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张中晓的一个分歧

来源：百度文库编辑：神马文学网时间：2024/04/29 04:06:36

张中晓在《无梦楼随笔》中说：
庄子看到了人的软弱（役于物），而没有看到人的坚强，或者说，他只看到了不幸的强力。他从“两忘”中以求人矛盾的解脱，即放弃道德，马虎了事。申韩的残酷的功利原则是毁灭道德性的，但庄子的下贱的原则从另一形式放逐了道德性，瓦解了道德性。
张中晓这段话可谓切中要害之论。但我还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在对庄子进行批判的同时也不应该忘记他在哲学上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以下二点尤其不应忽视。
1．在中国哲学史上，他第一个自觉地对“自由”这一问题进行了理论上的探讨。这对于我们这个有着根深蒂固的专制传统的民族，对于我们这个只讲所谓的“公”而不承认个人权利为何物的国度意义实在重大。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对“自由”敬而远之，当权者仍然视“自由”二字为寇仇，动辄以灭“自由”为事功，可不哀哉！庄子能够在几千年前就感到世界的不自由，感到专制对于人的奴役的不可忍受，为此，第一个喊出我们要“逍遥游”的口号，何等可贵，何等大智大勇！至于他没能找到通往自由的切实可行的道路，非不为也，时势使然也。庄子说：“何所非君，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试问：当时能否掀起反专制的斗争？答曰：“不可想象。”所以，我们不要苛责古人，即使今天，甘当奴才，逃避自由者岂又在少数！
2．他对文明进程中出现的异化现象的深刻批判。发现并抨击文明进程中的异化现象者并非始于庄子，在庄子之前的春秋时代的哲人老子是最先对文明进程中的异化现象发难者。他第一个看到“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第一个看到“人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善之为善，斯不善矣”人类创造了文明，文明反过来却奴役人类；我们推崇道德理性，道德理性反过来却戕贼我们……于是老子对传统的道德理性猛烈开火，号召人类回归自然。
庄子正是从这里接着讲下去的。到了庄子所处的战国时代社会矛盾更加尖锐了，经验告诉他，被野蛮的兼并战争催生出来的专制官僚社会并不比刚刚土崩瓦解的贵族社会更文明，总之这仍然是个“圣人出大盗起”的归于世界。这使庄子不免大失所望：人类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难道换来的就是“诸侯之门仁义存焉”的新的特权社会吗？
为此，在他的思想体系中处处突现一个主题，即对文明进程中的异化现象的揭露与批判。这项工作即令在今天也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睁眼看眼前这个荒谬的世界吧，它究竟荒谬在何处？难道不正是人的“异化”在我们这些不幸的人吗？仅此二点，庄子的思想就有超越时代的意义。
至于庄子的苟活主义确实“下贱”，但比起充当当权者鹰犬的人，庄子的手还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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