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兴衰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大国

第二个问题——大国兴衰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最好的概括是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亚马蒂亚·森说过的一句话——“扩展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又是它的主要手段”。这句话十分精辟地将一个国家兴衰的秘密都说清楚了。

　　1895年，甲午战争失败后，严复打破十多年的沉默，写了五篇文章，震动了中国的知识阶层。里面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学习西方那么久，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学了三十年，到1894年甲午战争的时候，被中国人素来看不起的小国日本打得落花流水？原因在哪里？他就说了十三个字：“身贵自由，国贵自主”，一个国家的兴衰关键在“自由不自由”。一百年后，亚马蒂亚·森讲的是同样的观点，这就值得我们认真地思考了。

　　我们来看一看17世纪以来三个大国的情况吧。1640年的英国革命；1644年满族入主中原，建立了大清帝国，它的版图1200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历史上除元代以外最大的；还有俄罗斯，17世纪80年代，彼得大帝开始执政，励精图治，一直到18世纪初，将国际影响力不大、版图也不是特别大的国家，建成俄罗斯帝国。这三个国家的兴衰，蕴藏着历史的秘密。

　　首先看俄罗斯。彼得大帝励精图治，为什么俄罗斯没有成为真正的世界一流国家呢？关键的原因是什么？彼得大帝建立的是开明专制，他要把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俄罗斯在10世纪引进了东正教，本来教会可以成为一种牵制专制的力量，但是彼得大帝将东正教的权力剥夺了。他把任命牧首——东正教的头的权力剥夺了，把东正教变成皇权的侍从，变成为维护皇权服务的一个机构。于是，在俄罗斯，没有什么力量牵制朝廷，沙皇可以为所欲为。国家没有民主，人民没有自由，所以俄罗斯兴盛不起来。虽然它某方面很发达，18世纪就创建了俄罗斯科学院，创建了莫斯科大学，为世界贡献了元素周期表等重大的学术成果，但是最终它没有真正成为世界大国。因为它是一个专制的国家，人民的积极性、创造性无法充分发挥。

　　再回过头看大清帝国。十七八世纪的中国有一个机会，吸收全人类的思想文化。1582年，利玛窦到澳门，然后进入内地。1601年他到达北京，在北京十年，直到1610年逝世。他带领传教士，在中国传播了很多先进经验、先进的学术文化，包括将《几何原本》翻译了一大部分。还将中国的天文、历算、日历等改革了。但在明末清初，西方学术、文化的传播一再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决抵制，掀起了一次又一次风浪。有的说，外国人来到中国是不怀好心，是想颠覆中国，并制造了几次大事件。到了康熙皇帝执政年代，他做出一个决定，所有来到中国的外国人，有技术的人可以留下来为我皇帝服务，其他人统统送出去。留在中国的外国人，可以信教，但是不准传教，也不准回国。这样就将中国和世界文化联系的渠道截断了。那个时候，传教士有过一个计划，要将6000本西方著作翻译过来。那些书已经运到北京，但这个计划中断了。康熙的后人信守祖宗立下的规矩，一直不肯打开国门，当时的人以为这样就能保持中国的优良传统——其实那个传统就是皇权的专制。

　　中国传统文化应该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非制度性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里面有很多瑰宝；另一部分是制度方面的，基本架构是以三纲为骨干的。整个中华法系就是建立在这个架构基础上。在这样的制度下，个人的自由是受到压制的。压制到怎么个程度呢？一个家庭里，只要父母、祖父母在，是不准分家的，分家是犯法的，要坐牢的。19世纪输入中国最大宗的商品，除了鸦片就是纺织品。那些民间的资本要发展，看准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就要办纺织厂，但是19世纪80年代李鸿章提出来要办纺织厂，就在上海筹办。他还向朝廷申请办纺织厂的专利。所谓专利，不是发明了什么，而是说我办了以后，谁也不准再办。官僚垄断，经济当然发展不起来。中国为什么穷？为什么经济不发达？不能成为大国？首先由于没有经济自由。

　　英国从1215年颁布《大宪章》开始，一直探索着实行议会制度，实行法治制度的道路经过几百年的探索，它慢慢完善了。同时它有封建制度，那些封建主对国王的权力是牵制的，再加上教会的牵制，民主制度就从贵族民主慢慢发展成大众民主。经过几百年的努力，到20世纪，英国法治制度不断地探索和不断地完善起来，慢慢地成为世界一流国家。

　　不同的文化传统带来不同的结果，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大国兴衰关键就在“自由不自由”。

　　再来看前苏联的经验。在苏联七十一年的历史中，表面上它很发达，但是最后它垮下来了，真相大白于天下，它不过是“纸老虎”！原因很简单，就是它剥夺了百姓的自由。自由的基础是财产权，在苏联，财产权被剥夺了，公民的各种自由是需要政权和法制保证的，而苏联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制度。

　　大清帝国同样没有这样的制度。大清帝国承认私有制，但是没有从法治方面保证私人的财产是可以充分利用的、个人的自由是可以充分发挥的。不准个人办企业，那个人的自由就等于被剥夺了一半。其他自由更不用说了，法律也不保障这些自由，就变为官僚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清代的贪污是非常突出的。