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可闻:于吾意见总相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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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可闻:于吾意见总相左

[2009-05-12] 放大图片

 ■左宗棠

 ■刘诚龙

 左宗棠不愧姓左。读左宗棠,除了能够读到他伸展抱负建功立业之外,就是读到他常发脾气与人吵架骂架,早年与总兵樊燮吵了一架大的,差点性命不保;后来入幕曾国藩的湘军,更是与一些人吵得不可开交,与郭松焘吵,与李元度吵,与王駇运吵,与曾国藩吵得尤其厉害,吵过好几次,吵到以至于曾国藩发誓说与左宗棠「永不说话」。

 郭松焘与左宗棠都是湖南湘阴人,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两人同为湘军要员,结下的梁子却是很深。郭松焘办外交,是一大才,他作为清政府的外交使节,对西方政治制度研究精深,然则,办理内政,却被左宗棠骂为「迂琐」。左宗棠领军在湖南,郭松焘在广东任巡抚,按照清政府「全国一盘棋」的调度方针,战事后方的广东有为前线湖南筹集战饷的义务。

 郭松焘不是没筹集,一是筹集不力,二是筹集之后,他总找个机会又克扣回来。郭松焘此举,是地方与部门主义思想作梗。左宗棠于是撕破脸皮,给郭松焘参了一本。参劾的出发点「甚是歹毒」,就是要将郭松焘拉下马来,使其当不成巡抚,说郭志大才疏,「才不副其志」,根本就是个不懂事的人。写完这弹章,还向郭去了一信,语气强硬,富有挑衅,「知我罪我,听之而已。」理解我也罢,不理解我也好,随你!郭松焘被左宗棠参了下来,自此16年,两人未尝通音问。

 左宗棠与曾国藩恩怨尤深。两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闹过好几回。曾出道比较早,左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曾已然成了一方诸侯,左氏才气被曾氏所知,曾国藩爱才若渴,于是将左纳入帐中,曾国藩委实是左宗棠的知遇恩人。两虎呆在一起,总免不了一番龙虎斗,即或在一起喝茶闲聊,左宗棠常常没上没下,总打曾国藩的岔,曾国藩肚量算是比较大的,虽然当时不太愉快,但小事不较。

 两人首次闹得很僵,缘于曾国藩「夺情事」。咸丰七年二月,曾国藩父亲过世,按封建丁忧制度,曾国藩当应回家奔丧,然而此时战事吃紧,按照清政府对丁忧制度的「补充规定」:督、抚、司、道等军务在身的要员,如钦命不准离职,则不得擅离职守。曾国藩此时在江西战场,朝廷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既要曾国藩到全国各地去打仗,又不给他调动全国各地的权力,弄得他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正是满肚子怨气,早想甩担子了,替父奔丧,是个最好不过的机会,所以,他一方面上书朝廷,请丧假;另一方面,不待朝廷回覆,他先斩后奏,兀自回家。

 左宗棠见之,毫不体恤曾国藩的用心与苦衷,马上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忠臣之于君也,不以事不可为而奉身以退,其任事也,不以己之不能而他诿之……但谓匆遽奔丧;不俟朝命,似非礼非义。」说曾国藩这种临阵脱逃是不忠之举,是不礼之举,是不义之举,将曾国藩骂了个狗血喷头。曾国藩当时那个气啊,恨不得给左宗棠扇个耳光。曾国藩置之不理,一言不答。一年之后,再过长沙,才「交欢如初,不念旧恶」。

 曾左这两只刺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刺伤,常生一股怨气,常是一团和气,就这样矛盾统一地共同撑起大清帝国之腐厦危局。两人再次交大恶之时,恰是大胜之日。曾国藩以书生带兵,攻克南京,平复太平军,建立了不世大勋,举国欢腾,人人称赏,独有这个左宗棠,又来打岔,差点搅黄了这一伟大胜利。曾国藩破了南京城墙,洪秀全已死,而其「幼主」不知是死是活,斩草未除根,等于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还远不是庆功分赃时候。曾国藩在南京城破之时,给朝廷上报的是:「城破后,伪幼主积薪宫殿,举火自焚。」而左宗棠呢,却在背后捅曾国藩的刀子,他举报说曾国藩「谎报战功」:「据金陵逃出难民供:伪幼主洪填福于六月二十一日,由东坝逃至广德……」

 这张乌鸦嘴,此时发声,实不得机。不但曾国藩恨不得食其肉,整个湘军队伍都恨不得寝其皮,因为幼主还在,功还不能颁,赏还不能发,曾国藩及其将士到手的爵位还可能被清政府弄回去,曾国藩忍功再好也忍不住了。从此割袍断义,近乎老死不相往来。

 左宗棠爱吵架,爱骂架,常与此人结仇,常与那人结仇,是他闹个人意气与个人英雄主义么?考左宗棠与郭松焘结怨,考左宗棠与曾国藩结怨,考左宗棠与李元度结怨,有左宗棠的个性在焉,却无左宗棠的私情作怪,要而言之,左宗棠与这些重要人物结仇,结的都不是私仇,「吾与文正交谊,非同凡常,所争者国家公事。」也实如左氏所言。左与郭与曾之间,有着各种情感的交织,亲情、乡情、恩情以及英雄惺惺相惜的交情,他们常常闹翻,都是源自国家公事。敢为国家结公仇,所以湖南一日不可无左宗棠,中国一日不可无左宗棠。

 不以私情害公义,敢结公仇断私谊。于吾意见常相左,缘自敢为家国结公仇。这种公务员,怕是比较少吧。「他可能有许多敌人,但未必有一个私敌。」这话,左宗棠不可完全当之,但庶几近之。

摘自香港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