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在网上失去隐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2:42:18

盖尔·海曼不常去Facebook。三月份,住在亚特兰大地区的海曼女士开设了一个帐户,只跟几个朋友保持联系。 她发现自己很少查看社交网站,几天甚至几周都不访问一次。

 

可在六月下旬,她接到一个堂兄的电话,他对她在Facebook上的紧急求助信以为真,电汇给在伦敦的她2000美元。事后考虑再三,决定打电话给她来核实一下。

 

仍在乔治亚州的海曼吓了一跳。 有人搞到她的密码,攫取了她的帐户,并进行诈骗。 “他们告诉我在Facebook的朋友,我被抢了,呆在一家旅馆里,急需用钱,”她说。

 

她堂兄得以迅速联系西联国际汇款公司,在伦敦的骗子提款前取消了转账。 海曼仍心有余悸,她尚未重开Facebook的帐户,但希望有一天回到网上。 “这改变了我对上网做事的想法,”她说。 

 

对海曼的帐户进行渗透,作为侵犯个人隐私的一种最令人震惊的形式,已成为数字时代最紧迫的问题之一。 随着我们花更多时间生活在网上,将我们最私密的信息托付给社交网络和其他以网络为基础的实体,互联网正成为我们主要的沟通手段,和我们用以存储照片、视频、信件的文件柜、鞋箱以及保存重要文件的保险柜。

 

但问题出来了:这种东西是否足够安全可靠?

 

越来越多的专家认为,不太安全。 他们认为,随着在互联网时代越陷越深,我们每天都向公共领域交出自己更多的隐私。 其中大部分是无害的。 我们用E-mail发给朋友一个刻薄的笑话,传来传去,直到有一天,天涯海角的人都在分享我们的幽默。

 

大多侵犯隐私的行为是骚扰。 我们去网上购物,而一只“网络臭虫”,一个软件程序,监视着我们的采购,将我们的购买习惯转成档案卖给商家。一夕之间,我们的收件箱里就塞满了自卷园艺水管(self-coiling garden hoses)的每日促销和来自新西兰的牛肉电子订单。

 

有些是有害的,比放对海曼身份的盗用,或者,我们将一张照片发到一个私人网站上,以为这挺有趣,而10年之后,它却会在一次面试时冒出来给你找麻烦。

 

这一切都可能是我们为进步付出的代价。说到底,互联网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好东西,只需轻敲键盘,就能带来无限的信息和沟通的潜能。上网能做这么多,失去一点儿隐私难道不值得吗?正如司各特·麦克尼利,太阳微系统的创始人之一,10年前所说的名言那样:“无论如何你都没什么隐私可言,那就别介意算了。” 

 

但很多人不愿只因在网上购物、社交,或付几个账单,就活得如此透明。对他们来说,互联网时代对隐私的侵蚀,构成了对我们情绪、财务状况、以及我们作为人的基本尊严的威胁。 

 

“一次又一次,我们对互换隐私来保持联络的渴望被执法者、教师、招生人员、教练、雇主和不知其名的公司所滥用,”哈尔·尼茨威基在《偷窥日记:我们如何学会乐于偷看自己和邻居》中写道。

 

当然,自从第一个穴居人将人人都画上石壁,人类就一直在失去隐私。 现代技术进一步缩小了隐私的空间:想想那些带共用线路的老式转盘电话和竖着耳朵的多事邻居吧。 

 

然后就是相机、长焦镜头、带摄像头的手机。 每个人似乎都在偷窥:政府正以抓捕罪犯的名义,通过安装在街角的监控摄像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雇主可以查看我们的电子邮件。 当我们用“快易通”完成一次电子付费,我们交易的记录有一天就可能被用于离婚案。

 

实际上,互联网比有史以来任何技术更可能将我们更多的私人信息暴露给公众。部分要归因于(互联网)这一媒体的本性。当你需要的知识近在眼前的时候,总比在一家图书馆积满尘土的密室、政府档案、或塞满抽屉的信中去找容易得多。 今天,只需鼠标一点,大多这样的信息都可在世界任何地方找到。 

 

撇开那些将令人难堪的图片或其他高度私密信息放到网上的小青年不谈,大多数人并没放弃保护隐私的愿望。 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提供一些自认为知情的个人信息用于特定的用途,如加入一个网站,或进行商业交易等。 

 

但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发送信息时,却没意识到到底有多少信息在被收集和共享。人们暴露的往往比他们自己知道的更多——信息就像很多面包屑,这收集一点儿,那收集一点儿,就会汇成一道数据大餐。 

