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弹元勋郭永怀遭遇空难 焦尸紧抱核武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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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弹元勋郭永怀遭遇空难 焦尸紧抱核武数据
2010年12月15日  凤凰网专稿          核心提示:俞鸿儒(中科院力学所院士):两弹一星的功臣元勋里边,好像是23个人,是23个吧。三方面都涉及的只有郭先生一个人,钱学森先生是导弹跟人造卫星,其他人或者是核武器,或者是导弹,只有郭先生三方面都参加了。   凤凰卫视8月23日《我的中国心》文字实录:   曾子墨(主持人):1999年9月18日,新中国国庆50周年前夕,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举行了特别表彰大会,授予23名做出特殊贡献的科技工作者“两弹一星功勋”奖章。人们注意到一个似乎有些陌生的名字,被时任总书记的江泽民再次郑重提及,他就是唯一以烈士身份被追授勋章的郭永怀。当时全场一片肃静,紧接着是长时间的热烈掌声,此时距郭永怀逝世已经三十年零九个月。

民航空难 两焦尸紧紧相抱守护中国核武数据

  解说:1968年12月5日凌晨,北京城曙色未白,寒气逼人,6时许,首都机场附近的居民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一架民航飞机在即将着陆时突然失事。一头扎在了机场附近的玉米地里,现场惨不忍睹,十三具烧焦的尸体散落一地,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但是有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格外引人注目,当人们费力地把他们分开时,才发现两具尸体的胸部中间,一份热核导弹试验数据文件却完好无损,前来接应的士兵当场跪地痛哭,那就是他们力学所的副所长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牟方东。

  邵春贵(郭永怀司机):郭永怀是怎么认识得他呢,他是个花白头,他那时候59岁吧,头后头有一片都是,躺着连着脊梁那块没有烧完,剩一点点头发,认出来是他。

  李佩(郭永怀夫人):但是对于这个飞机失事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失事,那么现在谁也闹不清楚,因为我就问了这民航局的局长,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飞机的故障,还是因为这个飞机驾驶员的问题。可是这次事情之后,周总理就给了他们民航局一个指示,让他们一定要培训驾驶员。

郭永怀飞机失事 周恩来痛哭下令彻查

  解说:据国务院工作人员后来回忆,郭永怀飞机失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失声痛哭,良久不语,随即下令彻查这一事故,并指示《人民日报》发布这一不幸的消息。此时郭永怀刚满59岁,22天后中国第一颗热核导弹试验获得成功,此前郭永怀这位以空气动力学研究驰名世界的科学家,为准备这次试验在青海整整呆了四十五天。

  郭永怀的一生似乎和四有缘,1909年4月4日,郭永怀出生在山东省荣成县滕家乡的一个偏僻农村郭家村,排行老四。他是当地的第一个中学生,24岁时郭永怀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再次成为当地的第一个大学生,因成绩优秀,毕业时被著名物理学家饶毓泰先生留在身边担任助教,正是饶毓泰一手发现了这匹中国现代力学研究的千里马。

郭永怀赴加留学 半年就拿下硕士学位

  解说:七七事变后,北大西迁,和清华、南开一起组成西南联大,郭永怀就借住在联大旁边昆华中学高中部一个小四合院里。有意思的是,这个巴掌大的小四合院里,后来竟然走出了6位科学家,其中就有钱伟长、林家翘、傅承义、段学复、汪德熙等等。1938年夏,中英庚款留学生委员会,拟举办第七届留学生招生考试,消息传来,小院沸腾,当时招生人数只有20名,但报名人数却超过了三千,光这个小院就有11人报了名,郭永怀就决定改弦更张,报考航空工程,但是航空工程只有一个名额,报名人数已逾50,其中就有成绩优异的同学钱伟长、林家翘。

  李佩:所以在那个年代里头,像他们这些学物理的人,就觉得学物理没用处,单学理论的东西没用处,所以他们就去报考这个英庚款这个奖学金的时候,这三个人同时都报考的是航空工程。

