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多得的才女--林昭/顾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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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多得的才女--林昭/顾麋
川流不息 @ 2007-12-16 09:04
1960年10月，正在浦东红桥老家养病的小哥顾雁，突然以什么“反革命”罪被公安局逮捕了。这凶讯传到上海家里，我们全家亲人如闻晴天霹雳，无不感到震惊和困惑。不久公安局又来我家搜查，虽然什么证据也没有抄到，但我们从他们口中获悉，说我小哥顾雁在老家印刷“反动传单”，一架油印机也被没收。在我的印象中，专注于物理学研究的小哥顾雁，同“反革命”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联系不起来，他会印什么“反动传单”呢？我和我父母及大哥顾鸿谁也想不通。
及至1962年早春的一个午后，我家亭子间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年轻陌生的女子。她梳两条辫子，穿蓝白相间花棉袄，脸色虽苍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因为自从小哥被捕后，我们家连平时往来的亲朋也不再往来，所以看到她不禁一惊。她旋即向我和父亲自我介绍叫林昭，是我小哥顾雁的朋友。其时我要上班，由我父亲接待了她。当夜我从父亲口中知道林昭来访所谈的情况。原来她是被捕入狱后保外就医的。所谓“反动传单”，是写给中共各省（市）委书记的一封油印公开信，主要内容是为共和国元帅彭德怀在1959年庐山会议遭到不公正批判、罢官鸣不平，呼吁中国共产党人正视“三面红旗”下的贫困和灾难，认为“大跃进”是反科学，否定彭德怀“万言书”是否定事实，也否定科学、民主，并由此提出“还我民主、还我科学”等口号。我和我父亲总算明白小哥顾雁出事之由来，而回味她的话又都很惊奇。她给我父亲的初次印象极深，我父亲说她有思想，有才气，有独立人格；但也为她忧虑，说她生不逢时，空有一片报国心，“鸡蛋碰石头”，很危险。
从此以后，林昭常来我家做客，我和我父亲，还有大哥顾鸿都喜欢听她对当时一些社会现象发表评论，从中透露出的忧国忧民的情感非同寻常，我们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位热血青年，急于想改变祖国命运的新女性。尤其是她讲到在法院审讯时同法官辨论“反革命”的概念，大胆地提出“到底谁是反革命”的反问，并分析论证等，我们听了很有说服力。后来，林昭将她写给北京大学校长的万言书和她平时写的一部诗稿，要托我父亲暂时为她保存一下。她在万言书上，从追溯我小哥顾雁的母校——北大是“五四”运动的摇篮，具有讲科学、民主并为之奋斗的光荣传统，写到陆平作为北大校长的神圣职责；而后对北大当时压制民主，不讲科学的种种问题进行论说，并提出责问等。我从她流畅的文笔、激昂的言词和敏捷的思想中感到，她不仅很有胆识，而且很有才华。诗稿上的诗，大多是她面向现实人生的有感而发，且辞采清新、情感炽热，在对现实的不满中让人触摸到她一颗憧憬未来炽热的心……我们都很同情她，敬佩她，因此也更担心她的安危，经常替她捏着一把汗。然而她自已却不屈服也不畏惧，曾几次三番打好包裹去公安局门口要求入狱，不让进还静坐，每次都由她的母亲和妹妹强制领回家的。她说真理在她这一边，不怕将牢底坐穿。
林昭来我家总要问起我小哥顾雁在牢中的情况。当时此案迟迟未判，还处于拘留阶段。我们除了每月收到上海第二看守所一张送物单和我们去为小哥顾雁送一次物品外，狱中情况一无所知。有一次，她特意将自已平时用的一枝原子笔夹在物品中送进狱中，说我小哥顾雁见了会明白的……她见我父亲患有严重哮喘病，也很关心体贴，把自已省下的定量供应的糕饼券、糖票等送来。我父亲发病时也忙着敲背、倒茶、递药等。她对别人富有同情心、爱护心，是个热爱生活、向往幸福的知识女性。
这年夏天，我父母去浦东红桥老家歇夏期间，林昭仍来我家时由我大哥顾鸿接待。我大哥性格内向，他内心对林昭的思想、言论和才情异常赏识、赞叹。因此林昭入狱以后，我们久久不见她再来我家的日子里，他竟会不声不响地寄去一本当时家喻户晓的书，就是古巴的卡斯特罗要狱中写的《历史将宣判我无罪》单印本，并用红笔将书中“无罪”二字划出来，以示林昭和我小哥他们都是无罪的人。我本人也为林昭和我小哥他们不平，在日记本上写了几行字。后来“文革”中都遭了殃，我和大哥都被打成了“反革命”。
1963年7月18日，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叫张茹一，看上去还是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自称“林昭难友”，我们接待了她。起初她常常向我借书，借钱，还讨旧衣服等；后来又神秘地问我“大哥好吗？”“大哥那里最近有什么情况？”等等，我误认为她是问我大哥顾鸿，以后还继续问，问得我莫明其妙，我才意识到她问的“大哥”是别的什么人了。当时我大哥顾鸿感到她来历不明，叫我别再理她。直到1966年“文革”扫“四旧”，我母亲想起林昭曾有只空纸盒托管的事，便拿出来处理，在撕开时发现底部夹层有一张叫张春元的二寸照片，我才知道当初张茹一所问的“大哥”是谁了。
“文革”结束后，我和我大哥顾鸿、小哥顾雁都先后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却惊悉林昭已在无法无天的十年浩劫中被枪决的噩耗，我们都非常难过。她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洋溢着青春的热情和智慧，是个有情有义的未出嫁的姑娘；她为真理而奋斗终生，大义凛然，至死不屈，是个无私无畏、敢想敢为的战士！正如我父亲生前所称道的：林昭，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
1999年8月    写于上海
标签: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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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huaye
2008-04-27 22:13
那到底是一个怎么黯淡的年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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