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华方翻身做主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6:01:32
──高风说:最顶尖的是玩钱和玩人。
一阵尖锐的哨声,把华方从午睡中惊醒,虽醒了仍不睁眼,想:“吹哨是开始业崐务训练,那么,现在巳是下午三点了。”华方睁开了眼,坐了起来,突然,地板有一个崐东西吸引了华方的视线,华方仔细观察,明白了,原来,西窗的窗帘没拉好,一缕明亮崐的阳光,带着酷热 ,从窗角下射了进来,在地板上造了一个椭圆形的光斑。“天太热崐 ,再睡一会。”华方翻身躺下,又闭上了眼。
睡觉,是华方在几十年穷困的实践中,摸索出的一个躲避烦恼的好办法。华方要崐躲烦恼事,他既不能外出到茶楼酒肆,又不能在家中躲进安静的书斋。但是,上床拉崐被子一蒙头,便可以离开现实,进入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在那里,他可以陈兵赤壁,赋崐诗碣石,呼风唤雨,做一番事业;又可以先到甘露,后去铜雀,偎红依翠,调剂一下身崐心。
现在,华方在床上闭着眼想:“时代变了,老习惯还没变。没变就没变吧,何必非崐要变。睡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啊!那么,思考点什么呢?”华方静静地躺着,飘飘然崐又回到了今天上午。──
快中午了,太阳直射,河东大酒店的小院里一点阴凉也没有,一片明亮。魏书把崐华方按在檐下的一张椅子上,又给他点了一支烟。他坐在那里悠悠闲闲地欣赏了对崐何红梅的单兵训练。华方看的不是何红梅动作如何,因为,他并不懂得何红梅动作的崐正确与否。他看的是何红梅丰满匀称的身躯,是她独有的,那女姓的身躯上的阳刚之崐美。其实,他不完全是看身躯,他欣赏的是在做动作时这身躯线条的变化和肌肉的颤崐动。那不是歌舞杂技,却胜过歌舞杂技的,向左向右向后转、正步齐步跑步走,使华崐方真正地陶醉了。直到,何红梅又双手抱拳向他跑步而来,而他却突然看到,何红梅崐明亮的额头上,闪烁着一个晶亮的汗珠时,才站起身来。魏书问:“大哥?”华方答:崐“天热,也累了。我上楼休息一会。”
华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正把上午的摄象,调出重新观赏,又一阵哨声又把他崐惊醒了。华方一想,记起了,这哨声是业务训练中间休息后的重新集合;睁眼一看,崐钟面上的分针,已经又整整地走过了一圈半。这才起床,洗脸、下楼。正下到一楼拐崐弯处,便看见一群服务员正挤挤攘攘地涌上楼来。
华方突然站住了,急切间,不知自己先下楼好,还是让服务员们先上楼好。服务崐员们一见经理要下楼,也都站住了,有的连忙往楼梯两边靠,有的又赶快回身向楼下崐跑。高高低低,肥肥瘦瘦,在楼梯上形成了一个宽阔的通道。华方不好意思起来,连崐忙一面摆着手一面向后退。
