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兽男孩

  刘冰 整理

  男孩的半兽梦魇

  这是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一家七口住在一栋破旧的老屋中，而其中最阴暗的一间柴房就是小杰的栖身之所。记者见到小杰时，这个可怜的孩子正蜷缩在角落里，露出两只茫然的大眼睛，向外张望。

  见有人来了，小杰就在角落里大声哭泣。孩子眼泪汪汪的样子真让人心疼。为啥要把他关起来呢？当爹妈的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孩子爸爸黄西德很无奈地说了一句：“这孩子，放出来要闯大祸的！”正说着，令人惊恐的一幕就发生了。

  透过柴房门上的破洞，记者看到，小杰正抓着一只血淋淋的鸭子，吃得津津有味。闻讯赶来的小杰妈妈又气又急，儿子把家禽活活咬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生吃活鸡活鸭，这么血腥的一幕竟然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让人无比震惊。小杰妈妈说，如果不是她及时制止，孩子会把整只鸭子开膛破肚，吃得满嘴是血还若无其事，那种恐怖的景象让她这当妈的都毛骨悚然。

  无论妈妈说什么，小杰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哭。记者这才意识到，这个14岁的孩子根本不会说话，只能用哭叫表达情绪。此外，小杰似乎不习惯用双腿站立，多数时间都是蹲在地上。快吃晚饭了，父亲黄西德决定把孩子放出来。而小杰的举动再次让记者感到震惊，他一出来就跑去喝桶里的脏水。记者怀疑黄西德平时不给小杰水喝，黄西德很委屈。他告诉记者，平时给小杰一大盆米汤，都要放些草叶在里面，否则小杰根本就不喝。

  生吃家禽，喝脏水，不会说话，不喜欢直立行走——有着种种怪异行为的小杰，不像是一个14岁的少年，而更像是一只野兽。村里有些人干脆就管他叫“狼孩儿”。难道小杰小时候被狼叼走过？

  黄西德否定了这一说法。他说，黄家三代单传，到了自己这里，头胎便生了男孩，一家人都很高兴，对小杰也是格外珍惜疼爱。谁知道，孩子后来的表现却越来越不正常。

  孩子3岁才会走路，会走路之后，就开始乱吃东西。小杰最初只是吃一些草啊，土啊的，这还可以忍受，毕竟小孩子不懂事嘛。可是到了后来却变本加厉，甚至超出了控制。小杰8岁时，鸡、鸭走过他身边，他抓起来就要吃。又过了两年，小杰竟然连蛇都能生吞活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村里传出了种种谣言，小杰也被人们当成了怪物。无奈之下，黄西德只好把小杰关进柴房，不让他再出去闯祸。

  在长期的禁闭之下，小杰的行为越来越不像人类，越来越接近动物了。由于小杰不会正常交流，他的感受也没人知道。这个14岁的孩子身体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他的哭叫又向我们传达了什么信息呢？

  坚守渺茫的希望

  父母把孩子关进柴房，平心而论，实在说不过去。可是一旦接近这个家庭，你又会发现，里面有很多说不出的辛酸和无奈。

  小杰的弟弟妹妹都知道哥哥是怪孩子，他们从来不和小杰玩，小杰也从来不对他们的游戏表示好奇。倒是妈妈，总试图让小杰和弟弟妹妹多接触，但每次都不成功。也许，只有小杰的妈妈还愿意相信，她的大儿子只是得了怪病，如果病好了，就一定会恢复正常。

  每天早上，小杰妈妈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杰叫起来，整理他尿湿的衣物和被褥。接着就是打水给孩子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多年来，小杰的妈妈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从哭声中去了解孩子的意图。不过，这几天小杰妈妈很担心，她那不会说话的儿子又出了新状况。做好的饭菜被小杰全部倒掉了，一连几顿都是这样，妈妈着急了，孩子哪里不舒服吗？得什么病了吗？平时明明什么都吃，现在为什么突然绝食了呢？

