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乒坛喊出人生能有几回搏

2009/08/28 03:04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北京青年报    张桂涵

■珠海体育中心体育公园容国团塑像■供图/CFP ■容国团赛场英姿 　　在一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时代，在一个中国人的体育成绩不被承认的年代，容国团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他不仅夺得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还和队友们一起夺得了中国乒乓球队首个男团冠军和首个女团冠军。

　　容国团

　　2009年4月5日，在这个距离容国团获得新中国首个世界冠军整整五十周年的日子，中国乒协组织中国队的元老和新秀一起为广东珠海的容国团纪念馆揭幕，以表达对这位前辈的热爱。4月至今，记者采访了多位容国团当年的队友，每当和他们聊起这个传奇人物，总会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在这些老人的记忆深处，容国团还鲜亮地活着，他工作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印在他们心中——

　　■世乒赛前一年放豪言

　　三年内夺取世界冠军

　　1958年初春，广东体育界“跃进誓师大会”上，刚刚从香港归来的容国团登台宣布，他决心3年内夺取乒乓球世界锦标赛冠军。他的话随即被登载在报纸上，在大江南北广为传颂。而远在上海的徐寅生则是为这个“说大话”的人“担心”，徐寅生说：“因为那时咱们国家的水平虽然是一流的，但还不是冠军队，日本和欧洲的水平都在咱们前面，我们的队员要拿世界冠军很难。”

　　之后，在中国乒乓球队的新年誓师大会上，要求队员们制定各自的奋斗目标、抱着雄心壮志的容国团再次重申那个令人震惊的誓言：“三年内取得世乒赛男子单打冠军。”

　　容国团的队友虽然为他担心，但他们又从心底里佩服他，因为他真的具备实力。徐寅生第一次见到容国团，是在1956年。“我当时刚到上海队，容国团代表中国港澳联队来交流比赛。第一次见到他，觉得这个人很瘦，身体也好像不大好，打球看起来也飘忽忽的，不过在香港队里他名气最大，因为他赢过日本名将荻村伊智郎。”

　　同年，容国团代表港澳联队还与国家队交流比赛。那场比赛也给当时年少的庄则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打败了当时的男队一号主力王传耀，而王传耀正是当年的庄则栋的偶像。“容国团几乎战胜了所有的国手。特别是他和全国男子单打冠军王传耀的比赛，他用悬殊很大的比分取胜了。我当时在北京看了他和王传耀的比赛，大为惊异。怎么冠军和他一对阵，打过去的球不是下网就是出界，下网到网底，出界有时离台一米多远。王传耀是我崇拜的对象，我就是学习他的打法经过改进而创新的，看到他被容国团打得很惨的样子，我开始研究容国团。”

　　新中国第一个女子世界冠军邱钟惠也是容国团当年的队友，她很佩服容国团当年的勇气，“我们那个时代，大赛之前都要写决心书，向组织上保证，我要取得什么样的名次。容国团是这样写的：我要夺取世界冠军。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像我当时就只敢写保证拿第三名，没有人敢提去拿冠军！但容国团不仅敢想而且敢写。”而敢想敢写的容国团1958年当年就拿下了全国锦标赛的冠军。

　　■在世乒赛上改写历史

　　获中国首个世界冠军

　　1959年3月，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当时的西德多特蒙德市举行。尽管有人赛前就预测本届比赛中国队有爆冷的可能，但恐怕没有人能预见到这一年不仅改写了中国体育的历史，也改写了世界乒乓球运动的历史。

　　比赛进行到男子单打半决赛时，容国团作为中国队仅存的一员孤军奋战。徐寅生见证了他的冷静和顽强。“当时我们团体赛意外输给了匈牙利队，他团体赛打得不好，作为主将他输了球。团体赛失利后，容国团和大家一样心情很低落，但这并没有妨碍他的单打比赛。半决赛他遇到了赢了我的美国名将麦尔斯。擅长防守的麦尔斯没有给容国团进攻的机会，比赛打得很胶着，我们在场下很着急，可是容国团很冷静，直到他成功改变战术。他是攻球手，但他不再进攻而是利用全面的技术和对方耐心地进行拉锯战，把麦尔斯弄得烦躁到都不愿意捡球了，才赢得比赛。”

　　1959年4月5日，在多特蒙德威斯法伦体育馆，拿下麦尔斯进入决赛的容国团与9次获得世界冠军的匈牙利老将西多争夺男单冠军。中国人第一次离世界冠军如此之近。针对西多肥胖的身材，容国团发球长短兼施，配合拉侧上旋，把拉杀的角度加大，在先输一局的情况下连胜三局，战胜西多。象征着世界乒乓球男子单打最高荣誉的圣·勃莱德杯，在这一天永远地刻上了“RongGuoTuanChina”(容国团中国)，容国团也实现了自己一年前的誓言，为新中国第一次夺取了世界冠军。1959年4月7日《人民日报》报道：容国团在第25届世乒赛男子单打中夺冠，这是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从1927年举行以来，中国第一次赢得世界冠军的称号，也是新中国运动员获得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北京世乒赛喊出名言