“快下来呀!”楼下忽然有人喊.华方低头一看,原来夏芍和魏书正站在楼梯口崐下,仰面望着他。华方笑了一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来。跑得快,收脚不住,崐差点摔倒。夏芍连忙伸手,魏书向前一步,抱住了华方。夏芍说:“大家尊敬你,你就崐快下来呀!你站在那里,叫别人怎么上楼!”华方站稳了,笑了笑,说  :“狭路相逢嘛!崐──狭路相逢,女士优先。”吴夏芍撇嘴一笑,去了收款室。魏书则说:“什么女士崐优先!大哥站在那里,是不是看上谁了?”“兄弟,不要胡说!”华方摆摆手,一面向门崐外走,一面说,“我是想──”“想什么?”魏书紧跟了过来,“你是主人家,只有她崐们给你让路,难道你还为她们让路?”“不是那,”华方又摆手否认,继续说,“我是崐想‘单兵训练’以后,何红梅有什么反应。”“心痛了吧?”魏书嘻嘻笑,“可见,何崐红梅不但是白虎星,还是狐狸精,把大哥的魂勾走了。──哪一个服务员受罚,你这崐样心痛过?”“不是那!”华方又摆手。“是什么?”魏书说,“大哥!你是主人家,主崐东、老板。别人,这都是给你打工的。给你打工,你就得管好他,这就叫管理出效果。崐──玛莎就常说,‘该打就得打,该罚就得罚。’要都象大哥这样,生意怎么做?”华崐方又摆了一下手说:“兄弟!你说得对,我刚才想问的就是这个,效果。单兵训练后,崐效果怎样?”“效果?”魏书笑,“效果好极了。杀鸡给猴看,这一回是杀了个老猴给崐小猴看,何红梅乖乖地受了,小猴们吓得个个蹑蹑地。今天下午业务训练,个个听话。崐江洪说他要谢谢大哥!”“谢什么?”华方问。魏书答:“江洪说,‘华经理支持我的崐工作,我得好好干,才能对得起华经理。’大哥,这就是效果。大哥,你不去看看业务崐训练?”“改天吧!”华方看表,已经五点,说,“我还得去镇政府一趟,装修后再开张,崐想搞个仪式,请郑书记来讲话剪彩。宣传一下。”“他能来?”魏书问。华方答:“崐象这样有吃有喝的热闹事,他肯定愿意来。”别了魏书,华方向镇政府走来。
顺着街走,一拐弯,来到了菜市场。菜市场里熙熙攘攘。“华经理!”有人喊。崐华方一看。路边放着板车,车上是猪肉,车边一人,原来是卖肉的小胖子。小胖子并崐不小,也四十多了,只是个头小,矮胖矮胖。胖子向华方递了一支烟,问:“快装修好崐了吧!祝开张大喜。”华方笑着看了看他那油腻的双手,不想去接那烟,就说:“不吸崐了,刚把烟头丢掉。”胖子接着说:“咱们可是老关系,以后,华经理还要多照顾啊!”崐华方用手指着胖子笑:“老关系?你给魏书塞回扣,把每天卖不完的肉,往我店里推,崐你认为我不知道!”“哎呀!天地良心。”胖子用手指着天大叫,“就算是早晨杀的崐,下午还是保证新鲜。你是大主顾,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砸自己的牌子。你那个魏书每崐天下午来买肉,见我们卖不完的,硬压价。逼得我们不得不给回扣,华经理不是也给崐别人回扣吗?”华方说:“好!这么说,你送回扣是我教的了?”“要说教,”胖子严肃崐了起来,“我真是正跟着你学。你现在有五层大楼,二三十个人给你干。你只要嘴一崐动,全店一阵忙,这钱就直往你口袋里飞。我呢!就这么一个板车,天天拉着板车满街崐跑,见了熟人谁也不给我握手,我满手油腥气呀!我也想搞个门面开个肉铺。”华方崐见胖子紧握着拳头,说得很是有点悲壮。就说:“行,等你肉铺开张,我叫魏书还是找崐你买肉。”胖子听了,连忙退后一步,向着华方,弯腰就鞠了一躬。华方吓了一跳,只崐听胖子说:“谢谢华经理的吉言,我一定要把肉铺开成。”
华方被胖子的激情感染了,他向胖子伸出了右手,胖子连忙在围裙上擦手。别了崐胖子,华方向前走,菜市场里太挤,华方拐了个弯,走上另一街道,这里摆的都是服装崐杂货。
