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西闪】民主:观念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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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7 00:00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西闪 网友评论 0 条
文章来源：2008年12月14日《南方都市报》
链接地址：http://epaper.nddaily.com/C/html/2008-12/14/content_656976.htm
西闪
□思想光谱
1937年9月，墨索里尼在柏林公开演讲时宣称：“现今世界上存在的最伟大而最健全的民主国家就是意大利和德国。”———听独裁者大谈民主当然是极为讽刺的事情。但是，民主的死敌也不得不借助“民主”来蛊惑民众，起码说明了一点：民主的理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的。
鉴于民主的敌人对这一理想的利用，很多人热衷于民主观念的澄清。这种事情已经干了几百年，恐怕还会有人继续干下去。不过，我不认为到现在这仍是最紧迫的事。早在半个世纪前，悉尼·胡克（SidneyHook）就说过：“如果某人说，所谓民主，指的是一个政府的统治者的名字是以D开头。我们大概会对这种奇怪的定义一笑置之。”（《理性、社会神话和民主》，上海人民出版社）他的意思很简单，不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如何狡辩，作为一种观念，民主已经在人们的心目中扎根，并有着基本不变的特征。
关于民主的定义林林总总，若非刻意地歪曲与误导，则只能说明民主并非完美之物。常识告诉人们，凡是人类创造的事物，永无完美可言。但数百年的人类实践也告诉人们，民主与非民主的界限非常明确。胡克说：“一个民主的社会是政府依靠被统治者自由地表示同意的一种社会。”他的这个民主定义中存在着不少含混之处，例如什么是“被统治者”，什么是“自由地表示同意”。但是，哪怕是这样一个粗糙的定义，我们也能依此判断，1937年墨索里尼所吹嘘的意大利和德国不是民主国家，因为威逼利诱下的选举不可能是自由的同意，将一部分人（例如犹太人）甚至大多数人排除在被统治者之外的社会算不得民主社会。
与胡克相对古典的民主定义相比，熊彼特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商务印书馆）一书中所作的民主定义更为现代：“民主方法就是那种为作出政治决定而实行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的选票取得做决定的权力。”熊彼特的定义极其简略，因为没有附加更多的正面意义（自由、平等、博爱、法制、和平、经济发展等等）而饱受争议，却抓住了民主最为核心的特征，那就是“竞争性选举”。赵鼎新先生在讨论民主时也认为：“民主就是一个由民众在定期的、有程序和有规则的竞争性选举中选择国家执政者的政治体制。”（《民主的生命力、局限与中国的出路》）也就是说，一个社会是否具备“竞争性选举”的制度安排可以作为衡量民主社会与非民主社会的关键标志。实际上我认为，只要牢牢坚持这一核心特征，人们对民主的认识就不会出现重大的观念偏差———与熊彼特等学者的民主定义相比，俞可平先生在大声赞美“民主是个好东西”时仍显得过于“羞怯”了。
然而，在一个社会中哪些事物该通过竞争性选举的方式做出制度安排呢？或者说，在一个社会中，哪些事物需要人们通过民主的方式做出决定？这可能取决于人们对政治的定义。我曾经在《政治：权力的限度》一文中说，所谓政治，就是以国家权力为核心对象展开的各种社会活动，包括国家权力的获得、分配、维持、改变，也包括对国家权力的对抗。也就是说，围绕国家权力展开的这些活动都应该通过民主的方式做出决定。问题在于，在一些社会当中不属于政治范畴的活动或事物在另一些社会中就可能是，甚至可能还很重要。因为在有些社会，特别是非民主的社会中，过于强势的国家权力把人们的所有社会活动均视为大事，从而转化为政治问题。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阿伦特对政治的定义更为积极。她认为，政治就是在公共领域中行动———讨论、说服、决定具体行动并且付诸实践。的确，当人们已经正确认识民主的基本含义，那么观念的重要性就已经让位于行动的重要性。同时，行动本身也是民主观念的最好转播方式。事实上，在这方面普通民众比学者们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胡克说，当自称为工人民主的俄国革命发展成一个政党对工人阶级的专政，最终衍变成一种奸党的血腥统治，一个深刻的教训必须时刻牢记。那就是“一种可行的民主的积极要求是明智地不信任它的领导，对一切扩大权力的要求报顽强而非盲目的怀疑态度，并在教育和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着重批判的方法。”我想，在通往“竞争性选举”的道路上，人们应该一直这么行动着。