  解说:考试结果公布,郭永怀与钱伟长、林家翘的总分竟然一模一样,五门功课全优,经过叶企孙教授、饶毓泰教授的极力争取,三人被一同录取。1940年8月,上海,一艘驶往加拿大的“俄国皇后号”邮船上,二十几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留下了这张弥足珍贵的合影,他们中有不少后来成为扬名世界的科学巨匠,其中就有这三位。

  巧合的是,郭永怀和钱伟长、林家翘三人,都进入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应用数学系,并且三人仅花了半年时间,就同时拿下了硕士学位,这样的学生让当时的数学系主任辛格教授赞叹了许多年。

  1941年5月,郭永怀进入加州理工大学,师从素有“航空之父”之称的流体力学大师冯·卡门,研习空气动力学。他的博士论文挑选了当时最具挑战性的课题,跨声速流动研究,并一举拿到了博士学位。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平生的知己钱学森师兄,学习之余,钱学森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开着车,拉着这个颇有几分书呆子气的师弟兜风。1941年,他是去接郭永怀的,1945年,又是他直接把郭永怀送到了康奈尔大学。

  李佩:他的就是冯·卡门的一个大弟子,叫威廉姆·西尔斯,就在这个康奈尔大学要办一个航空工程研究生院,所以冯·卡门就说,你就让郭永怀就跟你一块到那去好啦,所以郭永怀就到康奈尔大学。刚好那个时候,钱学森要到麻省理工学院去教书,所以钱学森因为不是自个儿有车嘛,所以他就开着车,就把郭永怀送到康奈尔大学,他就到波士顿这地方,去到麻省理工学院去了。

郭永怀攻克“突破声障”理论堡垒

  解说:1945年,注定是科学奇迹爆发的一年,这年7月16日,美国进行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核试验,同年8月,日本广岛长崎遭受原子弹袭击,科学的威力让世界为之发抖。同时,美国加紧了航空高速飞机的研制计划,但是一个难题摆在了科学家面前,那就是当飞机的速度接近声速时,飞机会突然阻力剧增,操作失灵,常常导致机毁人亡,这个难题被人们命名为声障,当时许多人认为声障是不可逾越的。

  郭永怀的研究直接为科学界突破声障而来,并为此一跃成为康奈尔大学航空院的三大支柱之一,他为此还创造性地开辟了一种全新的计算方法,钱学森把这种方法命名为“PLK法”,其中的K指的就是郭永怀。

  谈庆明(中科院力学所研究员):他去世以后10周年,在力学所里面开会纪念时,钱学森先生专门提到这个问题。郭永怀做科学研究是迎着困难上,不是躲避困难,就要有他这种精神,不像现在当前摇摇计算机就出文章了,可以出一篇、两篇、十篇,可是一个问题也不解决的,那他是迎着困难,全世界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解决了。

郭永怀夫妇离美返国 胡适也承认是人心所向

  解说:这是康奈尔大学1989年送给李佩的一幅油画,画中集合了康奈尔大学所在小城的所有靓丽景致,对李佩而言,康奈尔大学是她终身难忘的地方。1947年,她跨海来到这所大学攻读管理硕士,在这里与郭永怀相识、相恋,第二年的春天,李佩的身份中多了一项内容,那便是郭太太。

  李佩:他是不大会怎么表达的,但是他有的时候他就到我宿舍来找我了,因为我们那时候都是,他自个儿有一个单元的房子,那么我就是住在这种女生宿舍什么这样,那么他就到宿舍来找我,约我一块出去玩。

