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期的政治概况(三)(94)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9:31:25
  唐中期的政治概况(三)(94)

三、第二次斗争(七七九年——五年)

七七九年,唐代宗死,唐德宗(李适)即位。唐德宗是不同于唐肃宗、唐代宗的昏君。肃、代猜忌功臣,唐德宗的猜忌心表现得尤其突出。肃、代都对强横者姑息,唐肃宗被史家描写为温仁,唐代宗也被称为宽仁,实际都是庸懦人物,唐德宗急躁,是一个轻举妄动、刚愎自用的人物。肃、代都优待回纥,防备吐蕃,唐德宗因曾受侮辱,仇视回纥,对劲敌吐蕃反而放松警戒。他是这样的一个昏君,唐朝在他统治下,从肃、代的苟安局面转入危急的局面。唐德宗初即位,尊郭子仪为尚父,免去一切军职,用他的部将李怀光(靺鞨人)、常谦光、浑(音尖ji1n)三人分掌兵权。李怀光在七七九年初,乘郭子仪入朝,谋夺郭子仪的地位,伪造诏书,想杀死功名比自己高的大将温儒雅等,阴谋被判官杜黄裳发觉,李怀光流汗服罪。唐德宗要取消郭子仪的兵权,竟把最重要的军职分给这个谋篡者,使他代郭子仪镇州。这和唐肃宗用仆固怀恩代李光弼的作法完全一样,昏君是永远不会从失败中取得教训的。七八年,唐德宗罢免泾原(治泾州,甘肃泾川县)节度使段秀实,使宁(治州,陕西县)节度使李怀光兼泾原节度使。泾原诸将因李怀光杀温儒雅等宿将五人,治军暴虐,拒绝李怀光到任,唐德宗改任朱为泾原节度使。这些措施,后来都转过来危害唐德宗自己。七七九年,唐德宗任用元载余党杨炎为宰相。七八年,依杨炎的建议,行两税法,岁收比行租庸调法有改进。杨炎因之愈得信任,独任大权,专以报仇害人为能事。刘晏是唐朝最有名的理财家,自七六年(唐肃宗上元元年)起,便以筹集财赋,供应军国,为朝廷所倚重。唐代宗杀元载,刘晏曾参与密议。杨炎要为元载报仇,七八年,进谗言使唐德宗杀刘晏。刘晏无罪被杀,大家都为他呼冤。七八一年,割据淄青镇(治青州,山东益都)的李正己(高丽人)和诸镇谋反,接连上表请问杀刘晏的罪名,使朝廷无话可对,陷于窘境。唐德宗用卢杞为宰相,准备杀杨炎(本年杀杨炎),卢杞非常阴狡,是李林甫、元载以后,又一个著名的奸相。他掌握着唐德宗猜忌刻薄的性格,顺着这个性格去伤害群臣,害人的伎俩,超过杨炎无数倍。唐德宗的急躁,加上卢杞的奸邪,造成一阵大混乱,唐朝遭到比安禄山入西京还要严重的危险。七八一年,成德镇李宝臣死。李宝臣和李正己、田承嗣等议定,要在本镇确立传子制。七七九年,田承嗣死,田悦继位,李宝臣要求朝廷加以任命,承认田悦的继承权。唐代宗当然允许。现在李宝臣的儿子李惟岳继位,请朝廷承认一下,也算是有例可援。唐德宗想革旧弊,坚决不允许,田悦替李惟岳代请,也不得允许。田悦、李正己、李惟岳结合起来,为争取传子制,出兵和朝廷作战。唐德宗调京西防秋兵一万二千人守关东,又任命李怀光兼朔方节度使,大发各路兵讨伐叛军。这是一次带有决定性的大战争,如果战争胜利了,割据势力将大为削弱,可是,唐德宗并无用兵计划,也不设统兵元帅,诸将由朝廷亲自指挥。他以为用大军击三个叛镇,可以制胜,根本不想到这是统一与割据的斗争,关系不限于三个叛镇。果然,战争出于意料地愈来愈扩大,唐军方面虽有不少良将,但在腐朽朝廷的指导下,局部胜利丝毫不能补救整个局面的大破败。七八一年,魏博田悦攻唐邢州(河北邢台县)和临县(河北永年县西),战争开始了。唐将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节度使李抱真、神策将李晟(音成chéng王忠嗣旧部)大破田悦军。田悦解围退屯洹水县(河北大名县西南),淄青军在东,成德军在西,互相呼应。唐将唐朝臣大破魏博、淄青军于徐州,江、淮漕运又通。七八二年,马燧、李抱真、李晟又大破田悦军,田悦收残兵千余人逃回魏州,守城自保。淄青李纳(李正己死,子李纳继位)战败,逃回濮州(山东鄄城县),唐军围濮州。唐德宗令卢龙节度使朱滔攻成德李惟岳军,李惟岳大败,逃回恒州。李惟岳部将王武俊(契丹人)杀李惟岳,投降朝廷。

