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莽称帝看儒家文化的伪善和愚顽_儒家思想的矛盾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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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莽称帝看儒家文化的伪善和愚顽
  
  他冷若冰霜,他激情澎湃;他无所不能,他愚不可及。 他高尚得令人发抖,他卑鄙得令人发指。他有政治抱负,他没有政治才能。他苦心建立与经营的王朝常常被人忘记,又时而被人想起。作为政治人物,他可悲又可叹;作为历史人物,他可怜又可恶。这个人就是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曾经唱过二十五年独角戏的天才演员,新王朝皇帝王莽。
  同门兄弟两千多年来的靶子
  这是一个事实上存在,史家又不愿意承认的王朝;这是一个实际登上王座,又未获得任何帝王“諡号”的皇帝。我们不难发现个中原因。中国的修史工作都由惯做奴才的儒家弟子完成,显然,他们对王莽这个“同门兄弟”背叛儒家宗旨,以奴才的身份僭越到主子位置的行为深恶痛绝。而新王朝的短命也使儒家弟子大失颜面,所以,因为儒家思想在中国意识形态中一统天下,王莽很少得到过公正的待遇。
  王莽身上发生的一系列矛盾现象,反映出中国儒家文化顽劣、保守、不可救药的一面。当他装腔作势地进行虚伪的道德作秀的时候,他得到了不厌其烦的热烈追捧;当他埋下头来准备踏踏实实地施展政治抱负的时候,不但无人喝彩,而且处处受到指摘和攻击。这种两难的境地不但在王莽身上发生,在王安石、张居正身上同样发生。这使他们成为沙漠上孤独的行者,背负沉重的包袱,形单影只,孑然前行。
  毫无疑问,王莽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要通过对权力的攫取来实施他的政治理想。然而,他太重虚名,最终使这个虚名成为他运用实际权力的羁绊。
  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王莽以其渊博的儒学知识傲视群儒,这使他坚定不移地相信道德和迷信是权力角逐中所向披靡的利器,坚定不移地陷入绝对正确的泥淖中不能自拔。当然,这里面无法回避伪饰和欺诈的成分,比方说他的推官让爵,结果是官位越推越大,爵位越推越高。从大司马到太傅到“安汉公”到“宰衡”“加九锡”,离权力的顶峰只差半步。而此时权力的顶峰上坐着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但是,这作为专制制度下的政治手段却无可非议。
  靠裙带关系登上政治舞台
  西汉王朝到了哀帝刘欣这一代已经在末路上徘徊。刘欣是一个同性恋者,嬖幸娈童董贤。帮闲少年董贤本是刘欣的侍卫,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得到刘欣的嬖幸后,就坐上了火箭,升得鸡飞狗跳,二十二岁当上了大司马,即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有一天,董贤把刘欣伺候得飘飘欲仙,高兴之下,刘欣竟然和大臣们商量,要把皇帝的位子让给董贤,这当然招致文武大臣的不满。于是,在刘欣死后,太后王政君发动政变,召回在家闲赋的内侄王莽主持朝政,并迅速在董贤手里收回了兵权。
  王莽是靠着姑母王政君的裙带关系再次走上政坛高位的,但使他能够迅速建立威信的不仅是来自皇太后强有力的支持,而且还有一块流金溢彩的道德楷模荣誉招牌。
  汉成帝刘骜时,被擢升为大司马的王莽就有好名声。他克勤克俭,封地百姓交给他的赋税,全部赠给有才能有贡献的人士。他的母亲患病,朝廷大员的夫人前去探望,王莽的妻子亲自开门,迎候招待,衣服长度不及地面,外套长度不及膝盖。这些大员的夫人以为她是奴婢,询问之下,原来是大司马的夫人,都感到非常吃惊。
  王莽因为得罪傅太后,被逐出朝廷。他的次子王获杀死家奴,王莽严厉追究,命令王获自杀赎罪。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使许多人深受感动,不断有人向皇帝上书,要求王莽重返朝廷。皇家招聘考试的答卷上,儒生们更是不厌其烦地颂扬王莽的功德,使人感觉到,只有王莽才是拯民于水火的英雄,致天下于升平的圣人。