  解说:婚后的生活平静而简单,只是有一件事让郭永怀久久不平,1953年夏天,英国著名教授莱特尔力邀郭永怀讲学,美方却以种种借口拒绝签证。凑巧的是,这件事过后不久,钱学森开着车来到康奈尔大学,脸色很难看,原来美国政府又一次拒绝了钱学森的回国请求,有国不能回,岂有此理。钱学森满腔怒火,素来不愠不火的郭永怀拍拍钱学森的肩膀劝解,不能着急,也许要等到1960年美国总统选举后,形势才能转化,我还不一样想回国,再等等吧。

  李佩:钱先生不是1955年,美国政府就同意他回国嘛,所以他回国,他回去之前就给我们写了一封信,就希望老郭跟他一块回去。当时那个时候郭永怀正好有一个答应了威廉姆·西尔斯做的一项研究工作,还要到一年以后才能完成,所以他说你们先回去,他说我明年一定回来,这样的话,所以我们1956年回来。

  解说:郭永怀要回国的消息很快在这个小镇传开,街市依旧太平,但是李佩也发现,他们家居住的楼房周边不时会冒出几个陌生的面孔,移民局终于找上门来了。

  李佩:他就一叫门,我一开门,他说我是移民局的,就说我来找你谈谈话,结果他就跟我谈了半天话,他还拿了一个录音机,结果他那个录音机失灵,所以根本我跟他谈的话根本他就没有录上。

  解说:面对疑惑的目光,素来沉默的郭永怀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在西尔斯院长为郭永怀举行的欢送野餐会上,郭永怀把自己尚未发表的论文手稿全部一页一页扔进了炭火堆,在场的老师、学生有的赞叹,有的惋惜,但郭永怀神色自若,非常镇定。很快,归国的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日历翻到了郭永怀用红笔打了勾的一页,这一天上午,夫妻二人应邀来到赵元任家,在离开美国之前,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是赵元任的夫人做的。

  李佩:后来在吃饭的时候吧,这个赵元任的夫人就跟我说,她说我本来就想请胡适也到这来,她说胡适就觉得不太合适,他说他在这个情况之下,你请的都是一批回国的人,把我请了去不太合适。但是胡适当时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看连郭永怀这样的人,就认为郭永怀是不大问政治的,连郭永怀这样的人都要回国,人心所向,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解说:终于熬到回国的日子了,夫妻俩人早早来到“克里弗兰总统号”邮轮上,等待着归航时刻的到来。甲板上人头攒动,此时郭永怀夫妇发现著名学者张文裕夫妇也在这条船上,怀着共同的理想,他们很快熟悉了起来。没想到的是,纠缠了很久的移民局官员再次进入他们的视野,他们跃上甲板,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奔来。

  李佩:他们就上来,就指着要查这个张文裕夫妇的那个舱,后来他们就到他们那个舱里头就去,不知道查了半天拿走了什么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了解,郭永怀为什么要把他的那些个没有发表过的文章都把它给烧掉,就是因为这同样的原因。

  解说:汽笛长鸣,生活了16年的他乡在脚下徐徐远去,郭永怀夫妇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故土,钱学森此时正在案头给他们写信。钱学森在信中写到,每次都说归期在即,听了令人开心,我们现在为力学忙,已经把你的大名向科学院管理处挂了号,自然是到力学研究所来,快来,快来。

归国退出学术前沿 郭永怀不计较个人成就

  曾子墨:许多人都把1956年到1966年的十年视为新中国建设的黄金时期,由于政策开明,知识分子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中国在一无资料,二无技术,经济基础薄弱,外国专家突然撤走的情况下,克服重重困难,收获了一大批影响深远的建设成就。郭永怀此时回国,可以说是适得其时,人得其所,才得其用。

  解说:1957年6月7日,《光明日报》发表郭永怀的一篇文章《我为什么回到祖国》,他写到“由于执行了百家争鸣的政策,对所有问题我们都空怀若谷,不经过讨论,就没有定论。对每一方面我们需要权威,但是权威绝不能专有真理。这点,我相信一年以来,已经是做到了。”此时的郭永怀身份是中科院力学所副所长,所长是钱学森,他们二人一人抓规划,一人抓落实,契合无间,这就是为后来科学界所艳称为“冯·卡门学派兄弟搭档”。

