唯在開溝洫而已矣、但北地春夏少雨、挿秧概難及時、即及時亦潤養不足、且土質踈鬆、水易滲漏、民又不喜食秔稻、故不必強爲水田、若溝洫則無不可得而行者、苟數千里之廣使其有畝以樹穀、有畎以理水、則水害去而地利興、是即周家井田之法、亦大禹治水之意也、過南十里舗、宿欒城縣、即欒武子之舊封、
  十一日、經李左車故里、抵趙州、古趙國也、固城店即鄗城、其北有王莽城、過千秋臺、光武即位處、宿柏郷縣、北地皆白田、正定以西、田聞徃徃、鑿井深至六七丈、其引水有轆轤、有驢車、以補雨澤之乏、易曰井養而不窮、聖人教之矣、
  十二日、渡泜河、抵大寧舗、以官道沙深、左折取小路、過唐山麓、任縣泊在其東、相距極近、凡京西南諸水、入任縣泊者十、謂之南泊、入寧晉泊者十二、謂之北泊、葢皆古大陸澤地、余以爲京畿之水、宜濬深者少、宜暢達者多、流不得暢、於是乎怒、欲殺其怒在開溝洫、欲暢其流、在理淀泊、故溝洫之制、與二淀二泊相終始、厥功乃成、講水利者葢知之矣、飰于尹村、燕趙之郊、堠市蕭條、其適口者、惟有鷄卵耳、抵順徳府、即隋唐邢州、當四方之衝、民皆勤農、多産黄粱及棉花、府中天主堂且二十餘宇、葢二京十八省、皆建教塲、法郎西國人來駐、教誘祆教、其用心可謂毒矣、宿南關外、
  十三日、早發、塵埃未起、殘月近人、經沙河、水方涸無涓滴、沙深没輪、三馬不能挽一車、更雇一馬助之、始能得行、踰臨洺關、抵黄粱夢鎭、盧生祠在焉、棟宇峻起、簷楹華彩、入門帚痕如拭、不著一塵、池水彎曲、成腰鼓状、上架石橋、過橋則傑閣三間、皆安塑像、前爲呂仙、次盧生、次盧生睡像、壁上鐫詩、多可觀者、宿邯鄲縣、即戰國趙都、聞城北有學歩樓、今廢、
  十四日、過廉頗墓、入車騎關、關倚小丘、石多車臲、過杜村店、爲藺相如故里、抵磁州、多産煤、見肆上鬻土塊、其色灰白、呼曰干子、土人和麪、作餅食之、渡滏陽河、一名滏水、發源神麕山、東北流經邯鄲、匯于南泊、又渡漳河、河源有二、一出山西樂平縣、爲清漳、一出長子縣、爲濁漳、至林慮北欽山口、合爲一、由彰徳西達於磁州、北折經臨漳、至廣平府、一支東出、入山東境、其經流北迤、岐爲二、一東北經河間府、與滹沱河會、一北至冀州、匯于北泊、臨漳而上、峽束水激、至成安則得地平坦、從其所如、肆然而放矣、宿豐樂鎭、鎭東十五里有銅雀臺遺址云、
  十五日、夜半起、點火、蠅聲如沸、詩人錯作鷄鳴、亦非無謂、匆匆上車、抵彰徳府、河亶甲居相即此地、在漢爲魏郡、曹操受封後、名曰鄴都、前燕北齊皆都焉、跨燕趙之郊、爲中原要衝、其土宜棉花、過韓魏公故里、田間唯存一小祀、魏家營曹操屯兵處、羑里城在路右、基址極小、入湯陰縣、爲岳武穆故里、後人置祠崇祀、畫棟雕甍、翬飛于林表、四邊豐碑森列、其鐫公書大者徑尺、小則二三寸、皆筆力逎美、想見其爲人、其餘名公碩儒題識、不可勝記、明人最多、門外安秦檜夫妻及張俊反接鐡像、人皆唾而過焉、余嘗論、使高宗無殺武穆之心、則雖有百檜、無得逞其毒、故殺武穆者非檜也、高宗也、古稱父子無獄、君臣無獄、彼與君父爭曲直者、獨何心哉、然則鐵像之設、必非公所欲也、雖然好忠惡奸、亦出秉彜之不可已、則此擧也、與公之心竝行而不悖者與、抵光村舗、有嵆紹墓、血灑帝衣、即此地、宿宜溝驛、夢寐中聞風泉喧豗聲、諦之則驢馬齕芻也、始知臥聞痩馬齕殘芻句之妙、北地客店、臥房與馬閑相連、止隔一牆、或有別構者、亦相距不過數武、故馬嘶驢鳴常起於枕上、
