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精神病的他用特殊方式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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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文静,女,43岁,医生
  我赶到时,文静已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了。店里昏黄的灯光将她那张温婉的脸衬托得若隐若现。偶尔地,她还像个孩子似地将身子下的摇篮晃几下。“可能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早自己一步离开人世。”她语气冷静地说,只是眼睛里饱含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沉默和悲哀,之后的讲述她一直面含微笑,好像那些无从释怀的往事已与她无关。“今天之所以倾诉,因为今天是我丈夫的百天忌日,到现在我还是难以从悲痛中自拔,你相信吗?和我一起生活了20年的丈夫,他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
  隐瞒病史仓促结婚
  我出生在沛县一个典型的农村家庭,家中兄妹4个,我最小,所以比较受宠。家里虽穷,也尽力一直供我读书,3个哥哥心甘情愿地用自己打工挣的钱替我交学费。可惜我令他们失望了。到了高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1980年,我辍学了。
  在家干了几年的农活,我不甘心就这样下去,于是发愤自学读书,在1984年考上了一所卫校。在校期间,我接触到了更多的书籍,才知道自己的学问如此的少。1986年,学业结束的时候,我由于成绩优秀被正式分配到县一家医院工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家里对我的一切都很满意,便着手为我介绍对象,因为在那个年代我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
  我是个很单纯的人,对爱情抱有很大的幻想,总觉得那是一种至纯的东西,也许是受文学作品的影响太深了。学习、工作期间也接触过不少男孩,就是没有那种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感觉。到23岁时,身边的朋友们陆续都成家了,我才发觉,是该认真考虑一下的时候了。
  家里人不停地催着我结婚,我自己也有点着急了。哥哥建议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去登征婚启事,说实话,我觉得拉不下面子去征婚。但是当时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结识男孩子了。征婚启事登出后,我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其中有一个26岁的男孩李松吸引了我的目光,他是丰县一家大型企业的工人,他的母亲是当地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无论是相貌、工作还是家庭,我都挺满意的。我们见面后,他非常紧张,不过还是时不时地讲笑话给我听,而我呢总是拿眼睛偷偷瞟他几眼,遇上他的目光,我的眼神就像是受惊的小兔一样,赶紧跳开了,而且脸立刻红起来。第一次见面,我们彼此都有了好感。
  那时候,谈恋爱是非常慎重的事情,我们都考察了各自的家庭。我去他家里一看,全然不是我想像中的知识分子家庭,空荡荡的一套房子,里面只有两张床和很简单的生活用品。李松说,他们原来是微山人,后来因为母亲的工作才到丰县来安家的。他的姐姐们都在微山成了家,他和母亲只是在这里凑合着住,所以才这么简陋。我觉得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应该是通情达理的人。他的母亲当时已有70岁的高龄,早就退休了。他一直没有去单位上班,我还以为他是在照顾母亲才耽误了工作,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们的感情发展得很快,当年年底,我们就结婚了。我搬到他家里去,和他母亲住在一起。

  男主内女主外的生活
  刚结婚的时候,由于我是在沛县工作,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后来为了方便我们以后的生活,碍于婆婆的面子,托人把我调到了丰县来工作。我在外面工作,他在家里做家务、照顾母亲,小日子过得还是很温馨的。他曾很坚决地说不要小孩,我还以为是他因为照顾母亲现在要孩子怕麻烦,以后会慢慢劝服他的。可是过了不久,一场变故击毁了我所有关于家庭的温馨梦。
  由于单位离家有点远,我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那天为了躲避一个小孩把我连人带车摔得很厉害,到医院检查说是小腿骨折严重,需要住院观察。李松天天在医院不离不弃地陪着我,吃喝拉撒都悉心照料,生恐有一点点遗漏。每次看到我疼得不能翻身,他也仿佛是自己身上疼一样,难受得不得了。他拉着我的手说:“静,我情愿替你疼也不要心疼,你快点好起来,不要再让我心疼了。”我被感动得流下泪来,我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老公,原来幸福离我这么近,我只想紧紧抓住,不想再放手。
  病情败露难舍难分
  无巧不成书,李松的母亲也因为脑溢血突发住进了医院。他只能两边奔波劳累,渐渐显出疲态来。我出院后不久,他母亲就过世了。那天,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悲痛过度,可接下来他的奇怪举动就让我不知所措了。我拿衣服给他披上,他吓得赶紧推开,连连说:“衣服上有针,赶快丢掉。”我端起碗吃饭,他立刻一手打在地上,说是饭里面有毒,千万不要吃。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听见一点点响动就跳起来说:“有人要害我们了,快点躲起来。”
  我知道他不对劲了,赶紧拍电报叫他的姐姐来丰县奔丧,一并处理他弟弟的事情。他大姐很明白事理,见面后就告诉我,他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李松从小和母亲在一起,缺少爱和交流。因为母亲在文革中不断地被批斗和流放,他也跟着受了不少苦。在他16岁那年,母亲被抓走了,李松因为抑郁过度患了精神病,医生说是忧郁情感型的精神分裂症。本来,李松结婚的时候,他大姐提醒过他,要他先告诉我这件事情,可是李松太在乎我了,怕我不要他,就这样瞒了下来。
  仔细回忆这些年的生活,我们相识后,我曾打电话去他的单位求证,问是否有李松这个人,他单位上的人说有,我也就没有深究他不去上班的原因。还有,他每次背着我吃药,还固执地不准我看药瓶。在他发病后,我翻出来一看,都是抗抑郁的药物,我也就明白了。他不肯要小孩也是基于此原因。
  我知道了前因后果,刚开始非常气愤,感觉自己就像钻进了一个圈套。他大姐明白我的感受,对我说:“如果你要离婚,我们不会阻拦你的。”办完他母亲的丧事,我跑回自己家,想了好久好久。我家里人也知道这件事了,都劝我离婚算了。说句实话,当时要是真离了婚,也许我的人生轨迹就要从此改变了。可是,他对我的种种好就那么地刻在我脑海里,我要是抛弃他,他很可能就要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了。我又想到我要是离开了他,他就要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凄凄惨惨地生活,那样太可怜了。我终于决定不离婚,他大姐走之前拍着我的肩膀说:“弟妹,你是个好人,只是从此可就苦了你。”当时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笑得非常勉强。