  俞鸿儒(中科院力学所院士):钱学森是大刀阔斧,非常果断,但是郭先生是非常细腻,非常周到,所以他们这样互补。那个时候我们的力学所很小,到人民艺术剧院去看话剧,包了个车来,包了车大家都坐上去,他们忙,来的晚,一上来别人都坐完了,那么别人就要让座,让钱学森坐,钱学森说不能坐,先到先坐,后到后坐,绝对不能坏了这个规矩。那么别人坐不住啊,他站在边上,别人那怎么坐的住,那么这时候郭先生就说,你这规矩是个形而上学的规矩,你站这里别人没法坐,你不是干坏事吗?你还是坐吧,就说了半天,最后呢郭先生坐下来了,钱学森还是不坐,就是一直到那。

  解说:五六十年代,是二战后西方科技发展最迅猛的时期之一,尤其是处于上升期的美国,郭永怀的回国对个人而言,意味着从十几年来所遨游的学术前沿全身而退,对于一个杰出的科学家而言,退出学术前沿其代价不言自明。

  俞鸿儒:所以他第一次跟我们谈话的时候就说,他回来把个人的学术成就已经不计较了,他只是想,怎么能够把咱们国家的科学事业搞上去。

  解说:提升一个国家的科学实力谈何容易,何况郭永怀面对的是当时几近隔绝封闭的中国,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筹建力学所资料室,把个人所带的资料全部奉献了出来。

  俞鸿儒:我有一个体会就是有一次,那个是搞技术革新,那么钱学森先生领来两个,一个超声波,一个涡旋管,那么要给它评论一下,涡旋管是我协助钱学森来评的。那个要求很急,晚上11点找我去说,说完以后我出来都快12点了,郭先生在门口马上就把几盘资料就给我了,那涡旋管这个是很偏的一个东西,所以他带的资料有关的带的非常全。 中国发展原子弹 钱学森力荐郭永怀

  解说:郭永怀在美国带博士的时候,学生都怕他,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他曾经把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男博士给训哭了,博士的妻子许多年以后对此都难以理解。这个外表憨厚的中国教授,何以有如此的威力,但在中科院力学所的学生心目中,郭所长没有训哭过人,倒是经常有苦口婆心似的告诫,基础要扎实,实验多动手。

  俞鸿儒:当时一回来以后,我们当时五个研究生,他说你们四个做实验,这个考虑他是这样考虑,他说中国人不大会做实验,实验也非常重要,是一个薄弱环节。

  李家春(中科院力学所院士):这个跟我们说,你们来了首先要学好基础课,比如说学数学很重要,物理很重要,然后流体力学很重要。那么哪些课程,然后而且给你布置的参考书,那么回想到现在为止,这些课程学了以后,对我们一生都是有很大影响。

  解说:郭永怀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极少参加政治活动。1964年春节,毛泽东接见了部分中国科学家代表,接见现场,科学家们争相和毛泽东握手,郭永怀在人群背后憨笑着,远远地感受着这种氛围。

  谈庆明:那是在大跃进1958年的第二年年初,郭先生已经发现了有问题,所以他在1959年年初,在我们大礼堂,在前面那个楼里面做全所一年动员。他当然不是去顶撞党中央的一些布置安排,他仅仅是在力学所的范围里,力学研究所它的工作,科学研究工作应该怎么做,有的人说要马上就是解决生产实际问题,他说不行,他的观点是接力赛,我们要懂得工程技术,但是我们不做工程技术,我们是接力赛,我们要去研究科学研究里面的规律。

  解说:郭永怀生前的工作日志上面,详细记载着力学所的每一天工作安排,郭永怀回国后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时间,仅有的一些从美国带回的唱盘,也捐给了广播电台。