  十六日、過端木子故里、渡淇水、抵淇縣、南關外有三仁故里、渡衛水、衛水發源輝縣蘇門山百泉、經直隸濬縣滑縣内黄、過大名府城、南折、又東經山東館陶縣臨清州爲運河、至天津三岔口、與白河合入于海、大名之洹也、淇也、皆注于衛、順徳廣平之滏陽也、漳也、皆經大陸、會滹沱、亦注于衛、古時諸侯各食其土、故禹貢獨記輸貢水道、秦漢以來封建制廢、官俸兵餉、皆仰給郡國、而運道始重矣、漢唐都關中、東漢至晉都洛陽、當時運道自江達淮、自淮達汴、自汴達河、而洛、而渭、葢專以河爲急、宋都大梁、則東南由淮入汴、西北由洛入河、而後達汴、則以汴爲急、元明都燕京、元時用海運、亦分道渉江入淮、由黄河遡至中灤、陸運至淇縣、入衛河以達京師、則又以衛爲急、明時疏會通河、東南重運、歳漕四百六十萬石、皆由淮北山東至臨清、合衛水以達于天津、清初仍明制、此古今運道之變也、今則有火輪舩、駕駛大洋、於是東南徴糧多從海運、民勞除而鉅費去、此又近時之一變也、宿衛輝府、府殷紂所都朝歌地、晉曰汲郡、後魏曰義州、唐宋曰衛州、産絹及綿紬、南關即孔子撃磬處、
  十七日、發衛輝府、風雨捲沙、自窓隙亂撲、車中之塵可掬、抵新郷縣、風雨愈猛、奇寒襲肌、乃頓焉、雨徹曉不止、餘潤入地、父老相慶曰、吾蘇矣、
  十八日、雨止、曉霧塞路、驅車行數里、漸開霽、則大行山横于乾位如列屏障然、大行起晉之澤潞、南趨宋衛、西走中條、東北盡乎居庸、綿亘數千里、隨地異名、燕京所謂西山者是也、過武王同盟山、一小丘載木者耳、經獲嘉縣、渡小丹河、宿修武縣、是日泥滑馬痡、
  十九日、道路未乾、抵造店、脩篁如幄、自出燕都、久與此君別、至此始見猗猗之色、又多柿樹、所至賣乾柿、或刮取柿霜、摶以作糖、味最美、北京所需乾柿、取給于此、斑竹亦運售于北京、葢河南之地、桐漆桑栗無不宜、棗二歳而實、五歳而得一石、柿五歳而實、十歳而得三石、楡一歳而盈丈、柳五歳而合圍、土壤之沃如此、乃極目荒凉、豈非以人事之未盡耶、若竭栽培、樹木蕃茂、則其幹可以造屋、而土塹覆草、久雨屋頽之患除矣、其枝可以爲薪、而拾馬矢掘草根之勞去矣、且樹根糾結、瀕河之地必免乎崩潰、果實多收、凶荒有備、一舉而衆利得矣、行數十里、得一街市、頗殷闐、曰清化鎭、
  二十日、發清化鎭、池沼夾道、蘋葉田田、蛙鳴滿地、又有墟落隱見于緑竹間、宛然郷園風致也、過丹沁二河、沁河自山西境南流至懷慶府、丹河亦自山西南經懷慶府、分二支、其一南合沁水爲大丹、注于河、一東經修武爲小丹、至獲嘉縣與衛水合、懷慶府爲禹貢覃懷、商畿内、漢河内地、多産蠶絲棉花、葢河南多産綿花、而人家具機杼者百不能一、舉而委之商賈遠致于江南、女工之廢至此、欲富得乎、是日始見水田、與麥隴相間、隴廣田狹、廣者麥已黄熟、狹者秧針抽五六寸而已、宿孟縣、北門外有韓文公故里、