唐朝的腐朽政治,自安、史乱后,不曾有改善,朝廷应有的威信,它是缺乏的。它拿不出比藩镇较好的政治来振新耳目,一时的战胜,并不能挫折割据者的野心,改变分裂已久的形势。这一战争还没有结束,立即发生又一次战争。唐德宗任命成德降将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二州都团练使,别一降将康日知为深、赵二州都团练使。分给朱滔德、棣(治厌次,山东惠民县东南)二州。朝廷这个措施,意在分散旧成德镇的力量。王武俊自以为功大,地位反比张孝忠低,不肯接受朝命。朱滔要得深州,屯兵据守,拒绝交给康日知。王武俊反叛,接着朱滔也叛,田悦、李纳、王武俊、朱滔结合,声势又振。朱滔遣人密约朱同反,被马燧搜获。朱镇守凤翔,唐德宗召回长安,派宦官监视。马燧等围魏州,朱滔、王武俊救魏州。唐德宗令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前往助战。李怀光击破朱滔军,王武俊又击破李怀光军,唐军失势,马燧等退保魏县(在魏州城西),抵御朱滔等。唐军与叛军相持,朱滔等看出唐军不能夺回优势,相约称帝称王,表示与朝廷断绝任何关系,不再算是唐朝的叛臣。朱滔自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朱滔为盟主。朱滔等向淮西节度使(驻蔡州,河南汝南县)李希烈劝进,李希烈接受推戴,先自称天下都元帅。李希烈兵强,派兵四出掠夺,围郑州,小队人马直到洛阳附近,东都大震骇。战事从河北蔓延到河南,河南成为重要的战场。宣武军(节度使驻汴州)是对抗李希烈叛军的主要唐军。七八三年,李希烈围襄城(河南襄城县)。宣武节度使李勉使部将率兵一万人救襄城,唐德宗也派兵三千人去助战。李勉奏称,李希烈精兵都在襄城,许州(河南许昌市,李希烈当时驻许州)空虚,使两部救兵袭许州,襄城围自解。唐德宗以为违反诏书,派宦官去斥责李勉。两部救兵离许州数十里,奉召狼狈退回。许州守兵追击,唐军大败,死伤过半。李勉分兵四千助守东都,被李希烈截断后路,不得退回。这都是唐德宗亲自指挥的结果,宣武军从此不振,襄城愈益危急。

唐德宗在讨伐三叛镇时,意气甚盛,一心要进攻。现在李希烈反叛,又转过来一心要退守。不让宣武军攻许州,因为襄城距离洛阳比许昌近些。李希烈小队人马窜扰洛阳附近,便调宣武军四千人去助守。显然,他只求固守东都,保障西京的安全,别的都顾不得了。但是,事情又恰恰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抽调关内诸镇兵救襄城,泾原兵五千被调路过京师,因不给犒赏,兵士哗变。变兵声称琼林、大盈两库(皇帝私库)积金帛无数,应该拿来大家分。变兵攻入京城,唐德宗率少数家属仓皇出走,随从只有宦官窦文场、霍仙鸣所率宦官约一百人。路上遇到郭曙(郭子仪子)、令狐建二人,率所部约五百人随行。唐德宗在这些人拥护下,逃到奉天县。过了三两天,左金吾卫大将军浑率家属到奉天。唐朝一部分官员也陆续来归。浑是郭子仪部下大将,一向有威望,七七九年,唐德宗分郭子仪所管军州为三个节度使,浑是三节度使之一。当年,内调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浑失兵权,自然是由于唐德宗的猜忌。他是朝中唯一名将,李希烈反叛,曾派间谍来陷害他,唐德宗在这一点上还算明白,没有中计,浑得保存生命。现在他来到奉天,人心才安定了一些。附近诸镇援兵入城,有浑统率,唐德宗才幸免被俘。在这一紧急期间,浑成了挽救危局的决定性人物。