  道德招牌成为政治拖累
  王莽以光芒万丈的道德形象隆重登场,给自己在政治舞台上的角色定了位。这就是注定要扮演儒家弟子热烈讴歌的周公姬旦,而不是舜帝姚重华,他一旦要偏离了这个角色,不但配角们不捧他的场,观众也可能唾弃他,这在实际上已经给自己设计的前进路线上预先设置了雷区。事实证明,尽管他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持自己的道德形象,也没有通过这个雷区。
  公元前00一年,二十六岁的刘欣死于未央宫。王莽在太后王政君的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得权力。这一突然出现的变局使朝野为之一振,人们似乎在王莽身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西汉王朝再次中兴的曙光。而王莽执政后的一些作为也确实让朝野上下兴奋不已。首先,他能够力行节俭,关心民间疾苦。他多次捐献自己的俸禄和朝廷的赏赐。公元00二年,各地出现旱灾和蝗灾,山东半岛尤其严重,人民开始流亡。王莽建议王政君:改穿素色衣服,减少宫廷饮食的数量。同时,王莽捐钱一百万,捐献田地三千亩,交给农业管理部门帮助贫苦百姓。他的行为得到各级官员的效法,捐献田宅的有二百三十人,按照人数,分配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居住。又在首都长安城里兴建五个住宅小区无偿送给贫困百姓居住。每有自然灾害出现,王莽自己都改吃素食。王莽常说的一句话是:“等到天下的百姓都富足了,我才领受封赏。”这是最容易使人热血澎湃的豪言壮语,两千年来经久不衰。其次,王莽在执行法律时不徇私情。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侄子都因为触犯国家的刑律遭到王莽的严厉斥责而自杀。而执金吾窦况是他最得力的亲信之一,也因为滥杀无辜被他处决。其三,王莽执政时,废止了秦王朝以来的一些严刑苛法。他通过小皇帝刘衎下诏:妇女除非本人触犯法律,不准囚禁。男子八十岁以上七岁以下,除非被指控“大逆不道”,或政府指名逮捕,不得囚禁。必须要调查时,官员须深入下去,不得传唤。凡是已经被确定应判苦刑的女子,准予在家服刑,每月缴三百钱,由政府代为雇人替她从事劳役。每个州派遣一名农业技术指导官,鼓励人民种桑耕田。对平民百姓,尤其是鳏寡孤独,国家给予福利待遇,照顾优厚。
  书呆子过于相信道德
  从王莽执政初期的施为看,他显然是在为他掌握最高权力以实现他的政治理想做准备。但是他太过于相信道德在政治中的作用,这是他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其实,道德不过是政治的饰物,政客们只是在需要遮羞的时候才偶尔借来一用。我们注意到,历史上最有作为也最受后人崇敬的唐太宗李世民也不是因为有道德光环罩着才留下千古英名,相反,正是他不去在意所谓道德的拖累,才成就了一番超越道德的勋业。而奠定汉王朝数百年基业的汉高祖刘邦更是视道德为无物,但是他有着广阔的胸襟与气度,并且知人善任,这些恰恰是王莽所缺少的。
  我们对政治人物无法用道德标准来评判,因为他取得权力的手段光彩与否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的存在。所以,我们不能用司马炎对刘禅与孙皓的宽容和李世民对兄弟的杀戮来断定他们的野蛮与风雅、卑鄙与高尚、暗昧与开明,更不能用来断定他们的政治作为以及历史地位。
  一边要表现道德,展示大仁大义、悲天悯人的情怀;一边要搞政治剪除异己,进行残酷无情的杀戮。这导致王莽人格的严重撕裂,不时陷入重重的矛盾之中。道德与政治是永远不能相融的两种物质,就像鸵鸟与企鹅不能在互相的环境中生长一样。本身,王莽是以外戚身份入主朝廷的,他害怕另一个外戚集团平帝刘衎的舅父卫氏家族对他构成威胁,以维护宗法的名义将其满门抄斩。同时以清除卫氏余党的名义剪除异己。这似乎宣示王莽的政治手腕很娴熟,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政治是一把双刃剑,在刺杀别人的时候也可能误伤自己。
  “文革”式的个人崇拜
  这种矛盾一直影响着王莽建政的信心,所以他努力神化自己,企图利用个人崇拜达到使天下人归顺的目的。