  二十一日、出孟縣則黄河矣、河廣十里、濁浪洶涌、使人心悸、宜矣秋潦一至、汎濫數十里、不復辨涯涘也、予客冬過蒲台、渡黄河、廣可二百尺、意謂名浮其實、至是始知物皆不可以一斑概全豹也、東南遙望嵩山、形如覆盆、嵩山在偃師縣、相距且百里、群山當前、莫之能蔽、其高峻可知也、黄河之水、千里直瀉、商旅避險、不見舟行、各港口唯有一二渡艘耳、揚帆而濟、雨微下、中流洪波蕩舟、搖撼不已、達岸則鐡謝鎭也、其西爲孟津、所謂河陽三城、一在北岸、一在南岸、一在河中灘、三城輔車相倚、當史思明據洛、李光弼退守河陽、賊憚其躡後、不能復西、陝州因得以飭戎備、而關中無虞矣、今城湮、灘亦没於水、遺址皆不可知、出鎭則光武陵、繚以垣墻、老樹鬱然、過陵西走爲北邙山、車輪摩兩崖而登、既至巓、馬鬣封纍纍滿目、漢以來帝王名臣多葬于此、今不詳爲何人陵墓、俯仰今昔不覺泣下、陵墓之間、墾爲田疇、延袤十數里、農夫皆着白布衣、望之如群鷺俯啄然、西北則沃野千里、麥隴成黄雲、大行龍蟠于東北、嵩山虎踞于西南、緑林一帶當前隱見于烟靄縹緲間者河南府也、以日昃疾馳入府、則街上點燈矣、燕京至懷慶、皆爲禹貢冀州域、此日渡河始入豫州、周成王營洛爲王城下都、東漢西晉皆都焉、隋煬帝徙都于此、曰豫州、地居禹域中央、黄河界其北、連山蜿蜒東南走、山北衆水皆注于河、其地産穀最多、又出絹布及綿花、其西邊木材亦足給闔省之用、近時鴉片日熾、河之南北皆種之、愈西愈多、邊境僻陬之民、無不食焉、山西則不論男女、食者居十之七、葢鴉片之出、川廣雲貴最多、而其品則雲南爲第一、然亦不如印度之和潤、故富者必資之洋舶、一歳所費不下二十金、余聞清國民口、無慮四億萬、其食鴉片者居十之一、爲四千萬、再以四十之一算之、食洋品者且百萬、則一歳所費二千萬金、吁亦浩矣、雖然食之有益於身猶之可、無益無害、亦未足深咎、而鴉片之性、耗精促命、其毒有甚於鴆、吾恐百年之後、四億萬之民盡衰羸、而生類幾於滅矣、爲民父母者、寧可不早作之所乎哉
  二十二日、渡洛水、往觀天津橋、橋下皆平沙、秋潦則水至云、橋疊石構成、望之如圓月、就之頽壞不修、行人皆自沙中過、橋上無復人跡、唐時詩人極口誇稱、今則滿目索寞矣、豫州之故都、曰洛、曰汴、汴四面平衍、特藉兵衆以爲衛、靖康之變、金人長驅入汴、以無險可據故也、洛則險隘、非汴都比、然居天下之中、亦四面受敵、有守不能終日之勢、李光弼去洛守河陽、良有以也、葢河北關中能制洛之命、而洛則不得河北關中不能自守、故安史以河北倡亂、洛再陷、而秦漢則以關中定三河、是豫州之大勢也、
  二十三日、發洛陽、抵孝水舗、王祥臥氷求魚處、憩磁澗、覓稻無有、葢西北民、摶麪爲餅、或爲饅頭、以充食、又食高粱、雖通邑大都、少有食稻者、即有稻、脱粟而已、又久蓄腐臭生蟲、羹則割豚肉、和油煮之、胡椒葱蒜類亦油熬皆不可口、醤苦酒酸、而且不易得、燒酒則所在有之、釀以高粱、甚冽、盛之盞、送爐底、上安小鍋點火然之、可以熟物、西北所樹、高粱爲多、葢地既廣衍、又無溝渠之設、雨水稍多、田畝淹沒、高粱之爲物、質粗而稈長、能耐水、此其所以多種也、稈名秫稭、凡縛籬葺屋織蓆及爨炊、皆取給焉、過甘羅墓、渡澗水、入凾谷新關、地險多石、關上爲新安縣、凾關有新舊之別、漢元鼎三年、置關於新安爲新關、舊關在今靈寶縣、即秦關也、宿鐵門、亦無稻、殺鷄充食、磁澗以西、所過皆山、民盡力墾辟、麥之已熟者、棉麻之方秀者、青黄相錯、風趣可愛、此間往往見憑險築壘、葢邊徼有警、募民間驍悍之徒、號曰兵勇、率皆無頼喜亂者、苟駕御失術、鼓譟逃竄、聚爲群盗、延禍極慘、民畏之甚於虎狼、非據壘自保、無以避難也、李自成張獻忠輩、葢亦逃兵之尤桀驁者矣、是日爲清暦五月朔、
