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则出国留学广告引发的心痛 炎黄论坛

一则出国留学广告引发的心痛

林明理

又看到这样一则出国留学广告：“出国留学可以让你大开眼界，培养全球视野，加强竞争力，免受应试教育之害……”

作为教师，看到这样的广告，除了感慨，还有深深的心痛：出国留学费用不菲，并且一涨再涨，留学年龄在不断提前，很多留学幼童在新环境需从零开始，很多家长万里之外牵肠挂肚，很多低龄孩子单独在外缺亲情熏陶、无人管教，也并不一定能学好，但为什么我们中国人非得要到外国才能“培养全球视野”、“免受应试教育之害”？那“全球视野”也并不是周游全球“留学”以培养出来的，留学美国也就基本呆在美国，留学英国也就基本呆在英国而已。在互联网时代，要获取来自全球的信息资料早已十分容易。在全球先进教育理念、教育方法举目可见、随时可学的今天，中国孩子何必一定要远渡重洋、耗费巨资出国“培养全球视野”？

但是，回顾一下中国教育的现状，我们又不能不感叹，很多家长的选择是明智的。时下的中国教育，其基本目的就是要把孩子“教愚”，更遑论培养学生的“全球视野”了。

中国教育（准确说应该是教育主政者，及其背后黑手）“怕”的就是自己的学生具备了真正的全球视野。所以，它要花的一个很大的努力是：尽量将学生与外部世界有效隔离。这一招做得基本成功。在有效隔离之下，大多数民众关注的热点就会让他们轻易地变成“冰点”，国际社会的焦点也可以轻易地变成盲点，国际社会的潮流会被变为“逆流”，支流会也可以被变为“主流” ……当然，如果需要，反之也成立。最近几个月来这种感觉可以说更甚，借用网友@wenyunchao的话：中国（大陆）沿国境线筑了一道墙，然后说，看，我们把全世界都给围起来了。

在如此有效隔离之下，中国教育培养出的学生，其“全球视野”是完全变形变色的。对于西方发达国家，他们知道的只有那政治的“丑陋”、民主的“虚伪”、政党的“恶斗”、人情的“冷漠”，而看不到那种政治体制之下公权力受到有效制约之后的廉洁、勤勉、公开、高效，普通民众的博爱温情以及享受到充分社会保障之后的优雅生活；学生们只知道西方社会对中国“充满敌意”、时刻“存心颠覆”，而看不到正是这其中很多人，包括很多国家的政党与政府对我们的友好支持及善意批评帮助；学生们听到的只有“坚决抵制”“筑牢防线”的教诲，而不知道怎样勇于开放、“放眼世界”、勇敢“拿来”、“兼收并蓄”；学生们只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最伟大，而不知道同样伟大的哈耶克、哈维尔、萨哈罗夫、索尔仁尼琴……中国教育要学生们形成的“全球视野”就是：“国外比较乱套”，“风景这边独好”(赵本山小品台词)。凡涉美国(更多时候还有日本)，必是敌意；凡涉西方，必要警惕；凡是我们自己，即便是脓包肿块，也定然鲜艳美丽——“纵做鬼，也幸福”。“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而如果赞扬一下西方，便有“汉奸”嫌疑；批评一下自己，那很可能就是“反革命”“反华势力”。中国教育培养出的很多学生缺乏强大、自信、平等、包容的健康心理素质，敏感脆弱，动则抵制，动则排外，动则声讨，动则“响应号召”声称自己要代表中国对西方社会表达“中国不高兴”。很多人出国之后才会发现，外部世界怎么与我们所知道的反差那么大……（此段选自笔者此前一篇文章《看中国教育如何把孩子“教愚”》 http://lml4433.bokerb.com/blog.php?do=blog&event=view&uid=1655&ids=68457）

这样的教育，与“培养全球视野”之目标何止格格不入，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中国教育也怕自己的学生具备大中国的视野，所以，对于台湾、香港，我们的学生不但读不到那里的报刊杂志，也看不到那里的电视，上不了那里的大多数网站，更看不到那里的课本。当然，老师们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有效封闭之下，学生们只知道港台两地存在很多“敌对分子”、“颠覆势力”，民进党就是鼓吹台独，挑动政党恶斗、族群对立的“恶党”，香港的民主党派就是“反港乱中”之恶源，那里的民主就是“一团糟”，就是“笑话” ，那里的社会就是乱糟糟……很多老师也一样。我有一次在听评课时说过，我最怕听我们大陆的中学老师评价台湾作家的“爱国”作品，比如余光中的诗什么的：你真的读懂了余光中？你知道余光中爱的是什么“国”吗？他和我们大陆的教育所灌输的“国”是不是一样？你知道余光中认为不能统一的主要责任在哪里吗？……可是，我们的中学老师所“启发”学生“领悟”的，全是教学参考书上的官方意识形态语言那一套。

