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课堂只讲学术,不做政治灌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5:42:20
   美国课堂只讲学术,不做政治灌输
  吴澧 旅美学者
  来源:南方网
  不论左派还是右派,教授在课堂上仅是价值中立地教书而已,并不对学生作政治灌输
  近日“学生告密”事件中,被告教授问:“难道只有闲聊的时候可以谈个人观点,上课的时候不能谈个人观点?”这种事,本无一定之规,我还是谈点美国教授的通常做法为参考吧。
  话说美国学界,比一般民众左得多。比如,西部的科罗拉多州,选民通常选共和党;但在公立的科罗拉多大学,教授中两党成员之比竟为825∶23,共和党仅占2.7%。这一现象引起了州议会共和党议员强烈不满,他们担心学生受到左派教授的思想灌输,考虑通过法律,强制公立大学多聘共和党教授。
  教授们当然反对这类法规。利益之外,他们确有道理。最近公布的一些研究结果表明,左派教授对学生政治立场的变动影响甚微。年轻人通常激进,美国大学生也是偏民主党的,这次美国大选,选奥巴马的学生至少比选麦凯恩的多一倍。但研究者认为,这是代际变动,并非教授推动。
  依我看来,美国绝大部分教授,不论左派还是右派,在课堂上仅是价值中立地教书而已。教授通常并不对学生作政治灌输,很可能上了他一学年课都猜不出他大选时会投哪个党。他们对学生政治立场的变动,自然也就影响有限了。
  我碰到过左派里的左派——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教授。老先生教文学批评史,在课堂上介绍各批评流派时,他谈的是某流派的分析方法,对文学批评有什么新贡献。他从来不给这些流派贴马克思主义的标签,诸如这家的模仿论是“客观唯心主义”,或那家的反映论是“形而上学”。
  谈到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时,教授说这一流派有两个经典文本:一为恩格斯1888年写给英国女作家玛格丽特·哈克尼斯的一封信,指出作家应该把自己的政治观点藏起来,恩格斯因此抬巴尔扎克(法国保皇派)而抑左拉(进步知识分子);二为列宁1905年的文章,《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强调文学应当成为革命事业的“齿轮和螺丝钉”。一显一隐,弄得新马克思主义批评的鼻祖、匈牙利共产党理论家格奥尔格·卢卡奇很是头疼。他试图调和这两个文本,论证恩格斯和列宁的底线是相等的。但卢卡奇在自己的评论实践中,像恩格斯那样喜欢思想并不先进的古典作家——席勒或巴尔扎克,几乎不提那些按列宁的原则创作的苏维埃新锐,为此他曾遭到党内同志的严厉批评。
  教授派给学生一堆鱼: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这一流派有什么经典文本和主要著作,流派中人对各类作家的态度,等等。教授也传点打渔技巧:罗列流派的不同成分,找出各成分间的张力,分析这些张力对流派中人有何影响,等等。但教授并不表态,不为争论中的人物裁断是非。
  教授练的是以文本立论的内功连绵掌。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学术上还有从传记和社会历史入手的“知人论世”外功开碑手。敝人见机拉个场子,和教授比划比划。我说,恩格斯讲的是个人偏好,而列宁是在1905年俄国第一次民主革命高潮时谈革命措施,其实列宁的个人偏好或许与恩格斯差不多。列宁非常喜爱贝多芬的音乐,但又说不能多听。我举出中国类似例子:毛泽东说现在应该提倡新诗,可他自己只填旧体词。
  教授说,黑格尔曾惊异于荷马史诗之生动,连造船打盔甲之类体力劳动,都写得如临其境;现代作家似乎失去了古人与物质世界间的那种天然联系。这一观察对马恩两位有很大影响,后来他们提出了大工业生产所带来的人的“异化”——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概念。恩格斯的抬巴尔扎克抑左拉,可从这一角度理解: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是有机的;而左拉只能以纤毫毕露的自然主义描写来掩饰他对笔下矿工生活的隔膜。
  教授的文本互联,逻辑上比较严密。而且黑格尔的观察,让笔者想起李白《秋浦歌》中的铁匠——“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心中大赞有理。这一回合,马家连绵掌胜孟府开碑手半招。
  课后,教授邀我和几位学生去喝咖啡,他对孟子还有兴趣。我告诉教授,列宁那篇文章的中译,在1980年代反“自由化”运动中,为了扩大覆盖面,被改译成“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了。教授和同学皆大笑。
  你看,我们在课堂上只谈学术,不戴帽子、不打棍子地谈学术。课外咖啡馆里,才联系到了与学术有关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