  公元00一年,王莽授意南方越裳部落向朝廷贡献一只白野鸡、两只黑野鸡,于是官僚们认为这是祥瑞之兆,开始大肆的歌功颂德。民风民俗考察小组在“民间”“搜集”为王莽歌功颂德的民歌民谣三万多字,在没有纸张的年代,三万字的文章大概能装满三辆卡车。紧接着,王莽放了一颗“卫星”:最近以来,风调雨顺,甘露下降,灵芝出现,蓂荚生长,朱草兴旺,嘉禾茂盛。各种祥瑞的征兆接踵而来。个别地方的“卫星”则放得更大,来自西羌部落的消息说:在王莽同志的英明领导下,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有的稻禾长达一丈有余,有的麦秸长出三个麦穗。有的地方没有播种也能长出庄稼。蚕不用吐丝就能结茧。甘露从天而降,甜水自地下涌出,就像难忘的一九五八年。全国有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一致要求朝廷重赏王莽。
  这已经说明,王莽夺取最高权力的政治条件和舆论准备相当充足,不但大权在握,而且得到了朝野上下的拥戴。如果他执行保守的路线,延续汉王朝的典章制度,维持现状,不但可以顺利地完成政权的接收,而且可以安然无恙地使他的王朝走上通衢。
  然而,王莽饱读诗书,性格中充满了读书人的天真与浪漫,这使他深陷书中的理想世界而不能自拔。公元前四世纪,同时代的东西方世界出现两位思想巨子,柏拉图和孟柯,双方在不同的背景下提出了各自的政治主张。柏拉图以希腊城邦斯巴达为模式构筑了《理想国》;孟柯则以中国古代帝王尧、舜的时代为蓝本强化孔丘的“仁政”学说。今天,我们能够把两个人的著作对比着读,从中咀嚼他们学说中的社会主义倾向,王莽的时代却不能,所以,王莽只能以孟柯的思想为基础建设东方式的理想社会。
  他才是“革命先行者”
  显然,王莽全盘继承了儒家学说,并要依照这个学说打造理想中的人间乐园。他称帝后的第一年即下诏书说:“古代,个人有田地百亩,缴纳十分之一的税金就够国家开支,百姓富裕,便称道统治者。秦王朝破坏圣人所创立的制度,废掉井田,大家开始互相兼并,产生贪鄙的念头。豪强兼并的土地成千上万亩,而贫弱之人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又兴起奴隶市场,把人民像牲畜一样圈在栅栏里,由小民控制,甚至可以定夺他们的生命,从根本上违背‘天地之性人为贵’的大义。当时也曾减轻赋税,只征收三十分之一。但是,却经常追加,老弱病残也不能幸免。加之豪强的压迫,百姓租田耕种,号称征收三十分之一,实则高出十五倍的收取。豪富所养的牲畜都有剩余的粮食,遂桀骜不逊,做出邪恶的事情。贫苦百姓吃糠咽菜都难,只好去偷窃抢劫。最后都不容于国法,陷入囹圄。现规定:天下土地,一律收归国家所有,改称‘王田’;奴隶婢女,改称‘私属’。两者不可以自由买卖。一家人丁不超过八口,而田地超过九百亩,要自动把超出的部分分给自己的族人、亲属或邻居。本来没有田地,现在开始有田地的,也限制在这个标准。敢于攻击这个法令,一律发配流放。”(柏杨先生译文)这个诏书是孟柯与齐宣王田辟疆对话的翻版,然而真正运用到施政的纲领中却是惊天动地的,他对现行社会制度不是提出质疑,而是直接控诉。
  在这个诏书中我们可以看到,王莽所要实施的变革是从根本上解决土地和奴隶问题,实现耕者有其田,平等富裕的大同社会。直到二十世纪中国革命的焦点依然是土地和奴隶问题。我们承认中国革命,没有理由不承认王莽是一个先行者。
  翻开中国的史书,流血与不流血的改朝换代,登上宝座的那一个往往先做两件事,第一件,大兴土木兴建宫殿,并遴选天下美女充斥后宫;第二件,屠戮或驱逐功臣。只有王莽是一个特例。虽然王莽被同门兄弟骂得体无完肤,但是我们很难找到他荒淫奢侈的记录。相反,他更像一个勤勉的政府书记员,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辛辛苦苦夺得政权不为享受,整天琢磨造福黎民而不能安枕,不但让司马炎、朱元璋们感到不可思议,而且也使李自成、洪秀全们大惑不解。这大概也是他被无限丑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然而,王莽的改革过于激烈,这就像把一件烧红的瓷器投入冷水一样,想要让它不炸裂是不可能的。土地的重新分配;冻结奴隶市场,使罪恶的奴隶制度逐渐消亡。即使一项变革成功,也是彪炳史册的事情,但是他却义无返顾,执着向前。紧接着,王莽下诏:各地设置五均司市和钱府官。五均司市定期评估物价,对民间卖不出去的的粮食、布匹、丝绸、棉絮等由国家按成本收购。百姓发展生产缺乏资金,由钱府官负责贷款,收取纯利十分之一的利息。有人不耕种田地,任其荒芜,处罚三个人差役的赋税。城镇房宅不种树的,处罚三个人缴纳的布匹。游手好闲者,应缴纳一匹布匹,缴纳不起,由国家强制安排工作。从事其它产业工作的人员,要缴纳纯利十分之一的所得税。实行专卖制度,酒、盐、铁器等由国家专卖。由国家统一发行货币。