文章来源：2008年12月14日《南方都市报》
链接地址：http://epaper.nddaily.com/C/html/2008-12/14/content_656976.htm
西闪
□思想光谱
1937年9月，墨索里尼在柏林公开演讲时宣称：“现今世界上存在的最伟大而最健全的民主国家就是意大利和德国。”———听独裁者大谈民主当然是极为讽刺的事情。但是，民主的死敌也不得不借助“民主”来蛊惑民众，起码说明了一点：民主的理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的。
鉴于民主的敌人对这一理想的利用，很多人热衷于民主观念的澄清。这种事情已经干了几百年，恐怕还会有人继续干下去。不过，我不认为到现在这仍是最紧迫的事。早在半个世纪前，悉尼·胡克（SidneyHook）就说过：“如果某人说，所谓民主，指的是一个政府的统治者的名字是以D开头。我们大概会对这种奇怪的定义一笑置之。”（《理性、社会神话和民主》，上海人民出版社）他的意思很简单，不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如何狡辩，作为一种观念，民主已经在人们的心目中扎根，并有着基本不变的特征。
关于民主的定义林林总总，若非刻意地歪曲与误导，则只能说明民主并非完美之物。常识告诉人们，凡是人类创造的事物，永无完美可言。但数百年的人类实践也告诉人们，民主与非民主的界限非常明确。胡克说：“一个民主的社会是政府依靠被统治者自由地表示同意的一种社会。”他的这个民主定义中存在着不少含混之处，例如什么是“被统治者”，什么是“自由地表示同意”。但是，哪怕是这样一个粗糙的定义，我们也能依此判断，1937年墨索里尼所吹嘘的意大利和德国不是民主国家，因为威逼利诱下的选举不可能是自由的同意，将一部分人（例如犹太人）甚至大多数人排除在被统治者之外的社会算不得民主社会。
与胡克相对古典的民主定义相比，熊彼特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商务印书馆）一书中所作的民主定义更为现代：“民主方法就是那种为作出政治决定而实行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的选票取得做决定的权力。”熊彼特的定义极其简略，因为没有附加更多的正面意义（自由、平等、博爱、法制、和平、经济发展等等）而饱受争议，却抓住了民主最为核心的特征，那就是“竞争性选举”。赵鼎新先生在讨论民主时也认为：“民主就是一个由民众在定期的、有程序和有规则的竞争性选举中选择国家执政者的政治体制。”（《民主的生命力、局限与中国的出路》）也就是说，一个社会是否具备“竞争性选举”的制度安排可以作为衡量民主社会与非民主社会的关键标志。实际上我认为，只要牢牢坚持这一核心特征，人们对民主的认识就不会出现重大的观念偏差———与熊彼特等学者的民主定义相比，俞可平先生在大声赞美“民主是个好东西”时仍显得过于“羞怯”了。
然而，在一个社会中哪些事物该通过竞争性选举的方式做出制度安排呢？或者说，在一个社会中，哪些事物需要人们通过民主的方式做出决定？这可能取决于人们对政治的定义。我曾经在《政治：权力的限度》一文中说，所谓政治，就是以国家权力为核心对象展开的各种社会活动，包括国家权力的获得、分配、维持、改变，也包括对国家权力的对抗。也就是说，围绕国家权力展开的这些活动都应该通过民主的方式做出决定。问题在于，在一些社会当中不属于政治范畴的活动或事物在另一些社会中就可能是，甚至可能还很重要。因为在有些社会，特别是非民主的社会中，过于强势的国家权力把人们的所有社会活动均视为大事，从而转化为政治问题。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阿伦特对政治的定义更为积极。她认为，政治就是在公共领域中行动———讨论、说服、决定具体行动并且付诸实践。的确，当人们已经正确认识民主的基本含义，那么观念的重要性就已经让位于行动的重要性。同时，行动本身也是民主观念的最好转播方式。事实上，在这方面普通民众比学者们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胡克说，当自称为工人民主的俄国革命发展成一个政党对工人阶级的专政，最终衍变成一种奸党的血腥统治，一个深刻的教训必须时刻牢记。那就是“一种可行的民主的积极要求是明智地不信任它的领导，对一切扩大权力的要求报顽强而非盲目的怀疑态度，并在教育和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着重批判的方法。”我想，在通往“竞争性选举”的道路上，人们应该一直这么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