  二十四日、抵石河橋、自渡河至此、往往見穴居、居在崖腹、高者去地數丈、鑿崖爲級以升降、抵澠池縣、城西有秦趙會盟處、宿英豪、古三崤地、三崤者盤崤石崤土崤也、石崤土崤、後轉爲石壕土壕、杜少陵石壕吏詩即是、
  二十五日、發英豪、石路凸凹、雇二壯丁以助車、抵廟高、路稍平、多丐人、宿磁鍾鎭、沿路多産土煤、毎斤直錢一文、大抵銀一兩換百五十文錢、
  二十六日、抵陝州、古虢國、即周召分陝處、過石橋鎭、馬首漸仰十餘里、忽見黄河于脚下、葢陝西之水、其大者三焉、曰黄河、曰漢水、曰西漢水、黄河自河湟而來、盡寧夏北境、貫于甘肅由府谷北偏、南迤至華陰、合涇渭而東、至開封東北折、經濟南入于海、漢水自寧羌嶓冢東流、又南經漢興境、至于湖北鄖西、西漢水由秦州嶓冢西南流、合白水爲嘉陵江、又西南至于四川廣元、故漢水東南貫楚境之半、西漢水西南亘于全蜀、其委竝注于江、皆行千里、跨數省之地、而大利害繋焉、此禹域全勢、陝甘據其上游者也、靈寶縣爲秦函谷地、漢曰弘農、隋曰桃林、就宿焉、陝州多石、石橋鎭而西、丘阜皆土矣、亦往往有危岸絶谷、隴麥黄熟刈者過半、而崤函之間、則尚帶青色、以山深候寒也、
  二十七日、渡弘農澗、入函谷舊關、自此而西一千餘里至隴關、號爲關中、其山不甚高峻、重疊相倚、弘農在其東、黄河帶其北、古稱天險宜矣、鑿山通路、車不能方軌、毎里闢崖、廣僅容車、兩車相値、則避一過一、故車夫必遙相呼應以爲相避之地、北邙至潼關、所至皆是、關上之山、全身皆土、不挾一石骨、墾種麻麥、自腹至頂、無復完膚、過太子營、抵閿郷縣、沿河而行、沙深數尺、馬屹立不進、策之、一躍而寸進、而尺、而丈、而里、抵盤豆鎭、則夕陽如盤、山影蘸水、遠樹明滅、墟落縷縷生烟、恍然身入畫中矣、
  二十八日、抵潼關、禹貢豫雍分界于此、山高與函谷相若、亦不著一石、土灰白色而踈鬆、觸即崩、關門譏察極嚴、出護照爲證、吏來見、執禮頗恭、又遣人護至西安府、初余之發北京、衣滿衣、冠滿冠、爲蒙古僧行脚者状、以避人指目、至此知余爲優孟、衆來集觀、飯店宿房倶極雑沓、一路始多事矣、關下街衢碁布、出醤菜、名最著、出關則華山突而起、壁立萬仞、絶無依傍、如插蓮華霄漢、衆山爲千葉、環繞其趾、在五岳中最奇絶、使人顒望久而不能去、過楊震墓、抵其講學處、傍林帶溪、別開清境、百世之下、高風可仰、宿西岳廟、
  二十九日、君亮往探大華之勝、余以微恙不能倶、與志信發西岳廟、過郭汾陽墓、小壟一拳、在池沼中、墓標欹側、龜趺埋没、壟亦駸駸爲鋤犁所囓矣、華州往年罹髮逆之災、城市破壞、客店極矮陋、一室不能容二客、過冦莱公故里、夜達赤水鎭、