曾任泾原节度使,泾原变兵拥朱为主。诸镇救襄城兵,有些还没有出潼关,也叛变回西京,投顺朱。朱有了兵力,便自称大秦皇帝,唐百官大都做了秦官,俨然立起一个朝廷来。朱立朱滔为皇太弟,与河北诸叛镇遥相呼应。唐德宗派人到魏县行营(攻田悦的唐军)告急,李怀光率朔方军回救奉天,李晟也沿路收兵来救,马燧等各归守本镇,李抱真仍留河北。这一行动是唐朝的转机,浑坚守危城,使这个转机能够实现。浑、朱都知守城与攻城的意义,双方态度都非常坚决。朱亲自督战,用全力围攻一个月,不能得城。城中食粮都用完,唐德宗自己也只吃些蔓菁和粗米,兵士更是困饿不堪。李怀光率兵五万到长安附近,李晟率兵万余人也到,其余各路援兵分别到达。朱集中兵力作最后一攻,守城兵力战,朱大败。李怀光击败朱别军,朱率兵退守长安。奉天围解了,群臣朝贺。军官贾隐林对唐德宗说,陛下性太急,不能容人,如果这个性格不改,虽然朱败亡,忧患还是会来的。唐德宗刚刚脱险,不便发怒,只好连声说对,事实上昏君决不能因忧患而悔祸改过。他对陆贽(音至zhì)说,我对人推诚不疑,却常常被奸人卖弄。我遭受许多患害,我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对人推诚的缘故。他是这样一个决不悔改的昏君!

果然,立刻又发生祸乱。李怀光性粗暴,从魏县来,一路上说卢杞等人奸邪,应该诛杀。唐德宗按照卢杞的计谋,令李怀光乘胜攻长安,不必入朝相见。李怀光自以为有大功,竟不得见皇帝一面,对人说,我已经被奸臣排斥,没有前途了。李怀光接连上表揭发卢杞等人的罪恶。朝臣们也议论纷纭,斥责卢杞等。七八四年,唐德宗被迫,贬卢杞等为南方远州司马。李怀光逼走卢杞等,心不自安,屯兵咸阳,与朱通谋,宣称,我已与朱连和,朝廷快快避开。唐德宗仓皇离奉天,避往汉中。李怀光反叛,唐朝形势又进一步恶化,许多朝官认为朝廷愈走愈远,不可能再回来。那些闭门不出观望胜败的唐官,纷纷投降朱,甚至河东节度使马燧也觉得绝望,撤回援兵,准备保卫河东本境。这时候,李晟成为挽救危局的决定性人物。李晟率孤军驻东渭桥(在长安东北五十里),夹在朱、李怀光两强敌的中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开始时处境极为危险。他用忠义激励全军,在困境中保持锐气。他的决心增强他的威信,驻宁、奉天、昭应(陕西临潼县)、蓝田的唐军,都接受他的指挥,军声大振,唐德宗本想逃往成都,因此停留在汉中。李怀光被迫逃往河中,部属或投降李晟,或路上逃散,势力大为削弱。李怀光逼走卢杞,将要叛变时,唐德宗派人去吐蕃求救兵。允许割安西、北庭地给吐蕃。河西陇右失陷后,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安西四镇留后郭昕率军民坚守,七八一年,使者间道入朝,朝廷才知道二镇还存在。二镇对抗吐蕃十余年,唐德宗竟私许割让,悖谬真是到了不能设想的程度!他和肃、代一样,不相信将帅有克敌的力量,实际是怕将帅力量太大,立大功不好对付,宁愿引进吐蕃兵来分功,什么损害是在所不计的。他使浑率诸军自汉中出击,吐蕃兵二万来会。浑击败朱兵,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吐蕃大掠武功县,又受朱厚赂,全军退去。唐德宗想用吐蕃兵同取长安,听说退去,非常忧愁,询问陆贽。陆贽劝他信任将帅,用吐蕃有害无益,现在退去,正是好事。唐德宗的猜忌心不得不流露出来,要陆贽替他拟出指挥浑、李晟等军的规划。陆贽劝他不要决策于九重之中(宫中),定计于千里之外。显然朝廷引外兵来,是要将帅不得居全功,朝廷亲自指挥,也是想自居首功,归根都是猜忌心的表现。陆贽拒绝做规划,他只好让李晟等自动用兵,正如陆贽所说,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唐德宗不得自用,李晟等才得被用了。李晟率兵攻入长安城,号令严明,秋毫无犯。朱逃走,路上被部下杀死。七八五年,马燧、浑等围攻河中,李怀光自杀。从七八一年三叛镇作乱开始,朝廷处理军事,一个错误接着又是一个错误,把战祸引到河南,又引到长安城内,不是浑、李晟等人尽力反抗叛军,唐朝几乎有覆没的危险。七八四年,唐德宗回长安,七八五年,取河中,战祸算是大体上告一结束。七八三年,魏县行营解散,李抱真退屯临县,留在河北观望形势。李抱真利用王武俊与朱滔间的矛盾,说王武俊归唐。唐德宗困在奉天,使人说田悦、王武俊、李纳,允许赦他们的罪,并给大官爵。本来三人只要割据得到承认,名义上归唐并无不可,三人都秘密答应了。七八四年,陆贽替唐德宗起草一道罪己大赦诏,文字确实诚挚动人,据说,诏书颁发下去,四方人心大悦。七八五年,李抱真入朝,对唐德宗说,山东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臣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一个皇帝肯自认错误,愿意悔过,话又说得那样恳切,士卒感泣是很可能的。不过,陆贽的文章,首先没有感动唐德宗本人。赦书开头几句是致理(治)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民),不吝改过。唐德宗过去是后来还是最不推诚、最吝改过的昏君,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有错误。其次也没有感动田悦等三人,他们依然为割据而进行争夺,赦书只是给他们一个取消叛臣名义的借口。三人见赦诏,都自去王号,上表谢罪。唐德宗任命王武俊为恒冀深赵节度使,李纳为平卢节度使,田悦早已任节度使,特加检校左仆射官号。剩下幽州的朱滔和淮西的李希烈,朱滔于七八五年病死,将士立刘怦为主,朝廷任命刘怦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希烈于七八六年为部将陈仙奇所杀。陈仙奇来降,朝廷任为淮西节度使。吴少诚说是为李希烈报仇,杀陈仙奇,自为留后,朝廷即任为淮西留后。由传子制引起的一场大混乱,就这样可耻地结束了。

