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阳，当代最美的桃花源

一口气读完林一苇先生的童话集《一个叫窦唯的孩子》，不免对那个叫“兰阳”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上网用google搜索一下，关于“兰阳”的信息有286000项之多。现实中的兰阳位于台湾省宜兰县，是一个美丽的平原，有“兰阳八景”的名胜。在大陆，“兰阳，是长江乡的一个村，在广西，由于收藏的古代铜鼓数量最多，也最为完整，故有铜鼓之乡的美称。”[①] 而这些地方，看起来似乎和林先生相隔有一点远。

据查，林先生的故乡是河南省兰考县。查一下河南的行政区划与历史沿革，发现原来兰考就是兰阳故地——“古时候，今兰考县境属豫州之地。……进而演变为兰阳、仪封和考城三县。清代，兰阳、仪封二县合并，称兰仪，以二县首字为名。因讳皇帝溥仪之‘仪’字，改兰仪为兰封。1954年，兰封、考城二县合并，称兰考县，又以二县首字为名。”[②]

这样看来，林先生描写的“兰阳”并不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地方，而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家乡啊！他笔下的地理方位也一不小心就透露了实情——“在汴梁城东边，有一个深蓝的兰阳。”（《娶不进家的新娘》）“在黄河南岸，有一个叫兰阳的村庄”。（《一个叫兰阳的村庄》）汴梁就是今天的开封，开封市的东边，正是兰考县。兰考县也恰好在黄河南岸。林先生对于家乡的热爱和幻想，使这座河南的小小县城幻化为当代文学中最美的桃花源。

这样考据“兰阳”的地理位置，似乎显得过于学究气，也似乎有些扫了童话的虚构之心。毕竟，林先生还说过“在汴梁，珍惜爱情的人都会去一个兰阳的小岛登记结婚。”[③] 不过，我怀疑那是林先生说了实话后，担心慕名而至的人们挤破了故乡，而特意虚晃一枪吧。如果我以上的考据没错，希望林先生不要责骂我。下面就一些虚构的层面来论证兰阳的桃花源属性。

兰阳究竟有多美呢？林先生说：“走出北京城任何一个路口，只要你追着最清最清的水走，追着最美最美的梦走，追着最绿最绿的草走，你很快就可以到兰阳。”（《何时去兰阳》）这样的叙述中隐含着一种预设，那就是水一定会越来越清，梦一定会越来越美，草一定会越来越绿。只要离开了那个尘土飞扬，连雨水都让孩子疼痛的“北京城”，就可以通过浮花路、水练路、梦茵路到达兰阳。可是，那些路途本身会不会比兰阳更美呢，这会不会是一个悖论呢？

林先生很快就从精神层面描述了兰阳的与众不同，当然，那是因为在兰阳生活的人都与众不同，他们“不屑于用数字形容事物，他们有丰富的语言。他们用小麦形容大豆，用禾苗形容颜色，看鸟的羽毛感觉温度。”（《一个叫兰阳的村庄》）兰阳人早已超脱了《桃花源记》中因“避秦时乱”而“遂与外人间隔”[④] 的境界，他们达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境界。这种境界，在尘世间只有一种动物可以达到，他们的名字叫——诗人。

兰阳是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地方，兰阳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诗人。他们会说：“这是用两百亩玫瑰换来的房子”；或者说：“那是个夕阳下看起来会飞的房子”。（《一个叫兰阳的村庄》）其实林一苇先生就是一位诗人，他的简介中，常常就以童话作家和诗人并称。我没有读过林先生的诗，不过看到在《名人传记》的访谈中，林先生反复拿诗歌、诗人和童话、童话家作比较，并且说“多年前我写诗，至今我还挚爱着诗歌”。[⑤] 所以，林先生才会让“厨师嘉禾”对诗人特别慷慨，“你说你是诗人，那么他会让你白吃并请你喝酒”。（《指尖外的美食》）这是对于一个种群多么孩子气的热爱啊！

兰阳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孩子。他们都有一双儿童的眼睛，都有一颗纯净得不能再纯净的心。那个爱唱歌的“叫窦唯的孩子”，即使到了北京城，也仍然以诗意的态度栖居。他唱了一首最好的歌，却没有人听得懂；他在城市肮脏的雨里哭泣，他感到疼痛；他没办法说出可以信任的语言，于是他做包子。（《一个叫窦唯的孩子》）就是这个来自兰阳的孩子，这个“吃风长大”的孩子，又因为尊严和荣誉，倒在了最没有尊严的拳击台上。（《倒在拳击台下的窦唯》）

兰阳就是这样纯净的一个地方。兰阳人认为纯洁是无度的，即使“舀一万斤面，放一斤土，做成馍馍”，也是不能吃的。“纯洁就是绝对，就是唯一。”（《纯洁无度》）这样朴素的道理，放到现今熙来攘往的物质生活中，恐怕有很多人要笑了。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作家——北村，他笔下的爱情也是这样“简单，纯净，闪耀着一种遥远的光”[⑥] ，即使只掺“一斤土”，也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书中还有一些篇目并没有直接出现“兰阳”的字眼，可它们一样打上了鲜明的“兰阳”桃源印记。比如《一只猪可以活几次》，比如《自取其辱的天鹅》，比如《一只为爱流离的兔子》……那只为爱而死的猪变成一滴泪，那只失去羽毛的天鹅默默坚守信念，那只到处流离的兔子为了寻找爱……这些篇目可以看作一个动物版的兰阳村落。而《勒马回首》，而《一棵长鞋子的树》……那个书生拉伯雷式的荒诞经历，那个嘉禾少先队员式的现实无奈……这些篇目虽然简短，却富有深意，可以当作寓言版的“兰阳人传”来读。

罗嗦了这么多，我只想说明，虽然我是学中文出身的，虽然我也读过很多的文学名著，可是像兰阳这样一个桃花源式的圣地，我还真没有见过。即使陶渊明笔下的原版桃花源，也远没有兰阳这样纯净而富有诗意。如果我没有误读林先生的书，那么兰阳可以称得上是中国当代文学中最美的一处桃花胜境。

关于桃花源的联想到此为止，下面引一段让人绝倒的描写，以作林先生的写照。出自《一只纯洁的猪的不纯洁的爱情故事》。

于是林一苇常常这么拗口地讲：“朋友们，我给大家讲一只纯洁的猪的不纯洁的爱情故事和一只不纯洁的猪的纯洁的爱情故事。”刚一说题目，就有人站起来说：“一苇先生，你会不会讲故事啊，你猪肉吃多了吧？”

林一苇笑笑说：“那你们就把我当猪吧。”

听故事的人笑了。

林一苇的眼睛红了。

他怎么能不哭呢？那么聪明的人，一不留神就变成了猪。

还不能像猪肉一样卖钱。

对此，你们联想到了什么？安徒生，王尔德，还是J.K.罗琳……你们的思维是不是也和这本书一样，长出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