一个农民在一个草帽摊前买草帽。摊主则是一个挺英俊的青年小伙。他的摊子崐很简单,两摞草帽放在一条板凳上。他摊着双手对那买帽的农民说:“哎呀,老哥!现崐在农村都富了,你还这么小气,还在乎那一块钱!三元五一顶,少一个子儿,我都不能崐卖!”买帽的农民反驳:“你都当上老板了,还在乎那一块钱!真是比我还要小气。两崐块五一顶,多一分,我也不要。”说完,转身就走。摊主见他真的走了,忙在后面喊:崐“买帽的老哥!算了,两块五卖给你!”说着,拿起一顶草帽向他摇。买帽的站住了,崐转身说:“我这人小气,两块五也舍不得化,不买了!”他不再转回来,卖帽的青年气崐得直跺脚,华方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华方的笑声,那青年转过身来,“哎呀!华老板!”那青年叫道,“我就知道崐你要来买草帽。我正等着您呐!华老板买几顶?”华方笑得更厉害,问:“你怎么知道崐我要买草帽?”“我怎么不知道?”那青年说,“华经理事业大发展,招了不少服务员,崐个个漂亮,白亮亮的,你看这太阳多毒,你能忍心叫她们都晒黑了。每人发一顶。华崐经理你说,有几个服务员?”说着,就弯腰要数草帽。华方忙说:“慢慢慢!你真会做崐生意,可惜,服务员们只在屋里做活,不到太阳下去。干过一年服务员,脸黑的都能自崐动变白。我不需要草帽。”“不对,不对,不对。”那青年又叫,“草帽不一定在太崐阳底下戴。华老板经营酒店全镇第一,一定比我懂。草帽在屋里也能戴。戴上它,能崐使服务员们更漂亮,用红漆在草帽上写上河东大酒店,你是主人家,开业时叫她们在崐大街上一亮相,活广告。”华方又笑了,说:“对,对。说得好,一点不错。”那青年崐高兴了,说:“华经理要多少顶吧!我给你送去,送货上门。”华方却摆手说:“你不崐要急,我正准备把店名印在工作服上。草帽,还是不要。”说完了,转身向前走。
那青年却一下子跳过板凳,双手一伸把华方拦住了。他满脸诚恳,哀求说:“华崐经理是河东镇有名的大老板,念我年轻人摆摊不容易。你到我摊前可不能空站站,千崐万得给个面子,你看,四边的人都在看着呐!这样吧!我奉送华经理一顶。”说着,拿崐起一顶帽子,又用嘴吹,又用手掸。华方往四周一看,果然不少人望着这里。他又回崐头,那青年人已经把草帽递了过来,华方接了戴在头上,摇了一摇,说:“正合适。”崐掏出五元钱,给了那青年,说:“对不起了,服务员们的确不需要草帽。”那青年找钱,崐拉着华方的手说:“谢谢华老板抬举我,我才开始摆摊做生意,不容易!以后仰仗华老崐板时,还请华老板帮扶一把!”
华方离开小摊向前走,不由得又回头一望,见那青年手里高举着五元钱向这边喊:崐“谢谢华经理!谢谢。”华方向他点点头,转身又走。走了几步不由得又回身望。,崐只见那青年把两顶帽子在双手中抛来抛去,象玩杂技一样,嘴里叫着:“三块一顶啦!崐谁戴谁发财!华老板戴的都是我的帽子!”
华方又转身向前走。他突然又发现两边摆摊的都在看着他,有的向他点头,有崐的向他弯腰,有的认识,是熟人,有的却不认识。华方突然觉得摆小摊的人好辛苦,卖崐肉的小胖子、卖草帽的青年好可怜,而在几年前,他又是多么羡慕在街边摆摊的生意崐人呀!那时的华方,戴着一顶又黑又黄的破草帽头,满街跑,他也舍不得买一顶新草帽。崐华方需要零化钱,只有做小工,在包工头的吆喝下,苦干一天,也只七块钱呀!那时,他崐羡慕街边的摊主,看着他们面前一堆堆的货,看着他们包里一把把的钞票,羡慕得两崐眼发直,梦想着哪一天,自已也摆一个小摊。而他的起步,也的确是从在国道旁的大崐队房前,摆一个卖蒸馍的小摊开始的。突然,在华方眼前晃悠的那矮矮的胖子和高个崐青年都变了,不是别人,却是华方自己。华方心里一阵酸痛,眼泪直向外涌。他匆匆崐忙忙向前,尽量避开熟人。