  三十日、抵渭南縣、小憩以待君亮、下午乃至、爲余言大華之勝、曰由西岳廟南行十里、抵玉泉院、幽邃而清灑、洞中塑陳希夷睡像、一溪流其前、玲瓏照人、沿溪曲折而上、兩崖如削、路愈險、山愈深、水淙淙不絶響、行則流汗浹背、止則寒粟生膚、毎五里有關、設佛像、羽流居之、隔溪危巖聳立、當中窪爲洞、草卉攅生、空翠欲滴、號仙人窟、又五里抵青柯坪、仰見西峰峭壁如屏、自此攀鐵鎖四十里、始達其巓、但無導者、又乏勝具、不得已下山去、雖然其大畧則聞之矣、曰、出坪數百歩、有回心石、乃攀鐵鎖初程也、鎖盡則層崖相逼、蔽天不盡數尺、曰千尺幢、迤而北、又一崖斜出、有磴如梯、曰百尺峽、過車箱谷、豁然得一境、如畮之出、其直中繩墨、曰老君犁溝、援鎖踰溝、右耳接崖而行、曰察耳崖、有赤白圏、高三十仞、曰日月崖、又援鎖而上、曰上天梯、北折踰金天三元二洞、亂石笋立、曰升嶽御道、爲漢唐以來封岳舊蹟、蒼龍嶺躍出天半、巨石聳于巓、曰龍口、亦曰通天門、即昌黎投書處、至金鎖關則三峰蓮瓣始分、路亦各殊、右出爲西峰、左出爲南峰、又左爲東峯及玉女峰、取右路上數里、過西峰院、登蓮花頂、有大石形如龜、名曰脚石、自西峰院循希夷避詔巖、而出于南峯半腹、至仰天池、是爲華岳絶頂、即所謂落雁峰、石上有池凡三、大者徑五六尺、玉女峯在東峯之背、度細辛坪、過小石硤而造焉、有玉女祠、祠東角爲白馬峯、頂有石、亦如龜、石上圓坎、徑圍可三尺、即玉女洗頭盆也、玉泉院道士言如此、余聞之深以不往觀爲恨、過新豐街、古鴻門也、抵臨潼縣、夜近半、遂宿焉、
  三十一日、黎明往浴驪山温泉、泉在縣城南門外、即唐華清宮遺址、結構華麗、男女異室而浴、一室在最後者爲御泓、疊磚覆之、穹窿如橋、泓底敷白石、方可三十尺、瑩徹可鑑、寒温適體、嘗之略不覺臭味、余自發京已月餘日、客店無復設浴、面膩體垢、臭穢欲嘔、至此洗沐數次、殊覺爽快、歸客次則紅旭初升、辰牌抵㶚橋、古昔長安送行者、至此折柳爲別、今猶存老柳數株、其續栽者亦毿毿可愛、河底皆白沙、水行其上、如鳴環珮、古人云、詩思在㶚橋驢背、葢不誣也、正午抵西安府、即古長安、自周及秦漢、至苻秦姚秦後周隋唐並都于此、被山帶河、所謂沃野千里天府之國者、古者關中地專以稼穡蠶桑爲重、豳風無逸所載可見也、今則蠶利既不太廣、而農則獨菽麥高粱、亦惟翻犁播種而已、既無糞壅之功、又少鋤耨之力、舊鑿溝渠處或有稻田、雖其近河地、堤岸稍高、不復知有翻車引水之法也、據史、秦用鄭國謀、富強甲於天下、漢唐而下、亦有開渠漑田者、皆能利民富國、故古者天下之利多在西北、趙宋以來、專恃東南之漕、而謀不及西北、於是西北之地荒、而民日窮矣、府城規模宏壯、街市填咽、凡禹域客店、獨僦臥房、而無他具、故行旅者必齎枕席衾裯、始得渉遠、北地又無圂圊、人皆矢於豚柵、豚常以矢爲食、痩削露骨、有上柵者、嘻嘻聚於臀邊、驅之不去、殆不能堪、此地始有圂圊之設、雖不淨潔、亦勝於無矣、
  六月一日、以銀換錢、清國通貨止銀銅二幣、銀鑄爲一塊、形如舟航、重五十兩、或十兩、又有碎銀、秤稱而後行、發北京時、就兌鋪買小塊銀、頂鋭而底平、重五兩、内面皆包銅、而秤之輕重亦隨處有異同、市儈之姦可憎、
  二日、腹痛下利、
  三日、西安以西、山路峻艱、乃舍車而轎、抵渭水、帆檣相逐、欸乃交和、渭水發源於臨洮府渭源縣鳥鼠同穴山、至鳳翔府寶鷄縣、始成巨浸、東至華陰縣三河口、入于河、古所稱秦川八百里者是也、咸陽以東舟舩往來漕煤炭米穀、咸陽以西行舟綦少、葢陝西之舩皆方頭平底、無柁無篷、操手又不甚工、以其往來費時日故、行客商旅多就陸云、渉水入咸陽縣宿焉、漢渭城也、夜歩月上城墻、極涼、