陆贽是唐朝卓越的政论家。唐德宗作太子时,已经听到陆贽的声名。七八三年,战祸蔓延到河南,需要大手笔替他起草文告,才召用陆贽为翰林学士。陆贽正直,唐德宗有问,总是剀切指陈,有过,总是竭诚谏诤。唐德宗逃到奉天,事事和陆贽商量,不可一日离左右,但重要议论却很少采纳。唐德宗逃到汉中,使人去召杭州刺史李泌。陆贽的严肃态度,与唐德宗刚愎的性格是不能相容的,陆贽尽管能发救时的宏论,遇到昏君,不免大部分化成空谈。李泌经历玄、肃、代、德四朝,昏君的心理已经摸得够清楚了,因此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诱导唐德宗做一些好的事情,使得有些祸乱受到阻止,内忧外患多少有减轻的趋势。为了仇视回纥,要与吐蕃和好,这是唐德宗一贯的主张。七八四年,唐德宗回长安,吐蕃来求安西、北庭两镇。唐德宗想召还郭昕和李元忠,割两镇给吐蕃。李泌说,两镇将士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如果割弃,他们将来从吐蕃入侵,怨恨朝廷如报私仇,一定很凶悍。朝臣赞助李泌的意见,两镇得保存下来。唐德宗刚进长安城,便猜忌功臣,七八五年李怀光死,猜忌心更不可抑制。吐蕃入寇,被李晟击败。吐蕃人说,唐良将不过李晟、马燧、浑三人,用计去掉他们,可以取唐国。七八六年,吐蕃派兵二万到凤翔城下,声称李晟叫我们来,为什么不出来犒赏。第二天退去。这是何等拙劣的离间法,唐德宗却信以为真,张延赏乘机毁谤李晟。李晟昼夜哭泣,请求出家为僧,唐德宗不许。七八七年,吐蕃又使人向马燧求和,马燧对李晟有嫌怨,附和张延赏(宰相),力主讲和。唐德宗以和吐蕃为借口,削去李晟的兵权。又令浑为会盟使,临行时,唐德宗要他推诚对待吐蕃,切不可有猜忌心。显然,向吐蕃求和好,目的是在夺诸功臣的兵权,对外敌推诚不猜忌,正由于对功臣猜忌不推诚,他这样谬误地对待功臣,宜乎受吐蕃的侮弄。浑到平凉结盟,吐蕃伏兵突起,杀唐官和唐兵,浑夺马逃回。吐蕃原想捉获浑,使马燧因创和议得罪,然后进兵攻取长安。现在浑逃走,马燧虽已被唐德宗憎恶,失去副元帅、河东节度使等职位,却还没有治罪,进攻的计划因而停止。