  俞鸿儒:他所有时间都是这样,在家里吃完饭马上就到这里来,有一次看电影,我也在里面碰到他,他进去看一会就出来,我跟出来,他说他在美国十六年只看了两三个电影。

  邵春贵:另外力学所有一个试验厂在怀柔,他也经常去,到那试验厂更苦,吃饭、住条件都不好,他们都没有怨言。我跟他们接触都感到他们对工作上,甚至和老伴去,那时没有假,没有休息日,和老伴一起都是加班,晚上在这工作到十一、二点才回去。

  解说:六十年代初,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的世界乒乓球比赛,中国队取得傲人的成绩,于是,在国内掀起一股乒乓热。中国科学院为了照顾专家观看这场国际比赛,特地分给郭永怀两张票,让他带着夫人李佩前去观看比赛。结果他们俩仅看了半个小时就退场回家了,后来同事问他原因,他说乒乓给国家争光了,我相信原子弹会争更大的光,就坐不住了,回来想想原子弹问题心里踏实些。

  解说:1959年6月,苏联方面突然致函中共中央,拒绝向中国提供原子弹的数学模型和技术资料,第二年7月,苏联政府照会中国政府,决定撤走全部核工业系统在华专家,随后又停止供应一切技术设备和资料。这意味着中国核武盾牌的制造,只能自力更生,美、英两国政府紧绷的神经,开始稍微放松。

  1960年3月的一天,钱三强突然上门来找郭永怀,俩人走进书房,门一关,足足谈了三个小时。走时钱三强很高兴,郭永怀也很开怀,李佩后来才知道,是钱学森把郭永怀推荐给了钱三强,要他承担自主研发原子弹的力学保障工作。正是这一次拜访,郭永怀的名字和中国原子弹联系到了一起。

  俞鸿儒(中科院力学所院士):两弹一星的功臣元勋里边,好像是23个,是23个吧。三方面都涉及的只有郭先生一个人,钱学森先生是导弹跟人造卫星,其他人或者是核武器,或者是导弹,只有郭先生三方面都参加了。

  谈庆明(中科力学所研究员):党中央去征求钱学森意见,我们要发展原子弹,你有什么意见,他当时就说我毫不犹豫地推荐郭永怀去。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讲是一个问号,因为郭永怀在美国学的是空气动力学,他没有摸过原子弹,美国人也是绝密的,苏联也是绝密的,他怎么懂啊。那么钱先生用了四个字毫不犹豫,实践证明他担当了这四个字,他解决了问题。

郭永怀为中国首枚原子弹爆炸确定最佳方案

  解说:这是中科院力学所清静的小院,郭永怀的塑像是1989年树立的,当时的一个插曲是竟然找不到一张他个人的正面近照,好在模型师塑像功夫了得,除了嘴唇做了第二次修改外,其余一步到位。学生们说,郭老师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与其他塑像不同的是,郭永怀塑像下安放着两个人的骨灰。

  李佩:我不是把郭永怀的骨灰盒给挪到力学所,原来他不是在八宝山的一个四室,也不是什么室里头,有他一个地方,就把那个小牟的骨灰,就搁在另外一个地方。那个时候他的学生已经给他搞了一个塑像,我说就在这个塑像的下面,就给他挖一个穴,就把小牟的也搁在一块,因为小牟也是为着跟着他,所以才牺牲的。

  解说:此时距郭永怀逝世已经21年,时间闪回到1960年3月末,105名专家学者组成了一支特殊的队伍,郭永怀正式受命担任九院副院长,负责原子弹的理论探索和研制工作。这样他和实验物理学家王淦昌,理论物理学家彭桓武一起,组成了中国核武器研究最初的三大支柱。

