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政治家品格作者:张毓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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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政治目光敏锐,富于激情,可是这个优点往往又同偏激性和摇摆性相扭结。这个性格弱点,不论在政治方面还是在文艺方面,都很突出。鲁迅当年对此做过尖锐的批评。郭沫若的夫人安娜也指出,他的“性格不定,最足耽心”(郭沫若:《由日本回来了》)。后来的论者出于对郭沫若的尊重,也是一种为尊者讳的传统习惯吧,很少再形诸文字,但许多熟悉郭沫若的人,心里是有数的。就以对待浪漫主义来说吧,郭沫若早期是公认的浪漫主义者,他自己也以此为诩,可是当他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时候就竭力推崇现实主义,不加分析地把浪漫主义同“包含帝王思想宗教思想的古典主义”视为一路货色,一并加以摒弃(《文艺家的觉悟》)。这显然失之偏颇。到了20世纪50年代后期,最高领袖提倡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之际,郭沫若又转了回去,说:“我自己,在目前就敢于坦白地承认: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了。这是三十多年从事文艺工作以来所没有的心情。”(《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载《红旗》1958年第3期)对鲁迅的态度也如此。他曾攻击鲁迅是“封建余孽”,是“法西斯蒂”,是“二重的反革命”。(杜荃:《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后来中国共产党高度评价鲁迅,他赶快改变了看法,特别是在鲁迅逝世后,郭沫若热情歌颂鲁迅,表示自己要“负荆请罪”。这,当然是可贵的自我批评精神,但出语过分夸张,说什么“鲁迅生前骂了我一辈子,但可惜他已经死了,再也得不到他那样深切的关心了;鲁迅死后我却要恭维他一辈子,但可惜我已经有年纪了,不能恭维得尽致。”(《告鞭尸者》)甚至说自己是以鲁迅徒孙的资格追悼鲁迅(据《鲁迅先生纪念集》卷首《逝世消息》)。这不是过于矫情吗?更有甚者,在“文化大革命”中纪念鲁迅时,郭沫若竟然说“鲁迅如果还活在今天,他是会多么高兴啊!他一定会站在文化革命战线的前头行列,冲锋陷阵,同我们一起,在毛主席的领导下,踏出前人所没有走过的道路……”在这里,郭沫若简直把鲁迅说成是造反的红卫兵。鲁迅地下有知,该当作何感想?人们不能不为郭的这些迎合上意以鲁迅邀宠的言行感到汗颜。抗战时期,蒋介石在党和全国人民的逼迫和推动下,终于有了抗战的表示和行动,这时期当然不宜于再写《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一类的揭露、抨击蒋介石的文章;按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在国共合作中,同蒋介石讲团结抗日完全必要,但郭沫若的某些言论和文章,比如《蒋委员长会见记》之类,就显然有失分寸,说什么蒋介石的一个“眼神”就“充分地保证着钢铁样的抗战决心”,而蒋介石身体的健康,竟“充分地保证着钢铁样的抗战持久性”。这样的文字,竟然出自《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作者郭沫若之手,暴露了郭沫若政治上的偏激性和摇摆性。建国后的三十年中,尽管郭沫若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贡献,但由于他的偏激性和摇摆性,失误也是很多的。在每次政治运动到来时,郭沫若非常锐敏,闻风而起,立即投入运动,于是在对待某些重要问题时他基本上被“左”的思潮所左右;又由于他的地位和影响的不同凡响,在为“左”的思潮推波助澜方面,起着令人痛心的作用。郭沫若本来很了解胡风,可是当胡风同志被冤枉时,郭沫若不但没有主持公道,反而层层加码,无限上纲。先是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反社会主义的胡风纲领》一文。不管胡风同志的意见正确与否,他是有权向中央提建议的,如果认为意见不正确,不采纳就是了,怎么能说是“反社会主义的纲领”呢?接着郭沫若在文艺界的大会上大声疾呼要“严厉镇压胡风反革命集团”,再接着在《人民日报》发表《依法处理胡风》的文章。在此之后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中,郭沫若也直接和间接地伤害了许多人。其中不少人曾是他的亲密同志和战友。1950年代后期在我国开展的所谓“大跃进”,历史已经证明是一次严重的失误,当时反对这一失误的以彭德怀同志为代表的党的各级干部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而郭沫若却对“大跃进”相当狂热,他不但自己写了“养猪今日不用粮”、“太阳当成一个红皮球”之类的“豪言壮语”式的诗歌,歌颂那个严重的失误,而且在《〈大跃进之歌〉序》里说:“目前的中国真正是诗歌的汪洋大海,诗歌的新宇宙,六亿人民仿佛都是诗人。创造力的大解放就像火山爆发一样,气势蓬勃,空前未有。”这是对历史的嘲弄,理所当然地受到历史无情的惩罚。1966年4月14日当石西民同志在人大常委会上传达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的报告时,许多人还惶恐莫解,郭沫若立即检讨“没有把毛主席思想学好,没有把自己改造好”,认为拿“今天的标准”来讲,自己“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看,郭沫若的反应多么锐敏,而且“全部把它烧掉”也成了一句谶语!与此同时,郭沫若又写诗歌颂所谓“亲爱的江青同志”,对江青肉麻地恭维,而对“文革”中落难的如邓小平等同志,郭沫若也看风使舵,大张挞伐,落井下石,说什么“走资派,奋螳臂,邓小平,妄图倒退,奈翻案不得人心”,说什么“复辟罪行怒讨”。有人说“在政治恐怖的条件下,人能变成完全预想不到的东西”(雅斯贝斯:《历史的起源与目标》),郭沫若这些糟糕至极的政治表演,固然与极“左”的政治恐怖狂潮分不开,但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在同样政治恐怖条件下,不是仍然有陈寅恪、梁漱溟、马寅初、彭德怀、胡风、顾准、萧军……这样一批坚持真理不畏强权的民族精英吗!退一步说,郭沫若即使达不到上述人物的境界,他也大可不必拼死拼活地跟“风”,随着权势的变化摇来摆去,像个弄臣似的令人不齿。当时,不是有一些与郭沫若地位、处境相近者保持了沉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