和吐蕃几乎招来战争,更危险的是李晟失兵权,遭猜忌,武臣们如李抱真等都愤怒解体,不肯再为朝廷出力。宰相张延赏辞职,表明和吐蕃的责任,但君臣相疑,内外解体的分裂状况仍无法消除。这又是唐朝一个紧急关头,唐德宗大概感到危险,任用李泌为宰相,李泌大概也感到非任职不可,居然允许做宰相。这时候,确实只有李泌一人可以挽救危局,因为只有他能够说透利害,打动唐德宗的内心,使他多少听从一些。李泌受任后,与李晟、马燧等进见唐德宗。唐德宗对李泌说,从前你在灵武时,就该做这个官,你一定不肯做。现在我用你为相,要同你定个约:你切不可报仇,你有恩要报,我替你代报。这几句话完全流露出唐德宗的猜忌心,他怕李泌报恩报仇,滥行职权,损害皇帝独掌的赏罚权。他用李泌,但并不了解李泌的为人。李泌说,我一向奉道教,不与人结仇,也没有什么私恩要报。今天,我倒要和你定个约。唐德宗说,可以。李泌说,愿你勿害功臣。李晟、马燧有大功于国,你万一害他们,内自宿卫,外至方镇,那个不愤怒,恐怕中外叛变,大乱立刻到来。你能诚心对待他们,他们自然也就安心,国家有事,他们出去征伐,无事在朝内任职,不是很好么?你不要忌二臣功大,二臣也不要因位高自疑,天下就无事了。唐德宗听说,答应不害李晟、马燧,二人也涕泣拜谢,表示感激。一个紧急关头就这样平稳地渡过去。李泌做了许多有利于国的事,愈得信任,因而提北和回纥,南通云南(南诏国),西结大食、天竺以困吐蕃的计划。唐德宗坚决反对和回纥,经李泌反复开导,才决定与回纥和亲。七八八年,回纥可汗得唐许婚,非常喜悦,愿为唐牵制吐蕃。七九三年,南诏国也脱离吐蕃,与唐恢复亲善关系。吐蕃的两个与国变成敌国,唐的两个敌国变成与国,唐与吐蕃形势大变,从此吐蕃势弱,不能为唐大害。唐朝免去吐蕃的威胁,到唐宪宗时,又有力量和关东割据势力作战,并取得胜利。李泌这一建议的实施,对唐与吐蕃两国都有深远的影响,在他的政治生活中,这是最大的一个成功。

李泌常与唐德宗进行有意义的争论。有一次,一个妄人对唐德宗说,白起(战国时秦国名将)告诉他,吐蕃将要来寇,白起能替国家守卫西边。本来,吐蕃侵边是常事,唐守边兵把它赶走也是常事。唐德宗把边上战胜看作白起的功劳,要在京城立白起庙。李泌说,我只听说过国将兴,听于人(民)(《左传》庄公三十二年,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将帅立了功,你却赏白起,边上谁还肯杀身御敌?请外兵和请鬼神,都是贬低功臣的一种手法,李泌这一驳议,正打中唐德宗的隐情,白起庙只好作罢。有一次论到卢杞,唐德宗说,人都说卢杞奸邪,我觉得不是那样。李泌说,让你一个人不觉得,正是他的奸邪处。如果你早觉得,何至有奉天的祸难。唐德宗说,那是天命,术士早就说过,与卢杞不相干。李泌说,天命,一般人可以说说,只有君和相不可说。君、相是造命的人,君、相也说天命,那末,礼、乐、刑、政还有什么用?纣说,我生不有命在天,商就是这样亡国的。唐德宗说,卢杞小心,我说的话他都听从,他没有学问,不能和我辩驳,我常常觉得才能比他大得多。利用昏君自以为是、自以为能的弱点,按照昏君的意图来顺从,这是奸人得宠的秘诀。卢杞为相,出的主意没有一件不误大事,在奉天危城中还是如此,唐德宗却始终信任,原因就在卢杞的主意全是唐德宗的主意,事情坏了,宰相受朝臣们斥责,绝不推辞,唐德宗自然认为是忠臣,愈加信任。李泌反驳说,凭着言无不从,就得称忠臣么!言而莫予违,正是孔子所谓一言丧邦呵!唐德宗说自己为什么能接受李泌的谏诤,因为李泌说理深透,态度和顺,使人信服,不能不从。七八九年,李泌病死。他喜欢谈神仙怪异,自称是道教徒,从反对立白起庙、反对信天命看来,他谈神仙怪异,实是处乱世的一种智谋。胡三省注《资治通鉴》,说是子房(西汉初张良)欲从赤松游之故智,可谓能知李泌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