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国家的关系

9月6日晚上，BTV的主持人，我的靓仔小兄弟罗旭用手机给我发来他在国贸桥附近拍摄的参加阅兵演练的导弹车队。对于罗旭这个没有当过兵也没有经见过此类场面的80后来说，在都市里目睹如此壮观的景象，我猜想一定是兴奋的情绪，闪亮的眼睛，不住地感叹，也不能完全理解我回复的很简单的“谢谢”二字表示的平静心绪，毕竟，他是80后，他眼中的世界以及他经常要背诵的稿件，特别是近来要参加的节目多的是贲张的情感，溢满的笑容，以及需要表演技巧的嘹亮和辉煌的演绎，而我，一个33年前就进入中国军队，在后勤部队和野战军蹦跳了近二十个年头，还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参加过许多英模的事迹编写的老兵油子，对照片上这一切，早已失去了点滴的兴趣，甚至，还敢斗胆一次次质疑这种行为的实际意义，也还想质问：这些劳民伤财的开销究竟有多大？有谁会出来给我们这些纳税人做一个清楚的解释。

罗旭拍摄的这个场面已经是国庆60周年活动大规模演练的第二次了，因为雨水干扰，原定5日的计划被迫改在6日实施了，可惜的是，此刻，我敲打键盘的时候，窗外的淅沥小雨还在酣畅，吹进窗口的早已是近乎寒冷的秋风，我甚至已经穿上了长袖衣衫。可以想见，这一夜，那几十万士兵和学生以及警察居委会大婶大姐们，会经历怎样的折磨……

在天安门广场选择合适的时机动此阵仗，无非是想展现所谓的国力和军力，组织那么多学生和干部职工排练整齐的挥舞花束彩带以及翻动字版的能力，也无非是想给世界看到人民热爱执政党热爱政府的程度，这一套已经在60年里复制了很多次，基本规律是，只要有老大更迭，一定会找个当口来这么一下，从而完成这个人已经是一代领袖的正式仪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内需会被拉动，做盒饭的做服装的做花束彩车等等相关的业务都能兴旺起来。当然，还有参加训练的革命群众和维持秩序的各路合法不合法的人员每天不低于100大元的补助，粗粗估算下来，几百个亿人民币的拉动可能是保守的。问题是，这么多人员和装备的这些忙碌和花销，真正产生经济学上所说的经济价值了吗？真的能给世界一个强大国家的印象吗？我是走过起步拔过正步的人，一支部队有没有战斗力，过去不全看正步是否齐整，在现代战争已经有了定义的今天，几万军队住在北京郊区苦练近一年的正步走，我不相信能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战斗力。都说中国用在军队的费用跟实际强国比还差得很远，作为一个深深爱着这个国家的老兵来说，如果巨额的军费都用来干这等营生了，乞求国家财政部还是不要给军队增加军费开支了。同时我声明，如果这些钱拿去让各个级别的空军飞行员增加新机型的飞行时间，给海军的将士们补贴多次出海训练的身体损耗，让陆军的士兵每年多打几次实弹，我屁都不会放一个。毕竟，一架先进的战斗机不是用来摆设的，害怕摔下来而不飞不是办法。毕竟，潜艇兵是要多次下潜才会积累经验的，因为装备太贵而总是停泊在海湾也不是海军强大起来的招数。毕竟，神枪手神炮手是子弹炮弹堆出来的，仅仅只瞄准训练而不打实弹士兵的耳朵是要起茧子的……

牢骚伤身体，这道理我知道，毕竟咱是学医出身。留言里多次见到有人嘲讽我的牢骚言辞，提醒我啥也不是硬要操总理的心。呵呵，这跟最近的一句名言很像哈：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的卖白粉的心。这说的是记者，中国的记者——娱乐记者除外哈。

60年的共和国，值得我们从心底里爱戴的东西究竟有多少？这个问题现在被混淆的一塌糊涂。这么多年了，很多人还把祖国与新中国混为一谈，总在说“为了庆祝祖国的60岁华诞”之类的慷慨辞藻。须知道，祖国，说的是这片土地，新中国，说的是1949年10月1日开始的这个国家体制。如果祖国现在是60年华诞，那五千年文明是谁的？那大汉盛唐康乾盛世是那路神仙的杰作？

而关于爱国，我已经不愿意多费口舌，只想把刚刚看完的一部美国电影介绍给大家。

电影名字是《护送钱斯》，没见到多少人推荐，我纯粹是随意买回来的碟片。9月6日下午，凉爽的秋意里我分三段看完了，两次被片子里很细小的细节弄得眼睛湿润，片尾字幕升起时竟然心跳都加快了很多。