再向前,转进了一条清静的街道,华方看见了镇政府的大门。它,还是十多年前崐老样子。门前无人,华方气宇轩昂,大踏步进了院子。华方记得,过去院子很大,能容崐一、二百人开会,后来,因为盖办公楼、宿舍楼,院子变小了。院里还是没有人,华方崐走向楼下吴秘书的办公室,一推门,门未开,隔窗一望,还是没人。于是,华方转身,径崐直上楼。
华方对镇政府有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慢慢滋生出来的崐呢?华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过去不是这样。若干年前,这里叫革委会大院、在崐大院进进出出的人,一律是对华方冷眼相看,如果大院里开了一个什么会,传达了一崐个什么精神,那么,十有八九华方都要受到牵连,或是干上几天无偿劳动,或是站在台崐上陪别人挨一次批斗,或者参加一次训话会,蹲在大院里的墙角下听别人一顿臭骂。崐总之,天天提心吊胆。“象个龟孙子,比孙子还要孙子。”华方想着,嘴里咕噜了一崐句。
感谢党中央,感谢邓小平,拨乱反正之后,情况逐渐变了,大院里的人开始对他崐客客气气,秘书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他甚至还以什么什么代表的身份,参加了崐几个什么什么会议。镇上的女服务员为他沏茶,镇书记亲自和他握手,会议结束时参崐加了宴会,领导们和他碰杯。惧怕变成了亲切,自卑变成了自豪。“人民翻身做主人。崐”华方想着,差一点把这句口号喊出了口。
华方就是带着这种舒畅、满足、自豪的心情上了楼。他想象着,他是郑书记的崐座上客,郑书记听了他的报告一定很高兴,再过几天,郑书记将参加河东大酒店的开崐业庆典,剪彩、讲话。华方将站在郑书记身边。以后,华方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又崐要提高了。
上了楼,一拐弯,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郑政正和几个人打扑克,另外还有几个崐人,站在旁边观看。华方掏出烟来,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发烟。郑政接了烟,放在牌桌崐上,秘书接了烟,点着了,抽了一口,问:“华老板有什么事?”华方说:“酒店装修快崐完了,准备开业。有些事,想找郑书记报告一下。”说完,望着郑政,等着书记问话。崐他想象,书记就要站了起来,亲切地说:“华方啊!有什么事吧?到我房间坐。”──崐书记果然说话了,“吴秘书!”书记大叫,“你不要朦我,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一张红桃崐k,快出牌呀!,”吴秘书只得抬眼向华方笑了一笑,打出一张牌。这张牌不是红桃k,崐是红桃三。“再调!”郑政大喊。一圈三个人又都出了牌,桌上仍没有红桃k。“再崐调!”郑政的声音又提高八度,吴秘书又出了一张红桃,却是小五分。“再调,”郑政崐的声音又提高八度,快赶上京剧名角李维真了。吴秘书终于把一张红桃k丢在了桌子崐上。郑政大笑。──一华方等着,想:“书记要站起身了。”书记并没有站起来,而崐是,──“吴秘书!你不行!”郑政一面叫,一面开始洗牌,哗啦啦!噗楞楞!郑政洗牌崐的动作熟练极了,不一会,洗完了。华方又想:“郑书记要起身了。”书记并没有起崐身,而是──啪!他把牌拍在了桌上,叫“抬牌!”