 

以乔尔·雷登堡和他在纽约福德姆法学院的班级为例。雷登堡教授 每年给他的学生们一个任务,以揭示在数字时代我们的生活有多公开。他让他们尽力搜集关于某人的一切信息。唯一的前提是:信息必须是免费提供的在线信息。 

 

今年的对象是最高法院法官安托宁·斯卡里亚,他曾说:宪法对隐私权(包括网上隐私)不怎么关心。 

 

学生们能查阅些什么东西呢?不断将档案上网保存的市、县政府数据库;税务和选民登记资料;抵押贷款清单,包括负债金额。 在一些县,每户人家的实际布局都能在网上查到。 谷歌提供街景鸟瞰和住家的卫星图像。 大学校友薄则包含大量的个人信息。

 

当地报纸的新闻报道,如发布的出生通知和讣告,是另一个丰富的来源。结婚通告是一条获知婚前姓(maiden names)并进而获取一系列新信息的好渠道。 

 

很快,这班学生就提交了一份有关这位法官的令人印象深刻的15页卷宗(雷登堡说不会公开),包括其家庭住址,家庭电话号码,他妻子的e - mail地址,他喜欢的电影——甚至他最爱吃的食物。 

 

“信息能被有效地公开曝光,很大原因在于,当你出于一个与当初发布者完全不同的目的而将这些不起眼的只言片语搜集组合到一起的时候,(这些只言片语)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雷登堡说。 

 

而这些人只是些好奇的学生。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以在互联网上窥探为生,会怎么样。 

 

“10年前作为一个私人侦探我不得不打破砂锅才能得到的东西,人们现在却自愿放到网上,”史蒂芬·兰巴姆说。他是帕罗瑞姆——一家总部位于纽约的侦探公司——的经理。 “我说的是一切”——姓名、地址、年龄、宗教、性取向、政见、吸毒与否、看什么、吃什么、听什么音乐。 

 

正如兰巴姆先生所言,很多人乐于提供个人信息。只是,有时候看到它的人最终比他们希望或以为看到它的人要多得多。

 

想想当前的在线社交“宝典”——Facebook。Facebook只有5岁,原先设想供大学生使用,现在却在全球拥有超过2.5亿会员,而且还在快速成长。 

 

“人们想展示自身,想被人了解,想被人看到,”尼茨威基先生说。 同时他又补充道:“钟摆已经向孤独和与世隔绝摆得太远,在很多方面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我们正在使用的这些突然出现的社交媒体,只是试图夺回我们曾经有过的感觉”,那就是人们生活在小镇上时的感觉。

 

毫无疑问,大多数人对他们在Facebook上发布的东西很小心。很多人就像艾莎·阿利姆,一个波士顿大学新闻系的毕业生一样。她在网页上罗列了一大堆个人信息——喜欢的电影和音乐、教育和工作背景、E-mail和博客地址——但她不会放那些别人通过简单搜索她名字就能找到她的东西。 

 

她不会列出她的年龄,不发表宗教、政治观点, 没有家庭住址, 也没有电话号码。 “我的原则是,如果放在网上,那就是公共信息,”她说。 “你不能怪别人访问您的信息。 如果你不想发生这种事,首先就别把它放到网上去。” 

 

在华盛顿特区的一个法律宣传组织工作的玛苏玛·侯赛因则更为谨慎。 随着个人在线资料的曝光率越来越高,她决定逐步减少与人分享的信息。 不透露工作,也没有电话号码。 她正在考虑取下上传的一些照片,因为从别人文档里下载她的图片太容易了。

 

“我不想让人对我了如指掌,”她说,“想到一些素不相识者可能知道谁是你的家人和朋友,而你甚至没见过他,真有点儿让人不寒而栗。 ”

 

约翰·索厄斯爵士,英国秘密情报机构军情6处即将上任的头儿,肯定对此深有同感。 今年7月,英国报纸报道,约翰爵士的妻子把有关其家庭的细节放到了Facebook的网页上。 索厄斯夫人甚至没使用最基本的隐私设置,透露了两人在伦敦的公寓位置、他们的子女和他父母的下落,将信息公开给几乎2.5亿人。 一张照片显示,约翰爵士,现任英国驻联合国大使,曲线毕露地穿着速比涛泳裤。 

 

Facebook上的另一些隐私展示没这么马虎,代价却更惨。 据一些新闻报道说,去年秋天,一名18岁的新英格兰爱国者橄榄球队的啦啦队员出现在Facebook上,冲一个被用侮辱性涂鸦盖住的醉汉摆姿势。 照片显然摄于当地大学的一次万圣节聚会上。 爱国者队解雇了她。 

