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僧人一起做晚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6:26:41

 

 

 周五(12月15日)下午四时许,独自一人由施洋烈士陵园登洪山逛到宝通禅寺,想起拜访一位出家的朋友,结果他不在。几位居士在场,他们借僧人做晚课的时候,为一位道中长者做超度,邀我一起去,说这也是一种因缘。

 宝通寺和武汉有名的一座尼姑庵——莲溪寺相隔不远,都在武昌中心城区内。它们与汉阳的归元寺、汉口的古德寺并称江城四大佛教丛林。宝通寺位于洪山中部南坡,面临武珞路。北宋末年,在原东山弥陀寺的基础上由随州灵峰寺迁建而成。数次毁于战火,现存殿、堂、亭、塔、池、桥多为清代同治和光绪时期保存下来的建筑。

晚课在玉佛殿进行。这座殿堂与寺内其它建筑一样,也是坐北朝南。殿内正中,凝脂般晶莹剔透的玉佛一手支着头,侧卧在高高的座台上,前面摆着个长条形的供桌。供桌东侧架着一面大鼓,一个口朝上倒立着的铜磬和一个硕大的长形木鱼,大鼓侧手还吊着一面大锣。香烟缭绕、玻璃罩内的蜡烛冒着长长的火苗,四盏100瓦的节能灯高高地吊在房梁上。

                 

                                       宝通寺的玉佛殿

 殿内殿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尽管是冬季,整个寺庙依然是青山绿树郁郁葱葱。夕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殿堂外的广场上和上山的路上,与古老高大的珊瑚朴树相间栽植的香樟树,不时掉下黑色的果实,脚踩上去,“噗噗”作响,那蹦出来的种子引得几只漂亮的小黄鹂鸟争着抢食。

 我关了手机进去的时候,大部分僧人已经按东西序分列两傍。一边有五排,有用于跪拜的拜垫(蒲团),每排约七人,共有僧众等八十位左右。看得出来,出家人的长幼尊卑是有等级的:大部分人穿着黑色的偏襟长袍、少数人却是咖啡色;包括不在队列之中而管巡视全场的僧值(寺院中八大执事之一)在内,有五六位在长袍内还有件明黄色的内衫,他们的右襟上一个玉质(塑料?)的挂钩造型别致,非常显眼。衣着大致相同,鞋却五花八门:两条筋的中式鞋和低档的旅游鞋占了多数,没有皮鞋,也没有李宁牌或阿达迪斯。

 他们中有老有少,年龄大的约有六十多岁,年龄小的那位,我估计只有二十多岁点。也许是多用推剪少用剃刀的原故,谁的头也不是精光锃亮的,但没有过长过一指的。奇怪的是,在我的隔壁一排有两位也穿着黑长袍的女子,其中扎着马尾辫的居然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大磬响起,我看了看手表,正是四点半。从门外徐徐地走进一位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小和尚,双手高举过头地端着个木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小碗和几个小盏子,盛些供品之类的东西。随后一位穿着金红色袈裟的约五十多岁的长老跟了进来。小和尚将托盘放在供桌上后轻手轻脚地退下,挨着被超度人的家属一起站着,长老则端正地在堂前一次次地跪拜着。

 几乎是同时,站在大磬旁的维那(方丈任命的领袖系列人物,与监院、首座并称寺院“三纲”),带领大家吟诵起经文。维那是个青年僧人,男中音,声音清亮,拖长腔时音色听起来很美。可能是每天都要朝暮诵课,众人尽管或高或低地和着,但明显地感到几乎都在用一种假嗓子发声,只有那二十多点岁的年轻人才用的是真正的嗓音。那带着韵律从古印度梵文翻译过来的经文,经过拖腔拖调和呢呢喃喃的念诵,一句也听不清。有时在特仔细的间隙中,才听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地藏王……南无观世音……”。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倒背如流是其特点,连那两位女子也好像背得滚瓜烂熟。

 在一大段舒缓的经文之后,节奏突然加快,不少的人闭上了眼睛。人们有时要双手合十、有时又要放下捧在腹前。长老早坐在僧值为他拿来的有坐垫的靠背椅上,小和尚则带领被超度人的两位家属进行拜祭:要单独上香、上供;还要按照教义仪轨,用自己的双掌结手印,感受佛和菩萨的力量。