  计划经济是王莽发明的
  从王莽的各项改革措施看,大都带有典型的计划经济色彩,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些变革无疑是进步的。首先,能够强化中央政府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其二,能够抑制豪强对土地的掠夺和对农民的剥削。其三,能够实现经济制度的根本改变,进而实现社会制度的改变。直到公元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托马斯•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出现,并未在王莽的实践基础上迈出多远。
  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变革的失败,当然和王莽的食古不化、刚愎自用有关。但是,许多未成熟的元素同样使他作为变形从而适得其反。首先,他的理想过于崇高,直到两千年之后,人类还是不能实现。其次,他忽略了干部队伍的建设,没有一支忠诚敬业的组织核心正确地指导贯彻实施他的变革路线,使一场重大的社会变革成为他一个人的事业。其三,他继承的是西汉王朝临秋末了的官僚机器,这就像让老爷车的驾驶员操纵波音飞机一样,即使鼓弄到飞上天空,也难免要一头栽下来。其四,历史证明,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必须有一批来自民间的人才进入政府高层,才能使这个政权焕发出勃勃生机。而王莽的政权是新瓶装旧酒,西汉王朝所遗下的公务人员大都是惰性十足,腐败无耻之徒,改朝换代并不能阻止他们贪污的脚步。新政的出台恰恰能够为他们提供更多的贪污机会,这是王莽的善政到了下面迅速转化为暴行的原因。其五,任何变革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让某些掌握权力的人成为变革的第一批受益者,使他们能够积极地投入到变革中来,虽然要承担一些政治风险,但是,可以收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这也是当年的“官倒”现象受到学者肯定的原因。其六,以王莽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抵御旧王朝既得利益者的疯狂反攻,这使新法刚一公布即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其七,王莽在处理外交事务中处处表现得低能。爵位不过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但是,王莽对此却表现得很吝啬,把边疆一些少数民族酋长的王爵称号收回,改封侯爵。把匈奴单于的“玺”改成“章”,这简直就像小孩子的把戏。结果,南北边境烽烟四起,不断的征兵征粮给无耻的官吏创造了无数的贪污机会,横征暴敛使小民无法生存,遂挺身抗暴。(大部分为柏杨先生论点)其实,王莽失败的最主要的症结在于,专制制度下不可能实现自由平等的社会,就像牡丹花不可能在南极生长一样。
  同是反叛者,项羽败于武功,王莽溃于文治,然两者遭遇截然不同,前者成为令人同情的英雄,溢美之词随处可见;后者成为遭人唾弃的恶棍,毁损之语不绝于世。但是,人们回避王莽的名字,却不回避他的主张,从“均贫富”到《天朝天亩制度》到“平均地权”,充满叛逆精神的革命者总是把他的变革思想纳入到政治纲领之中。
  “乌托邦”是一个并未远去的神话,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对河南省的一个“乌托邦”式的村落津津乐道,所以,王莽也让人常常想起。
  本文无意学术,所拮大抵前人所言。“乌托邦”并不是登峰造极的美梦,但是,美梦中登峰造极的道德作秀、登峰造极的个人崇拜、登峰造极的装神弄鬼、登峰造极的独断专行,则殷鉴不远。历史一旦重演,不是停滞,便是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