 

这些报道众所周知:关于那位醉酒并被手机抓拍、只好被赶出球队的大学生运动员;关于私人医疗记录被莫名其妙公开的某人;关于像海曼那样被盗的身份。 这些(网络)侵犯往往还是比较罕见的。

 

专家们担心的是更普遍的事情,即便没那么阴险。想想“行为广告”吧。它暗中收集人们网上活动的信息并针对他们投放广告。其“主犯”之一就是网络臭虫,跟踪用户在网上的活动并加以标记。它们帮助搜集关于用户个人好恶的档案,然后卖给各家公司。6月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经过一个月调查,访问量排名前50的网站每个都有1至100个嵌入的网络臭虫。 仅谷歌就在排名前100的网站中的92个植入了网络臭虫。

 

问题是,我们如何继续使用互联网,同时在我们的网络玻璃房四周保留一些隐私的窗帘? 最简单的答案是索性作勒德分子(注:勒德分子:英国 1811-1816年以捣毁纺织机械为手段抗议资本家降低工资和解雇工人的团体的成员,泛指反对技术进步者)——根本不上网。可在这个充满线路的世界上,这么做似乎不切实际,也不够理性。 

 

事实上,一些专家担心,如果人们对在线隐私变得过于偏执,可能产生有害影响。 “我们需要相信一家银行不仅能保护我们的钱,也能保护我们的信息,”纽约大学的媒体、文化与交流学教授海伦·尼森鲍姆说。

 

作为一个开始,许多人都试图通过更仔细阅读那些无所不在的“服务条款”以确保某种程度的隐私。 这些我们在注册网站时经常会遇到的条款,通常包含对保护隐私的承诺。 

 

问题是大多数人只点“同意”却并不读它们。那些读的人也宁愿不读,好像它们是用乌尔都语写的。而这些协议也并不总是告诉人们放弃隐私的后果。

 

隐私策略正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难读,”匹兹堡卡内基梅隆大学教授亚历山德罗·阿奎斯蒂说, “它们更多地是保护公司而非消费者。 这真可悲。”

 

在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和民间团体的压力下,各公司正试图清理这些网络“天书”。 一个行业团体,其中包括AT&T公司和美国在线,正在设计新的隐私声明。 

 

今年夏天,Facebook宣布将改变其隐私策略,给用户一种简单的方法以控制谁能查看用户的共享信息。 这或许是件好事:今年7月,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政府隐私专员指责Facebook没采取足够措施保护用户,并暗中违反隐私法。 

 

“我们要让人们更易于以他们希望的方式行事,”朱尔斯·波洛尼斯基说,他是“隐私之未来”论坛——一个位于华盛顿特区、由AT&T公司、美国在线、英特尔、易趣和Facebook支持的智囊团——的副主席和董事。 “是的,我可以跟我的朋友开个愚蠢的玩笑。 它可以轻易被我的朋友看到,而我也能轻易让它消失,如果我愿意。” 

 

广告商也对批评做出反应。 今年夏天早些时候,四家最主要的广告同业协会宣布,他们将建议其成员直接将用户引导到一个站点,在那儿用户可以了解到,他们的什么信息已被收集,被如何使用,也可以如愿退出。 

 

有人提出一种新方法——数字诱饵——以对抗这种不可告人的(网络)窥测。 尼森鲍姆女士和她的一个研究生为网络浏览器开发了一种名为“别跟踪我”的可下载程序。它会自动发送大量伪造的搜索请求以掩盖真实的搜索,从而防止网络臭虫搜集关于网络冲浪方式的信息。 

 

另一个程序,名为“湮灭”,由华盛顿大学开发,能使E-mail信息隔一段时间后变得无法读取,防止其被无限期保存。

 

最后,保护我们隐私最可靠的方法可能是社会的视若无睹。 90年代初,比尔·克林顿承认年轻时吸食过大麻,引发了一个小小的丑闻。贝拉克·奥巴马在2007年承认年轻时吸毒,却几乎没一个访谈节目斥责他。今天的人们似乎更宽容了。 

 

本着这种精神,或许我们发到网上并自以为有趣的那张在桌上跳舞的照片,不会在数十年后让我们难堪。 正如美国迈阿密大学法学教授帕特里夏·阿布里尔所说:“也许我们会变得更好说话。”

 

换句话说,或许我们都只是不以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