又起了牌,吴秘书把自己手中的牌向华方举了一举,说:“华经理,你也来玩一崐把!”华方说:“你们玩吧!”华方真尴尬,走也尴尬,不走也尴尬,站在一边装看打牌,崐更尴尬。
华方对郑书记的印象,原本是很好的。华方记得,上个月的一天,吴秘书来到了崐河东大酒店,他坐在沙发上,说:“华老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比缓笸W〔凰盗爽崐眼睛直直地望着华方。华方连忙为他点烟。吴秘书抽了一口烟,问:“怎么谢我呢?”崐华方答:“哎呀!你快说吧!咱俩又不是初交。”是的,华方的确和吴秘书交往甚密,崐还有镇上的会计,也常来往。镇上来了客人,秘书就往河东大酒店安排,镇上账上一崐有现金,会计马上通知华方结账。华方给他们的好处也不少。吴秘书终于把好消息崐告诉了华方。他说:“郑书记已经给镇信用社说好了,你快去申请贷款吧!”华方高崐兴得差一点跳起来,连忙留吴秘书吃饭。
拿到了贷款。华方按照一般帮助跑贷款的规矩,给郑书记封了一个红包,又附了崐几件礼物,送到了郑书记家中,郑政家住在县城。几天后,郑政又把华方叫到了办公崐室。郑政说:“商场上的那一套我不喜欢。礼物我收下,这个你拿回去。”说着,把崐红包从办公室桌上推到了华方面前,并说:“贷款到了手,赶快动工,经常向我报告情崐况。”
在华方心中,郑书记是一个真正的清正廉明、办事认真的好官。郑书记不收红崐包、华方心中不安,于是,选好了伴舞的服务员,安排了包厢,给郑书记送舞票。晚上,崐来了,来的却是吴秘书。
“今天,郑书记是怎么啦?”华方站在牌桌边想,“来得不是时候?或许根本不该崐来,不该来向书记献这个媚,讨这个好。本来想靠书记抬高一下自己。结果,至少在崐现在,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小丑。”
华方站了一会,只好面向牌桌,眼睛看着桌上散乱的扑克,说:“郑书记没事,我崐就回了。”书记没答话,吴秘书说:“不送啦!”华方走下楼就听到楼上又响起了郑崐政笑声,书记在大声叫:“吴秘书,我算定你有一张红桃k!”“呸!”华方差一点儿骂崐出声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份量。管理着一幢五层大楼。掌握着三十多个职工的命崐运,在街面上倍受尊重的华经理,在郑书记眼里还不如一张红桃k。华方把手中的草崐帽又戴回头上,愤愤地走出了镇政府。
华方并没有从原路回来,而是穿过菜园街,绕过古井口,到了镇外,走上了一条田崐间小道。他得找个僻静的地方,把刚才的感觉咀嚼咀嚼、品味品味。开始,越嚼越有崐气,越品味越苦。华方想:“姓郑的算什么?和我一样都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屁股下面崐坐着一把书记椅子罢了。等哪一天,你到我办公室来时,老子也冷你一次。不过,现崐在,还离不了你,还得巴结你。”华方想起了一句格言:“要想做爷爷,先做好孙子。”崐华方嚼出了味,品出甜头了,他决心先做好孙子。但是,这个郑书记,他一不爱财,二崐不爱色,要说嗜好,就爱打扑克。送一付扑克牌?几元钱,礼太轻。这可怎么办呢?华崐方为难了。
“华经理!”一声高叫打断了华方的思路,华方抬头一看,路边一棵核桃树下,站崐着一个不高的青年人。那人趿着一双拖鞋,穿着一条刚到膝盖的短裤,把一件衬衣只崐穿了一只胳膊,坦胸露肚,手中摇着一把破蒲扇,叫人一看就得想起济公和尚。原来崐是镇文化站的副站长高风。华方说:“高站长在野外做什么?我还以为是看见了济公崐和尚呢!难怪有人叫你高疯子。”高风晃悠悠走到了华方面前,大蒲扇一摇,说:“我崐正在做诗呀!我不是疯和尚,而是疯诗人!华经理你听,‘麦浪起来又趴下’,或者‘崐又倒下’。你说‘趴’好还是‘倒’好?”华方说:“倒了,脸向上,趴下,脸向下。崐依我看,这年头,脸向下趴着好些。──先做孙子。”高风拍手:“好。华经理!一字崐师,一字师,谢谢。我说──你们店里要开录相厅,报告送来了吗?”华方觉得问得奇崐怪,就说:“不是你收的吗?”