  李佩:他没跟我说过他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要干的事情,大概是比较重要的,因为什么呢?因为钱三强那时候到我们家来了好几趟,来找他,跟他谈。那么他们谈话的时候,一般我都不会在旁边的,我就到里头屋子去,但是我知道钱三强那个时候,已是二机部的副部长,所以我想一定是跟他二机部的工作可能有点关系。

  解说:李佩明显感觉到丈夫的工作更加繁忙了,经常性的出差,她不知道此时郭永怀承担了更重大的任务,他得不停穿梭在北京与西北高原原子弹试验基地,指导试验,排解难题。

  李佩:他从来没有跟我谈过他在那边的生活什么的,他自个儿生活因为比较简单,你比如说他每次要出差的时候,他就自个儿就拿一个小的手提箱,装一点喜欢的衣服搁在里头,都不让我给他准备,他就自个儿。

  解说:为了加快核武器的研制步伐,1963年中央决定将集中在北京的专业研究队伍,陆续迁往青海新建的核武器研制基地,这个基地位于海拔3800多米的高原地区,气侯变化无常,冬季最低气温零下40度。试验现场寂寞荒凉,寸草不生,更糟糕的是由于缺氧,再加上营养跟不上,不少科研人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浮肿反应。郭永怀经常奔波于这里和北京之间,贫乏的高原反应,使得50多岁的他显得特别苍老。

  爆轰物理实验,是突破原子弹技术的重要一环,为了取得满意爆炸模型,郭永怀带领队员反复试验,甚至自己跑到帐篷去搅拌炸药。在多次试验后,郭永怀提出了两路并进,最后择优的办法,一举为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确定了最佳方案,这种方案后来被应用于中国整个第一代武器研制过程。

  谈庆明:你们知道那个原子弹的外面,是要靠炸药来起爆的,知道吧,没有炸药起爆原子弹起爆不了的,而我们那个炸药我们研究得还比较好的。

  解说: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装置爆炸试验取得圆满成功,1967年6月17日,中国第一颗氢弹爆炸试验成功。当闪光火球和蘑菇状烟云冉冉升起时,全体测试人员一片沸腾,郭永怀却瘫软在试验现场,身边工作人员把他架到临时帐篷里的铁皮床上,老郭太累了。

郭永怀猝然离世 损失至今可以感受

  邵春贵:爆炸了以后,我们去接他,到西郊机场去接他们,他们都坐一架飞机回来。带好多哈密瓜,叶剑英都去接,元帅们都去接,都到机场去了,下来握手,那都知道爆炸成功了嘛。

  李佩:那么这个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后,老郭回到家里头,王淦昌就说,就请我们全家到他们家去吃饭,是不是也请了彭桓武,还是彭桓武那时候没在北京,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记得,就是请了我们,好像还请了陈能宽吧,就是我们就到他们家去吃了一顿饭。他们也不提为什么,但是他就是他们都非常高兴,那我想他那天请我们吃饭,为的就是庆祝他们这个原子弹爆炸成功。

  解说:1968年10月,郭永怀再次亲赴西北草原,进行中国第一颗热核弹头发射试验前的准备工作,这项工作于12月初暂告一段落。4号下午,郭永怀发现了一份重要的数据线索,当即表示要回京汇报,他打听到当天晚上兰州将有一架民航飞机飞往北京,就驱车赶往兰州。临行前,同事劝他晚间飞行不安全,明天早上再走,郭永怀笑着说飞机快,我只要打一个盹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刚好汇报工作,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李佩:本来我知道他是应该是哪一天,就是12月5号的晚上,应该飞机就可以到的,结果到第二天这人还不见,所以当然我就打电话,我就问那个,就那邵春贵。他说昨天晚上不是我去接的,是另外的一个司机,他说所以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个他没到,我们在希望他是改期了,可是后来邵春贵他们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是那飞机失事。