  小杰妈妈担心这么下去孩子会饿死，便趁一家人在一起吃午饭时小心翼翼地提出，带孩子上医院检查检查。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孩子爸爸的反对。其实，孩子爸爸也是有苦衷的。他不是铁石心肠不给孩子治病，实在是无能为力。早些年，为了再生一个健康的男孩，夫妻俩连续生了三个孩子，加上小杰就是四个孩子，上面还有个老母亲，一家七口的生活已经是举步维艰了，哪有多余的钱给小杰看病呢？

  这一次小杰的妈妈很坚持，她找出家里剩下的十几个鸡蛋，偷偷奔集市去了，她决定为自己的怪孩子做点什么。好不容易把鸡蛋全卖了，她给小杰买了几个苹果，心想也许这孩子会爱吃苹果。在回家的路上，小杰的妈妈还用身上仅有的给女儿交学费的50块钱为小杰买了一件棉衣。

  回到家中，小杰只吃了两口苹果，便随手扔在了地上。小杰妈妈忙给小杰穿上新棉衣。这时黄西德面带怒容地走了进来，他觉得妻子不该乱花这些钱，这钱是给两个女儿交学费的，花在小杰身上都白白糟蹋了。

  黄西德和妻子大吵一顿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讨厌小杰，他只是对这种生活疲惫了，厌倦了。如果有可能，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他也想小杰以后像正常人一样健健康康，好好生活。但是，出路在哪里呢？一边是孤注一掷的母亲，一边是破罐破摔的父亲，地上还有一个不吃不喝的孩子，三方静静地对峙，这个场景如果配上标题，应该就叫“绝境”。而就在这时，几个陌生人突然敲响了黄家的大门。这会不会是绝境中的一丝转机呢？

  等待生命的奇迹

  原来，记者把小杰的情况反映给当地镇政府。很快，民政人员就来到黄西德家，为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随后，成都天府医院也决定无偿提供医疗救助。出发之前，小杰妈妈激动地张罗着给小杰洗澡、换衣服。而此时，一向唱白脸的爸爸也终于流露出想陪孩子一块儿去医院的想法。

  黄西德知道，自己过去没能为孩子的病做点儿什么，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孩子的身边。

  和父亲的紧张相比，小杰上车后显得很兴奋，他不哭了，也不闹了。十多年了，他终于离开了柴屋，第一次离开了家门。这阳光、这车窗外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完全新奇的。此时此刻，孩子的脸上有了难得的微笑。

  医院为小杰安排了单独的病房，父子俩都有点不知所措。面对洁白的床铺，孩子安静地蜷缩在一旁。黄西德依然很紧张，他怕孩子像在柴房那样，把病房闹得天翻地覆，又怕孩子在夜里大哭大闹。幸好，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小杰一直很安静，也很乖巧。黄西德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儿子的病似乎是好了，至少离好也不远了。不过，第二天检查的时候，小杰不干了，那些仪器把孩子给吓着了。

  父亲陪着孩子做完一项又一项的检查。专家会诊后的结果有点让人意外，小杰类似动物的习惯既不是模仿，也不是身体发生了变异，而是一种脑瘫后遗症。而且小杰严重智力低下，他活吃鸡鸭这些奇怪举动都是无意识行为。他喜欢蹲在地上是因为体内有大量寄生虫。医生建议对小杰加强语言训练，加强功能锻炼，注意清洁卫生。因为他发育不全，病史很长，身体素质又很差，治疗价值不是很高。

  对这一结果，黄西德似乎有了心理准备，他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但紧接着，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在离开成都之前，带孩子到处转转。

  这对奇怪的父子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从局促慢慢变得坦然。

  其实小杰的病只是智力障碍，这跟生吃鸡鸭没有必然的联系。医生说了，如果小杰出现怪异行为之后，父母不是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而是付出更多的耐心去引导的话，孩子的怪异行为就完全可以减少或消除。当然，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只不过需要家人给他更多的关爱，需要周围人给予更多的宽容和帮助。

  想给黄家两口子提个醒儿，不要以为孩子的行为无意识，你们的付出就无意义。其实，它很有意义。你看有爸爸陪着出门，小杰多高兴啊，还破天荒地笑了。做父母的最期待什么？不就是孩子那花一样的笑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