  特殊的爱我方式
  我送他去精神病院治疗,效果很好,3个月后就出院了。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后,一直靠药物控制情绪。他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从此,我只能让他深居简出,他每天待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书,很长一段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为了方便我上班的时候也能联系上他,我在家里装了电话,也经常有同事打电话找我,有时候他听到电话里是男人的声音,就开始急躁不安了。等我回家后,他就刨根问底地问我和那个人的关系,总是疑心我和别的男人在交往,弄得我没办法,最后只能拆了电话了事。打这以后,只要我回去晚一点,他就很急躁不安,觉得我是不是要抛弃他了,我怎么安慰都没用。
  有一次回家,远远地我就看见我家楼下围了一大堆人,我心里立刻一急,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我飞奔过去,才知道原来他在拿着面口袋向窗外倒。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家,他慌慌张张地拉着我说:“不好了,这面里有毒,有人往里面倒了敌敌畏要害我们,我亲眼看见的。”说着说着,他还把锅碗也往楼下扔,他的病又犯了。那次我真是对生活绝望了,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我抱着头蹲下去,埋头哭了起来。他停住手,无辜地看着我,走过来轻轻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我伸出手抱着他,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就在这一次,周围的人和我的同事都知道我有一个疯丈夫。
  我很无奈,请求调到了一个清闲的后勤部门,也渐渐和我所有的朋友疏远了。除了上班,我们俩几乎不出门,真正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每天下班后,我才走到楼梯口,他就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马上打开门,倚在门边等着我上楼。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赚钱,所以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节省。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坚持让我先吃,从来不肯和我一起上桌吃饭,因为他要把好菜都让给我吃。等我吃完了,他再吃我剩下的饭菜。刚开始,我非常不习惯,但我又不能逼他,只好随他去。冬天睡觉之前,他总是抢先到床上去把被窝焐暖和了,才让我休息。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我就是他的全部。让他做这些琐事,他的快乐就都写在脸上。我渐渐也安于这样平淡的幸福,只是偶尔会觉得命运捉弄人,怎么说我也比别人不幸。

  失去他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很幸福
  去年10月中旬,李松总是不停地喝水,不停地进厕所,出来后又苦着脸告诉我拉不出来。他告诉我,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排便了,我要带他上医院看病,他怕花钱。拖了一天,他的肚子越胀越大了,我看他进了卫生间半天不出来,撞开门一看,他已经晕倒了。我拖着他冲下楼,拦了车直冲医院。那家医院问了病史后,说要送去精神病院,结果我们再转院过去时,已回天无力了。我抱着他死活不肯松手,我不敢相信,原本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离开我了。
  他走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拥有他最纯粹的爱情。我现在下了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抬头看看,他那张温柔地微笑着的脸是不是还在那里等我。有时候我恍惚间以为他还在,总是激动地冲上去想抓住他的手,可惜每次我的头都碰在冰冷的门上。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总喜欢扭头看,他是不是在静静地看着我。(说到这里,文静忍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想到这世上一个最爱我的人和我爱着的人去了,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坚固的爱,我就忍不住伤心。今天就是他的百日祭辰,我只想告诉在天堂里的他,我不后悔自己和他在一起的这20年,因为我们一直守着爱和幸福。
  我小心翼翼地问文静:“他的离开,对你而言,不也是一种解脱吗?”她摇摇头:“在他没有过世的时候,我也想过离开可能会是一种解脱,等我真正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