“是我收的,不错。”高风答,又问,“批了吗?”华方崐更奇怪,答:“不是由你们文化站批吗?”高风说:“是没有批,为什么没批呢?”高风崐简直把华方弄湖涂了。华方答:“为什么不批,只有你们知道,我怎么知道?”高风笑崐答:“是的,我知道,这是因为没有人敢表态。”高风好象领着华方绕着河东镇转了崐一个大圈圈,总算转到了终点。他继续说:“华经理想,把党的文化事业交给私人办。崐犯了错误怎么办?站长不表态,全站六个人都不表态,所以批不成。‘天长地久有尽崐时’,你还得等。”“等到哪年?”华方说着,忽然回过味来了。说:“好一个高风,崐你领着我兜圈子呀?我被你玩了。”说着,伸手掏出一盒特制金钱河香烟,打开包,在崐烟盒底下拍了一下,一根香烟伸出了头,然后,把烟递到了高风面前。高风哈哈大笑崐,把大扇子换到左手,一面接烟,一面说:“玩?对了,现在,最时髦的、使用频率最高崐的动词,就是‘玩’,玩生意、玩朋友、玩酷、玩深沉──不过 ,我以为,最根本的、崐最顶尖的,还是玩钱和玩人。”说着,点烟,吸一口,接着说,“华经理,你也是一样,崐玩钱、玩人。”“不要造谣污蔑。”华方一听,连忙反驳,“我这人,可是一不赌、崐二不嫖。”“哈哈!你没听懂。”高风把那盒烟递回华方,华方向他拱了拱手,他回崐手就把烟装进裤袋,接着说,“你认为有钱人就是赌和嫖呀!不对,我在南方打工时作崐过调查,他们玩钱玩人的主要方面、基本方面,不是赌和嫖,而是玩资金、玩职工。”崐高风摇着大扇子侃侃而谈,“当然,赌、嫖也是玩钱和玩人,但,那是次要的,只能是崐一种调剂,一种点辍。玩好资金和玩好工人,才是主要的。华经理不是也在装修酒店崐培训工人吗?这就是玩钱和玩人。”
一篇宏论,灌得华方迷迷糊糊、似懂非懂,两眼直直地望着高风,却突然起了单崐兵训练的何红梅,想:“这么说,今天上午,我把何红梅玩了?”高风看着呆呆的华方崐发笑,又说:“不过,这顶尖,那可是只有当老板的才能玩的,象我这样的人,只能在华崐老板面前玩玩嘴皮子。”“岂止,”华方说,“你的笔杆儿也玩得好!”“也是,”高崐风说,“提起笔杆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最近弄了个这。”说着,举起一个小本崐本,“县报的记者证。这一下子,我就是无冕之王了。开录相厅的事,我得帮帮你,我崐帮你造个舆论,不出一个星期,包你开业。”华方连忙说:“我先谢谢。”高风说:“崐不用。你等我好消息。”说罢,晃悠悠,转身走了。华方对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想崐:“谁敢说能玩人的不是爷?我不是孙子我是爷!”
华方的情绪被高风调整好了,他笑迷迷地转进了河东镇,进镇后,又笑迷迷地到崐了供销社黑主任家中。酒店的装修方案,是经供销社同意的,承包结束时,供销社要崐给华方补偿。所以,华方要请供销社主任一同验收。黑主任家中也在装修,他亲自在崐家中监督。他一面捻着他那下巴下黑痣上长着的几根黑毛,一面严肃地对华方说:“崐没问题,你只要把发票准备好就行,另外,你告诉修建队,我封阳台的窗户不用硬塑,崐换用铝合金。”
华方在回酒店的路上,一面用新买的草帽为自己扇着风,一面一路感慨,华方和崐黑主任相交已久了。文革初期,华方被红卫兵抓进了镇中学,一个红卫兵幼稚明亮的崐脸庞引起了华方的注意,因为他下巴颏上的那颗黑痣的位置和毛泽东那颗的位置完崐全相同。这就是现在的黑主任。那时,他是“司令”身边的一个打手,华方是阶下囚。崐文革后期,华方又一次见到了他,那时,黑同志在供销社负责着一项改建工程,华方是崐他手下的一名农村临时工。华方记得他那时的面容,酷似戴着八角帽的毛泽东,特别崐是那对忧郁的眼睛。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黑同志变成了黑主任,他的痣上不知何时长崐出了几根黑毛,人也胖了,脸型也变了。华方承包了酒店。还是得向他拍马。华方想崐到这里,情绪又变坏,不由得在心中怒骂:“他妈的!我到底是爷爷还是孙子?”
