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东诺夫》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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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东诺夫》- -
对于大多数读者和戏剧爱好者来说,契诃夫的名剧《樱桃园》《万尼亚舅舅》《三姐妹》等几乎都耳熟能详,但对《普拉东诺夫》可能就感到很陌生了。据我所知,在契诃夫公开发表的多幕剧中并没有一部叫《普拉东诺夫》。这部剧的中译本(汝龙译),标题是《无题名的剧本》,收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契诃夫文集》第十一卷里。这部无题剧作长达十五万字,是契诃夫写得最长的剧本。据记载,此剧写于契诃夫的中学时代,进入莫斯科大学后他又多次修改校订,然后送给著名演员叶尔莫洛娃审阅,希望能在莫斯科小剧院上演。但契诃夫未能如愿以偿,只好将剧本束之高阁。后来他在审定自己的文集时,也没有将这部无题剧本收入。直到1923年,契诃夫逝世近二十年后,人们从档案中发现了这个剧本的手稿,才由新莫斯科出版社整理出版。1959年莫斯科艺术剧院首次把它搬上舞台,对原作的内容作了较大的删节,并给这个无题剧本安上了《普拉东诺夫》的剧名。此后,这出话剧以不同的剧名先后在法、德、美、英等国上演过。
如果仅从文本看,《普拉东诺夫》的确写得很冗长,但却包含着丰富复杂的内容,描写了众多的人物和事件。它不仅写了一个外省贵族庄园的衰落,写了围绕这个庄园转悠的形形色色的地主、商人形象,而且还塑造了以普拉东诺夫为代表的一群无事可做,在忧郁和烦闷中打发日子的知识分子形象。而这些知识分子,正是契诃夫后来塑造的一系列世纪末多余人形象的前身。
普拉东诺夫出身于破落贵族家庭,本来是一个很有理想的青年,大学时代幻想当拜伦,当哥伦布,后来因父亲亡故,只好辍学回到乡间,当了一名小学教员,娶了一位退休上校的女儿萨莎为妻,过上了平凡的生活。然而,桀骜不驯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使普拉东诺夫不安于这种平凡的生活。他对现实和环境不满,喜欢发牢骚,喜欢嘲弄人,挖苦人,甚至攻击人。他本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他却玩世不恭地爱上了朋友的妻子索菲亚。因为索菲亚是他五年前的女友,旧友重逢,强烈的占有欲使他忘记了一切。他疯狂地诱惑和追求索菲亚。索菲亚也被他执拗的情感所打动,终于决定弃家与普拉东诺夫私奔。但就在这时,萨莎因闻知丈夫背叛自己而服毒自杀。普拉东诺夫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深感既对不起萨莎,又对不起索菲亚,拿起手枪要自杀,但又缺乏勇气,因此内心痛苦不堪。而索菲亚见普拉东诺夫打了退堂鼓,由强烈的爱转化为强烈的恨。她在盛怒之下,用手枪打死了普拉东诺夫,结束了他痛苦而烦闷的生命。
通过普拉东诺夫短暂的一生,我们看到一个年轻知识分子的毁灭。而这种毁灭并不是由于他穷困潦倒或者身体虚弱,而是由于精神上的极度空虚、失落和迷惘。他说话尖刻,无缘无故地攻击人,伤害人,表明他生活的无聊和内心的烦躁。他要把内心的烦躁发泄出来,于是无论朋友还是敌人,都成了他的出气筒。然而,尽管普拉东诺夫言行狂放,感情冲动,但有时他又表现得十分理智和清醒,话语中充满了哈姆莱特式的自我分析。特别是当他和索菲亚的私情暴露后,他更是痛悔自己的堕落。这是一个外在生活和内心生活异常复杂的人物。契诃夫既写了他和环境的冲突,又写了他内心的冲突。他的悲剧结局是他激烈而紧张的内心冲突的必然结果。只不过在形式上是借助索菲亚的手帮他作了一个合乎逻辑的了结。1887年,契诃夫创作了四幕正剧《伊凡诺夫》,主人公伊凡诺夫伤感、忧郁、空虚、疲惫,最后在无法忍受的生活重压下开枪自杀。1896年,契诃夫又写下著名的四幕剧《万尼亚舅舅》,塑造了一个为不值得崇拜的偶像浪费了二十年青春的知识分子形象。无论是伊凡诺夫还是万尼亚,我们都不难在《普拉东诺夫》中找到他们的身影。
《普》剧的另一条线索是写一个贵族庄园衰败的过程。这个庄园的女主人安娜·彼得罗夫娜是一个年轻美貌,有知识、有教养的女地主。由于丈夫去世,丈夫与前妻所生的儿子又无所作为,好端端的庄园弄得破落不堪。然而,为了支撑虚荣的贵族门面,安娜还经常邀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作客、欢宴,使庄园呈现出表面的繁华。前来作客的朋友中,有觊觎安娜美色和庄园财产的地主,有奸诈的犹太商人,还有一到安娜家就坐在屋角呼呼大睡的退休军官。所有这些人物和活动构成了生动的俄国外省乡村的风俗人情图。意味深长的是,就在庄园里车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背后,安娜一家正潜伏着无可挽回的危机。原来她早已入不敷出,负债累累。他面对老小地主们的求爱、求婚和纠缠已经无力反抗,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她的债主,他们有权随时把她从庄园里赶走。尽管安娜努力死守庄园,但它最终未能逃脱被拍卖的命运。这就使我们想起了契诃夫的最后一部剧作《樱桃园》。虽然契诃夫从来没有提起《樱》剧和《普》剧的关系,但明白人一眼就看出,《樱》剧中拍卖樱桃园和《普》剧中拍卖庄园的情节决非不谋而合。在契诃夫的潜意识里,肯定还保留着他青年时代创作的那个四幕剧的人物和画面。这些人物和画面,只要一旦需要就会从潜意识中跳出,在新的剧作中组合成新的人物和新的画面。当然不是复制,而是重新创造。
总之,《普拉东诺夫》可说是契诃夫戏剧的奠基之作。剧中独特的人物和戏剧冲突,以及悲剧与喜剧相互交融的风格,都标示着成熟时期契诃夫戏剧艺术的某些重要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