　　“人生能有几回搏”

　　容国团夺冠的第二天，国际乒联即决定将下一届世乒赛的举办地放在中国。这是新中国第一次承办的国际性赛事，而北京世乒赛再次成为容国团荣耀的舞台。

　　知名乒乓球教练梁友能是容国团的队友，在他的印象里，容国团自信心特别强，越是关键时刻越值得信赖。“1961年，北京世乒赛团体赛，中国队和日本队决赛，当时容国团先输了两场，但中国队4比3领先，容国团要上第三场。我当时是男队的教练，主教练傅其芳让我去叫容国团准备出场，并嘱咐他对星野的几条战术，让他放开打，因为星野前面也输了两场，从打法上分析他对星野是有利的。我看到他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满脸通红，原来荣高棠在休息室里和他谈过了，没有批评他而是叫他放开打，他情绪非常激动。我转达了傅其芳的话，他听了之后说，你们放心吧，我会拼的！后来，他在被对手追平的情况下，还是赢得了比赛。”

　　而邱钟惠更是那句振奋人心的时代宣言的见证人，“我们女队是先打的，2比3输给了日本队，之后才是男团比赛。后来我在休息室看到了正准备上场的容国团，可能因为输了球，他非常低沉，也不理人。但最后一场马上就又要开始，容国团就说了一句：‘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拼了！’然后他真的振奋精神抛弃了失利的阴影，力挫日本队的星野，拿下了斯韦思林杯。”

　　容国团就这样为中国首次问鼎斯韦思林杯夺得制胜一分，而“人生能有几回搏！”也由此流传开去，成为体育界乃至社会各界传颂的时代强音。

　　■出任中国女队主教练

　　带领女团问鼎世乒赛

　　1961年第26届北京世乒赛，邱钟惠为新中国夺得第一个女单世界冠军。1961年和1963年女团分别输给了日本队和欧洲劲旅罗马尼亚队，那时女队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在男队取得男单冠军和男团冠军后，容国团接受国家体委的委派，去了中国女队，他的任务是帮助女队取得团体世界冠军。女队当时的水平也是一流，但打不过日本队和欧洲强队，拿世界冠军，似乎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然而，容国团无惧挑战，临危受命。

　　1965年的第28届卢布尔雅那世乒赛，中国队赛前就制定出计划，誓夺考比伦杯。通过和队员的接触，容国团进入女队没有多久，就指出了女队的问题和男队当年的问题一样，思想上首先要解放。容国团的弟子梁丽珍回忆说：“容指导上任之后就先分别找我们谈话，他跟我说，组织决定了让我来女队，我又有奔头了，又要搏了，我要带领你们拿世界冠军。当时听到容指导说这些，我心里可高兴了，我们几个人都太想拿世界冠军了。”

　　那种明明有实力却得不到世界冠军的感觉，至今仍深深地印刻在梁丽珍的心里，“我们当时想拿世界冠军，容国团会想很多办法让我们克服自身的弱点，他总是一针见血。他说我，别人都说你敢打敢拼，可是我看你是‘怕别人说你不敢打，所以就硬着头皮去打’。”梁丽珍说，“当时，李赫男是队里最胆小的队员，为了锻炼她的胆量，容国团让她去练跳水，结果她就真的去练，闭着眼睛往下跳，让我们都吃惊的是，她真的用这种方法锻炼了胆量。”

　　在世乒赛上，身为女队主教练的容国团充满智谋和冒险精神，他让攻球手李赫男、梁丽珍作为主力一直打完半决赛，最后出奇兵让削球手林慧卿、郑敏之打决赛战胜了日本队，为中国夺得第一个女子团体冠军。这就是，中国乒乓球历史上被称为“画龙点睛”的经典之战。

　　这么多年过去了，梁丽珍回忆起第一次和容国团谈话的内容，还那么清晰。“他说，你这一生既然选择了乒乓球事业，就要全力做到最好，要树立起不拿世界冠军就不放下拍子的雄心壮志！”

　　时代影响

　　一句“人生能有几回搏” 影响了多少世界冠军

　　乒坛名宿徐寅生说，容国团带给新中国的不仅仅是首个世界冠军，“最为重要的是他的那句格言，‘人生能有几回搏’。这句话至今都是体育界的名言，我就是在这种精神下成为世界冠军的，后面还有很多运动员受益于这句话。”