 其间,或由西而东、大家一面念佛一面依次围着玉佛的座台前后鱼贯而行,谓之“绕佛”;或众人三向站立念经、被超度者的所有亲人在西边地藏王像前跪拜,谓之“做法事”;或西边长跪不动东边念一大段经后、东边长跪不起西边也念一大段经,像大合唱中的“二部唱”一样。跪是有讲究的:在“二部唱”时,僧值站在我的旁边,礼拜多次,他都是按唐代百丈禅师制订的《清规》要求的那样,“前距八寸后跟距两寸地并足正身,合手俯首,以手褰(音牵。揭起)袈裟,先右膝着地,次下左膝,肘再着地,舒二掌,过额承空,以头在地,良久方成一拜”。

 早晚课有乐队。在大磬、大木鱼、大鼓和大锣外,还有五位当值僧,分别手持小鼓、小锣、引磬、铜钹和刻了鱼鳞纹的小木鱼。大磬点出经文的大小标题。单调仿佛催人入睡的木鱼声,调节吟诵的快慢、掌控众僧的精神。当众人昏昏然时,铜响器轻脆的金属声,总令人精神一震。而钟鼓齐鸣,就象文章的“起承转合”一样,顺利地将大家引入下一个念诵章节。

 这个乐队没有跳跃的节奏和欢快的曲调,也没有迷惘的旋律和阴沉的音调,只有木鱼的“梆梆”声,时时提醒我们,这是青灯黄卷下的修行。

 在这个宗教乐队中,那鼓手右手打鼓、左手敲锣,大鼓大锣交相响起,是整个乐曲中美和艺术的灵魂。重重一击时,低沉的鼓声弥漫在整个殿堂,压迫着人们的耳朵;特别是重击后,他将鼓槌紧紧地按在鼓上长久不动,几乎把世间的磨难、人生的烦恼都堆积到人们的心头,众僧的诵读马上变成了一种低吟。接着,大锣骤然响起后戛然而止,又让人的心灵感到了些许挣脱。随着锣鼓的轻点和慢敲,众僧的诵读声也随之得到散发和漫延,并传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极乐世界的佛祖、九天之上的神明、阴曹地府的亡灵都能聆听到他们的声音。不可捉摸的丝丝缕缕的锣鼓余音,还在殿堂的房梁上环绕,人生宇宙、过去未来却在佛光普照下,进入了我们的心中。觉悟了这一切,经文中灌输的佛学中宣扬的般(音波。般若,大智慧)若心、平等心、慈悲心就在我们的内心有了展现。

 在这个舞台上,长老仅是象征意义的代表、小和尚是音配像的扮演者、僧值相当舞台工作人员、维那和他的乐队是指挥和伴奏者、众僧是群众演员,那在幔帐里躺在高高座台上的玉佛才是真正的主角和导演。在他的导演和带领下,我们今天演绎了人世百态,进行了精神洗礼,在身体疲备的同时心灵得到了净化。

 长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维那虔诚地走到玉佛前,跪拜在蒲团上,拿出张几叠相连的黄表纸,上面用墨笔写着什么,还是用那种拖长腔的声调依哩啊啦地念起来。我猜想是超度死者的祭文吧,可是照旧一句也没听懂。之后他把这些黄表纸郑重地放在供桌上。小和尚让被超度者的家属依次向西序和东序的僧人们磕头礼拜,维那拿着一扎十元的人民币从西往东地向每个僧人分发,这大概是他们的辛劳费吧!

 扎着马尾辫的妇人牵起小女孩,这个小孩一直不打不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尾随在她的后面,袍里袍外钻进钻出。我向她请教,刚才念的是些什么?她用食指按在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走出殿堂,她才对我说:“晚课弥勒经”。我谢了谢她,回头一看,玉佛殿一片漆黑,大殿外也没有路灯,僧人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被超度者家属拎着装有冥纸的“包袱”一袋袋地点燃着,丢进殿外的焚化炉内。借着纸船明烛的火光,我看了看手表,六点差十分。

 绕过大殿,站在半山腰,看见武珞路上汽车飞驰、行人匆忙,对面亚贸广场、武锅江天大厦、南方帝国等高楼一片灯火辉煌。我想起远在深圳岁半大的小孙子,正在让奶奶给喂饭了吧。听说他会说:妈妈、爸爸、再见,也学会了双手合十打拱地向别人表示谢谢。面对亲人的呵护、人间的关爱、大自然的赐予、前辈人的遗赠,他会懂得这个“谢谢”中所包含着的感恩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