中国教育也怕自己的学生具备直面自己身边现实的社会视野，不但如此，它还怕自己的学生具备直面真实历史的历史视野（笔者在拙文《看中国教育如何把孩子“教愚”》都有过论述，此处不赘）。你不难想象，如果我们的学生具备了真正的全球视野、大中国视野、社会视野、历史视野，将有多少人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教育”，已让多少人看透了本质并极度失望。即便是那些“操盘”黑手，也不愿意自己的子女接受这重重操控“过滤”之下看似“纯洁”“纯正”实则“教愚”的“教育”了。他们可以在食品安全人心惶惶的严峻情势下享受“特供食品”、“特供保健品”，他们可以在极度拥堵的大城市中动用警力为自己的出行辟出专道，他们可以在沸腾的民怨中用森严的门卫，乃至假扮便衣野蛮打人的警察为自己保护出一处安静舒适的办公区，他们可以在高得离谱的房价面前为自己及子孙轻易谋得一处处豪华“经济适用房”、“计划内购房指标”，他们可以在空气、水源污染日益严重的今天为自己与家人在山清水秀的风景区造得别墅，他们还可以在群情汹涌的网络上用删帖、封博、“五毛”为自己营造出一片“太平盛世”……但是，这种“培养全球视野”的真正的“无毒”的素质教育却实在太难营造了。它绝不是“集中精力办大事”无度抽取本该多用于贫困地区教育的资源，搞几个“重点学校”、“贵族学校”可以办出来的。

真正的素质教育首先需要真正公平公正、自由开放、多元包容的社会大环境，中国当前这种动用行政之力造就的金字塔式的办学体制，只会促使学生将大部分学习精力投入过度的升学竞争，在学习的黄金时期被迫苦学一大堆除了“打败别人”以外基本没有其他意义，有的是一辈子也用不上，更有很多本身就“有毒”的“知识”，而那些更关乎自己未来能否“更加幸福”“更有尊严”的生活知识与能力（如自主学习、终身学习、珍爱生命、强身健体、创业创新、自主选择、独立负责、团体协作、社会参与、政治博弈、权利维护等等知识与能力），却偏偏有很多在最该学会时没有学会——从这个角度来讲，包括重点学校在内的所有中国学生都是当前教育体制的受害者、牺牲品。所以，最先看透这一切的有权族有钱族纷纷毫不犹豫率先送子女出国，那“坚决”反对“西方那一套”的高官显贵更决不会落后（何况出去后还可以充分享受“西方那一套”的保护，可以自由享受那里的清新空气清洁水源，还可以更方便转移财产呢），平民百姓则有很多不惜砸锅卖铁、挤破头皮也要想方设法送子女“出去”。也因此，出国留学机构及广告遍地开花，出国留学产业红红火火。我们很多平民百姓不得不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笔笔钱，毫不犹豫地“资助”西方国家的教育发展（我身边最近的一个典型例子是，我一同事为了自己即将读中学的儿子免受中国教育之害，这个学期辞职带儿子去了荷兰，自己专门陪读——那里已有她的亲友）。

其实，只要不加以卑劣的监控，或者就少加这种监控，我们的很多教育工作者就能创出很多足以培养“全球视野”的优质教育。看看那物质条件、信息流通技术远不如当今的民国时代的教育，看看当时那灿若群星、至今仍让人缅怀不已羡慕不止的真正教育家，也可以看看如今那些凭自己努力取得社会高度认同（如“新东方”等等）的民间教育机构，都可以看出中国教育失败的根源所在。

甚至可以说，只要不加以野蛮无理的各类紧箍咒，照中国人对下一代教育的全力倾注之传统，很多地方甚至可以不用财政投入，也可以创出真正一流的教育——其实，在某些地方，地方政府从教育这块肥肉中抽取的“择校费”“集资费”等等收费，也早已与“财政投入”持平。

更可悲的是，我们仍看不到中国教育“教愚”的趋势有真正改变的迹象，看不到那背后操盘手能为了民族的未来而有丝毫转变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