　　一句“人生能有几回搏”，让人触摸到了中华民族的脉息。这句话不仅是激励体育健儿的经典之语，更是无数青年人的座右铭。

　　容国团的胜利，在中国掀起一股史无前例的乒乓球热潮，也为乒乓球成为“国球”奠定了历史根基。以至现在很多外国选手都感慨乒乓球在中国的群众基础，“是个中国人就可以挥拍子打几板”。

　　也正是在容国团精神的激励下，庄则栋和队友们喊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们也要拿世界冠军！之后，庄则栋连续三届获得世乒赛男单冠军，成为世界乒坛又一个风云人物。“国球”的辉煌时代也由此开启，而更让人乐道的则是“小球”推动“大球”的“乒乓外交”传奇。1971年4月10日，参加完日本世乒赛的美国代表团应邀抵达中国，成为新中国成立后首个访华的美国团体。此举不仅打开了隔绝二十余年之久的中美外交大门，而且为尼克松访华、中美建交奠定了良好基础。“乒乓外交”由此成为国际关系史上的佳话。

　　容国团和中国乒乓球队的胜利，不仅凝聚了民族团结的精神，也代表着新中国体育的全面崛起。

　　1981年，当中国男排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获得出线权时，中国学子高唱国歌，喊出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时代强音。与此相呼应的还有“团结拼搏、为国争光”等响彻赛场内外的壮语。

　　三年后的洛杉矶奥运会上，中国体育代表团首次全面出击，并以15枚金牌荣登金牌榜第四之席，令世界为之震惊，也让国人再次感受到了民族的骄傲和自信。

　　50年前，中国人即使有实力也很难想到自己能赢外国人，而50年后，在大赛前中国乒乓球队的队员都会立下军令状，最低要求是不输给外国人。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奇特的要求，而只有中国乒乓球队和中国人才理解其中的深意，因为从容国团获得首个世界冠军开始，这个项目就凝聚着中华民族顽强不屈的精神。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当中国乒乓球队包揽四金的时候，当运动员站在冠军领奖台泪流满面的时候，半个世纪前容国团含泪喊出的那句“人生能有几回搏”也在中华民族最荣耀的时刻得到了最充分的回应。

　　光阴的故事

　　19岁击败世界冠军

　　容国团，祖籍广东珠海，1937年生于香港，父亲容勉之是一名海员。容国团年幼时，家境贫困，父母因病失业多年，生活没有着落。虽是独子，但容国团不得不辍学，并在13岁那年开始外出打工。最初，他在一家渔行里做童工，每天都起早贪黑，饥一顿饱一顿，没多久，他积劳成疾，和父母一样染上了肺结核。

　　容国团与乒乓球结缘，要感谢他的舅舅。童年时代，容国团的舅舅经常带他去一家银行的娱乐室看人打球，容国团看乒乓球挺有意思，主动给人家捡球。恰好容国团的舅舅也是个乒乓球好手，见他这么喜欢，便抽空教他打几板球，容国团从此深深迷上了乒乓球。容国团的父亲容勉之参加过省港大罢工，当时是工联会所属的海员工会会员。容国团时常跟父亲到工联会俱乐部玩乒乓球，在那里他显示出了不同凡响的才华，也接受着爱国主义的熏陶。

　　1954年，新中国成立五周年时，容国团兴奋地参加了一场庆祝国庆的乒乓球表演赛。他打工的渔行老板得知后向容国团发出了警告：“你马上给我写悔过书！”容国团毫不示弱地回答：“爱国无罪，不能写悔过书。”老板再度紧逼，要容国团考虑后果，容国团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坚决不写悔过书。之后，他辞了工作。

　　1956年，世乒赛男团冠军日本队来香港交流访问，19岁的容国团以2比0击败了世乒赛男单冠军荻村伊智郎，震惊了世界乒坛。同年秋，容国团跟随港澳联队来北京与国家队交流，那夜在北京体育馆的比赛改变了容国团的命运。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和国家体委主任贺龙都来现场看比赛。这次比赛，国家队派出以王传耀领衔的全部主力阵容，而港澳联队也是高手云集。容国团作为港澳联队的队长出席，是当晚最引人注目的球员。国家队的队员们看到瘦且面容憔悴的容国团不禁对他的体力产生了怀疑。但在比赛中，他击败了国家队的三位核心人物——王传耀、傅其芳和胡炳权。当时坐在看台上的国家体委主任贺龙当即写了一封邀请信，转给广东省体委。这也有了次年容国团的广州之行。1957年11月1日，容国团接到了广州体育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在跨过罗湖桥的那天，他在日记中写道：“这是我走向新生活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