  邵春贵:他死的时候,女儿还没在家,我们到北京电报大楼发电报叫她回来,那时候条件不好。

  解说:但最重要的是,郭永怀的猝然离去,对中国国防科技建设而言,其损失直到今天还能感受到。

  谈庆明:那说到这些九院的人都要掉眼泪啊,甚至有人就说了,郭先生那时候给我们定了那几个方向,现在还是这几个方向,郭先生定的几个题目,难的题目,现在有的还没解决,还是几个难题目啊。没有太多进步啊,他是看得非常远。

  解说:斯人已去40年,冯·卡门学派的兄弟搭档已成往事,作为中科院力学所的缔造者,钱学森、郭永怀一手把冯·卡门学派的学风,带到中国。

  谈庆明:那么有一年,郑哲敏先生跟李佩先生去拜年,拜访钱学森,他们回来就告诉我,说钱先生就问他们一个问题,冯·卡门学派对我们中国有什么影响,郑先生想了想,影响不大,要有一点影响,我觉得在力学所。我昨天在吃饭的时候还跟郑先生说,我说这些影响,后来力学所也没有了。

  解说:人们有理由担心的是,随着郭永怀的离去,钱学森的身退,不断创造了人类航空工程奇迹的冯·卡门学派,在中国是否意味着终结。

  解说:这些灰暗色的中关村科源社区家属楼,曾经是1949年后中关村最早的建筑之一,50年以前,人们都叫它中关村特楼,意思是给特殊科技人才住的小楼。1956年11月,郭永怀、李佩夫妇正式搬到这里,一晃李佩在这里已经住了53年。

  李佩:一个王淦昌原来就住在15号楼,还有就是彭桓武,原来也住在我们这院里,就在后面的7号楼,后来在搬走的。

  解说:从住进这栋小楼开始,李佩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低调而细心的科学家的夫人,郭永怀的学生至今还记得,那时郭老师包里总会有个苹果,那是师母给郭老师预备的点心。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每天给郭老师包里放苹果的人,曾经在国际民主妇联上,代表中国女性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1945年11月26日,第一届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在巴黎召开,86个国家的团体会员应邀出席。西南联大刚毕业的李佩,因为出色地组织了许多重大社会活动,加之一口流利的英语,被选中与当时留学法国的李惠年,还有上海国立音乐学院的第一个毕业生李献敏等几位女性,在巴黎组成了中国妇女代表团。

  李佩:我现在都不大记得,当时我是很简短的,就说了一下关于我们,我为什么到巴黎来,为什么我来参加这个会,我当时就是用的英文讲的,大概李献敏就把它再翻成法文。

  曾子墨:大会上李佩说自己并不能代表中国妇女,应该给共产党的代表保留一席之地,后来李佩回国,大会秘书处的来信或者来电就发到李佩这,再由她去分投各地机关,包括当时的八路军办事处。这项工作,李佩一直干到1947年2月,她决定出国时为止。

  出国前,李佩特意给国际民主妇联发了一个电报,请他们以后,直接跟共产党方面的邓颖超、蔡畅联系,电报还附上了她们二人的联系方式。1947年11月,来自中国解放区的蔡畅,当选为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副主席。

  解说:这次大会的一个插曲是,李佩见到了当时来巴黎参加国际工会的邓发,邓发说绘画大师毕加索要见他,以对传说中的延安表达敬仰之情。

  李佩:我只是记得,毕加索让邓发就带了一张画是送给毛主席,我就记得这么一件事情,后来邓发当时拿着这个画,还就让我们看了一下。

  解说:不幸的是,邓发回国后,在赴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和叶挺、王若飞等人一道罹难,那幅珍贵的油画也从此消失在人间,李佩成了唯一见证过这幅画的人。俱往矣,李佩在嫁给了郭永怀之后,很少对人说起这些经历,在这个中关村小楼里,她只是个平凡的郭夫人,李佩说是郭永怀改变了她的一生。