华方走进酒店便遇见了魏书,魏书连忙向华方趋了过来,华方想:“嗯!还是爷。崐”魏书来到华方面前,问:“大哥!请到了郑书记吧?”华方说:“屁!”魏书说:“有崐吃有喝的事他也不来?”华方说:“吃喝都不如玩扑克。算了,他玩他的扑克,我们玩崐我们的生意。”
又过了几天,装修完工了,两位总管带领全体职工,把酒店内外打扫得一片鲜明。崐工作服也做好了,服务员们穿着新工作服,完成了最后一次军训,张警还指挥服务员崐们来了个小小的阅兵式。何红梅走在排头,严肃认真。当方队走过华方面前时,他又崐想起了玩钱、玩人,他想:“早先,我当农民,玩过锄头,开饭店后,在白案、红案上玩崐过勺子、菜刀、擀面杖,要说玩钱、玩人,那可是承包河东大酒店以后的事。”他望崐了一眼迈着正步的服务员方队,又想,“过去那不叫玩,叫受罪,只有现在这玩人和玩崐钱,才真叫‘玩’,且不说只有玩这两样,才利大效益高,只说这玩的过程,就是一种崐享受。”
接着,听王忠民讲传统,坐在主席台上的华方好生奇怪,王忠民讲的那些事,华崐方在小学课本中早读过了,可是,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居然使听众听迷了,那坐在角崐落里的小紫花──紫花没有工作服,仍穿着她的破布衫,她竟然瞪着眼张着嘴,听得崐呆呆地。王主席讲完了,江洪叫大家一个一个地表态,于是,服务员们一个个地站起崐来,有的说:“不怕死。”有的说:“好好干。”
于是,华方又想起了玩钱、玩人,他想:“我现在就有一笔钱在手上,资金运作就崐是玩钱。要能再玩出几个黄继光、何愁大业不成。”下面轮到何红梅,何红梅把脸崐一仰说:“我跟着黄继光。我就是没死的黄继光。”
晚上,繁星万点,华方站在五楼窗前,凝望着西山上浮着的一钩残月,乘凉。江洪崐和魏书来了,华方笑吟吟地招呼他们坐下,三人有说有笑地又研究了明日重新开张时崐的各项事宜。最后,华方问:“听了王主席讲传统,反应如何?”江洪答:“还没有问。崐”魏书说:“不用我们去问,有人已经问在前面了。”华方问:“谁?”魏书答:“白崐虎精呀!你看她多么负责任!”“嗯!好!”华方点头,又问:“问的情况如何?”魏书崐大笑,连江洪也抿着嘴笑。华方问:“笑什么?”魏书说:“除了我们俩,她把全店都崐问过了。我把她怎么问的,讲给大哥听。──她先问,‘知道不知道,经理为什么请崐人讲黄继光?’对方答,‘不知道。’她就说,‘是想叫咱们为他死啊!’又问,‘你崐愿不愿死?’对方答,‘不。’”“问得好!”华方说,“她问紫花了吗?紫花怎么说?”崐“问了,”魏书答,“紫花说,我才十五岁。”华方咬了咬牙说:“问得好!”
魏书、江洪走后,吕湓来了。华方又问吕湓:“听了王主席讲黄继光,有什么感崐想?”吕湓说:“我都哭了!有的人就是不怕死。”说着,又擦眼。“对,对。”华方崐点头称赞。吕湓继续:“就象戏文里那个祝英台,她就敢往梁山伯的坟坑里跳。”
吕湓边说边去为华方冲牛奶,忽然又想:“人,有时真难说,譬如我和梅姐,她趴崐在我身上,我高兴,办那事,我情愿。要是真到战场上,梅姐喊一声,‘吕湓!冲。’说崐不定我也会扑在枪口上,只要梅姐高兴。”想到这里,突然手发抖,壶中一股水,哗!崐冲到了杯子外边。
──面对时钟呆呆看,
长针短针一齐转,
一会儿你在前,
一会儿他在前,
只好闭眼装作看不见,
嘀嗒声仍敲得心儿乱。
《时钟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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