  四日抵興平縣、爲漢槐里茂陵之地、獲藕粉食之、蓋搗藕爲粉、漬水晒乾、略如我邦製葛粉、過馬嵬坡、楊太眞墓在道右、一隴僅存、有祠蕭然、是日遙望見終南山於烟靄間、蓋陝省山脈、自甘肅西傾而來、爲隴爲岍、據秦寧鳳漢之會、分爲二支、其一東北出、踰鳳翔爲岐山、爲梁山、又東爲九嵕、又東北爲甘泉、爲嵯峨、又東爲荊山、其尾爲朝坂以盡于河、皆在渭北、關中人謂之北山、一支東南出、踰寶鷄爲太白山、又東爲終南秦嶺、爲驪山、其陽爲藍田山、又東爲少華、爲大華、其陽爲雒山、雒山東爲武關、大華之東爲潼關、又東盡于河、皆在渭南、謂之南山、自西傾至大華二千餘里、東西相望、南北相倚、禹貢所謂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大華者是也、宿長寧驛、
  五日抵武功縣、古邰國、即后稷所封處、陝西之地如西安同州鳳翔三府邠乾二州、皆沃野千里、實爲陸海奧區、而民少潤屋者、以其止頼麥田不講水利、常有恒暘之咎耳、宿杏林驛、夜熱甚、
  六日、抵扶風縣、有馬伏波故里、以晝間熱甚、謀乘月夜行、入客館小憩、已發則陰雲蔽月、終夜仍苦熱、
  七日、微雨數下、熱猶不減、抵岐山縣、爲古岐周地、縣治即西伯舊城、五丈原在縣南四十里、君亮策馬往觀、葢二十五里得一深谿、廣可十里、水自溪中行、即渭水上流也、水南爲太白山、蜿蜒東走、其趾爲高原、正當斜谷出入之衝、臨水平坦數里、如築而出者、一見知爲武侯下營處、原上置侯祠、水北有一丘相對、即司馬仲達設壘處、大抵陝西少水田、獨沿渭兩岸皆種秔稻、相傳爲侯之遺法、余聞君亮言、竊有感焉、夫據蜀者戰不得不於秦、非得秦中原不可定、然而侯出兵常不能持久者、以饋運不繼也、於是乎屯田於渭濱以爲根據、一夕星殞、不能成其志、豈非天乎、夜發岐山、嫦娥屏影於雲間、如與人相避者、
  八日、渡汧水、憩底店鎭、夜半起程、月光如夢、抵渭水、葢渭水自寳鷄東流過長安北、咸陽在其北岸、故余渉渭入咸陽、左渭而西行數日、至此又渉渭南走、而與渭始遠矣、立岸喚渡、夜未晨、無有應者、令轎夫代櫂舟、
  九日、抵益門鎭、則入棧道矣、溪水自萬山中來、亂石相排而出、渉溪蹈危岸而行、一路羊腸、循山盤紆、仰視天光、如在井底、踰二里關、古大散關也、山益峻、路益險、下則深谷千仞、奔流激射、轟雷翻雲、下關十里、盲雨忽至、大如彈丸、下轎小憩、山中民多製木器、其法用圓木長四五尺、一頭挿小刀、置之短柱上、引繩旋轉、以木材觸刀、大小圓器隨手而成、與我邦箱根驛所爲酷相肖、因思前二年、出郷趨東京、冒雨踰箱根之險、與二三門生、相呼相扶而行、今乃渉萬里之遠、境殊俗異、而余與君亮亦皆弱質多病、侵霧瘴、蹈嶮艱、其得不死幸矣、度煎茶坪、雨益猛、奔雲滾滾、隨開隨闔、須臾四面皆合、一氣混茫、從足所行、路乃出、如大瀛中浮一條仙路、飛行其上者、宿東河橋、冷似秋、
  十日、過紅花舖、山不甚高峻、而石角嵬峨、動欲傾跌、其無石處則泥滑無以措歩、輿夫窘甚、投白家店、雨徹明不止、冷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