郭永怀夫人李佩:郭永怀改变了我的一生

  李佩:我觉得他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使我认识到一个问题,就是我觉得像我们这些,都没有那么大的用场,就对国家来说,还是应该作为一个科学技术人员,是对国家最有贡献。这是我最早的时候认识他的时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现在你问我,我还是这么说。

  解说:其实郭永怀也受到了李佩许多影响,1960年郭永怀应邀去参加一次政治学习会议,并要进行发言,他认为此举有些浪费时间,不大想去。李佩劝解了几句,并亲自给他写了发言提纲,郭永怀会后说写得好。但这一切,都在1968年12月5日这天戛然而止,随着那架飞机的解体,那个被她称作老郭的人永远地离开了她。

  邵春贵:不过去世她还是挺激动的,还是挺难过的,一直是我拉着给跑,那时跑了好长时间,李佩当然也挺难过,李佩哭过多少次,很难过的。

  解说:四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李佩从未停止过对丈夫的思念,也正是这一份思念令她无比坚强,爱其所爱,成为李佩生活的全部。

  1978年10月1日,新筹建的中科院研究生院正式开学,为了这次开学,时任院长严济慈没少费功夫。开学的最大障碍是师资不够,旧有的老师走的走,退的退休,十年青黄不接,尤其是英语。严济慈找到李佩,几乎是不容考虑的要她出任外语教研室主任,解决研究生院的英语教学问题。

  第二年春,李政道应邀来这里开设两门物理学前沿课程,并向严济慈提议举办“中美联合招考物理学学生”的项目,让中国的优秀物理人才,能够到海外去免费深造,双方一拍即合,并决定由李佩负责该项目的英语把关工作。

  李佩:因为主要的组织者是严济慈,当然李政道都在座,大家就听每一个,每一个搞物理的出题目的人,物理阅卷的人,还有我这个英文阅卷的人,英文出题目的人都怎么建议,就是哪些人可以出去。

  解说:该项目前后实施了十年,据不完全统计,共有950多位中国优秀学生,得以赴美国一流大学深造,许多人后来成为海内外学界、商界的翘楚。受此次合作的启发,李佩开始了帮助学生自己申请奖学金留学的行动,半年之后有100多名学生先后拿到了录取书,其他高校闻风而动,这就是广为传颂的八十年代初,中国自费留学潮。这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自费留学潮。

  解说:但学生们更佩服的是李佩独特的教学方法,有一位她指导的博士,毕业近十年后,在一篇博客当中,道出了李佩外语教学的诀窍,追求地道,服务学术。

  谈庆明:她是跟人家不一样的,她说学英文是要用的,那科学院的研究生要怎么用啊,就做学术报告啊,因此得考试啊。方式特别啊,口试,做一个学术报告二十分钟,在台上讲,你上面讲哪个学生做报告,考哪个试,我把你老师叫来请来。

  解说:1989年美国一家语言教学研究杂志,特意刊登出一篇专文,称李佩为“中国应用语言学之母”,这个称号不胫而走。有个去了加拿大的学生,在一篇博文中这样回忆她的老师李佩“多少年过去了,我才明白,李佩老师所进行的竭尽身心的教育,其实是郭先生事业的延续,郭、李实际是一人”。

  2003年,中国科大45周年校庆时,李佩将郭永怀的那枚纯金质“两弹一星”功勋奖章,捐赠给了中国科大校史馆永久珍藏。2007年生活俭朴的李佩,将个人的全部积蓄分别赠与了她和郭永怀为之奉献了一辈子的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和中国科技大学。

  曾子墨:瑾、瑜,都是玉中的珍品,玉者,德美之至,中国古人往往把美好的品德称为玉德。记者采访今年已经91岁的李佩先生时,发现李先生家中的所有家具陈设,五十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唯一增加的是墙上挂的一张她花五块钱买来的书法拓片,她说她始终觉得老郭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她所做的都是她和老郭认为应该做的,仅此而已。感谢您收看《我的中国心》,下周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