故事实在是不能称其为故事。美国海军陆战队指挥机关里的一个上校，也许是因为生活单调了，主动请缨去护送一个在伊拉克战场上牺牲的一等兵钱斯的遗体回家乡，理由竟然是跟这个士兵是同乡。全片就展现了这个护送遗体并安葬的过程。

从迈克尔上校请求这项任务到他一周后平安回到自己家里，影片用蒙太奇手法近乎完整地展示了一名牺牲的美国军人从尸体的入棺、棺木盖上美国国旗、运输机卸下一幅幅盖着美国国旗的棺木，然后是尸体处理人员对尸体上每一道血痕的擦拭，对尸体上遗物（包括军服、手表、配饰、勋章等）的悉心清洗、照料，入袋、编号、重新入棺、专车运送至机场、机场装卸、转机装运、高速公路送运，直到殡仪馆、安葬的整个过程。这个过程里，送棺木到机场的司机、机场安检人员、机上乘客、机长、机场装载人员、高速公路上的车队等等美国各层普通民众都自发而真诚地对遗体给予应有的礼遇和肃穆，担负护送任务的迈克尔上校也享受到航空公司为他升为头等舱、空乘人员转送十字架、机场地勤人员悉心照料、高速公路上车队的自觉打灯跟行等超规格的礼遇，每一个细节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触及到了我敏感的心灵最深处。

影片一开始的铺陈总让我觉得迈克尔上校的这次护送遗体的任务可能会充满惊险离奇的情节，甚至会遭遇一去不返的厄运，但越看越觉得温暖和舒畅，因为片子营造的那份庄严感和肃穆感已经把我的灵魂带走，我甚至不断地生出做一个美国军人真的真的太荣幸的羡慕情绪，在上校和他的同僚们一次次面向灵柩行缓慢举手的军礼时，我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克制不住地也想站起来敬礼。

影片有一个细节：钱斯的父母已经离异，所以专门准备了两面美国国旗，迈克尔上校要负责把这两面国旗在灵柩下葬前转赠给钱斯的父母亲。就在依仗兵规范地把国旗从灵柩上收起，叠成三角形捧到钱斯母亲面前，并代表国家和军队以及总统请她收下这面国旗的时候，抒情的音乐里，钱斯的母亲把这面国旗贴在脸上。泪流满面。

真正知道美国有这个神圣的礼仪是在1994年的尼克松葬礼上。那天，作为焦点时刻的记者我帮助盖晨光、水均益合成当天播出的焦点访谈节目。收录的直播信号里，依仗兵也是很规范地从尼克松的棺木上收起一面美国国旗，然后用规范的动作叠成一个三角，然后肃穆地送到尼克松夫人面前，请她接受这份国家给予的荣誉。尼克松夫人也把那面美国国旗贴在脸上，还轻轻地一遍遍亲吻她。当年编辑这组画面的时候，我心里是无限的感慨，以为是当过美国总统的人才会有此殊荣。后来了解到，在美国，每一个为国家牺牲的人都可以享受此等尊贵，覆盖某个人棺木的那面国旗，是国家特别制作的，上面有特殊的印记，是收藏人家族永远的荣誉。

《护送钱斯》这部片子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近乎不露声色地把美国人的国家概念和美国公民对为国家利益而献身的人的基本尊重和保障昭告了世界，全片没有一句声嘶力竭的口号表达，也没有丝毫不着边际的歌颂和赞美，关于国家和人的一切尊严和神圣，都在温馨和平淡的细节里滴水穿石般地渗透进我这个观者的心底。也许有人会说这其实也是美国人在用艺术形式表达自己的价值观，那么，我会说：这样的价值观符合一般人的情感需要，我喜欢。

对于我们每一个具有国籍的人来说，怎么爱一个国家，常理上要看国家怎么对待我们，怎么对待我们的喜怒哀乐，怎么对待我们的生老病死。这么说，过分吗？

我见过为了某种宣传的需要给一个原本业绩平平的人极其高规格的葬礼，也见过已经被授予烈士称号的人的父母亲人如今几乎被政府和社会遗忘。很多时候，昨天这些人是英雄，鲜花掌声堆满房前屋后，某一天，风向变了，一个庞大的群体便成为“群体性事件”的核心成分，譬如那无数的老山者阴山凉山英模……英雄流血也流泪，这是昨天今天中国社会的真实景象，他们流泪的根源是国家在需要他们流血流汗的时候把一堆堆豪言壮语抛给他们，然后，又因为某个环节的微妙变化让他们成为草芥。这时候，国家是什么？

我爱我的中国。

我爱把全体人民永远当人看的中国。

我愿意为这样的中国早一天出现坚强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